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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枣林村

此时,上面传来脚步声,二人抬头望,就看见三颗黑黢黢的脑袋趴在井口,遮住了部分天光。

贞白并不在意,说:“这些陷阱都是想置人于死地。”

有人问了句:“死了没?”

“不怎么样。”李怀信语气不善,“挂在这种地方能好吗!”问的什么废话。

李怀信气血上涌,大声接话:“没死!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在村口设下埋伏,不分青红皂白就滥杀无辜。”

“你怎么样?”贞白问,“还好吗?”

井口的人跟没听见他后面的质问一样,“哎哟”一声,道:“没死哎,怎么办?”

李怀信攥紧剑柄,忍不住骂了句:“该死!”

怎么办?还想怎么办?李怀信翻了个白眼,就听第二个说道:“这么深的井,没死也爬不上来。”

与此同时,贞白也稳稳挂在了他的斜上方。

第三个很谨慎:“不行,你看他们这么掉下去都不死,壁虎一样挂在那儿,万一爬上来了呢?”

想到这儿,李怀信大喊一声:“底下插着刀刃。”然后看准时机,将剑插进井壁的石缝中,整个人就悬空挂在了那里。

第一个表示言之有理,继续问:“那怎么办?”

随着地面的塌陷,李怀信栽进一个深坑里,下坠的时候半天落不到底,感觉像一口十几米深的井,只是井底没有水,而竖立着几把长刀,刀口朝上。李怀信看清的一瞬,吓出一身冷汗,因为好死不死的,那女冠也紧随着他掉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在他身上,以他现在的体能,拼尽全力能卡住井壁自保就不错了,若要多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第二个道:“要不干脆填土进去,把他们埋了。”

他前脚刚落地,便踩到一根横在地面的细丝,贞白伸手想拦,却为时已晚,两张织网自左右罩过来,欲将两人拢入陷阱。李怀信正欲跃开,却被丝线缚住脚踝,两人协作挥剑,分别斩断织网与脚下的丝线,但丝线一断,又牵动了另一处机关,一排排利刃自地底扎出,若不是二人反应迅速,恐怕脚底已被捅出好几个血窟窿了。大批从地里刺出的利刃迫使他们步步后退,随即,后方原本看似平整的泥地一经踩踏,猛地塌陷,李怀信简直想骂娘,这真是机关算尽,环环相扣,令人防不胜防啊,果然高手在民间!

第三个摇头否决:“不行,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挖这么深,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掉下去不死的话还能爬上来,况且,填土不就把刀刃也埋下边儿了吗,还得重新下去布置。”

李怀信朝栅栏里的人喊:“你们干什么,守在村口拿路人当活靶子吗,还有没有王法……”正说着,往前大迈一步,刚好越过了贞白。

李怀信听着这几个人合计着要怎么把他们弄死,商量了半天,第一个估计是个蠢货,除了问怎么办之外,就出过一个馊主意,用水淹,被同伴抽了两下脑瓜子:“你是不是傻,万一他们会水,能淹得死个屁!依我看,干脆咱们去拎捆柴过来,投井里,再放把火把他们烧死。”

贞白蓦地驻足。

第一个点头如捣蒜:“好,烧,烧死。”

贞白步子沉缓,只是刚迈出几步,就听见里面有人惊恐地叫起来:“来了!快!别让他们靠近,射箭!把他们射成筛子!去,叫村里人都过来帮忙!”

第三个道:“不必麻烦了,拿弓箭来,我现在就射死他们。”

几名训练有素的村民刚搭上弓箭,此时蓦地一僵,生生拽住了弦,仿佛手指一松,那支无头箭就会捅进自己颅内。有个胆怯的往后一瘫,摔在地上,一脸死里逃生的惶恐样。

拟订最终方案,就要开始行刑了。李怀信震惊了,不说行走江湖那套规矩,就是衙门办案,将死刑犯处死也要先定个罪名,这帮刁民倒好,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李怀信做妥协状,试图用一种商量的口吻与之交谈:“到底什么仇什么冤?我们不过是刚巧路过,大家素不相识,你们就布下天罗地网,要杀要剐的,咱动手之前能先走个流程吗?起码让我们死个明白,这无冤无仇的,是不是我二人贸然到此,犯了村子里什么忌讳?”

他旋身躲过,从剑匣中抽出雀阴剑的瞬间,剑刃正好迎上一支飞射而来的羽箭,后者哐当落地,待回头,只见贞白纵身一跃,长臂舒展,玄袍飘飞,如展翅的黑鸟,又像泼在空中的浓墨。她以玄袍卷起一把箭羽,洋洋洒洒向栅栏的方向一抛,羽箭在疾风中并成一列,沉木剑横劈而过,利索地切断了箭头,变成几根无首的木枝,飞射出去,反杀式穿进栅栏,只将将穿过一半,不偏不倚,正卡在那几个人的眉心处,只点破了皮。

第一个人才反应过来似的,把脑袋往井口埋,片刻,稀奇道:“呀,老蔡,好像是俩外地人。”

李怀信和贞白刚到村口,就受了万箭齐发的大礼,他还没摸清路数,刚问了句“什么人”,十几支箭便已扎到跟前。李怀信气结,这枣林村是匪窝吗,民风如此彪悍,不分青红皂白就逞凶杀人。

李怀信:“……”敢情他们都没看清来者是谁,见人就杀啊,如此凶残,定不是什么纯良百姓。

不一会儿,又有谁不小心踩到了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那位带头的人估计感觉要暴露了,只能先下手为强,所以毫不犹豫地发号施令:“射!”

“果然是生面孔,可这种时候,怎会突然有外地人进来?”

村口被高高的栅栏围封住,栅栏上密密麻麻缠满了带刺的藤条,像是怕被入侵而严防死守。他们只能隐约从缝隙中看见栅栏后几个移动的黑影,随即就是搭箭的声音,很细微,小心翼翼的,但是贞白和李怀信还是听见了,还有一声低低的呵斥:“谁干的?!”估计是个手残党,还没准备好就拉了弓,结果打草惊蛇了。

那个叫老蔡的,抓着弓箭,对井里的二人仔细瞧了会儿,犹豫先干掉谁时,第二个人建议道:“先杀那个穿黑衣服的,刚刚她那一下子,厉害着呢。”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感应到危险,不约而同地偏过头,相互对视间,一支羽箭以疾风之速,掠过两人的视线,从他们中间穿刺而过。两人的反应出奇地默契,他们回过头,向前迈进一步,肩并着肩,像两柄出鞘的利剑,亮出锋芒,笔直而立。

老蔡的箭对准了贞白,拉弓——

贞白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自他们跳下崖到现在,她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又说不上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瞧不起谁?”李怀信突然冷笑道,他拔出伏矢剑,往上一抛,挡掉了那支射向贞白的箭,直击老蔡面门,三人蓦地瞪大眼,作鸟兽散。

大概每个地方的地名,都会结合一下当地的文化特色,就像这枣林村的村口,种着几棵枣树,可惜现在不是结果的时节。

趁此时机,贞白回头,向李怀信伸出手:“把手给我。”

李怀信扫了眼刻在石碑上的三个字,轻声念出:“枣林村。”

“干什么?”

一个时辰后,李怀信和贞白站在了村口。

“带你上去。”

贞白迈上神坛,将神像后背的窟窿补上,她说:“回来前我四处看过,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子。”

李怀信用目光丈量他们与地面的距离,却看见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往井口探了出来,他又是一柄剑抛上去,堪堪擦过那人头顶,只听一声尖叫,再也无人敢露头。随即,一黑一白跃出深井,吓得众人连连后退,如临大敌般,纷纷朝二人搭起弓箭,做防御状。

贞白摇首:“不确定。”她也只是怀疑,具体还需找到那丫头,才能问其究竟。

贞白松开手,扫视众人一眼:“贫道途经此地,并无恶意。”

“所以那个跟着我的戴凶铃的尸童,就是炼制而成的?”

有人突然“啊”的一声:“是……道士……”

“可能吧。”

老蔡眼睛一瞪,那人即刻噤了声,怯懦地往后退了一步。老蔡却突然换了脸色,试探道:“二位可是修道之人?”

李怀信听懂了贞白话里的意思,神色一肃:“有人炼尸?用这些孩童?”

贞白颔首。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李怀信蓦地挺直了背,心想:真是邪了门儿了,一个尸童居然一直跟着他,是要干什么?稍等,当初这女冠在马车上怎么跟他说的来着,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那尸童是觊觎他的美色?这不开玩笑呢吗!

老蔡又道:“敢问,师承何派?”

李怀信没有插嘴,等她发表高见,贞白继续道:“她也是童尸,或者说,尸童。”

李怀信抽出插在井口的两柄剑,低头垂眸,看模样并不打算作答。贞白见状,答道:“不知观。”

她本不想搭腔,奈何被李怀信两眼盯着,只得无奈道:“兴许跟那丫头有关。”

老蔡思索了会儿,又扫了眼乡亲,大家皆一脸茫然,谁也没听过。

贞白:“……”什么领域,害人吗?

老蔡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两排牙,牙齿稀疏,下巴一颗又大又黑的痦子,眼周堆满皱纹,面相精瘦又奸诈,他拱了拱手:“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两位道长见谅。”

然后他扭过头,问贞白:“你应该比较有经验吧,在这块领域。”

李怀信瞥他一眼,收剑入匣,不屑于这种假客套,直言道:“你们为何在村口设下埋伏,对我二人痛下杀手?是有土匪抢掠还是有野兽吃人?无论谁来都要置于死地!”

李怀信又道:“只是,我们发现两具童尸,一具在桥底,一具在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如果是巧合,那么我之前的两个猜测可能成立,如果不是巧合……”他顿了顿,决定不自作聪明了,轻描淡写地一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擅长害人。”

老蔡吞吞吐吐:“呃……这个嘛……”

贞白蹙眉,觉得李怀信所言不无可能,人人皆有欲念,信神拜佛,亦是有所求,那求而不得,自会心生怨怼,从而走了岔路。当初王六不就是为了救女而不惜以魂养魂,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吗?

李怀信道:“你们把整个村子封起来,布陷阱,打游击,不可能只是防偷防盗这么简单,如此有作战经验,摊上事儿了吧?!”

说到此,他思路一个急转弯,又有另一种设想:“抑或是,在泥塑的送子观音身体里塞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其实是什么封建糟粕,妄想着以此能让观音显灵?”

老蔡顿了一下:“不瞒二位道长,其实,我们村子,闹鬼了。”

“送子观音却遭人砍了抱孩子的双手,这座庙也被遗弃,无人祭拜,断了香火,而且神像里头还藏了具童尸,意义何在?”李怀信开始瞎猜,“难道是因为有人求子祭拜,观音却不显灵,那人一气之下剁了神像的双手,把那泥塑的婴儿摔了,如此还不解气,就丧心病狂到,给观音的肚子里送了个子,是以讽刺?!”

李怀信蹙眉:“所以你们设下陷阱是为了捉鬼?”

“对。”

“啊!”老蔡点头。

李怀信盯着神像良久:“你说,这可能是尊送子观音?”

李怀信与贞白对视一眼,漫不经心道:“鬼什么时候不怕术法符箓,却怕这些渔网刀剑了,还能往人设的陷阱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