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纵使脸皮再厚也绷不住,但这女子挺住了。实在是中意李怀信这皮相,她就没见过比他好看的,再瞧他整个人贵不可言的气度,定不会是寻常家境。
“我嫌!”李怀信生怕被她讹上,“我太嫌了!”
女子暗暗将李怀信打量了一遍,坚持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哪怕为奴为妾报答您,也甘愿。”
女子梨花带雨的脸明显僵了一瞬,再接再厉道:“若公子不嫌……”
“我不缺奴也不要妾。”李怀信被纠缠烦了,“你若实在要报答,就给我磕个头吧。”
李怀信吓了一跳,脱口道:“你讹人吧!”
在场诸位,皆是一愣。
那女子满脸泪水,脱离危险的瞬间看清了李怀信的脸,她微微一怔,转而娇声低泣,泪盈于睫,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啊?”女子尴尬得不行,“磕……磕头?”
李怀信躬身,蹲到崖边,拽住女子的手腕使劲一拉,人救上来了。
李怀信道:“举手之劳,你爱磕几个磕几个,磕完我还得赶路。”
女子扣住雾凇的手臂都麻了,她硬撑着,不知这样挂了多久,终于看见有人经过,她喜极而泣:“公子,公子救命啊。”
“不是……”女子蒙了,这什么套路啊?
三人循着声音寻过去,只见一个女子失足悬挂在崖边的雾凇上,命悬一线。
“不磕也行。”李怀信瞪了一眼在旁边看好戏的一早,没好气地说,“别看了,走了。”一转头,看见贞白那张事不关己、若无其事的脸,没来由地感觉心中憋闷。
“救命……救命啊……”
女子完全没反应过来,转头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喊道:“公……公子……”
李怀信心想,自己和贞白既没成亲也没下聘,甚至未到互生情愫的地步,就发生了那事,按照世俗的眼光,就是乱搞男女关系,更何况是在那种境况下,传出去多丢人。他生怕露了馅儿,正打算先声夺人地训一早一顿,忽闻远处传来呼救声。
一早匆匆瞅了一眼身后那女子,对李怀信道:“哎,她得多痴心妄想,居然想打你主意。”
一早推开脸上的巴掌,佯怒道:“干什么你?!”
声音不高不低,将将传到女子耳中。
李怀信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手掌倏地盖在一早脸上,一下把她挡开了。他扭头去看贞白,只见贞白垂下头,若无其事地用指尖轻轻将黑布往上一提,挡住了。
李怀信抬手弹了一下一早的脑门儿,却觉得这话还挺中听。
“咦?”一早扭头,看见贞白系着黑布的颈间露出殷红斑驳的痕迹,凑过去问,“脖子怎么了?昨天受伤了吗?”
一早搓了搓额头,说教似的道:“所以说江湖险恶,不能随随便便出手相救的,万一人家赖上你……”
不得不承认,一开始他的确觉得这小鬼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现在……李怀信寻思片刻,还是觉得这孽障也没好到哪里去,太滑头了。
一早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后面扑通一声,三人转过头,就见那女子已经昏倒在雪地里。
“不然呢,”一早理所当然道,“装乖卖巧也是要掺感情的,而且人们好像特别吃这套,修士除外……像你和贞白这样的,怎么装乖都没用,只会当我是个害人精,一口一个小孽障的,真难听。”
一早:“……”
李怀信嗤笑道:“敢情是他讨了你的欢心啊?”
贞白:“……”
“还行吧,”一早把香囊收起来,在怀里掖好,“主要是顾长安斯斯文文的,比较讨喜。”
果然被赖上了,李怀信心里那个气啊,怒道:“你说你这张小乌鸦嘴……”
一路上,一早来来回回地捧着那只香囊闻,觉得味道特别馨香。李怀信斜睨她一眼,忍不住调侃道:“装乖卖巧,你倒挺会讨人欢心。”
一早连忙道:“肯定是装的,咱甭管她,一会儿她就自己爬起来了。”
她笑嘻嘻地说“摔不着”,转身去追走在前头的李怀信和贞白。而白天,冯天一般会在铜钱里缩着,以免被阳光灼伤。
贞白却已朝那女子走了过去。
地面铺了厚厚一层积雪,有些结了冰,稍不留神就会滑倒,顾长安怕她摔跟头,忙道:“当心看路。”
李怀信想拦她:“哎……”
顾长安张了张口,欲再叮嘱几句,却见一早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对他说:“不能再磨蹭了,李怀信要不耐烦了,哥哥再见。”
只见贞白走到女子跟前,蹲下身,手指掐住其手腕,重重一拧,那女子立刻惊叫出声:“疼……疼疼疼……松开……”
“我会的。”说完,她又朝长阶之上,那位只能站在寺门内目送他们的唐季年挥手道别。
贞白松了手,她起初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装的,万一真晕倒了冻死在路上,岂不误人性命,索性回来确认一番,结果当场就戳穿了。
顾长安满脸宠溺,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客气,一定照顾好自己。”
实在太丢脸了,女子支起身,抬手遮脸,又轻按太阳穴,矫揉造作道:“头好晕……”
一早捧在鼻尖嗅了嗅,笑眯眯地说:“好香啊,谢谢哥哥。”
一早不吃她那套:“我就知道她装的。”
顾长安连忙叫住她,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递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贞白和李怀信一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也不管一个姑娘家在深山雪地里会不会再遇到危险,起身就走:“赶路吧。”
一早呼出一口气,宽了心,李怀信昨儿个训斥她了,说养魂的法子根本行不通,她担心顾长安会因此想不开。她说道:“没坏,哥哥,那我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哎!你们就这么走了?”女子站起来,跺脚道,“让我怎么办?”
“没有啊。”顾长安盯住她系在腕上的铃铛,“哎,坏了吗?”
贞白驻足,淡漠地撇下一句:“你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铃声。”
“不行,公子的救命之恩……”
顾长安面露疑惑:“听见什么?”
如今这世道,怎么什么人都有。李怀信不胜其烦,遂吓唬她:“你若再假借报恩之名纠缠我,我就把你重新挂回山崖上。”
没走出多远,一早突然掉头往回跑,李怀信刚要喊她,就见立在寺外台阶下的顾长安也往前追了几步。一早奔到他面前,突然扬起胳膊晃了晃,不放心地问:“哥哥,能听见吗?”
真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女子无计可施,只能眼巴巴目送三人渐行渐远。
翌日一早,天光刚亮,李怀信等人便告别了顾长安和唐季年,前往东桃村。华藏寺离东桃村不足三十里,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晌午前就能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