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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催命凶铃

贞白:“你……”抽什么风?

贞白伸手去接,不经意触到对方的指尖,李怀信倏地缩回手,跟避瘟神似的,紧紧拽回了锦帕,又在贞白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毫不客气地把帕子甩在她身上。

李怀信把手缩进袍袖里,忍不住发话:“你,以后管着点儿自己,别总对我动手动脚的。”

“真不讲究。”李怀信一脸嫌弃地掏出条锦帕,从壶里倒了点水浸湿,一边嫌弃一边递给她,“把你的爪子擦擦,擦完再吃。”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碰到了对方的贞白,直接蒙了。

“嗯?”贞白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李怀信迎上她疑惑的目光,心中冷哼:装!又不是二八年华的单纯少女,还老装出一脸懵懂的样子,他真是看不下去了,干脆偏过头,眼不见为净。

贞白打开纸袋,刚要伸手拿一个灌汤包,就听李怀信“啧”了一声:“你刚才牵马了吧?洗手了吗?”

马车颠簸了一下,李怀信下意识地护住榻上的骨灰坛,往里推了推,转头喊:“哎……”

时过多年,她再次收到了别人的“一点心意”,一个热心肠的包子铺老板的心意。

贞白正埋头擦拭指尖,没有反应。

那人却道:“一点心意,收着吧。”

“那谁……大姐……白大姐……”

“不要。”她说,语带疏离地回绝。

贞白停下手里的动作,扭过头:“叫我?”

那人弯着眼笑:“糖炒栗子,吃过吗?”

李怀信颔首,指着贞白的对面说:“你坐过去,留这边给我伸腿。”

她问:“什么?”

事儿真多!贞白顺从地坐到了对面。

那人提着一包糖炒栗子走进不知观,往她手里一塞,袋子也是热烘烘的。

李怀信则抬起腿,刚要架在软垫上,又蓦地缩了回来。他扫一眼贞白,坐起身,弯下腰去脱靴子,脱完了往后一靠,双腿交叠着架在软垫上。刚卧下,就跟被针扎了背似的,他“嘶”的一声又弹了起来,动静不小。贞白实在没法无视,不禁抬起眼皮,见李怀信正直直地盯着他自己的五根手指头,惊恐道:“长倒刺了。”

贞白捧着那袋冒着热气的灌汤包发怔,脑海里突然就闪现出某个场景。

贞白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长倒刺多寻常一件事儿啊,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

马车驶出城门,轮子碾过一处凹槽,车身轻微颠簸了一下。

李怀信摊开另一只手,细细瞧过每个指甲的边缘。许是被他感染了,贞白也忍不住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他的指尖,甲盖光亮,像贝壳一样,扣在根根纤长的指尖上,透着淡淡的蜜粉色,委实漂亮。

一早没回头,依旧往城门方向走。赵九盯了片刻,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叹了口气:“这野丫头。”

他说:“剪子。”

赵九站在原地,又喊:“别乱跑出城,去给你爹请大夫。”

这马车上哪来的剪子?!贞白把手里的锦帕放下,冷淡地答道:“没有。”

一早没说话,慢慢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李怀信这讲究的王子病一犯起来就十分要命,他不但对自己讲究,对别人也讲究。此刻他目光落在贞白的手上,不满地皱起眉,很挑剔的模样。

赵九盯着她背影,喊道:“哎,丫头,你去哪儿?”

在他挑剔的目光下,贞白有些无所适从,忍不住也垂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问:“看什么?”

一早笑了笑,背着手转身就走,抛下一句:“是啊,不响的,大叔,你是个好人。”

她手指很细,因为苍白,显得格外洁净,像晨霜,像冬雪,然而全无血色,又像病了一场。此刻,她纤长白净的双手垂在玄色衣袍上,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李怀信挑不出毛病来,收回目光的同时,顺手抽出了剑,大材小用地用剑去刮指尖上的倒刺。

赵九莫名其妙:“听见铃响怎么了?哎……不对……你这铃铛不是不响的吗?!”

贞白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是神经质的胡闹,却有股理直气壮的倨傲,乖戾恣意。但若单看面相,这眉眼之间,有种难以描述的贵气。

一早摇摇头,她举起手腕的铃铛晃了晃,说:“他听见铃响了。”

李怀信被她瞧得微微蹙眉,刮完倒刺,不悦地把剑插进剑匣,抬起眼皮:“看什么?”

闻言,赵九一怔:“啥?是生病了吗?病了就去看大夫啊。”

看面相,但贞白没多言,只是移开了视线。这在李怀信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

“也快死了。”

马车驶出官道,进入了泥路,一路凹凸不平,颠簸无比,李怀信窝在软垫里,又垫了床被褥在身下,还是被晃得头晕目眩,许是因为体虚,加上舟车劳顿,他咬牙挺到傍晚,整个人已跟散了架一样,难受极了。他有点坚持不住了,可此处荒郊野岭的,至少还得赶上四五个时辰的路才会有人家,他们只好把马车停在半路,休整片刻。

一早笑笑,眉眼弯弯,露出一双酒窝,把赵九看得一阵心酸:“那你爹呢?”

贞白一直在闭眼打坐,隐约间听到一阵响铃声,好似从很远的地方虚无缥缈地传来。她倏地睁开眼,盯住李怀信,后者刚从软垫中支起身,一脸倦容地伸手去够靴子,冷不丁对上贞白的目光,他顿了一下,才把右脚伸进靴筒里。

赵九一愣:“什么?”

贞白问:“你听见了吗?”

“我没有娘。”

“什么?”

“哎。”赵九驻足。

“铃声。”

一早蓦地转过身:“大叔。”

李怀信凝神细听,外面除了马的喘息和马夫拔掉壶塞咕咚咕咚喝水的声响,什么动静也没有:“哪儿来的铃声?”

“走吧,回家去,别在外头瞎溜达,当心你娘找不到你。”赵九说完就往回走。

“难道你到长平,一路被人跟踪,也不知道?”

一早感叹:“那我也该走了。”

李怀信神色一凛,显然毫不知情:“什么?!”

“是啊。”

“是个……”贞白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女孩,手上戴了串凶铃……”

“他们一起走的啊?”

贞白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下前两次见到那小女孩的经过,补充道:“方才,我似乎又听见了那铃声。”

“啊。”赵九应了一句。

李怀信皱起了眉:“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甚至一点觉察都没有。

一早盯着远去的马车,嘀咕道:“走了啊。”

贞白道:“凶铃催人命,若听见了,就凶多吉少了。”

车轮滚滚而去,赵九对着远去的马车挥了挥手,刚转过身,就被站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吓了一跳,他捂着心口道:“哎哟,娘哎,我说,吓死个人了,你什么时候站我旁边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什么意思?”

贞白应下,上了马车。

“字面上的意思。”

赵九笑得格外憨厚:“不谢不谢,你一路保重啊,要是哪天还回来,记得再来吃我做的灌汤包。”

李怀信一噎,问:“你听得见?”

她收下包子,道了声“多谢”。

“嗯。”

热乎乎的纸袋暖着掌心,贞白看着面前这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心底微微软了一下,不知是何滋味。

刚想问为什么,又立即打住了,说了是催人命嘛,她又不是……人!

“没事。”赵九摆摆手,把一个纸袋塞进贞白手中,说,“这是我做的灌汤包,还热着呢,一点心意,就当给你送行了,带着路上吃。”

李怀信道:“也就是说,她现在还跟着咱们?”

“嗯,何事?”

贞白颔首。

赵九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跟前:“道长,这就要走吗?”

李怀信伸手摸向剑匣,贞白立刻在剑匣上轻轻一压,问他:“干什么?”

她回过头,放下帘子。

他手腕一阵吃力,竟有些抬不起来,不由得咬牙:“逮了来问问,跟着我作甚?”

贞白正欲上车,身后有人喊:“道长,道长。”

“问了。”贞白收了手,一本正经地转述道,“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愣着作甚?赶紧进来,把帘子放下,寒气都钻进来了。”李怀信端着张脸,高贵冷傲地扫她一眼,又在心里没好气地补了句:想冻死谁?

许是贞白说这话的时候太过严肃,李怀信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待他咂摸过味儿来,扭过头,眯缝了一下眼睛,有股逼人的气势:“你信吗?”

李怀信不惜花掉一颗金珠,雇了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头锦被暖炉一应俱全,又为自己换了身银线滚边的白色锦衣,外加一件皮裘,银冠高束,墨发长披,换完装束,再人模狗样地往马车里一坐,气质就尤为蒙人。贞白一揭开帘子,就瞧见了这么端庄齐整的一个人,差点以为揭错了车帘。

贞白仰起头,未待她有所反应,李怀信的手已经从剑匣上移开,重新窝回软垫中,漫不经心地说:“我信了。”

秋尽冬临,寒风凛冽,一迈出门,寒气就席卷满身。李怀信自小畏寒,一入冬,他房里的炉火就生得跟暖春一般,彻夜不熄,直烧到倒春寒才会撤炭,他也不是所谓的体虚怕冷,就是单纯的娇气,身娇肉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