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网络小说 > 谁愿永生 > 第二章 回家

第二章 回家

“怎么回事?衣服好像宽大了。”冠南皱眉。

齐冠南又拥了她一会,才放开她,去换衣服。他瘦了一些,好在他身材颀长,是一个衣服架子,衣服宽了些倒也没什么。

尔芙细细的看他抱怨的神情。是的,就是这样,他有时候虽然有不满,却从来不激烈的表示,最多只是皱皱眉,眼光那么淡淡的闪一下。

“别闹……”尔芙推他,“你妈还等着你过去呢……”

“你真的不记得了?”尔芙问,“你出了车祸,受了伤,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尔芙,尔芙……我的尔芙……”他满含深情的亲吻着,低喃着,“我好像有好久好久未曾亲近你,拥抱你,亲吻你了……”

“我不知道。”

齐冠南洗漱出来看见他的小妻子仍俏生生的站在原地,他走过去,从身后拥住她,亲吻她细白的颈项,小巧的耳垂。

“那么之前的事情呢?”

尔芙抚着被他亲吻的面颊,一时怔怔出神。五年了,五年了……他终究回来了,睡在这张床上,醒来,亲吻她,在浴室叮叮当当的洗漱……

“要去参加尔萧的婚礼啊。那个新娘,叫紫源是吗?好像才十九岁。”

“你是说要和我一起上班吗?”齐冠南高兴的翻下床,抱住他的妻子,“你终于肯陪我上班了!”他兴奋得在尔芙两颊各印一吻,兴冲冲的跑去洗漱。一边刷牙一边含混不清的说:“我很快就好,等我一下!”

“现在她已经是一个4岁孩子的妈妈了。”

阮尔芙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上你的班,先生。”

“嗯?”

“上……班?”齐冠南起身,“上什么班?”

“五年了,冠南。”

“不,我呆会送你回大宅,然后去上班。”尔芙说,“早餐吃什么?还是豆汁和面包?”

尔芙转过身,进到厨房,端出来早餐。

“你怎么穿这个?要去见什么人吗?”他问。尔芙只有在去见画商或参加画展才会穿得如此正式。

夫妻二人坐在桌上,齐冠南吃他那亦中亦西的早餐,尔芙只喝了杯牛奶。

“早。”阮尔芙站起身,她一身月白色的套装,长发盘了个髻在脑后,干净利落的让齐冠南目瞪口呆。

“你怎么才一杯牛奶?”齐冠南皱眉,他将手中的面包撕了个角,喂到她嘴里去。尔芙皱了皱眉,勉强吃了。齐冠南却笑了,若是以前,她必然发怒,摔门而去。看来他这一睡,确实有什么东西变了呢!他心情大好,将剩下的东西一扫而空。

“早,尔芙。”他漾开笑容。

“你刚才说什么五年?”他问。

齐冠南睁开眼,对上了阮尔芙的眼。她坐在床沿,静静的看着他。

“你失踪了五年。”

尔芙再也睡不着,她拧亮灯,看着齐冠南的睡容怔怔出神,一夜无眠。

冠南楞住,良久他才回过神来,盯住尔芙:“你在开玩笑,尔芙?”

可是没过多久,她突然惊醒,“噌”的坐起,口中叫着“冠南”,忙乱的摸索着。直到摸到温热的人体,她的一颗心才放下。还好!他还在!

“我从来不开玩笑。”

她轻轻的上床,轻轻的掀起被子,轻轻的躺下,轻轻的揽住他的腰,轻轻的把头偎在他的胸前,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呼吸,静静的闭上眼睛,静静的睡着了。

尔芙将餐具收拾到厨房去,放水洗碗。冠南跟了进来,贴着搂住她的腰,头放在她的肩上,随她的动作上下起伏不定。

尔芙回到床前,看着阔别的丈夫。他的眉,他的脸,他的呼吸。她的手在他脸上顺着他的轮廓轻轻游走。这个男人啊!失踪了五年的她的丈夫啊,终究……终究是回来了……

“尔芙,你说的什么失踪五年十年的,是什么意思呢?”他记得昨天他们似乎也说了类似的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最后,整套房子中又剩她,和他。

“你失踪了五年,大家找了你五年。”尔芙轻轻的说。

众人纷纷说了些话,才走了。

“是吗?”这次齐冠南有了心理准备,问道,“真的吗?”

齐夫人犹自频频回头,望着熟睡的儿子。

“真的。”

“是。”

“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五年?”齐冠南皱眉,似信非信。

“明天让医生们仔细给他查查。”

“……我们那天吵架了。”那天的吵架是冷战了近一个月的结果。

“妈,没事,您回去休息吧。明天他醒了,我便带他回大屋去。”

“吵架了?”

临走拉着尔芙,叮咛她好生看着冠南,“他要睡就尽他睡,睡起来了你便来个电话,我们过来看他。”

“嗯。”

说一阵哭一阵,转眼已是凌晨三点。齐夫人恋恋不舍,不肯就走,定要陪着儿子。镇北、凌西、御东劝了又劝,她才起身。

齐冠南思考着,“吵架?为了什么?”

齐夫人垂泪道:“可不是要感谢天地!这些年谁又曾好过了?尔芙吃的苦哪里又少了?”她拉过尔芙,“这几年委屈你了!天老爷念你一片赤诚,终于将他还了回来,虽说他有些事情不记得,总算没缺胳膊少腿!”

尔芙没有回答,她只是将那碗筷一遍一遍的冲洗,擦干,再冲洗,再擦干。

“我看他脸色青白,定是身上有什么病痛。”凤归说,“可怜的孩子,这几年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天可怜见,终叫他回来了!”

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老天保佑,但愿他不要忘了我们!”

尔芙挣脱他,去接了电话。冠南站在她身后,目光清远。

“认得。”

是齐夫人。她昨夜几乎没睡,清早起来便想要给儿子儿媳打电话,又怕吵着儿子,拖到现在,估摸着该起身了,才打过来。

“他只记得五年前的事情?他可认得你?”

“……是的,他起来了……早饭?吃过了……他很好,我让他跟您说……”尔芙把电话递给冠南,“你妈的电话。”

尔芙摇头说:“不曾。他只说他出了车祸,之后便说困倦得很,要睡。”

冠南接了,“喂,妈?”

齐夫人问:“他可曾说他这五年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和什么人一起?”

齐夫人多年没听见儿子的声音,激动的哭了出来,只是反复的叫着:“冠南,冠南,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混乱过后,大家都移到客厅去。齐夫人细细问了经过,尔芙一一说了。

“妈……”此时冠南终于有点失踪过的感觉了。

尔蓁、尔萧握住尔芙的手。就在三个小时以前,他们还准备将尔芙接回阮家,与齐家断了关系。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齐冠南竟回来了。不知是该赞老天有眼呢,还是骂它无眼。井莲、紫源也过来将尔芙揽住。

“回来就好,”齐夫人说,“回来就好。快过来,叫妈好好看看你。”

青山、凤归过去将齐夫人扶住,说,“只怕是在外面受了苦,睡得沈了。你别着急,人终究是回来了,这比什么都好。”劝了一会,齐夫人才止住泪。

又拉拉扯扯的说了些别的,毕竟是在电话里,什么也说不清。只得挂了电话,当面去说。

尔芙说:“没事,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真奇怪,所有人中,此时就她最冷静。

等他们下了楼,齐冠南看到尔芙将车子熟练的开出来时,他讶异的合不拢嘴,他那小小的娇生惯养的小妻子竟然学会了开车!他的车子自然早就不见了,只得坐上妻子的车。

齐夫人惊惧的问:“他怎么没有动静?他怎么都不醒?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他生病了?他昏过去了?……”

车子开出去,他很快被车窗外的景致吸引了,“这怎么多了一栋楼?这不是一个草坪吗?怎么成了个幼儿园?这里……那里……”一时间,应接不暇,眼花缭乱。齐冠南转头看着静然开车的尔芙。自从他在厨房问了声“为什么”,她便一直若有所思的沉默着。他试探的抱了抱她,她没有抗拒。于是他一整个的抱住她,嘴角漾出满足的笑容,仿佛抱住了一整个世界。

一行人冲到卧房,齐夫人扑过去,一把将床上的人抱住,“孩子啊!冠南啊!……”众人的眼圈都红了,而熟睡的人还在熟睡,他仿佛几百年没有睡,又仿佛沈入了什么无知觉的境地里去了,此时任谁也撼不醒他。

齐夫人和几个儿子早就在等着他们二人过去。齐冠南刚一下车,便被齐夫人搂了去,哭着“肝啊肉啊”的叫了一通。

“在卧房。”

尔芙决定让他们母子兄弟好好叙旧,便过去对镇北说:“今天你不用上班了,在家陪你妈妈和大哥。”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齐夫人急切的问。

尔芙又跟婆婆说:“我上班去了。冠南回来了是好事,你别哭坏了身子。”

突然,尖锐急促的门铃响起。尔芙惊跳起来,去开门。两家的人都来全了,就连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天圳也被抱了来。首先冲进来的是婆婆。

齐夫人点点头。她便上车走了。

尔芙换了衣服,在床沿坐下。昏黄的灯光投在齐冠南的脸上,他浓密的睫毛,他清俊的面容,他温润的嘴唇,他悠长的鼻息……那么是他来到了未来,来到了她的生活里?

齐家母子几个终于坐在了一起。这样的聚会几乎是不可思议的,难以置信的。齐夫人紧紧搂住齐冠南。齐镇北、齐凌西、齐御东三个坐在对面。冠南看着三个弟弟,才终于有了一种阔别的感觉。那原先青涩的孩子们,如今一个个都长成了,身高体长,都有了一种刚硬的男性的气息了。

尔芙给齐家又打了个电话。齐家那边又是一阵惊天动地、大呼小叫。

“镇北……凌西……御东……”他一个一个的辨认,又回到母亲脸上,“妈……你瘦了好多……”

青山将电话一丢,向着儿子大喊道,“快点!车子开来了没!”

齐夫人眼泪又流出来,她喜极而泣,喜极而怒,双手拍打冠南的肩背:“你这没人性的孩子啊!你这个该……啊!你这个孩子!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就这么不见了!看到你的车,看到那些血,我心肝俱裂啊!那天好好一个大喜的日子,阮家到处见你不着,我去问尔芙,尔芙说不曾和你同来。问尔蓁,问你的助理,都没有见到。只当婚礼人太多,结果到了最后,却只有警察来了……你人却不见了!”

“你别动!你别动!我们就来!马上就来!尔蓁!尔萧!快!快去开车!冠南回来了!冠南回来了!快去!”青山大呼小叫,转而又问,“齐夫人知道了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胡涂!快去打电话!”

哭了一阵。齐夫人听说他受了伤,忙叫他解开衣服,一看那些狰狞的伤疤,又是一阵痛哭。

于是尔芙再说了一遍。

说起后来的事情。齐夫人叹气说:“多亏了尔芙。你一失踪,齐氏内部大乱,尔蓁过来坐镇了几日,但是他究竟有自己的事业,不能兼顾这边。齐氏那么一大摊子,其乱如麻。镇北的高中学位还没拿到,就让他进了公司,尔芙没有办法,也去充个门面。谁曾想她本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双手惯拿画笔,两个兄弟异常能干,从来没让她涉足过商场的点滴。她从一无所知,到精通业务、面面俱到,到成为齐氏不可或缺的顶梁支柱,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这也是你的福气!这么多年,她一手撑起了齐氏,其间苦楚,数也数不清……”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时间就在齐夫人的絮絮叨叨中过去了。冠南只是若有所思的听着,只是在妈妈把话题扯远了,或者又哭起来的时候插上一句。

“爸,冠南回来了。”

这边尔芙在公司里怔怔出了一上午的神。中午时分,御东打来电话,让她回大宅去。说是要给哥哥检查身体。

尔蓁、尔萧也跑了过来。

她回到大宅,发现尔蓁、尔萧也在。原来他们奉父亲之命过来探望冠南的。

那边阮青山正要回房,听到她尖叫不已,以为是尔芙出了什么事情,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迭声的叫:“尔芙!尔芙!尔芙出了什么事??”

医生细细给齐冠南作了全身检查。最后得出结论说是他受过致命的伤,好在得到了精心的治疗和照顾,都痊愈了,只是身体会虚弱些。

“什……什么!啊,啊,孩子她爸,孩子她爸!!青山,青山!!”凤归尖叫起来,“你快来!你快来!”

冠南还在检查室里躺着,医生一出来,就被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医生不胜其扰,只捡重要的说。

“冠南回来了。”

“他的旧伤很严重,是经过严重的撞击……”医生说。

“好好好,”凤归笑着应她,突然她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是,是,是,这孩子几年前出了场严重的车祸……”齐夫人道。

“不是的,妈……冠南回来了……”

医生看看病历说:“还有,他心脏功能不全。要避免受刺激。”

“尔芙,你这是在参禅呢?”凤归笑道,“天意不可违,是你的终究会来,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你是想冠南了吧?想开些,自有老天保佑的。”

“心脏功能不全?”尔芙十分惊讶,“医生,你是否弄错了?他以前很健康……”

“是不是无形中总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人世间的事情在运转?有时候人来了,有时候人走了,有时候遇见了,有时候又错过了……谁也说不清的?”

“他十分清瘦,也没有高血压,这疾病是后天造成的。”医生说,“压抑的生活,压抑的情感,或者压抑的工作都可能是造成心脏病的祸首。”

那边凤归终于觉得女儿有点不对劲了,“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

齐夫人叹了口气,说:“他心脏出事之前便有毛病,他一直忍着,不肯去治……谁知道……”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哦……”

出事之前?五年前?尔芙呆住,她竟以为他一直是健康的!

“上帝是关爱世人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齐夫人转而问道:“医生,那他的失忆……是永久的吗?”

“我……妈……你相信奇迹吗?”

“这个说不准。他的头部在车祸时受到重创,造成记忆空白。如果好生疗养,或许会恢复记忆也不定。这不可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千万不可为了找回记忆,百般刺激或者探听,甚至击打他的头部,这样可能可以找回记忆,也可能造成二度失忆,不但不能记起过去,反而连现在都忘了。加之他有心脏的毛病,刺激过度,对心脏也是一大伤害。”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当然是。”

“是,是。”齐夫人惶恐的说,“我们决不会勉强。如今只求他活得好好的,什么回忆记忆,要那些有什么用!”

“妈!”尔芙叫住她,“妈,今年是公元200X年的中秋吗?”

医生接下来开了一些方子,叮嘱注意疗养,不可过度劳累,不可受到刺激,压力不可过大……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到家了就好,早点睡。”说着就要挂电话。

从医院回来,又在大宅吃了饭。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

“对不起……”

自从医院出来,尔芙便没有说一句话。回来路上,冠南千方百计想要她开口,却没能如愿。现在进了电梯,尔芙看着电梯的数位一个一个的跳,面无表情。

凤归也没有听出她的异样,只是说:“怎么到家了也不给来个电话,叫人担心。”

“尔芙……”冠南要抱她,她闪开了。

“妈……”她的声音有着不确定的颤抖。

上到六楼,又进来一个邻居,姓王,都叫她王太太。那王太太认识尔芙,笑着跟她招呼。

“尔芙?”

尔芙只能勉强笑着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响起。是母亲凤归。

“这是谁啊,齐太太?怎么以前没见过?”王太太暧昧的眨着眼睛问。

“是我回到了过去?还是他来到了未来?是上帝的恩赐?还是魔鬼的恶作剧?” 看着镜子中茫然的自己,她无法遏制的颤抖着,情不自禁用双臂抱住自己。五年的痛心、五年的后悔莫及、五年的寂寞和泪水……终于有了回报?或是救赎的机会?

“是我先生。”尔芙只当没看见她的脸色。

尔芙坐在床头,拧暗灯光,怔怔的看着他的睡容。良久,她起身关掉音乐,一步一步走回浴室,她好似弄懂了点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明白,仿佛身在幻境,又仿佛飘在梦中。

“是吗?”女人拉长了声音。她住进来的晚,没见过齐冠南。“你不是单身吗,哪里来的先生?现在社会开放,你明说了又能怎样?不需要遮掩。”

男人懒懒的滑进被窝,头在软软的羽毛枕上磨蹭了一下,沉沉的睡去了。

尔芙本来心情就不好,被她这一搅,心情更糟。只是冷着脸“哼”了声,便不再说话。

“晚安。”

齐冠南伸手去拉她的手,她也随他去。

“那晚安,尔芙。”

“这位婆婆,我以前好象见过你呢!”冠南微笑,“听说你做奶奶了?”

“不哭。”

王太太脸色一变,“我儿子今年才十六岁。”

“别哭。”

“噢,我看你的年纪,便以为你当奶奶了,婆婆。”

“不生气。”

“什么婆婆!我不过才四十出头!有那么老吗?”

“别生气。”他说。

“看起来倒不老……不过……现在人的年纪也看不出来,我只是从你的言行上推断,你知道,有一些老年人总是猜疑心重,乱嚼舌根……”

尔芙看着他。以前的冠南总是精力充沛的,现在却是病恹恹的。这是怎么回事?他身上的伤是车祸遗留下来的,还是别的什么?他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五年来他在哪里?太多太多的疑问,她却问不出口,也不知从何问起,她只是俯下身,将他的衣服褪去,给他套上睡袍,说:“睡吧。”

“你!”

“啊……我太累了,你让我睡一会……”

这时,“叮当”一声,那王太太的楼层到了,她愤愤的走出去,一张脸涨的通红。

“哦。”他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显然他累极了,这一大番解释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已经有点口齿不清了。虽然他心里也有诸多疑惑,但是在睡神的催促下,他根本就没有精力来细细分析,就算要分析,也要睡足了再说。他太累太累了,记忆中,他为了回家,似乎走了好久好久好长好长的路。

电梯门合上,尔芙瞪了他一眼。冠南嬉皮笑脸的贴上去,“尔芙,尔芙,你别生气,我都替你出气啦!”

尔芙哭了一会,收起泪水说:“我弟弟的婚礼是在五年前。”

尔芙推开他,“言语上逞什么能?你越是损她,她越记恨,这样的人最好是不要理睬。”

齐冠南看着这些愈合的伤疤,也是惊奇异常,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又看着尔芙落泪,想起平日她的冷漠,真是受宠若惊。似乎他这睡了一下,什么都变了样儿了,一时间竟愣住了。

“我只是不愿你受气!”

尔芙解开他的衣服,露出他精瘦的胸膛,果然在左肋下有一个大大的伤疤,周围布满大大小小各种伤痕,狰狞异常。再拉下他的长裤,他大腿上也有多处伤痕,想是当日伤得不轻。她轻触这些伤痕,眼泪一颗一颗又滑落下来。

“我受的气多了,你能一一还击回去?你的冷静呢?到哪里去了?”

冠南握住她的手,皱眉道:“奇怪,现在怎么也不觉得疼?当时也不疼。好似流了不少血……怎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左右看看,衣服上竟是干干净净的,刚才他回到家,只觉得困乏无比,衣服也没有来得及脱下就和衣倒在床上,现在看看这衣服似乎也透着古怪,虽是棉质的衬衣,竟是他平日最不爱穿的,“我什么时候换了衣服,我怎从没见过?”

“遇上你就没有了。”冠南微笑着。

尔芙忙拉住他,“伤在哪里?”

尔芙一口气塞在胸口,简直找不到什么话来回敬他。电梯门一开,她铁青着脸进了门。

“你是在怪我没有去参加他的婚礼?我并不是存心不去,是我在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和一辆大卡车撞了一下,后面又被辆车子……似乎是辆莲花追了尾,”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啧了一声,“我好像受了点伤……”

她把包一甩,高跟鞋一踢,双手抱胸,瞪视着冠南,“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

“我正想问你这个问题。”

“妈告诉我,心里想什么就跟你说什么,不要总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他仍不知悔改的笑着。

齐冠南叹口气,尔芙这样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这说明她生气了。他只好坐直身子,“我没有开玩笑,尔芙,你怎么了?”

“你也知道你身体不好?!你的心脏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从来不知道?”

阮尔芙缓缓的站起身,冷冷的道:“你在开什么玩笑,齐冠南?”

齐冠南的笑容敛了去,目光幽深,脸上浮出淡淡的落寞。“你从来没问过。”

“怎么?不对么,我……”

尔芙愣在那里。

尔芙抓住他,“尔萧的婚礼?”

良久,她折身进了浴室,洗完澡便默默上了床去。冠南也去冲了冲,不一会上床来,揽住她。尔芙闭上眼睛,只装睡着了。冠南叹了口气,脸埋在她的后颈,也闭上了眼睛。

“尔萧的婚礼没有问题?那太好了,”他打了个哈欠,“那睡吧,我累了……”他说着又要倒下去。

半夜,尔芙好容易朦胧睡着了,不多久做起梦来。梦中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尔萧婚礼的那个早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可是她似乎满腔愤怒,高声叫着什么。她的面前是一个愤怒的人影。看不清楚轮廓,也在愤怒的说着什么。对了,是在吵架。她,和冠南。

尔芙听得不对劲,瞪大眼,“你说什么?”

冠南的脸渐渐清楚起来,满脸的怒容,和掩饰不住的伤心欲绝,他嘴唇紧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因为过于愤怒,胸口起伏不定,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在平日,你对我不闻不问我也认了!你,”他重重咳了几声,“又何苦非要把我所有的尊严践踏在你的脚下?!我毕竟是你的丈夫!”

男人挣扎着露出头来,大口的吸气,这是他终于有点儿清醒了,也有被扰好梦的恼怒,“你想闷死我吗,尔芙?”他立刻看到了尔芙那满脸的泪水,忙坐起来,捧住她的脸,“怎么了,尔芙?怎么了?”他又问,“尔萧的婚礼出问题了?别哭了吧!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手中抓了个什么东西,“刷刷”几下撕成了碎片,他恨恨的说:“让它见鬼去!从此以后,我不准你再拿画笔!你给我好好的做你的齐太太!”

“冠南!冠南!冠南!”她大叫起来,眼泪终于泛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床上的男人,“这不是幻觉!这不是梦!你终于回来了!上帝啊,不要叫他消失!”

尔芙救之不及,气得几乎要爆炸了,她想也不想,举手就给了冠南一个重重的耳光,力道之大,连冠南那么高大的个子也禁不住退了两步。而她的手掌也火辣辣的疼。

“嗯?”终于有了响应,睡意朦胧的,“尔芙,别吵,让我睡……”

“齐冠南!你太过分了!当年若不是我哥哥我家人逼着我嫁,我愿意嫁给你吗?什么见鬼的齐太太!我稀罕吗?我们离婚,离婚!”

“冠……冠南?”她迟疑的叫,随即大声了些,“冠南?”

齐冠南抚了抚被打的脸颊,眼中的狂怒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与清冷,良久,他点了一下头,静静的说:“原来如此。我原以为只要我努力,你终究有一天会明白我。谁知……就当我这些年的心血全抛进了水里……只当我做的这一切……只当我从未遇见你……那就如你所愿……离婚吧。”

她重重的闭眼,再睁开,可是那头浓密的黑发,那颗熟悉入骨的头颅,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唇,仍满满的占据了她的视线。

说完,他扭头就走。

“是幻觉。”她说,眼泪汹涌而出。

“站住!”尔芙拉住他。冠南迅速转身,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期待。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是多么脆弱。

“明天是尔萧的大喜日子,我不想现在就公布说什么离婚。明天天我们去参加他们的喜筵,后天去办手续,等他们蜜月过了,再向两家说明,怎么样?”

尔芙怔怔的睁大眼,拳头捣住嘴唇,呜咽了出来。

那最后一丝期待也泯灭了。他面无表情,冷笑道:“很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人呢喃了句什么,伸手想揽住她,手臂却无力的垂落,他似乎累极了,仍闭着眼睛继续他的美梦。

然后是喧闹的人群,二十一岁的尔萧喜气洋洋的拉着新娘紫源过来,“姐,姐夫呢?”

尔芙扑上去,拳头重重的捶打在那人身上:“你是谁?你是谁??”

她不知道。

尔芙只觉得心脏绞痛,呼吸困难。

爸爸妈妈也过来了,“冠南呢?”

一个失踪了五年,被警方确定死亡的人会复生吗?会突然毫无预警的出现吗?出现在她的床上?

她不知道。

花瓶重重的落下,摔在柔软的地毯上,滚得远远的。

尔蓁和井莲也过来了,问她:“冠南呢?”

那颗头探出来后,睡眼惺忪的看了她一眼,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尔芙,你回来啦。”又转身继续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

阮尔芙瞪大了眼睛,身子大大的震动了一下,定格住了。

齐夫人和镇北、凌西、御东都来了,一个一个的问她:“冠南呢?”“哥哥呢?”

她抓紧了花瓶,向前移动了两步,再两步,然后高高举起瓶子。就在要砸下去的那一瞬,床上的人动了动,一颗乱蓬蓬的头探出来。

她不知道。

她提高音量再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应承。

无数的人过来,无数的人在问。

没有动静。

冠南呢?冠南呢?冠南呢?

“谁!谁在那里?!”她颤抖的问,下意识后退一步,抓住了墙角架子上的花瓶。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尔芙大吃一惊,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

然后是尖锐的警车疾驰而来。

洗完澡出来,她用大浴巾把自己包住,一边梳头,一边走进卧室。可就在她开灯的那一刻,却看到她床上被单展开,有一个人形隆起。

她看到撞得稀烂的车子,满滩的鲜血……

音乐总能驱散一些寂寞,不知不觉她便形成了一进门就开音响的习惯。

冠南呢?冠南呢?冠南呢?

走进去,又想到什么,一边解开衣扣,一边走出来打开音响。轻缓的乐音流淌在诺大的房间里,她转身进了浴室放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害怕一个人的静谧,过于安静,过于鹰沉,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的点滴。他们时常争吵,虽然多数时候是她故意找茬,但冠南似乎从未注意。他总是认真的面对她的每一次挑衅,绞尽脑汁应付她的每一次刁难,表情严肃,态度认真,想要叫她转嗔为喜,却偏偏更加让人气恼。

齐夫人的惨呼,镇北的苍白,凌西的泪水,御东的僵直,父母的木然,尔蓁、尔萧的大惊失色,井莲、紫源的不可置信……

终于到家了。她吁了口气,打开门,她将高跟鞋、皮包仍在沙发上,一路熟练的开灯,一直走到浴室去。

冠南呢?冠南呢?冠南呢?

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在电梯里,她再次脱下鞋子,拎着它们,盯着数字一个一个跳跃,终于跳到她的楼层。其它的楼层都租了出去,或作商用,或作家居。邻居们的租金由公司收取,他们都以为她也一样是租用的房子,却不知道她是这座大楼不折不扣的主人。

谁?是谁?是谁昏了过去?痛!好痛!是谁?哪里痛?

公寓在市郊。当年结婚时,她选定的房子。原来齐冠南是想挑清静的别墅,终拗不过她,买下了这座别致豪华的公寓大厦。只是这几年来,城市化太快。那原是遗世独立的大厦,现在早已商厦比邻,热闹无比了。

啊,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已经是深夜了,路上车辆行人都少了。尔芙疲惫极了,车子驶的极缓。前面遇到红灯,她停下来,踢掉高跟鞋,揉揉脚踝。绿灯亮起,她赤脚踩下油门。

是谁,是谁还在问,冠南呢?冠南呢?冠南呢?

“再见,妈。”

“冠南!冠南!冠南!”

“去吧,到家了给我来个电话,别让我挂心。”

尔芙尖叫着“腾”地坐起来。

“是,妈。”

这次冠南不似昨日毫无所觉,他立即坐了起来,一把搂住尔芙:“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冠南虽然不在你身边,我确是把你当我亲生女儿一样的。齐家的许多大事都靠你,你也看见了,那三个小子无一不对你敬爱有加。我看你这几日精神不好,还是要多多休息,身体为重。”

尔芙睁着茫然的眼,怔怔的看着眼前那熟悉的脸庞。良久,才“哇”的一声哭出来,伏在他怀里,浑身颤抖。

这一句话又勾起尔芙几多愁绪。她低了头,说:“没事的,妈。”

冠南爱怜的安抚她,亲吻她,轻轻说道:“不要怕,我在这里,不要怕……”

尔芙于是起身告辞。齐太太也起来送她到门口,拉着她,良久才说:“尔芙,这么些年,难为辛苦你了。”

尔芙攀住他坚实的肩头,不停喃喃的叫着:“冠南,冠南……”

尔芙笑笑。婆媳二人又聊了一会,看看天色不早了,齐夫人知道她不喜欢住在大宅,便催她回去。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齐夫人看着儿子们出去,说:“难为你妈妈记得清楚,知道他们几个最是贪吃你们家的点心。”

冠南吻去她的泪水,抚着她的后背。尔芙细细的回吻他,紧紧的缠绕他,她的手探进他的睡衣里去,重重的揉搓着他,仿佛要把他揉入体内。冠南的气息渐渐粗喘起来,嘴唇从她脸颊滑落,一路吻过她的下巴,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她的胸口。尔芙喘息着,响应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完全确定他是存在着的,是活生生的。又仿佛是为了抹煞什么,补偿什么。她完全奉出了她的热情,毫无保留的贡献出了一切。冠南也全力回应着,似乎要把他的整颗心掏出来才罢休。

尔芙将点心呈了上去,和婆婆说了一回家常话,无非是哪里的店里衣服金贵,哪里的美容做得漂亮。三个大男人未免听了无趣,各自到一边去聊天。凌西还是孩子心性,将尔芙带来的点心捧了,边吃边说话。年纪小些却少年老成的御东白了他一眼,想是不喜他的馋相,凌西只是笑,点心塞了满嘴。镇北拍拍御东的头,也从点心盒里拈出一块梅子糕放到嘴里,拉着两个弟弟嘻嘻哈哈的出去了。

大火燎原。

齐夫人是一个很和气的老人,乌黑的头发,光洁的额头,根本不像是一个已经年过六十的老人。齐镇北、齐凌西、齐御东在她左右。当年齐夫人久婚不孕,好容易得了齐冠南,爱若至宝。齐冠南长到十岁,才得镇北,镇北之后连续两个都是男孩,齐家上下大为得意。三个男孩子如今都已经是大人了,镇北二十二岁,凌西二十,御东也已经十八,个个身高体长,英俊刚美。三人见尔芙进来,不约而同起身恭恭敬敬叫了声:“大嫂!”

窗外圆月,月色如水。柔和的月光透过那轻拂的白色窗纱,照着这满室的清香,满室的旖旎,满室的轻愁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