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某乃是静德大师的故友,偶然得大师提点南下寻找失散多年的胞弟,如今果真寻见特来此感谢,却未曾想到……”
室内倒还算是尊崇佛理,赵光义上下地打量着,总还不至于金玉满堂。这巢湖中庙能够在战火中毫发无损甚至日益得到最好的保护修缮,实在是件稀奇事情。
“事发突然,施主不必挂怀。德无不备,称圆;障无不尽,称寂。师兄修行已尽早登极乐。”
他便是……王大人提到的人吧。
一时不过是些场面上的来往寒暄。
侧身的时候,那被唤作静闻师祖的年轻僧人明显地注意到了赵光义手上的木镯,笑容顿起。
“这位施主是……”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赵匡胤回身看见一位不过而立之年的僧人,身披着金线袈裟很明显在寺中身居高位。光义上前与他施礼,赵匡胤在一旁上下地看着他,却见得来者淡淡一笑,伸手请他们进门。
“便是胞弟,说起来也算有佛缘,在南国安东寺里长大至今。”
他不喜欢这种味道,却曾经有人肯安于天命认真地吟诵早晚。
“善哉善哉。施主眉目澄澈印堂清明,万发缘生,皆系缘分,施主日后必有奇缘,不是我佛众人。”
金佛更要高人一等。经幡随风猎猎而动,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害怕面对死亡,赵光义深深地吸一口气,却全部都是香火的烟尘气。
赵匡胤哈哈笑起来,那是自然,姓赵的哪里能去当个和尚。
阿弥陀佛。
赵光义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这新任的主持年纪当真不大,谈吐之间却分毫不差。
一间小小的朴素禅房,可是瓦檐上却有描金的绘饰,赵光义斜斜地看见它投射日光而分外刺眼,笑得冷淡。
起身告辞的时候,静闻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木镯。
赵匡胤隐隐觉得事情很奇怪可是却也想不出来究竟为何,两个人很无奈地徘徊在中庙里。
赵匡胤本来已经出门去,忽然见得光义没有跟出来,便再度返回。
静德大师突如其来的圆寂而去。
禅房内的两人相对合掌感谢佛祖,赵光义虽未剃度,但是自幼起的一切却都与小僧无异,一时赵匡胤也不好随意地进去打扰两人交谈,僵在门口。
“如今的新任住持是静闻师祖。还请稍待,佛礼未成。”
出去后他见光义手里拿着些什么,却是串佛珠,“住持给你的?”
赵匡胤的脚步猛然一停,身后的光义却并未有什么太过震惊。摇头深深地叹息,合掌默念着些什么。
“嗯,他说我幼时曾在此寺中住过几日,虽然我记不清楚,不过他说曾有一面之缘。然后我才随静慧师傅南下,算起来他是我的师叔。有前缘所以今日便许我后果。”
“昨夜静德师祖圆寂了。”
“后果?”
“何故?”赵匡胤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而赵光义一直默不出声跟在后方。
赵光义不再多说,愈发沉默。
“事发仓促,施主或许不知。”
那剑眉的人领先一路走出去,天色微微暗下来,林中自是幽秘难言,一时之间赵匡胤隐隐有种错觉,时不时地回过身看看,见得光义安然地跟在后面,不出声一双眼却幽暗无比。
距离上一次前来不过数月,怎么突然就换了主持?静德大师他自是认得,决计不是刚才那般年纪的僧者。
似乎他们再见,总像是隔了什么。
“主持?静德大师在何处?”
不管这中间的十几年光阴是否荒废,骨血间的感觉总不会随意更改,为什么,赵匡胤说不出来,仅仅只是一种直觉。
那小僧跑过来引路。“主持请施主一禅房稍带。”
小时候的自己,从来不肯回过头去看看他,因为心里知道光义一直都会认真地追随自己。他怯懦却又听话,赵匡胤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他心里的榜样。
等了一会儿。
然而经年再见,赵光义变得有些…….无法确切的定义,纵使他还保持着安静吃斋的习惯,纵使他的性子被修行得格外寡淡。
他们背对着的角度,看不见那身披金线袈裟之人的容貌,不过仅从背影来看,并不像老者。
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赵匡胤刚要追问,他却转身跑去回禀。
赵匡胤只觉得身后的人已经不是那一个木镯子就可以定的住的。
见得有人突然的进入,外侧的一个小僧起身过来询问。听明了来意却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他会突然开始担心,他是否真的跟着自己。
一院的僧人以身批披金线袈裟的人为首,向西诵经,木鱼之声此起彼伏。
还是有一天,会不动声色超越而去。这想法让人心惊。
赵匡胤走在最前,不禁愣在小院入口的矮门处。
原路返回,一叶扁舟翩然而去。
何故?
天色愈发的阴暗,两人立于舟头一时间水中望月别有一番风情,赵匡胤随意地走到光义身边,像是触景生情般地感慨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儿时我总惹爹生气,你就陪着我一起大夜里站在院里那棵树下面挨罚,晚上若是天气晴好便有月亮出来,刚好就能看见细细簌簌地光影伴着萤火虫。你总爱抬起头看那树影。我就笑你,书读得多了就愈发地酸腐起来。”
原来满寺的僧人都聚集于此处正吟诵不绝。一时之间还来不及看清楚周围景物就以被漫天的香火气和经幡夺去了注意力。
他说完自顾自地笑出了声,一叶小舟涉水而过,粼粼光影舞动起来碾碎一湖痴梦。
他们自行走进去却见的一方小小院落。
谁在长梦不醒?
小僧告退赶回庙门的地方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