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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隐情

刘组长显然是刚从片场过来,腋下还夹着一块记事板,进入仓库后与那几个场工没什么交流,而是径直跟着副组长到了卷扬机前。

宋野城依稀记得他姓刘。

两人在机器前站定脚步,副组长比划着对他说了些什么,刘组长点点头,蹲下身将下方的箱盖打开看了看,起身后又跟副组长交谈了几句,随后两人便一起离开了仓库。

那是他们当天大夜戏收工的时间,进入仓库的是搬着鼓风机来送还的几个场工,但与他们一同前来的除了先前的道具组副组长外,还有道具组的正组长。

宋野城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还没有到此结束,于是继续快进着看了下去,果然当天下午三点多,再度有人出现在了仓库。

9号的录像很快播放完毕,宋野城点开紧随其后的10号,一直快进播放到凌晨4点多,仓库里又一次亮起了灯。

这次来的是两个人,刘组长和一个穿着工装服的中年男人。

当仓库里的灯再度熄灭后,宋野城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以倍速播放往后看了下去。

那男人看上去应该是个修理工,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被刘组长领到卷扬机前,蹲身打开工具箱,对着卷扬机鼓捣了一番,而后像是确定了什么般,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拍拍手站起身对刘组长说了几句,随后便收起工具箱,跟刘组长一起离开了仓库。

那段画面宋野城已经看过很多次,可这一次再看时却已然产生了另一种思路,带着这种思路,他将画面里江阙的举动反复研究了很久,心中隐隐冒出了某种猜测。

看到这里,宋野城心中的猜测愈发强烈,他如法炮制地继续倍速播放,等到10号的录像结束,他又接连点开了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快进看到15号下午,仓库里终于再度出现了刘组长的身影。

鼓风机搬走后,接下来的半小时没再有人出现,等仓库再度亮起时,出现的果然已经是江阙的那一段。

这一回,刘组长带来了几个人,那几个人手中抬着另一台卷扬机和几组滑轮,到地方后放在了原来那台卷扬机旁边,而后在刘组长的指示下,将原来那台卷扬机和配套的滑轮组抬起来、搬离了仓库。

时间如此接近,这让宋野城不禁有些怀疑两件事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但他也没有急着下定论,而是继续耐心看了下去。

宋野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宋野城看了一眼上方的时间,发现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距离江阙出现在仓库的时间仅剩半小时。

他将进度条往回拖拽了一点,仔细观察了一下两台卷扬机。

仓库里恢复了平静。

二者应该是同厂同品牌,因为整个外形都十分相仿,唯一细微的不同点只有轮轴两侧的颜色,原来那台是红色,而后来的那台是黑色。

他回到设备旁,重新找准鼓风机的电源线插进插座,打开机器试了一下,发现正常运转后拔下电线,跟几名场工一起把它搬了出去,顺便关上了仓库里的灯。

发现了这一点后,宋野城掏出手机,在搜索页面打下几个字,很快便找到了当初“拍戏落水”的新闻。

不消片刻,仓库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副组长也从远处走回,应是将电闸重新推了上去。

他的指尖飞快划动,视线扫过一张张新闻图片,最后点开剧组当时曝出的片场视频,耐心地用0.5倍速一帧帧细看,终于在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中捕捉到了那台卷扬机的画面。

宋野城心中有了数,于是继续播放了下去,只见灯灭之后,副组长打开了手机电筒,将电源线拔了下来,而后迈步朝远处走去。

看清那轮轴两侧的颜色后,宋野城顿时没再犹豫,将手机切到通话界面,给贺景升拨了过去。

宋野城猜测着,再一次将进度回放,在画面中仔细分辨了一番,果然发现副组长拿起的那根线虽然靠近鼓风机,但看线路走向更像是与旁边的卷扬机相连。

“喂?”宋野城简洁道,“你是不是有刘组长电话?”

难道是拿错电源线了?

“有啊,”贺景升道,“怎么了?”

宋野城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鼓风机短路或漏电导致的跳闸,然而他将画面暂停往前拖拽着又看了一遍,却发现闪起电光的并不是鼓风机,而是旁边的卷扬机。

宋野城道:“发给我一下,我找他问点事。”

然而这一次,插头才刚刚插进插座,画面中忽然闪起了一星电光,紧接着,整个仓库瞬间黑了下来。

与此同时。

鼓风机旋转了起来,片刻后,似是确定它运转正常,副组长关掉开关,挥手示意几人将它搬走,又捡起另一根电源线往墙边走去。

加护病房内。

几人来到堆放设备的区域,副组长指着两台鼓风机吩咐了些什么,就见一名场工从其中一台鼓风机后摸出电源线插进了墙上的插座,而后打开了鼓风机。

护士轻手轻脚地取下床侧上方悬挂的空输液袋,拔出针管续上手中另一只,重新悬挂了回去,然后悄悄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这才转身将拉帘拉好,往病房外走去。

宋野城敲下暂停,将倍速调整为正常,随即恢复播放,很快便看到道具组副组长带着几名场工进入了仓库。

咔哒。

在这期间,并没有任何人进入过仓库,直到晚上9点多,仓库里的灯终于亮了。

房门轻轻闭合。

在加倍的播放速度下,画面上方的时间跳动得飞快,不久后,画面中的光线由暗转亮,进入了白天,继而又在持续了将近十二小时后渐渐恢复了黑暗。

病床上,江阙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宋野城耐心往下看去。

他先前跟左鉴清说自己要再睡一会儿,可事实上却并没有睡。

宋野城略一回忆,想起当天拍摄的夜戏中是用到过鼓风机的,所以凌晨这个时间应该是鼓风机还没有搬去片场,而晚上那一段中应该是鼓风机已经搬走、还没有送回。

整个下午,他都在清醒地回忆着左鉴清所说的一切,清醒地消化着自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事实。

宋野城的目光从那些设备上依次扫过,很快便有了些许发现——与他先前看到的那段晚上的录像略有不同,凌晨时仓库中的设备多出了几件,当中最明显的就是两个圆形的轮廓,看上去应该是鼓风机。

昨晚陷入昏迷后,他的意识一度混乱不堪,他能感觉到脑中撕裂般的疼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冲破封印、撞开枷锁,横冲直撞地喷薄而出,所过之处如同岩浆,灼烧着、吞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由于时间是午夜,没有开灯的仓库里光线非常黑暗,但在适应了那种亮度后,画面中几件设备的轮廓就依稀显露了出来。

待到一切疼痛稍稍暂缓,他又陷入了一场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噩梦。

唐瑶当时给他看的那一段是直接从晚上10点开始的,但宋野城这回却没有拖动进度条,而是选择倍速播放,从零点开始看了起来。

梦里的江抵死于一场暴雨中的车祸,而他被叶莺折磨许久,最后目睹了一出旧日重演般的自杀。

一月的存档中有31份视频记录,正好对应的是当月的31天,宋野城将光标移动到9号那天,双击点了开来。

噩梦的终点是苏醒。

界面中的记录是按月份分类,宋野城往下翻了翻,很快便找到了今年一月的入口。

可苏醒却犹如一场更大的噩梦。

云端存档只能保存最近一年的记录,再往前的记录都会随着新记录的生成被自动覆盖,好在宋野城需要看的也就是半年前的部分,倒不用担心短时间内会丢失。

因为就在醒来的那一刻,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那场噩梦原来根本不是梦,而是一段真实发生过的、被他深埋已久的记忆。

账号密码输入完毕,宋野城敲下回车,登录了云端存档界面。

江抵死了,叶莺也死了。

宋野城并不觉得影子在给江阙的信中还有什么说谎的必要,但这明显的矛盾却又让他不得不去深想,这当中是否还藏着什么尚未发现的隐情。

所有被遗忘的细节尽数归于脑海,纷纷扬扬飘洒而下,一如那场冲刷记忆的瓢泼大雨。

影子说他曾想过要借卷扬机来实现计划,最后却因顾及江阙的想法而放弃了实施,可从行车记录拍到的那段画面来看,他又确实是去仓库动过卷扬机的。

咔擦。

自从看完影子那封信,宋野城就对那段记录仪拍到的内容产生了疑问,倒不是质疑它的真实性,只是为它和影子信中所言之间的矛盾而感到困惑。

像是有什么在虚空中开裂。

那是他从家里出门时让唐瑶发来的账号,登录的是唐瑶行车记录仪的云端存档。

是那层笼罩在他周围的、将他与记忆隔绝开的、名为“重生”的保护罩。

宋野城屈膝坐在床头,面前的床桌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而他正按照手机收到的信息往屏幕上的登录界面里输入账号密码。

裂纹扭曲着蔓延开来,破裂的碎片肆意坠落,劈头盖脸地砸在头顶,让他彻底暴露在现实世界,直面赤.裸的真相,再无处遁形躲藏。

此时,病房里。

他听见身旁的护士因他醒转而发出的惊喜喊声,看见医生被匆匆叫来,围绕着他进行一系列检查,感受着那纷乱而又嘈杂的一切,愈发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就像一个刚从幻境中走出的人,重新踏回了真实而残忍的世界。

虽然江阙暂时避而不见,但宋野城已经跟负责的医生护士都打过了招呼,让他们有任何情况及时过来通知,这样就连电话联系都省了,他近距离照应着也能放心不少。

等嘈杂归于沉寂。

正如宋野城所言,这家医院接纳的病患本就不多,所以病房并不紧张,经过简单沟通后,院方很快便将同层空出的这间病房开给了他。

病房里走进了一个熟悉的人。

走廊尽头的病房内。

左鉴清。

傍晚。

看到他的那一刻,江阙就明白了。

宋野城知道他这是出于重视,也没在这种时候跟他客气,只点点头:“行,那我去跟院方沟通一下,先把手续办了。”

他知道左鉴清这一次出现不再是单纯以朋友的身份,更是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来了解患者的病情。

“你开个双人病房吧,”左鉴清道,“他转院之前我还要多跟他沟通几次,等会我回去拿点东西,这几天就也不用两头跑了。”

于是他平静地坐起身,有问必答地回答了左鉴清的每一个问题,也从他口中得知了自己具体的病因和病症,得知了那些“前世记忆”的由来和“影子”的存在。

说着,他看向左鉴清:“你……”

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我先留在这,”宋野城道,“反正这边病房也不紧张,我另开一间陪他住几天。”

因为从他昨晚在那段视频中看见自己,又从日记里得知自己那天是在睡梦中度过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

贺景升道:“那你呢?”

有“另一个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他的身体做了他不知道的事。

说罢,他又转向了贺景升:“你也一夜没睡了,先回家休息吧,他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想见面,等他好点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他只是没想到,那“另一个人”存在的时间竟然比他更久,而他才是“后来的”那一个。

宋野城对他的安排并无异议,现在江阙需要时间独处,他便也只能暂时按捺下了心中的急切,转身回到病房外,把自己带来的行李箱拿过来交给了他:“这是他的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你等会拿进去给他吧。”

考虑到他才刚从昏迷中醒来,左鉴清并没有跟他聊太久,听他说还想再睡一觉,便识趣地离开了病房。

只不过公立医院不比私立,在私密性上肯定还要多做点安排才行,这一点也要等江阙休息好后看看他自己的意思,不急于一时。

江阙需要时间消化眼下的一切,这一点左鉴清也明白,所以在离开前,他应下了江阙“暂时不想见到其他人”的要求。

左鉴清平时虽然总在全国各地辗转,但却并非没有本职,他就职的医院是全国顶尖的精神专科医院,针对精神类疾病的治疗,相比任何综合性医院都有更专业的方法和更丰富的经验,环境和各类设施也对治疗更加有利。

不想见其他人是真,可再睡一觉却只是托词。

左鉴清见他面露忧色,却没有出言宽慰,而是理智道:“我现在的想法是,让他在这边再观察两天,我联系一下我们医院,看看能不能尽快转过去。毕竟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还只是目前浅层接触下的结论,更细致的情况还要进一步专业诊断才能得出,这边到底不是专科,我们那边会更有针对性一些。”

左鉴清走后,江阙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静静深思起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

但他却也能明白,江阙曾经对于“重生”这件事有多笃信,现在就有多难面对它是幻想的事实,更何况在这个幻想之外,他还要接受有关“影子”的一切,这样多的冲击,他需要时间去独处去消化也实属情理之中。

他为自己杜撰了一个名为“重生”的妄想,他的另一个人格为他编纂了一个又一虚幻的谎言,当中利用过宋野城的行程,利用过贺景升的人脉,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宋野城一时默然,他其实很想见江阙一面,哪怕简单说上两句话也好,可现在江阙却避而不见,这让他实在有些不安。

而他就带着这些谎言,以一个荒诞的开端让宋野城走进了自己的世界,让他相信了那天方夜谭般的“重生”,让他为扭转那所谓“命中注定的结局”而煞费苦心,让他抛弃了所有理性、沦为了陪自己一起被蒙蔽的愚者。

“很难说,”左鉴清如实道,“我的理解是,他现在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患病的事实,但还没能完全消化,所以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我死过两次。”

宋野城倏然一怔,顿时想起了左鉴清刚才关门的举动,随即问道:“‘暂时’是多久?”

“这是我的第三个2020年。”

左鉴清看了两人一眼,道:“坏消息是,他现在除了我之外,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当自己说出这所谓“真相”的时候,宋野城究竟经历过怎样矛盾的自我说服,又需要对他有多么强烈的信任才能接受这样一个答案、接受那荒谬到无以复加的说辞?

“那坏消息是什么?”宋野城问道。

明明这说辞那样错漏百出。

但是,他也说了不止有好消息。

明明只要稍加怀疑深究就能察觉端倪。

无论任何病症,患者的配合都是治疗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这一点不止左鉴清明白,宋野城和贺景升也同样明白,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左鉴清会将这称为“好消息”了。

可宋野城却偏偏一次又一次选择了相信,哪怕在发现他没有驾照,发现他口中的真相与事实相悖时,也没有选择动摇那份信任,而是选择了站在他的角度、为他寻找所有可能性。

“至于双重人格那个部分,虽然他至今还是无法共享另一个人格的记忆,但在我跟他解释了原委之后,他已经理解了人格分裂的成因,也理解了‘影子’的存在,没有出现恐慌或者抵触情绪,并且表示愿意配合治疗。”

甚至直到最后。

“这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他的妄想症视为一场梦,那么现在梦醒之后的他并没有继续沉溺于梦境,也没有因此而遗留认知错乱,他能清晰分辨出现实和妄想的界限。”

到昨晚面对那铁证如山的视频时。

“原本我最担心的情况是,他沉溺于妄想情节,无法分清现实和幻想的区别,从而拒绝接受自己患病的事实,拒绝接受治疗。但现在看来,经过昨晚的爆发之后,他的‘重生’妄想被打破,真实的记忆已经回归,现在他能明确认识到‘重生’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过,只是建立在养父母两次车祸之上的妄想情节。”

江阙也没有从他口中听到任何一句质问,只在那双眼里看到了困惑,和那渴望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个答案的眼神。

他没有幼稚地去问什么“先听哪一个”,自顾自继续道:“好消息是,我基本已经能确定他的症状确实是双重人格并发妄想症,而他目前的认知状态是我所有预想中最好的一种。”

江阙喉头滚动,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左鉴清扭头往走廊里看了看,见除了偶尔路过的一两个护士外没什么人,便也没再特意回避,只领着两人往走廊尽头走了几步,直切主题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回忆着那一幕幕画面,就像在回忆一出由自己主演的荒唐剧目,如今幕布落下,他才知道自己说过做过的一切是多么无稽又可笑。

宋野城蹙眉道:“那你们聊出什么了?”

病房里寂静无声。

“他说想再睡一会儿,”左鉴清道,“他先前昏迷的时间虽然长,但期间脑子一直很乱,并没有休息好。”

在他醒来之后,医生就已经关掉了旁边的监测仪器,只余悬挂的输液管仍在静默地向他输送着微凉的液体。

宋野城从他这举动里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他道:“还不能进?”

就这么沉寂了不知多久。

咔哒一声,房门重新合上。

江阙重新睁开通红的眼,转头望向了床侧。

病房门被拉开,宋野城顺着门缝往左鉴清身后看去,依然只能看见床边遮挡的拉帘,而这点视野也很快在左鉴清反手带上门的动作里消失不见。

那里放着一只先前左鉴清送来的行李箱,他知道那是宋野城为他拿来的个人物品。

宋野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正要开口,忽然瞥见病房里原本坐着的左鉴清站起了身,已在朝外走来,忙起身迎了过去。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默默坐起身去,掀开被子下了床。

宋野城一时无言,贺景升想起他回家前接到的秋明月那通电话,不免担忧道:“你爸妈那边……怎么说?”

走到行李箱边蹲下,伸手打开了箱盖。

贺景升摇头道:“左鉴清没让,说要先跟他聊完看看情况再判断适不适合探视。”

此时,另一间病房。

宋野城点点头,思及他先前在电话里所言,问道:“你之前进去了么?”

电话里,刘组长详细解释完了1月9号到1月20号遖颩喥徦之间有关卷扬机的一切,末了才有些担心地问道:“这个……古导之前不是都已经问过了么?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这家医院的住院楼自带餐厅,既负责供应病房也对外开放,所以无论病人、家属还是内部员工都可以在楼内解决三餐。

当初落水事件发生后,虽然宋野城并没有受伤,但这毕竟属于拍摄事故,所以古云还是详细调查了事故原因,得出了“道具组工作失误导致设备故障”的结论,最后在宋野城表示不追究的情况下,仅在剧组内部对相关人员做出了批评警告。

“我们吃过了,”贺景升道,“之前他还没醒的时候轮流下去吃了点。”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宋野城忽然又打电话来旧事重提,刘组长不免担心是不是这事儿还没完,还要继续追责。

葡萄糖虽是不能跟正餐相提并论,但至少也能补充些体力,宋野城闻言稍稍放心了些,又问:“那你们俩呢?”

“哦,没有。”

“没有,”贺景升道,“不过之前输了葡萄糖,他醒了之后也说不饿,暂时不想吃。”

宋野城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一番,表示不会继续深究后便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后,心中终于对事情的全貌有了数。

诊断病情固然重要,但宋野城更担心的是他的身体。

刘组长并不知道行车记录仪的存在,但他叙述的所有过程都能和记录仪拍到的那些画面吻合对应,二者相互佐证,便形成了一个完整且有说服力的逻辑链。

江阙从昨夜入院到现在一直没醒,期间根本没有进食,再往前推算一下,他上一顿应该还是昨天下午,至今都快二十四小时了。

这条逻辑链让宋野城心中的某些疑问彻底解开,也令他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宋野城微微凝眉:“他醒来吃饭了么?”

窗外天色渐暗。

“就你消息发来之后,”贺景升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一个多小时了吧。”

宋野城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宋野城点点头,将带来的行李箱搁在了一旁,转身往探视窗中看了看,随即挨着贺景升坐了下来:“他们聊多久了?”

也不知道江阙那一觉睡醒了没。

“来了?”贺景升转头看见了宋野城。

明明他自己这一整天也没顾得上吃饭,但心里更惦记的还是江阙的状况,稍稍想了想后,他决定下楼去餐厅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饭菜,等会带一份上来让护士送进去。

贺景升盯着那侧影看了一会儿,正准备收回视线,忽听身侧走廊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

然而他才刚合上电脑,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房门便被“咚咚咚”急切敲响:“宋先生?宋先生!”

窗后的拉帘并没有完全闭合,露着一条细细的缝隙。但不知是不是为了营造一个私密的谈话环境,病床边的帘子也拉上了一半,所以从缝隙里并不能看见床上的江阙,只能看到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左鉴清露出的半个侧影。

宋野城心中一紧,起身大步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怎么了?”

贺景升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心不在焉地低头摆弄着手机,时不时抬起头,看向对面病房的探视窗。

门外的护士神色慌张,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指向走廊另一端——

走廊中。

“江先生他、他不见了!”

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