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都很乖，肖四方也不担心他们会抢食而打起来，又回去搬了一个板凳，开始收拾他们带来的东西。
“知道——”
孩子们没着急吃，各自攥着自己分到的零食，叽叽喳喳邀功。
“相互分享，换着吃知道吗？”
“我家里还有好多呢，是我拿不下了，才只带过来这些！”
这里的孩子有八个，肖四方带回来的零食正好够分，她也不管分的什么，统一按身形和包装袋大小匹配。
“我也是！我还让我妈妈帮我找了呢！都特别好！”
板凳上的小孩看来看去，也想跟着凑热闹，被一巴掌按在了原地，只好睁着乌灵灵的眼睛看着肖四方。
“窝、窝也有！”
她一声令下，这些早前在她这儿领过糯米糕的小孩自觉就站好了，排起歪歪扭扭的队伍。
……
“排队！”
小孩子嗓门细，说起话来音量也不小，极具穿透力地挤进好几堵墙，惊动了正在小憩的岑薄。
肖四方哭笑不得，一把将小孩抱起来安顿在自己的凳子上，让他们都不要乱跑，转头回屋拿了特意带回来的零食。
过了一会儿，低头忙活的肖四方耳边声音骤然消失，疑惑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他从门口走过来。
“窝找的！”
孩子们乍见生面孔，又是这么高这么大的一位，一时都呆住了。
小袋子打开，里头就一颗六角螺栓坠在袋子底部。
肖四方：“吵到您了？”
肖四方就又去看还被自己扶着的小孩，后者眼睛里一点泪花都没有，看着是没摔疼，还把小袋子往她这边塞，奶声奶气：“给、给四方。”
“谁说不是呢？”岑薄用了个反问句，笑眯眯地把最小的孩子拎起来，小孩眨眨又黑又亮的眼睛，没哭也没闹。
孩子们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跑在最前面的孩子摸了摸脑袋，笑嘻嘻道：“是他自己要来的，也给你找了东西呢！”
抢了小孩座位的岑薄缩着大长腿将就在小板凳上，又把人捞回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一边掐人脸蛋一边问：“哪儿来的孩子？”
肖四方威严地看向其他大孩子，问：“谁把这么小的弟弟带过来，又不好好照顾的？”
孩子们看他的动作，嘶了一声，纷纷往边上退开，生怕自己的脸蛋也给他来这么一下。
小孩人摔了，手里还紧紧捂着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宝贝摔了也不肯撒手。
肖四方看了被他抱着的小家伙一眼，没哭，也就不去管了，道：“都是附近邻居家的。”
肖四方没空回答他，站起来就往孩子们的方向跑，把落在最后面还摔了一跤，模样最多也就三岁的小男孩扶起来。
“不错。”岑薄颇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然后就逗起小孩儿来，“你叫什么名字？”
最前头的大孩子把抱着的布包往地上一放，激起一小片尘土。
给陌生人抱在怀里小男孩也不怯，口齿清楚地回答：“三宝！”
“我妈妈说你回来了，上学怎么要去这么久呀？我姐姐就每天都回家，你怎么跟她不一样？”
“嗯？那三宝这是干什么来了呢？”
大孩子小孩子们都扬着笑容，小脸红扑扑，兴高采烈地往她这儿来，走得快的都快到她跟前了。
岑薄声音好听，身上的气息又让人舒服，所以尽管这题有点儿超纲，三宝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了个首尾：“哥哥说四、四方有好吃的，可以换换，拿这、这些！”
稚嫩的呼唤声把肖四方拉回现实，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短短的手指指向已经被肖四方倒出来的破铜烂铁们，又举了举手中的小饼干袋子，“好多~好多~”
“四方四方——”
岑薄轻笑，“原来是这样啊，那三宝也给四方拿东西了吗？”
“四方——”
三宝重重点头，原本是想指给他看，可东西都混在一起他找不到了，就把肖四方给他折好放衣兜里的小布袋重新拿出来，“装这里，给、给四方惹！”
正发呆时，不远处却热闹起来，一群不到成年人腰高的小萝卜头成群结队的，或拖或拽着一些什么东西，咿咿呀呀过来了。
他是很认真的，白胖的小脸都绷了起来，疏淡的小眉头挤在一起，还拍了拍已经什么都没有的袋子，“下次还要，给四方！”
外城，一样好东西都没有。
“那要是四方不需要这些了呢？她不要，你们就不可以换好吃的哦，不然就是小坏蛋。”
这道风景是外城特有，但又不属于外城。
三宝茫然了。
再怎么好看，它也永远停留在天边，停留碰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不要？为什么不要？
可正如圣父大人并不稀罕的那样，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她要的，四方都是要这些的，我们都知道。”有个大孩子站出来，高声喊道：“她会用这些做会动的小机器人呢！”
在哪儿哪儿都是黄乎乎灰蒙蒙的外城，这片天空确实是最美的风景了，艳红，亮橙，深紫，金黄……绝妙地融合在一起，每一个交界点都充满了迷幻的色彩，好看极了。
岑薄欺负小孩上瘾，搂着三宝露出质疑的神色，“我不信，这些都是坏掉的东西，怎么能做什么机器人呢？你们肯定撒谎了。”
她没着急动手，只呆呆地仰望着瑰丽的天空。
这下可把一群孩子都气到了。
把厚重的帘子卷起，大门和窗户统统打开，又把门口扫了一遍，肖四方搬了个小板凳，在她的“藏宝池”前坐下来。
“我们才不骗人呢！”
“唉。”肖大度拍拍她的肩膀，“多陪陪她吧。”
“就是，你乱说，你才骗人！”
肖四方眼中暗了暗，不说话了。
“大坏蛋！”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肖婶婶一听肖四方这话就知道她又要做些不规矩的事情，严厉地斥责了一句让她明白自己的态度，才稍微放缓和声线，又补充了一句：“底子立不住，越补越坏事，不能乱来。”
面对孩子们的愤怒，岑薄气定神闲地捏着三宝的脸蛋，继续和他们对质：“好孩子不可以和人吵架，你们都是坏孩子。”
肖大度叹了口气：“试过了，就上周给老太太试着吸完了一罐C级氧，一点起色都没有。”
“我们才不是！”
八面送老太太回房间，肖四方拉住赶着去上工的夫妻俩，小声问：“要是能多吸些氧，奶奶能好一点吗？”
“是你要和我们吵架，你是坏大人！”
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只过了几个月，原本还能藏在袖子里的黑斑都已经蔓延到手背上，把青色的血管都覆盖住了，远看像沾了什么脏东西，黑黢黢一大块。
“略略略，坏大人坏大人坏大人！”
饭桌上，四方八面两人又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讲了，间或再挨几句骂，一餐饭很快吃完了。
“大坏蛋！大草包！大垃圾！”
听她这么说，肖老太也就放心下来，不再过问。
“我们是小孩子，你和我们吵架，你不要脸！”
小儿子没什么出息也不顶用，这个儿媳妇还是很靠谱的。
肖四方：“……”好无聊啊这个人。
“妈您就别惦记了。”肖婶婶稳如泰山，“保管不让您担心的事情发生。”
岑薄一点儿也不在意被骂，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我可没有跟你们吵架，我在教育你们呢。你们说她会做小机器人，可我没有见过，你们要拿出证据给我看才可以啊。”
肖四方不知道肖婶婶怎么跟老太太说的，不好胡编乱造以免自己拆了台，索性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这话提醒了只顾着吵架的孩子们，最大的那个孩子是负责保管那个玩具的，立刻道：“我现在就去拿！你给……你给我等着！”
肖老太坐在主位上，瞥了四方一眼，“你那个同学真的不和我们一块儿吃？”
他转头就跑，一半孩子跟着他跑，一半留下来不高兴地瞪着他，甚至还有人挨着四方嘀咕：“这个人是谁啊，一点都不像大人……”
风沙刚停的时候，肖家的晚饭上桌了。说是晚饭，也就是普通的营养泥而已，照旧一人一盒，半点花哨都没有。
肖四方扯了扯嘴角，在心中默默道：你们可千万记得这张脸，等长大了，就知道他是谁了。
忍耐，弱小就是要挨打，就是没有话语权。
几个孩子的脚程不慢，跑着去又跑着回来，才花了不到十分钟。
肖四方：“……”
大孩子小心地把手上拿的小机器人放在地上，还拧动了背后的发条，等它咔嚓咔嚓走起来，神气道：“你看，我们没有骗人吧！”
岑薄懒洋洋的，兴趣缺缺：“我们的审美不重合，你自己去看吧。”
小机器人披着一块红色的布，几乎只露了一个脑袋，没走几步就停下了。
他们都想改变现状，都有追求。
岑薄伸出手指挑开那块布，难看的支架和不整齐的断面立刻就露了出来。
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岑薄定义为玩伴，而她则认为是战友。
原来是个身残志坚的残疾机器人。
因此就算在圣父大人面前，她也可以秉持同样的原则与他相处。
他还想再看看，小机器人就被大孩子很宝贝地抢回去了，紧紧抱在怀里，一脸警惕：“你想干什么？！”
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相处之道。
岑薄微笑：“想把它变得更好看吗？我是机器人专家，可以帮你们哦。”
肖四方自己理解不了别人，也不要求别人来理解自己，但她愿意积极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也去倾听他人的意愿，在不相互背离的情况下求同存异。
大孩子将信将疑，“哪里要变好看？”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一定要相互理解。
“不觉得它少了一半的身体很可怜吗？不想让它拥有另一边身体吗？”
肖四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人前袒露真实的性格，但他本来就总是在做一些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孩子们听到这里，嘀咕起来。
首先他没有阶级偏见，其次不恃才傲物，再者对于她那个在旁人看来分外好笑的理想，也从未表露出半分轻视与嘲讽，然后说话声音又好听，人又有耐心……这些优点加起来，就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了。
“是这样的，我妈妈说就是因为少了一半，所以才要给它做披风。”
肖四方总是对整个星际的人都爱戴他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可抛开心里那一点点成见后肖四方也知道，就算是这个张口闭口都想玩的圣父大人，也挑剔不出什么大的问题。
“可是这样也很酷啊。”
和岑薄相处的多了，最开始的小心翼翼早就被抛开了，在她心底还保留的一丝畏惧也不是针对他的身份和性格产生的，而是对强大实力的敬畏之情。
“那、那要是有另一边的身体，不就更酷了吗？”
虽然中间有这位圣父大人横插一脚，但到家后肖四方还是很高兴的，多了一个人也没影响到她的好心情，这会儿和他说话腔调也自然，还有一点点因为熟稔自然而然的亲昵感。
孩子们心动了，大孩子攥着机器人的手松开了一些，犹犹豫豫问：“你真的可以把另一边补上吗？”
“再过半小时左右风沙就能停，到时候请您看外城的风景。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无风期的天空却是很美的！”
岑薄：“当然，我可是机器人专家。”
“嗯？”
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肖四方也激动地抬起头，“真的吗？！”圣父大人果然能够不断地给人带来惊喜！
肖四方看了一下时间才回答：“看无风期什么时候来。”
当然是假的。
椅子上的岑薄随口问道:“看什么？”
岑薄面不改色：“真的。”
黄乎乎一片，到风沙最大的时候了。
大孩子看了肖四方一眼，再摸摸小机器人披风下的那半边身体，心一横递了出去：“好，给你，但你不能把它弄坏！”
肖四方也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揣摩错的，她拉起房间里唯一一扇小窗户的帘子，隔着玻璃张望一眼。
岑薄接过，转动食指上银色的指环就在众目睽睽下来了个凭空消失，伴随着他“惊讶”的声音：“哎呀，怎么不见了？”
“哦。”
肖四方和孩子们瞪圆了眼睛：“！！！”
岑薄停下打量，开口制止她：“没关系，就这样可以了。”
岑薄心情好了，把抱着的小家伙放在地上，顺手摸摸肖四方的脑瓜，幽幽一叹：“傻子，以后可要小心啊。”
那可饶了他吧，这么无聊的事情，他平时已经做够了。
说完慢悠悠背着手离开了。
“要是您想和我的家人交流也是可以的，我叔叔和奶奶都不知情，您可以……”
肖四方：“……”
他不吱声，肖四方就忐忑了起来，难道他其实更愿意和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感受家庭的温暖？
圣父大人没有说错，她可真是个傻子。
可真奇怪啊，明明她无父无母，在贫困潦倒的家庭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孩子们惊慌失措地在岑薄刚才的位置上找寻，还有人去扒三宝的衣兜，甚至趴地上找地缝，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么大一只机器人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小姑娘一提到家人神色都不一样了，整个人都活泼欢快了起来。
没开灯的厨房。
岑薄只是笑，没有立刻说话。
肖八面捂住嘴蹲在地上，一双眼即便在黑暗中也闪着亮光。
肖四方把刚才和肖婶婶商量好的事说给他听，末了颇自得道：“我们家的人口风都很紧的，也不会故意来张望您，保证不会让您不痛快。”
天呐，岑爸爸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是这样的，我跟我们家能做主的人通过气了……”
可恶的四方，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