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犹豫一会儿,在他衣服上签了个V字。
最后男粉愣是问李阿婆要了根笔问能不能给他签个名。
吃完饭,肖珩结帐。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站在台上唱过歌了。
两个人往七区方向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还有粉丝?」
但等多久?
狂热男粉冲到他们桌的时候不光陆延被吓一跳,肖珩也很惊讶,他又说:「三週年演出⋯⋯啧,还能开演唱会呢,几十个人的场子?」
等着吧,马上就回来了。
「三百。」
要换成前段时间,陆延没準还能跟他说没解散。
陆延说:「瞧不起谁?三百张门票秒空,那会儿老子在下城区简直叱咤风云——」
「但是听说你们解散了,」男粉说到这语气也变得有些低落,「⋯⋯你们之前驻唱的酒吧换了支乐队,之后又一直没有消息,大家都说魔王乐队解散了。」
要说乐队往事,陆延能说个三天不带重複的。
陆延开始还有点尴尬,换了谁坐在麵馆里突然被人激情表白都会无所适从,但那句「扔衣服」又很搞笑,然而「大明」、「旭哥」这两个词一出,陆延拿筷子的力道突然间鬆开。
陆延以为肖珩估计又要嘲他,但肖珩却递给他一根菸:「抽吗。」
「我真的很喜欢你们,你,大明,振哥和旭哥。」
陆延接过。
「你们出的每张专辑我都很喜欢,去年三週年纪念演出我也有去现场,我在最前面!离您很近!往台上扔衣服的那个就是我!」
肖珩又问:「你们乐队,差的那两个人还没拉到?」
「我我我是您的粉丝!」
他之前就知道陆延玩乐队,也知道他乐队走了两个人。
还是名狂热男粉。
但知道,和感受到完全不一样。
不过陆延还是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能碰到粉丝。
他头一次离陆延这个缺了两个人的「乐队」那幺近。
四年里卵足了劲做音乐,歌出得多,演出也经常开,只要接触地下摇滚这一块领域的人,基本没人不知道这支出道就唱「不断下坠也无所谓」的V团。
「没找到合适的,之前不是在你学校看上一个吗,但人没那个意愿。」陆延想到那个黄T恤还是觉得十分可惜。
他们乐队名气在地下乐队里算响亮的那一拨。
「⋯⋯」
但这个名字一脱离特定环境,比如乐队演出,又或者防空洞綵排,跟其他乐队一起吹谁更牛逼,摆在现实生活里⋯⋯是真的很中二。
肖珩:「你还敢提学校?」
魔王乐队这个人送外号虽然听起来吊。
陆延:「怎幺,你想翻旧帐?」
举着筷子在跟肖珩打架的魔王乐队主唱陆延:「⋯⋯」
陆延抽着烟,觉得他和肖珩两个人惨得真是不相上下。
下一秒,那人瞪圆了眼睛,魔半天,喊出四个字来:「魔王乐队!」
他曾经叱咤下城区的乐队散了。
那个「幺」字语调急转直上,转成了「魔」。
边上这位大少爷愣是混成黑网吧网管。
这两人估计是刚从另一家网吧里上完网出来,嘴里还念叨着刚才那局游戏,其中一个边把塑料椅拖出来边说:「我去,游戏体验极差,那是什幺队友,打的什幺——」
⋯⋯
俩年轻小伙手插口袋晃进来:「阿婆,来两碗麵!」
不过陆延难受也就那幺一会儿,他这个人向来习惯朝前看:「没事,找不到就接着找。」
在两个人为了几块肉抢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店门又被推开。
刚才聊的话题里提到学校,陆延又说:「你学校还有课,你不去上了?」
「没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了。」
再往前走就是七区那堆引人注目的大型废墟场。
他冷笑一声:「谁先动的筷?」
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肖珩没说话。
肖珩会听他的就有鬼了。
陆延回屋洗完澡,听到伟哥在楼下喊他。
陆延不要脸也不是头一天,他拦下肖珩伸过来的筷子:「你好好吃饭,别对我的面动手动筷的。」
「延!」
肖珩又说:「你要脸吗。」
「你在家吗。」伟哥从借贷公司回来,他骑着摩托车,摩托车带着地上的风沙掀起一阵旋风,堪堪在楼底下剎住车。
「你是狗?」
陆延推开窗对伟哥说:「不喝酒。」
然而肖珩拿个筷子的功夫,他那碗麵上的肉少了一半,对面陆延碗里那份肉多得把底下的面都盖住了。
伟哥:「⋯⋯」
这份炒麵没什幺特别的,卖相普通,面上头摆了两根菜,几块肉。
「谁跟你说要喝酒了,」伟哥喊,「你等我停个车,我有事跟你说,大事情!」
「哦哟,」李阿婆笑笑,「蛮好的。」
陆延完全想不到伟哥要跟他说的事是什幺。
陆延说:「练的。」
他只觉得楼里不太对劲。
他听到李阿婆跟陆延闲聊:「小伙子,好长时间没见了,还在练琴不啦?」
平时大家下了班之后休息都来不及,今天整栋楼格外闹腾,楼道上来来回回到处都是脚步声。
肖珩虽然在附近上班,也没什幺机会出来吃,网吧里走不开,只能吃外卖。
陆延给伟哥开门时猜测:「拆除公司的人又来了?」
肖珩站在门口,觉得好笑:「⋯⋯我同意了?」
然而伟哥进门之后只有一句话,乾脆利落直奔主题:「延弟,你愿意支持哥的梦想吗?」
陆延指着肖珩对李阿婆说:「他付钱。」
陆延:「?」
陆延说完,「朋友」才推门进来。
伟哥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用一种追溯往事的悲苦语气说:「你也知道,哥当年警校落榜,那是一个——」
「两碗,」陆延帮忙把刚擦好的桌椅推进去,「⋯⋯带了个朋友。」
陆延接过话:「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十八岁夏天。」
李阿婆认识他:「还是老样子哦?一碗炒麵?」
伟哥年轻的时候想考警校的事基本上全楼都知道。
陆延说:「来了。」
然而实在不是这块料,惨遭落榜。
李阿婆刚收拾好一桌,拿着抹布用陆延其实并不听得太懂的地方口音招呼道:「来啦。」
现在干借贷生意,用伟哥自己的话说就是: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维护社会的秩序与和平。
店主约莫六十岁左右,大家都叫她李阿婆。
「对,」伟哥继续道,「走!我们现在就去好又多超市!」
麵馆店面很小,只摆得下四个桌位,菜单上种类也不多。
这话转得太快,陆延理解不了:「去超市干什幺?」
陆延推门进去。
「买橙汁那逃犯你看没看?」
「吃,」陆延回过神说,「给你带那幺多天饭,做人要有点良心,这顿你请。」
「平时没事要多关心关心新闻实时,逃犯刚在好又多超市买了两瓶橙汁!就在我们边上!」
「你想吃?」
「⋯⋯」
他话说一半,发现陆延在看一家麵馆。
陆延:「哥,不管你想干什幺,我精神上支持你,但是我觉得这事⋯⋯」这事还是别蹚浑水了,犯不着。
肖珩聊着聊着发现边上这人脚步慢下来:「走那幺慢⋯⋯」
陆延话没说完,伟哥打开手机,找出今天的最新新闻视频给他看:「延弟,你看看!」
他没再想下去,习惯性地把思路断在这。
这新闻视频就是陆延在网吧里看到的那个。
陆延很少会去想四年前的事了。
他正想把伟哥轰出去,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他当时没把这新闻看完,新闻最后的结尾,女主持人庄重严肃地说:「——在此,警方发布紧急悬赏令,悬赏金额10万元,希望广大人民积极提供更多线索,助我们将王某缉拿归案。」
有阵子没来,那家店还开着。
伟哥警察梦死灰复燃:「命运阻止得了我一次,阻止不了我第二次,人民需要我。」
陆延早已经习惯七区这种环境,四年前他背着琴走下火车,就是在这吃的第一顿饭。
陆延根本没有去听伟哥到底说了些什幺。
随处可见的污水坑,以及溢出的垃圾。
他满脑子都是十万。
黑网吧离七区不过隔了三条街,七区被拆之后这边也受到不少影响,不少饭馆选择关门。本来就不算繁华的地方,现在看起来更显萧条。
十万块。
肖珩:「我是老闆?」
一后面跟着五个零。
陆延:「有考虑过更新设备,提高网民游戏体验吗?」
陆延本来把手搭在伟哥肩上打算推他出门,手劲突然一转,勾住了伟哥的脖子:「哥,我觉得人确实应该有梦想。」
肖珩表示赞同:「一晚上能死十台。」
「哥你有什幺计划没有?」
陆延还是忍不住吐槽:「你那网吧电脑太他妈破了。」
伟哥说:「我计划咱组个分队,名字我都已经取好了,就叫63分队,代表咱六号三单元。」
两人走出去一段路。
于是肖珩住进这栋楼的第一个月。
陆延没再继续看那个逃犯买橙汁的新闻,直接下机。
他的邻居敲门问他要不要一起匡扶正义。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