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女人红唇轻启，才去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这位王牌经纪人在业内有着绝对权威，评审看不透她这是对这支乐队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只能噤声。
她说：「有点意思。」
葛云萍并未多说什幺，她抬手去翻下一支乐队的资料。
海选结束，陆延跨坐在伟哥那辆摩托车上，他点开导航準备回去。
等人下台后，评审才去问边上的女人：「刚才那个，感觉怎幺样？」
然而刚开导航，发现肖珩给他发了不少消息。
这场几十个乐队里，海选起码得砍下一半人。
海选开始前，九点五十八分。
海选节奏很快，主持人开始喊下一个。
[肖珩]：别紧张。
评审：「行，回去等通知吧。」
[肖珩]：肯定能过。
陆延他们写歌走得都是野路子，也没有精良的设备，头一次听到这种专业点评：「谢谢老师。」
海选中，十二点半。
「第二点，频响範围的问题。」
[肖珩]：第几个上场？
「首先你们的歌还是挺吸引我的，很强烈，也有自己的特色，不过这里给你们一点小建议。听得出你们是想丰富编曲而加入了很多音色，但是不是真正发挥出了这个音色的功效？」
陆延打字：比完了，你问这干什幺。
几位评审交头接耳一阵后作简单点评，第一句话说的是句玩笑话：「很意外今天在这里能够欣赏到一场个人演唱会。」
肖珩回得很快，在破导航反应过来之前，消息就已经发了过来。
许烨：「我觉得我们要凉。」
[肖珩]：看看来不来得及赶过来给我男朋友撑撑排面。
大炮：「我大哥不愧是我大哥。」
陆延手指在摩托车车把手上轻点几下才回：用得着你撑？今天台下人山人海全是我们乐队粉丝，评审都看傻了。
李振：「你还知道啊⋯⋯我刚才在后面喊你，你没听到？」
肖珩：哦，是我狗眼看人低。
陆延后知后觉：「我刚才是不是太过了？」
陆延对着那句狗眼看人低笑半天：你还在迅铖？应该快谈完了吧？
四人站成一排，等待点评。
迅铖科技是做求职app开发起家的一家小型公司，也是肖珩这段时间跑的第三家公司。投资不好拉，价格不合、开发理念不合，还有不断说自己需要考虑考虑。
陆延跟观众互动完才想起来还有评审在。
微聊小游戏只是一块踏板，就像肖珩之前自己预测的那样，井喷式热度过后很快下滑冷却，XH这个名号确实在业界横空出世。
评审：「⋯⋯」
肖珩打字时手机压在策划案下面：还没。
台下观众爆出一阵比刚才更响的高喊。
陆延：别开小差，不是说这家公司合作意向挺高的吗。
紫头髮主唱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没走出来，他唱完最后一句，从音箱上跳下去，衣摆跟着风一起飘，一只手抵在耳边，低声说：「声太小，听不见。」
肖珩：想你也算开小差？
加上演出开始之后进入一种疯癫蹦迪状态的数百名观众，让几位评审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尤其那位头髮有点紫的主唱，唱完歌之后第一反应居然还是跟台下观众互动。
聊到这，肖珩那估计是真忙起来了，没再回覆。
第一支不把评审放在眼里的乐队。
陆延最后留下一句「等会儿散会别走」，退出微聊，手指在屏幕上点两下，把目的地从七区改成了「迅铖科技」。
最后一位评审深深吸气：「我说他妈的他们太狂了！」
陆延这句散会别走，让肖珩站在大厦楼下等了近半小时。
「——什幺？」
刚才在迅铖科技会议室里，气氛并不和谐。
又是一阵观众尖叫。
肖珩作为代表，展示完演讲稿之后，进入利益谈判环节。
「很狂，」最后一位评审说，「这到底是咱们节目的地盘，还是他们的？」
面前几位都是商场上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虽然没到心理预期，也算起了个头。
那位评审这回听清了：「嗯，我也觉得，填词编曲，可圈可点。」
肖珩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一通电话拨过去，对面秒接。
「我说唱得不错！！！」
「你是想来找我，还是是忙着到处找人手，打算跟我打一架？延延，乌龟都比你快。」
另一位评审喊：「你说啥——？！」
「不是，」陆延看着面前井然有序的道路说，「⋯⋯今天路上有点堵。」
然而周围实在太吵，乐器，歌声，观众混杂在一起。
堵。
「唱功还算不错。」听到一半，有评审小声私语。
堵车周围能那幺有秩序。
陆延习惯性转了一下话筒后，心情彻底平复下来——这就是他们的场子。
肖珩听到对面明显畅通的车流声：「现在不是晚高峰，这他妈也不是市区，你堵哪儿了，车祸现场？」
他站在露天舞台上，头顶热烈的太阳就是他的灯光。
在陆延原先的设想里，他应该开着摩托车一骑绝尘、无比拉风地开到迅铖科技门后。在拿下头盔之前，再冲着肖珩吹声口哨，说一句「帅哥上不上车」。
台下正对着舞台的评委席彷彿在一个一个消失。
但现在他面前，只有陌生的道路，以及就算穿过去也不知道对面是哪儿的红灯路口。
肖珩今天得去一家公司谈投资，实在抽不开身，但陆延感觉这人早上留在他身上的温度迟迟没有消散，魔法奇蹟般地再次生效。
「能不拆穿我吗，好不容易想开车带你兜风。」
陆延在李振的鼓声中抬手去捏耳垂。
陆延最后在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中感慨说：「人这一生，难免要多走一些弯路。」
这次选的是首乐队老歌，吉他前奏响起的时候陆延还有些呼吸不畅。
「⋯⋯」肖珩抬手去捏鼻樑，「把位置共享打开。」
陆延简单做完乐队介绍后在台上随意走动两步缓解心情，但他自己并不知道，他不管是说话架势、还是在台上走动的样子，只给台下评委留下「这位选手好像很拽」的印象。
陆延靠边停车。
陆延把乐队其他成员的情绪熨平了，忘了还得控场发言的自己。
把位置共享打开后，两个距离相距不远的小红点出现在手机界面上：「开了。」
哪儿能不紧张呢。
「站着别动，我过来。」
不要紧张？
虽然陆延的设想完全破灭，但当肖珩从路口穿过去，远远地看到被阳光照得发亮的黑色摩托车，不可否认的是陆延一条腿蹬在地上，靠边等人的样子还是很引人注目。
坐在最中间那个女人，比海报上看到得还要冷淡，女人大抵是经常发号施令的角色，唇角紧抿，脸上一丝情绪都不外露。
男人一只手搭在车头上，整个人微微倾斜，有光从树叶的间隙里撒下来，刚好撒在他拿着手机的另一只手上。
评审里有今年刚拿金曲奖的当红歌手。
陆延正拿着手机在给导航软件打差评。
台下观众很多。
导航敢导得精确点吗！
「评委老师好，我们是Vent。」
能不在三条街开外就开始「目的地已在附近，本次导航结束」提前下岗吗！
等走上前，陆延才抬眼去看台下，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老子！一个唐唐年费会员！
那人手里拿着麦克风，身上穿着件普通的T恤，随意到彷彿只是随便出趟门。但又没那幺普通，眉钉、耳环、纹身，浑身反叛尖锐的气质不声不响地展露出来。让她眉头忍不住一挑的是这人的样貌，扔娱乐圈里也算能打。
接不到男朋友耽误约会时间谁负责？！
等大红色亮片往前走两步，他身后的人这才露出半个身影。
「在看什幺，」肖珩走过去，别的没看到，约会两个字倒是很显眼，「⋯⋯约会？」
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在桌面上。
陆延把差评发出去：「嗯，不是说随时有空。」
葛云萍看着三个穿衣风格截然不同的人走上来，西装，运动校服，还有身大红色亮片，亮片在太阳光加成下闪得波澜壮阔、土味十足。
陆延发完抬头，没忍住对着肖珩吹了声口哨：「今天穿得很帅啊，大少爷。」
舞台上有节目组準备好的乐器，乐队成员挨个从侧面登台。
为了拉投资肖珩今天穿得很正式，但这种正式，在他出大厦之后已经消失殆尽，西装领带早已经被扯开，半垮不垮地挂在脖间。
按照平时的固定出场顺序，李振率先登台。
⋯⋯看着一副上层社会流氓的样子。
陆延这句「自己的场子」说得理直气壮，狂得其他三位成员所有紧张情绪一扫而空：「你这心理素质还真的是强啊。」
「有空是有空，」肖珩又把衬衫袖口也给扯开了，「只是这位司机，你的车能上吗。」
陆延手搭在李振肩上，把嘴里那颗喉糖咬碎了说：「别紧张，我刚瞅了一眼，台下都是亲人，就当是咱自己的场子。」
陆延递给他一个头盔：「多年老司机，你有什幺不放心的。」
陆延几人站的位置刚好被面前竖立着的巨幅舞台背景板挡住，离舞台只有一步之遥。
「路都不认识，也敢叫老司机。」
舞台后。
「⋯⋯」陆延梗了梗，「不是有你。」
她放下笔，双手环胸，眼底依旧没什幺波澜。
「你投资拉到了？」
葛云萍手只顿了那幺一下。
「算是吧，就是比预期牺牲得还要大些。」
「厦京市乐队数量比其他地方多，之前我说这一站最值得看也是这个原因。看来在场五百多号人里，一大半都是冲他们来的，能拥有这样的号召力⋯⋯」评审说到这，忍不住夸了一句，「不简单。」
「万事开头难，后边就好了，我刚当主唱那会儿，跑断腿都没酒吧愿意收我，但我凭藉我坚强的意志力和⋯⋯」
女人颔首，示意他接着说。
人形导航肖珩隔着头盔拍他脑袋一下：「知道你牛逼了，说吧，去哪儿？」
「这支乐队人气还挺高。」评审也被突如其来的欢呼声震到，不由地多看几眼刚才的资料，向边上的女人汇报说，「成团四年，发过三张专辑，成绩不错。」
约会去哪儿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有人喊：「V团！」
「看电影？」陆延绞尽脑汁，「你先上来再说。」
海选进行到这个点已经是晌午，太阳挂在高空，蓝色的天和洒下来的阳光一样豔丽，亮得刺眼，而那片V就像太阳光底下的倒影。
大胃王那次之后，两个人都太忙了，肖珩忙着卖游戏回笼注册资金，陆延忙着新专辑。说好的约会算起来最多也就是停电那几天陆延从录音棚回来，在网吧坐他边上打了几场游戏。
她又扭头去看那些观众，逆着光看到将海选现场层层包围住的观众不约而同高举起手，他们比的姿势刚好是个V。
肖珩见陆延开这辆摩托很多次了，坐倒是头一回。
女人手里那支笔转停。
「抱好哥哥的腰。」陆延拧油门前说。
这声音海啸般地从后往前翻涌而上。
再然后，耳边只剩下飞驰而过的风。
在评审说出那句「Vent」的同时，台上主持人也开始念下一位出场选手，主持人嘴里刚说出一个V音，身后观众席上爆发出连连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