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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凤凰涅槃 第九章

曹严华安慰曹解放:“解放,是它们不识货,它们都不适合你。”

停车的地方靠近小村庄,鸡犬相闻,生活气息浓郁,每个人都下车放风。曹解放兴奋得不行,乐颠颠地冲进小母鸡群里,哪知本地的小母鸡都排外,一阵四散奔逃、鸡飞毛落之后,只剩曹解放孤零零站在当地,小眼神无限凄凉。

远处,一万三坐在石块上,嘴巴里衔了根狗尾巴草,说:“连曹解放都晓得要追求爱情,曹胖胖却只晓得去追山鸡——是吧红砂?”

罗韧靠边停车。

炎红砂没理他。

罗韧的眉头皱起,猎豹已经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她的那个曾祖,一百来岁了,远在棉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想知道操作方法,只能去问她那些业已落网的手下。

早饭之后,她就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即便他在张叔发话之后脸色发白地表示“写写写,立刻就写”的时候,她也只是回了句:“不稀罕,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这话没错,不用些手段的话,根本找不到,但是,用的是什么手段呢?

关系的破裂在一瞬之间,想重新构筑真是千难万难。

曹严华还是没想明白:“但位置在地图上只是一个点,现实中,可能是一大块区域,涉及几千几万人,不用些手段的话,根本找不到。”

一万三满脸堆笑:“红砂?二火妹子?”

“她的曾祖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想到了凶简,于是派猎豹的手下先行入境。但他只知道上一轮凶简的地理分布,所以猎豹的那个手下,会出现在浙江的石板桥小镇。”

一边叫她,一边伸手在她眼前晃。炎红砂干脆利落,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

“后来猎豹出事,用国际刑警的话说,不再具备行为能力。猎豹当时和我激战,摔到楼下,按常理推测,即便不死,脊椎受损,大脑受伤,也不可能站得起来。

那里,神棍正在对着一个扎在高处的稻草人练习打弹弓,小土块和小石子嗖嗖乱飞,从稻草人上下左右穿过。

“出逃之后,有些讯息,难免代代相传。猎豹的曾祖因此熟知这个故事,也知道凶简对人体有特殊的功能。

也真是值得佩服,无一中标。

罗韧沉吟了一下:“猎豹的祖上当年仓皇出逃,一路下了南洋,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推测,她的祖上也是拜凶简的。

罗韧在远处打电话,木代陪着他。原本,两人以为距离神棍足够远,但神棍总有能力,嗖的一下,把小石子打在左近。

猎豹的曾祖的房间里挂着中国地图,地图上横亘了弯弯折折的勺子,一直念叨着要回家,但终其一生,都没踏上过这片大陆。

而每一次发生这种情况,罗韧就要拉着木代避开一段,所以神棍也不是全无成就——炎红砂觉得,他至少把罗韧和木代驱开了半里有余。

曹严华忽然问了句:“猎豹是怎么找到第六根凶简的?”

她觉得好奇:罗韧在给谁打电话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猎豹并不知道第七根凶简在哪儿,她的手下一度为她奔走,甚至还找上了亚凤。

电话是打给郑明山的,请他让国际刑警帮忙查问,猎豹的手下早先入境时,都干了些什么,并且特意嘱咐郑明山,一定要问得有技巧,要表现出一副“你做了什么我心知肚明,只是看你交代得老不老实”的模样。

神棍老话重提,那个“hide”到底指向什么呢?

郑明山干笑:“罗韧,不需要你提醒,我那些朋友,不比你差。”

最热闹的是吃饭时间,车上带足了零食,刺啦啦撕开包装袋的声音,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罗韧被他说得发窘,放下电话时,朝木代笑:“正规军就是瞧不起我们草台班子。”

长长的路途,车子直行、转弯、改向,再美的风景都会看腻,连曹解放都不耐烦地在笼子里打瞌睡。

木代给他喂了块饼干,饼干表面沾着细小的椒盐粒,真香。

罗韧笑起来,说:“你可别乱飞啊,女朋友。”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电话进来,越洋号码。

宇宙多么混乱,那么多始料未及的碰撞,说不准哪一天,她又在你的上空闪耀了。

打电话的应该是东南亚人,中文说得很生硬,说:“罗先生,郑先生给了我你的号码,让我直接跟你说。”

然后木代说:“塔莎是颗小星星,从你身边飞走了。不过,也许哪一天,她又会飞回来的。”

这是郑明山的个性,没兴趣,也懒得去当传声筒,让你们自个儿聊。

木代陪着他坐着,从地上捡了一两片桂花放在掌心,鼓起腮帮子,呼一下就吹走了。

罗韧嗯了一声。

走出医院,罗韧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儿。阳光很好,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边上的花坛里有一株桂花树,细细碎碎的金色在草地上铺了单薄的一层。

“郑先生询问的内容,我们之前已经审讯过,确实有过一些奇怪的事。但猎豹是华裔,我们向东亚课题学者咨询过,他们认为那只是华人古老而又愚昧的一种仪式,没有实际意义。要知道,中国很大,十里不同俗,这不是我们关心的内容。”

……

罗韧看了木代一眼,示意确实有情况,然后把手机调到外放:“我想具体了解一下。”

推拉门被关上,木代伸手扶他:“罗韧,我们走吧。”

木代向着一万三他们招手,让大家都过来,人聚拢来之后,她竖起手指在唇边,同时指指手机,那意思是:仔细听就好。

“爹地,你会来澳大利亚看我吗?”

据猎豹的手下交代,猎豹出事之后,集团内部出现了倾轧混乱,既然她活不成了,墙倒众人推,总要有新一轮的主事者上位。

玻璃被砸得砰、砰、砰闷响,她又用脚踢,四下找不到武器,把书扔过来,这一次罗韧看清楚了,书名是《白雪公主》,画面上栗色长发的白雪公主笑容甜美,被摔贴在玻璃上,又顺着玻璃滑下。

甚至,某些有野心者,嫌她半死不活地挂一口气,甚至动了帮她“了结”的心思。

形容不出那种孩童脸上的表情变化,她的笑容僵住,刹那间化作狰狞,几乎是直扑过来,小拳头狠狠砸向玻璃。

猎豹的一帮心腹抢先行动,把她连夜送到了大后方萨马岛。

不知道翻到了哪一页,塔莎咯咯地笑,无意间抬头,看到罗韧。

不同的医生,国内的、国外的,不管是用钱去请,还是绑架,在萨马岛临海的隐蔽宅子里来来去去,猎豹的曾祖颤巍巍地拄着拐棍,睁着浑浊的眼看着所有人。

罗韧缓缓蹲下身子。

后来,猎豹的命保住了,但是脊椎受损严重,大脑部分受伤,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一只眼彻底失明,只剩下独眼。

门的下半部另有一扇小的推拉门,里头是特制的玻璃,双面的。

这样的人,不可能再称霸棉兰,树倒猢狲散,大家各寻前途,到末了,只剩下十来个人。

医生迟疑了一下:“可以。”

猎豹的曾祖开始长久地待在猎豹的房间,絮絮叨叨地贴着猎豹的耳朵说话。老年人,讲话漏风,口齿不清,谁也不关心他讲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医生的观察诊断:“可以让她看见我吗?”

忽然有一天,他把这些人都召集到猎豹床边,让他们去中国做一件事,为猎豹祈祷,愿神的奇迹降临。

塔莎身子一绷,唰地转身,还跺了下脚,捂着耳朵,动都不带动的。

快要死的老头子了,真是异想天开,再说了,他们大多数人都没去过中国。

十来个大老爷们站成一排,动作一致地拉开裤裆拉链,他回头下命令:“塔莎,放哨!”

但是猎豹的曾祖说,这是猎豹的命令。

罗韧眼睛有点湿润,思绪蓦地飘回从前:

罗韧奇怪:“猎豹的命令?”

“刀是用来干什么的?同年龄段孩童回答比例最大的答案是:切菜的。她回答:杀人的。回答的时候,还做了一个刺捅的动作……”

“是的。她不能讲话,全身瘫痪,但那只独眼还可以动。她的卧床前有个26字母键盘,摁下字母的时候,会亮灯。为了证明这是猎豹的命令,有人上前摁动字母键盘,如果摁到了她想要的字母,她会眨一下独眼。”

“……受到不好的引导和影响,她和普通的小朋友差别太大。我们对她做了一些测试题。

“她的命令是什么?”

医生眉头紧锁,并不乐观。

“很简单,四个字母,两个单词:Do it。”

若没有这门这锁,该是多温馨的场景啊。

有七个人被选中,护士抽取了猎豹一大管血,猎豹的曾祖用笔蘸着血画了七幅画。

嘴里哼着歌儿,断断续续的,并不成调。

罗韧追问:“什么样的画?”

墙壁都是软垫包壁,陈设很简单,连床都是无边角的充气气垫,塔莎趴在柔软的地毯上翻一本小人书,都是中文的,她看不懂,但小孩儿心性,即便是看画也看得津津有味。

“已经都烧了,只能给您提供简单的描述。

有医生等在一间病室前头,看到几个人过来,拉开门上的一扇小门,里面是一层单向探视镜,有扬声孔,可以清楚地听到里头的声音。

“天上有一只眼睛,瞳仁很奇怪,曲折细长,像一把勺子。眼睛下面,是各种死亡的场面。

这康复中心是郑明山的朋友介绍的,一楼以上对公众开放,地下区域则和警方乃至国际刑警都有长期合作,提供隐蔽的、一般医院所不具备的治疗。

“有把人用刀子砍死、推进河里淹死、用绳子吊死、埋进土里闷死、点火烧死等。

三个人,一前,两后,穿过一楼的接待大厅,去坐内部使用的电梯。

“据说,每一张死亡的画面上都有字。但是他们不认识,把汉语方块字给他们看了,也不像,无法检索。

车子先开到一家私人疗养康复中心,青木在门口等着,领着罗韧和木代去看塔莎。

“每个人带了一幅画,去到七处不同的地方,跨度很大,几乎是中国大半个国境,从西到东。在看得到北斗大星的晚上燃烧,但是,要把纸灰取回。

罗韧失笑,动作一时大了,伤口有些隐隐作痛。木代从后座伸出手来,在他的伤处小心摁抚了一下。罗韧低下头,用下巴蹭蹭她的手背,那意思是:没什么。

“最后,七个人聚集到东部的一个小镇——据我们所知,跟猎豹的中国祖先有关。把纸灰混合在一个玻璃器皿里,敞口,放在一间屋子里。”

神棍说:“我以为有钱就行了。”

罗韧眼眸收紧:“然后呢?”

曹严华无语:“神先生,这不是常识吗?那你以为开车要有什么?”

“据说是要等待,他们交代,第七天的时候,偶然进屋子去看,看到玻璃器皿里的纸灰有了奇怪的变化,有很多在器皿里立起来,聚合成了长方形。有了变化之后,他们立刻将这个玻璃器皿密封,带回了萨马岛。

他一脸惊奇:“开车还要有本?”

“以后的事情,他们就不清楚了。罗先生,猎豹后来忽然行动如常,我们始终不了解原因,也许,真的是贵国神奇的巫术力量。”

罗韧忍不住想笑,然而神棍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罗韧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挂电话之前,那个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也许对你们有用。猎豹的曾祖,在他们回到萨马岛不久就死了。自然死亡,死的时候,抱着那个空了的玻璃器皿,脸上带着笑。据看护他的人讲,他一直在说‘打开了,真的又打开了’。”

炎红砂:“钢印是你随手顺来的吗?”

……

“胡扯!有钢印呢。”

田野,村庄,远处,三三两两的农人,或许在讨论着今年的庄稼收成。近处,他们几个人,刚刚自一段曲折诡异的故事里回过神。

一万三:“买来的吗?”

第六根凶简,是被召唤着主动出现找上门的。

“没过!”

神棍呢喃了句:“天开眼呢。”

木代:“过期了吗?”

炎红砂奇怪:“什么天开眼?”

面对着众多怀疑的、来自同伴和鸡的目光,曹严华把驾驶本儿举得高高的:“我有本儿!”

神棍的意思是老天有眼吗?猎豹得到凶简,简直是老天瞎了眼,怎么能叫天开眼呢。

罗韧开车,但是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中途他会和曹严华互换——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曹严华会负责一半车程。

神棍却怔怔的,目光有点散。

六人一鸡,车子里坐着嫌挤,大家商定轮流陪曹解放坐后车厢加座,只有神棍得以幸免——曹解放每次看到神棍,周身都会散发出当日力战猎豹的豪情。

“那天,小口袋拿回来那本《子不语》,我说要研究研究,重新翻了一遍。

难得这趟走得昂首挺胸,霍子红、张叔还有郑伯他们都出来送。霍子红拉着木代交代了很多事,还塞了礼金纸包,让她务必帮自己把心意带到。

“里头有一个‘天开眼’的故事,很短,说是有个书生,有一天在家闲坐,忽然听到轰的一声,抬头一看,天上开了一道缝,中间阔两头小,形状像条船,里头光芒闪烁,圆溜溜的像个车轴,过了很久才闭上。

午饭过后,准时出发。

“刚刚那个打电话的人说,那个老头画的画,天上有一只眼睛,真像是……天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