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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罗韧过去,轻轻搂了她一下。她喘得厉害,身子有些发颤,手里还攥着那个热成像仪。

木代站起来,摇头:“没事。”

罗韧问她:“你知不知道,那种时候,不应该扑过去?”

曹严华在后头高声喊着:“小师父,你没事吧?”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以静观其变,可以暗地里观察,但不应该直扑。

罗韧嘘了口气,后背密布津津冷汗,往前紧走几步,看到木代正从地上爬起来。

木代低声说:“我知道。”

其实也只等了几秒钟,但他感觉过了很久,才听到木代低声的回应。

掠到半空中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她总有这个毛病,不知道是不是练武的关系,有时候,身体动作比意识来得快。

他没心思去追:“木代?”

罗韧语气有点儿重:“知道了就改。”

下一秒,他抛下曹严华冲到稻田边,看到跟刚刚一样的,一道远去的快速起伏的稻痕。

他用热成像仪看了一圈周边,那个女人已经没影了,或者说出了热成像仪的有效范围。

这一声把罗韧的心跳都叫停了几秒。

曹严华惊魂未定,但说来也讽刺,他是当事人,被拎来救去一番,偏偏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茫然发问:“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啊?”

然后从稻田里传来一声骇叫。

罗韧走过来,问他:“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了,那时候,你伸手往后乱扑什么?”

事情发生得太快,罗韧几乎有点儿理不清先后顺序,只知道把曹严华整个儿拉过来的时候,木代扑着那个人滚倒在稻田里。

曹严华讷讷的。

一万三也紧张大叫:“人!那儿有个人!”他的头顶上空有黑影掠过,那是木代。

他说不清楚,那个时候,他就是觉得,好像有一股冷风直击后脑,于是下意识去扑。那风触到手指的刹那,忽然溃散,鼻端还留有余味,像是淡淡的腥气。

曹严华大叫着伸手往后乱扑。

然后,他就被罗韧拉摔到地上了。

罗韧来不及细想,两步上了圆台,长臂一伸,抓住曹严华的肩膀往近前拎。风过,边缘处的稻子侧弯,露出一道隐约的僵立身影。

他看着木代:“小师父,你呢?”

曹严华茫然的同时忽感惊惧:“我?”

木代咬了一下嘴唇。

其实也用不着她回答了,曹严华身后的稻田里,有一长道忽然快速起伏的波浪,像海面上冲出的折浪。

热成像仪里,那个女人原先是一直趴伏在地上的,木代霍然站起,是因为忽然看到那个女人在地上开始快速移动。

“曹严华!”

那个女人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前臂、后腿用力,在视线范围内极速移动,像行动敏捷的爬行类动物。

罗韧心念一动,顾不上细问:“离谁最近?”

当时,罗韧紧急问了一句:“离谁最近?”

罗韧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负责观望的木代忽然“霍”一下站起。

她答:“曹严华!”

曹严华嘀咕:“小罗哥,武玉萍那种年纪的……大妈,应该不会被忽悠着来玩这种吧?”

这短暂应答之后,那女人已经到了稻田边缘,身子几乎是以脚跟为圆心画弧骤立。从镜头里,木代看到诡异的一幕。

确实没有武玉萍。

那个女人的胸腔处,熊熊燃烧着好像一团火的地方,有一股接近于淡蓝色的东西,像打出的光柱,直冲向曹严华的后脑。

两人接连看了几圈,头发晕,那么多字,密密麻麻,不夸张地说,姓氏足以凑一部百家姓。

那时候,她忘记了这是在热成像仪里看到的,只下意识觉得曹严华有危险,心随念转,借力足踏那尊腾马直扑过去,第一反应,只是想把那个女人撞倒。

一万三也过去帮他找。

她掠起的时候,眼睛终于离开成像仪镜头,才惊觉刚刚看到的其实是温度构成的世界,真实的环境里,人还是人,黑影还是黑影,那束光柱,也只是无形的,并不是什么伤人利器。

“武玉萍……没看到……”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收不住了,撞在那个女人身上,和她一起抱着翻倒在稻田里。

顿了顿,她听到曹严华说话:“宋铁有,在这儿……还看到张通的……马超还没看到,但肯定有他的,他是小头头,就是他忽悠张通来的。”

说到这时,木代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木代怔了一下,但也知道尽忠职守,眼睛还是贴着热成像仪,心口已然“怦怦”跳个不停,隐隐觉得,有一些松散的板块,似乎就要拼接到一起了。

“我和她一起翻倒,在地上滚了一圈,那女人趴在我身上,我就伸手去推。”

“你仔细看上头的留名,有没有宋铁、马超、武玉萍。”

她推胸口,心脏的位置,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是,居然推进去了。

曹严华一愣,半拉脑袋从圆台上面冒出来:“啊?”

那个女人穿在外头的挡住胸口的布料,像是一层做伪饰的布,手直接推进去了,感觉上,那是凹进胸腔的一个洞。

罗韧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喝了句:“曹严华!”

隔着衣服,木代感受到手底的温度,非但有温度,还有有节律的起伏,像是心跳。

他指向大片迎风弯腰的稻子:“像不像在祭拜?台子上再站一个祭司,嘴里念叨‘天灵灵地灵灵’……”

“怦,怦,怦。”

一万三看着腾马雕台的轮廓喃喃地说:“这要在古代,可真像个祭台。”

木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连那个女人骤然逃离她都没想到要去阻拦,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手还保持着前探的姿势。

手电的光弱下去,曹严华撅着屁股,一路晃到了圆台的另一面,手电给那个腾马镀光,黑暗中,平添几分神秘异样。

曹严华听得半天回不了神。

罗韧心里一动,总觉得有什么提示在眼前飘。

他看看一万三:“这应该是凶简吧?”

曹严华感叹:“一把年纪了,也学小年轻跑来这儿玩。”

一万三没吭声,但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笃定。这当然是,跟凤凰鸾扣给的提示已经对上了,那个有节奏律动的洞,还有怪异的风。

孙海林,一万三车祸推人的“目击者”之一。

罗韧说:“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一些是推论,但是,我有九成把握。”

他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我偷的……啊不,捡的那些钱包的其中一个主人吗?”

他看着一万三:“还是你提醒的我。”

曹严华忽然“咦”了一声,说:“这个孙……海林,名字好熟啊。”

一万三自己都搞不清楚:“我提醒了你什么?”

木代虽然眼睛要盯着那个女人,分心还是可以的,听着耳边这一出,总觉得想笑。

“你说,这好像一个古时候的祭台。

一万三一边说,一边拽曹严华的衣角。曹严华跳脚,三两下撇开他,飞快地蹿到腾马雕台边上,打着手电装模作样地看上头的涂画。

“这个腾马雕台,关于它有一个所谓的恐怖故事。围绕这个故事,又要玩一个游戏,半夜里,孤身一个人,到圆台边,把耳朵贴在水泥台上,会听到心跳声。

一万三不吃这一套,追着他继续问:“曹胖胖,那你原名是什么?”

“大众未必会对腾马雕台感兴趣,但是他们会热衷于游戏,游戏是刺激的,是可以对外吹嘘的,试练胆量、打赌、恶作剧似的惩罚,都会用到。所以,很多人会因为上述种种理由来到这里,比如马超、张通、宋铁、孙海林。”

曹严华瞬间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转移话题似的看腾马雕台:“上头好多人留言呢。”

木代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那些陷害我和一万三的人,那些信口胡说的人,他们都来过这个腾马雕台?”

一万三插了一句:“那你以前叫什么?”

罗韧点头:“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他们职业不同,年龄不同,生活中可以素不相识,但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来过腾马雕台。”

曹严华更得意了:“我父母都不识字,哪会给我起名字。这是我自己起的,艺名,毕竟行走江湖,要有个拿得出手的名字。”

曹严华下意识地接下去:“然后,等他们来了之后,在这片稻田里,半夜,会出现刚刚那个诡异的女人?”

罗韧说:“你父母给你起名字还挺讲究。”

罗韧说:“用‘出现’这个词不大贴切,确切地说,应该是‘等着’。”

曹严华得意起来:“那当然,在解放碑,谁不知道我是热爱读书的曹爷。就拿我的名字来说吧,读书人一听,就知道是有出处的,‘孔曹严华,金魏陶姜’,百家姓里面的呢。”

一万三心头激灵了一下,没错,或许是“等着”,那个女人发现有人来,于是靠近,屏息,等待。

罗韧说:“曹胖胖,有时候听你说话,引经据典,一套一套的。”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圆台,来的人屏息静气,耳朵贴着圆台去听所谓的心跳,更像是一种虔诚的仪式。比如远古时候,当时的人前往祭台,去倾听冥冥中神灵的指示。

曹严华嘀咕:“这叫‘故布疑阵’呢。”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也许是凶简的力量,她有能力去影响别人,就好像……”

于是在距离腾马雕台不远的空地上,四个人坐下来,关掉手电,沉默着,让人搞不清楚他们的动向。

罗韧思忖了一下形象的说法:“就好像,给你注入了一种无伤大雅而又等待时机发作的病毒。

罗韧说:“坐下,等,让她搞不清咱们想干什么。”

“被感染的人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正常吃饭、睡觉、工作,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忽然化身成目击者,或者,会被安排着去做一些事情。”

曹严华张大了嘴巴,反应过来之后,浑身鸡皮疙瘩乱蹿,一万三也有点儿后背发凉,四下注意地看了看,问罗韧:“那现在怎么办?”

木代喃喃地说:“所以,听到心跳声,又有忽然刮来的那股风,是……感染的前奏?”

罗韧笑了笑,招呼曹严华他们过来,到了近前才低声说:“那人还在,稻田里,趴着。”

罗韧点头。

他还以为木代端的是照相机。

“这中间,发生了一些异常,木代是第一个。”

“小师父,你看什么?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啊,怎么不打闪光灯?”

她跟着张通来到腾马雕台,有样学样地去听心跳,忽然觉得有风直冲后颈,下意识伸手去挡。

曹严华和一万三闹腾够了,终于注意到木代和罗韧的动静。

那股风忽然间就消弭无踪了。

那个趴伏着的女人,会是她的母亲项思兰吗?

罗韧说:“你身上有凤凰鸾扣的力量,那股风奈何不了你,但这也立刻让你暴露了,你成了她的威胁。”

木代“嗯”了一声,脑子里怪异地闪过一个念头。

木代明白过来:“所以她要对付我?”

“敌不动我不动,先盯着她,看她想做什么。”

“张通出事的那天晚上,那个女人应该也在附近。你离开时,她很可能跟着你,看清了你的样貌。所以后来,在大桥上,张通出事之后,那些所谓的目击者脑子里出现的凶手,是你当晚的样子。”

“那现在怎么办?”

一万三也回过味来:“我是第二个暴露的?”

罗韧反而摇头:“不是,最可怕的,是近似全身呈黑色,冷静到几乎没有体温波动的那种。”

罗韧点头:“你的血让马超大失常态,但也同时治愈了他,所以后来我去试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正常。这里有一个巧合,你和马超争斗的时候,那个女人恰巧也在那条街附近出现,临时对你不利,但这种仓促的安排破绽很多,所以监控视频一出,你也就脱身了。

木代的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这种的,是不是最可怕?”

“这期间,武玉萍是一个意外。她是唯一一个没碰过我们的血但虚假记忆就开始消退的人,而且她也不大可能来过腾马雕台,所以我忽然想到,马超曾经说过,武玉萍骑车到桥头一侧时,摔了一跤。

按照罗韧说的,那个人是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那一种,上半身赤红,下半身偏黑,温度尤其高的是胸腔,亮得几乎发黄,像炽热燃烧的火焰。

“我在想,那一跤,很可能是人为的。那个女人故意造成武玉萍的这起小意外,然后短暂影响了她。但是也许因为这种影响不是在腾马雕台发生的,所以武玉萍的记忆很快消退,无法持久。”

“而如果对方悲伤或者沮丧,那么温度是几乎接近冷感的蓝色。”

曹严华后背发凉:“那我是第三个暴露的?”

罗韧说:“以前我们夜间作战,双方僵持的时候,会利用热成像去观察对方的状态。如果对方是恐惧的,他们的胸腔温度会升高,但四肢温度很低。如果对方愤怒,这是所有情绪中最强烈的一种,上下半身温度会形成鲜明对比,上半身体温明显升高,尤其是头部,是赤红的,被怒火冲昏了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刚刚暴露。

木代呼吸急促,目光几度想移开,但还是努力定在那一处。

罗韧没说话,只是转头去看那个腾马雕台。

木代倒吸一口凉气,罗韧从她身后环过手臂,稳住她颤抖的胳膊,说:“你别怕,仔细去看。”

那个台子上有多少人名,就有多少个被第四根凶简“感染”的人。

木代看到,在紧贴地面的地方,有个人趴着,周身不同的颜色分布,绿莹莹的、鲜红色的、发黑发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体内血液流动,那些颜色也像是在喘息和流动着,赤红色的头部轮廓扬起,像蓄势待发的兽。

这种感染不致命、不暴力、不血腥,甚至文质彬彬,只动动嘴皮子,说,我看到了,就是他,他那时从那儿经过,他推了他,诸如此类。

某些恐怖电影会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比如异形怪兽可以探测人体温度,不管人是藏身床底还是石后,那双曈曈巨眼一扫过来,人的轮廓、喘息一览无余,让台下的观众平白发出一声惊呼。

前三根凶简都会搭建出场景,这一根其实也在搭。

热成像的原理,简单来说是热图像,也有人说是温度图像,不同颜色代表被测物体的不同温度。

只是这场景是一直发生着的,在南田的天空下。

木代把镜头转到罗韧说的那个角度。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项思兰吧。罗韧觉得,其实应该感谢她,她并不是一个高智商的犯罪分子,思维并不缜密,布局偏于粗暴,总有缺陷。

曹严华还在孜孜不倦地测试“心跳”,一万三被他忽悠得好奇,也把耳朵贴上去听。

但是,腾马雕台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南田县某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三两个人陷害你,你尚能抽丝剥茧逐个查验,如果每一个人都在指证呢?如果这些人中,正好有人就是警察,就是负责监控视频的人,就是具有推动力量的人,就是可以拍板决定的人呢?

木代有点儿紧张,端着热成像仪时,觉得手上有一根筋抽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倏忽游走。

他们现在并不安全,可能会遭遇一场排山倒海似的陷害和栽赃,所以得马上找到那个女人,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