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韧摇头:“说实话,是有点儿失落的。”
炎红砂想了想:“如释重负?”
炎红砂的眼睛“噌”地就睁大了。
罗韧看她:“你觉得,我当时的心理是什么样的?”
罗韧笑:“对,这就是男人的心理。一个人面对艰难处境的时候,为了不拖累她,请她走,她立刻就离开,跟她不走,争取站在你身边,对你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听起来,好像……还好,不算复杂的感情纠葛,炎红砂暗自为木代松了口气。
“后来遇到木代,我从没见过那么可爱的姑娘,一逗就急,吓坏了也哭,就总想逗她,也会对她亲密。那时候没多想,就是普通的,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想靠近。
后来罗韧离开的时候,聘婷送了他一条项链,说:“就当是亲人对你的祝福,一定要收下。”
“但是紧接着,收到一些消息,有一些旧事未了,那时候,我又觉得时机不对了。”
聘婷当时没说话,但是第二天,罗韧看到她眼睛肿得不能看。郑伯以为罗韧欺负了聘婷,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罗韧的唇角露出温柔的微笑。
罗韧说:“我也说得很隐晦,说了自己处境复杂,短时间内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当时,木代怎么说来着?
炎红砂急死了:“那然后呢,你拒绝了是吧?”
她说:“我只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时机,就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时候。”
罗韧笑:“聘婷是这样的,她是很害羞,很含蓄的姑娘,她喜欢你是不会说出来的,她会用暗示,种种话里有话,希望你明白。”
木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罗韧很意外。这个可爱的姑娘,她对爱有一种勇气,没有红着眼睛被吓退,反而红着眼睛瞪着你,瞪得你哑口无言。
炎红砂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罗韧笑:“就是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她是我的姑娘了。”
“再后来,我曾抽空回了一趟小商河,那时,聘婷已经长成。有一天,她含蓄地对我表达心意。”
在那之前,他只是把木代放到眼睛里,那以后,忽然放到心里去了。
“后来我去了国外,身处的环境不同,时刻会有危险,自然而然地,会觉得,一个人好些,不要去拖累好姑娘。
他把话题转回来:“你问我相爱的基础是什么,就是木代说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我和聘婷从小一起长大,少男少女之间,其实总会有朦胧的感觉,说是爱有点儿过,是有好感。这好感可以发展,也可以止步。
“木代在何医生那儿的时候,我觉得,我和她之间,是互相不确定还能不能喜欢对方。我去找过她一次,当时,她看起来很陌生。”
炎红砂点头。
说到这里,罗韧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聘婷吗?”
那时候,木代留书出走,他有直觉,觉得她是不想同他们再联系了。
“为什么?”
然后,霍子红接到木代的电话,罗韧随即赶到南田。
罗韧反过来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木代吗?”
他记得,那个晚上,在郑水玉的小饭馆里向郑梨打听木代,郑梨说了很多很多。
炎红砂不明白:“相爱的基础是什么呢?”
“木木姐说她有个男朋友。”
“在想,这个木代,跟从前的小口袋,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到底还要不要继续爱她。后来我想着,做人不应该把问题复杂化,人每时每刻都在变,我和她之间,只要相爱的基础还在,我就能接受这种变化。”
“木木姐总提他啊,说的时候会笑。”
她问:“那你想了些什么?”
“我有时候觉得是假的,因为如果她有男朋友的话,男朋友为什么不管她呢?可是她每次都说,他忙啊。”
炎红砂听得怔愣。
……
罗韧伸出手,点着自己的心口,看着炎红砂:“我这里,哪里长得茂盛,哪里一片枯萎,哪里是有颜色的,哪里是光照不到的,哪里是毒虫出没的,你会知道吗?”
小饭馆很吵,罗韧和郑梨说话的时候,她的姑妈总是过来催她上菜,可是罗韧觉得,这真是他一生中听过的最美的被转述的情话。
“他说,每次想到这个词,就觉得很玄妙。每个人生下来,心都是四四方方一块地,然后,你给它播种,这块地就随着人生岁月去枯荣,然后渐渐面目全非。”
他的姑娘,悄悄离开,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简陋的小饭馆里,每天抹桌子,洗盘子,但还总是带着笑,去提起他,想着他。
心田?炎红砂皱眉:“很特别吗?”
最美的画面不过如此。
“青木中文说得很好,喜欢中国文化。他说,他最喜欢这两个字——心田。”
离开那家饭馆时,郑梨忽然叫住他,说:“我木木姐的男朋友,其实就是你吧?”
炎红砂撇嘴:“我不喜欢日本人。”
罗韧笑着说:“不然呢?”
罗韧说:“我从前,在国外的时候,有很多交过命的兄弟,交情最深的一个,是个日本人,叫青木。”
天完全黑了,不远处,车铺的伙计往这边招手,示意车子已经好了。
炎红砂惊讶:“你想了很多吗?我以为你没想呢,你看着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炎红砂站起身,走了两步之后,发觉罗韧没跟上来。
罗韧说了句:“其实挺复杂的,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
她好奇地回头。
有一句话挺对的,眼睛看到物体的颜色,是因为有光进入眼睛。想想看,黑暗来临,不管是怎样的姹紫嫣红,只要没有光,我们看到的,就都是漆黑一团了。
罗韧还坐在那里,看着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罗韧笑了,就手把饮料放到脚边。这个花圃不是精心打理的,总有点儿野草疯长的颓败感,太阳差不多落山了,花草上的光都黯淡下来。
“谢我什么?”
“那几天,我住在红姨家里,红姨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了,说你和木代应该是掰了。”
“今天,我本来都快放弃了,木代已经放弃了,一万三和曹严华,我知道他们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有一个姑娘,大哭着跑出去拦住了车子。”
“不好过吗?”
炎红砂不好意思了。
炎红砂去拧瓶盖子:“你和木代,算是和好了吧?”
罗韧说:“其实当时,我已经在为木代找后路了,她说的那些,让何医生开证明什么的,我都在想了。现在再想起来,有点儿后怕,如果我们止步在那里,也许木代这一辈子,就只能坐牢了。”
“没特别的事,聊聊。”
他看向炎红砂,声音压得很低。
她问罗韧:“带我出来干吗啊?”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
炎红砂笑了,每次被罗韧夸,她都觉得怪高兴的。
曹严华几乎把网上所能搜到的关于腾马雕台的信息翻了个遍。心跳,还有莫名的风,跟凤凰鸾扣给的提示契合,但是,这和一座废弃的水泥台子有关,又充满荒诞似的滑稽。
罗韧说:“身手不错。”
他回头看一万三和木代:“要不今天晚上,大家一起过去看看?虽然这些帖子里都说最好是午夜,一个人去效果最好。”
炎红砂抄手就抓住了。
一万三骇笑:“如果是跟凶简有关,当然是一起去,是不是啊,小老板娘?”
他买了两瓶饮料,去外头的小花圃找红砂,走近了,扔了瓶过去。
没有听见木代的回答,一万三转头看,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出神地想着什么。
罗韧也不戳破,说:“行,弄得好就行。”
一万三伸手,在她面前招了又招。
其实洗车加正常检修用不了太久,但看到稀罕的车,接单的小伙想着多看看多摸摸也是好的。他看着罗韧,吞吞吐吐地说:“这个……得不短的时间。”
木代回过神来:“我想起一件事,罗韧当时说,案件的刑侦顺序是:有人报案——警方在附近调查询问——宋铁提供线索——警察根据这些线索找到了马超。”
修车的门面很大,店里七八个工人,看到罗韧的车,陆续围上来,都觉得新奇。
一万三点头,没错。
炎红砂赶紧绕到车的另一边上了副驾驶位。
木代说:“这个马超,为什么不报警呢?”
罗韧哭笑不得,顿了顿说:“上车吧。”
马超跟张通熟识,又目睹案发过程,虽然当时被吓得惊慌失措,但是逃脱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报警吗?
炎红砂诚恳地说:“不能。”
一万三居然被问住了,他没想过这个。
“笑什么,你以为你能把我笑脸红吗?”
曹严华也咂摸出味道来了:“这个漏洞挺明显的,警察肯定问过他。当时桥上,除了张通,就只有马超和我妹妹小师父……”
炎红砂心虚地笑。
他突然心念一动。
揿下车窗,炎红砂赔着笑上来,罗韧说:“红砂,你这两天拦车的技术见长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马超干的?”
罗韧及时刹车。
一万三的第一反应是绝不可能:“就他?”
赶得刚好,罗韧的车正要出宾馆院门,炎红砂一长声的“stop”,奔到车头,两手一张。
曹严华激动起来:“三三兄,当天晚上三个证人,除了马超直指我妹妹小师父,其他两个,可都没看到案发过程,而且其他两个,既看到了小师父,也看到了马超。
炎红砂一溜烟似的追下去了。
“说实在的,如果这个马超没指认的话,警方只找到宋铁和武玉萍两个人,那根据他们的描述,嫌犯可是两个啊。”
曹严华说:“刚下去了,你上来的时候没遇见他吗?他说要去洗车检修。”
一万三不吭声了。
炎红砂不理他:“罗韧呢?”
好像是这样的,这就好像投票,马超两票,木代两票,然后马超投给了木代。
身后,一万三不满地拨弄着外卖的塑料袋:“富婆,我知道你破产了,但是咱能破产不破志气吗?我们晚上还要出任务,你就给买个饼?”
于是,2∶2,变成了2∶3。
什么?炎红砂大惊失色。
一万三看着曹严华,语气里的怀疑越来越重:“马超有问题?”
“让你搅了。”
曹严华很肯定:“我看有问题。”
炎红砂放下外卖,两只手的食指交在一起,打啵样点着,心领神会的小动作。
一万三掏出手机:“反正晚上才去腾马雕台,要不我约他吃个饭,探探口风?”
木代说:“什么后来?”
曹严华已经完全把马超当杀人嫁祸的凶犯来看了:“这有点儿危险吧?”
炎红砂拎了外卖回来,揣了贼头贼脑的小心思,一进门,看到屋里没罗韧,赶紧直奔过去坐在沙发上,靠近木代问:“后来呢,后来呢?”
一万三满不在乎:“只是吃个饭,约的都是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他能把我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