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叮嘱郑伯:“那你跟罗韧说一声我来过啊。”
聘婷没理她,手指竖在唇边,说:“嘘。”
罗韧起得很迟。
连聘婷都知道让她上楼,木代哭笑不得,说:“不去了。”
也说不清是不是喜欢这里,或者,他是把这里当成了稳妥的大后方,一躺下,就黑甜入梦马放南山。
她转身要走,摸摸聘婷的脑袋跟她告别,聘婷说:“姐姐上楼。”
习惯使然,他先去存放凶简的屋子。那口鱼缸里,第三根凶简愈发面目模糊,如果说前两根像是金钩铁划,这一根,简直像是清水中染了墨渍。
木代“咯咯”笑,顿了顿说:“那我现在就去找她,早点儿买回来,早点儿贴。”
罗韧皱起眉头。
郑伯看她:“这还有点儿小老板娘的样子。”
他算了一下日子,今天,应该等得到扎麻的电话。
木代笑:“不就是带上钱,去买你挑中的墙纸嘛,我可以做的啊。”
他走到楼下,聘婷正拿着小竹枝扑打水面,惊得里头的鱼儿四下乱窜。听到罗韧下楼的声音,她头一抬,说了句:“姐姐上楼。”
他努了努嘴示意楼上:“罗韧啊,好像跟这个连小姐不大对路。”
罗韧觉得莫名其妙,回头朝楼上看了一眼。
郑伯有点为难:“或者木代,你看看曹严华和一万三,他们谁有空,跑一趟吧,别让连小姐帮忙了……”
郑伯正端着早饭进厅,同他说,木代来过了。
明明是挺和气面善的姑娘,真不知道罗韧为什么瞧不惯她。
是小口袋啊,罗韧笑起来,随口问了句:“那人呢?”
郑伯也没想到连殊今天来那么早,他那时出门买早点,聘婷给开的门,回来的时候,连殊捧着墙纸样板的本儿一边等他一边陪聘婷玩。
郑伯说:“人家小口袋比你强,操心凤凰楼的事呢,给凤凰楼买墙纸去了。”
郑伯点头:“是啊,就是那个连小姐,她今天很早就过来了,带了墙纸的样板给我看,让我挑花样儿,还说要帮我去拿。”
罗韧感到奇怪:“她懂这个?”
“连小姐?连殊?”
“依葫芦画瓢不会吗?再说了,连小姐会交代明白的。”
郑伯说:“可不嘛,自家的事,自家人忙活嘛,老让连小姐帮忙,我也不好意思。”
慢着,怎么还牵涉到另一个人了?
木代赶紧点头:“自愿自愿,我跟罗韧说。”
郑伯也猜到罗韧会多问,主动把事情说了:“本身呢,既然你不喜欢连小姐,我也就不想让她帮忙了,省得缠搅不清。图样在连小姐那里,木代估计去拿样儿了。”
郑伯看她:“自愿的?可别说是我逼的啊。”
罗韧拧了下眉头,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居然把这档大事儿给忘了,木代赶紧改口:“那……我们等开张以后再去爬也行。”
是扎麻。
“可不。”
他接起电话同扎麻说话,郑伯走到鱼池边,招呼聘婷:“来,起来,待会儿伯伯和小刀哥哥都有事,送你去酒吧待着,要老实做事懂不懂?”
“这两天开张?”
聘婷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又说:“姐姐上楼。”
郑伯没好气:“我早就知道,你们啊,一个个的,都是指望不上的,还股东呢,装修的时候都跑大山里去了,现在眼见着要开张,又要爬山。”
郑伯说:“你木代姐姐去忙了,下次再上楼。”
哦,爬山。
聘婷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把手指竖在唇边,小声地说了句:“嘘……”
木代期期艾艾:“罗韧说,今天去爬山呢。”
那时候,郑伯买早饭去了,她拉着连殊在水里捉小鱼玩,玩着玩着,自己玩嗨了,再一抬头,连殊就不见了。
郑伯奇怪地问:“你们今天有事?”
抬起头,她看到连殊在二楼,动作很轻缓地向着尽头处走。
木代愣了一下:“今天?”
她说了句:“姐姐上楼!”
郑伯说:“别管聘婷了,帮我把罗小刀薅起来。今天我想把凤凰楼的灯箱装上,那头说车坏了,要明天才送,我想让罗小刀开车去拿。”
连殊转过头来,俯视着她,手指竖在唇边,好像在说:“嘘……”
聘婷嫌她戳得烦,一扭身子,送了个后背给她。
连殊很热情,把样本翻给木代看,在便签纸上写了色号、型号给她,也给她报了卖家的地址。
木代戳她:“叫木代姐姐,木代姐姐。”
还挺远的,郑伯要的量不少,到时候,一辆出租车都不知道装不装得完。
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证明自己不是专为罗韧来的,木代磨蹭着先不上去,聘婷好奇地拉她手里的保鲜袋,拉开了,闻到香味,自顾自吃起来。
木代正想着,连殊说了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木代笑嘻嘻地进来,郑伯看到她,习惯性地示意楼上:“罗小刀没起呢,你去薅他起来。”
她解释:“早先,我自己店里装修的时候,用的就是那一家的,一来二去,都成朋友了,有我跟你去,他给你报的价钱会实在点儿,你懂得啊,熟人价,而且,还可以让他用车子送,省得你打车了。”
到了罗韧家门口,大门半掩着,探头去看,郑伯带着聘婷在鱼池边玩。聘婷乐呵呵的,伸手把池水拨得哗啦响。
确实,木代笑起来,觉得连殊人还挺不错的:“那不耽误你店里的生意吗?”
这是闹哪样嘛?曹严华满肚子狐疑地咽下了嘴里的饼。
“不耽误,我拿点儿东西,你等我一下。”
木代拿着手里的保鲜袋,很快就走远了。连殊转身目送她,还是那副样子,身子不动,头微微偏着,像是座塑像,被人转了个向。
扎麻给罗韧讲了这两天的情况。
曹严华觉得那个女人眼熟,蓦地想起来,不就是奁艳的那个连殊嘛。
总体上,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照旧有远处寨子里的人来看野人,但是比前两天少多了。乡里还没派人来把野人拖走,估计还要等两天,但是又下雨了,很麻烦,怕尸体被雨水淋坏,他们还得用油布挡雨……
他看到有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酒吧对面,身子一动不动,头微微偏着,一直在看木代。
鸡零狗碎,家长里短,都是那个山坳里的事。
曹严华憋着笑,嚼着葱油饼,透过窗户目送她,忽然愣了一下。
挂电话前,扎麻突然想起了什么。
木代气得乱跺脚,抓起袋子就跑了。
“这一趟,有很多之前没有交情的村子也来了人,我听说了一件稀罕事儿,也是关于野人的,不过,是二十多年前的了。”
张叔说:“‘女生外向’,这话是没错,白养你这么大了,连块蛋饼都要给他带,将来过门了,一定是隔三岔五回娘家拿米拿油拿味精!”
罗韧的耳边好像有什么火花,“噼啪”一炸,喉咙发干,脊背微微挺起。
张叔做了鸡蛋煎葱油饼,木代觉得好吃,想着反正要去找罗韧,找了个保鲜袋,包了一块。其实她也只是随手带一点过去,并没多想,但一抬头,就看到张叔满脸嫌弃地看她,木代跟被捉奸在床似的,脸一下就红了。
他有直觉,这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真相。
木代“噗”的一声笑出来。
“他们讲,山里头,也有个寨子,听说那个位置,跟你们去的地方差不多,不过那个寨子是汉人寨子。
曹严华说:“我三三兄大概又在作了,我昨天还说他,适当难过一下就得了,别整得跟野人有多深的感情似的,矫情!”
“据说,二十多年前,寨子里有个女人,在进山采药材的时候,被一个野人给强暴了。那个女人的男人气疯了,纠集了十村八寨的猎手,在山上堵了好几天,终于让他们堵到并射杀了野人。
吃早饭时,一万三没到,炎红砂也没到。木代觉得炎红砂不到可以理解,她是相继失亲,总得要一阵子缓缓,但是一万三呢?
“听说,那个野人,块头比我们这次逮到的还要大呢……”
曹严华终于从绕圈跑和踢腿的阶段过渡到学招式,兴奋得满脸通红,一招一式,铆足了劲,全是拼命的架势。
罗韧问:“然后呢?”
第二天,木代起了个大早,想去找罗韧,又觉得太早过去显得自己不矜持,于是磨磨蹭蹭的,教曹严华打了一套拳。
然后?然后扎麻就不大清楚了。
两个年龄加起来都没他岁数大的小屁孩居然说他“不懂”,张叔气得眼白都快翻没了。
“听说过了几年,那个寨子就搬空了,汉人跟我们不一样,老家都有亲戚,可能投奔亲戚去了吧,山里头毕竟辛苦……”
炎红砂也帮腔:“张叔,人家是去谈恋爱,你不懂的。”
挂了电话,罗韧的太阳穴跳得突突的。
木代说:“你又不懂。”
二十多年前……
张叔没好气:“玉龙雪山,你买张票就上去了!你至于吗?把屋里翻成这样,整得跟你要登珠穆朗玛峰似的!”
时间是对得上的,如果没有猜错,被强暴的女人就是他们在山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而当时被射杀的野人就是女野人的父亲。
木代头一抬:“嗯。”
木代进洞时,看到洞顶的画,说女野人幼年时有一个小的玩伴,所以她推测,那座山里,还有一个野人。
张叔说:“小老板娘,你是去爬玉龙雪山吗?”
如果事发不久那个野人就被愤怒的丈夫纠集猎手打死了,除非女人诞下的是双胞胎,否则,从头至尾,那女人应该只生过女野人。
打烊前,张叔又特意从她门口经过了一次,她还没忙活完,“刺啦刺啦”去拽背包的拉链。
罗韧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张叔经过她门口,看到衣服堆得满床都是,炎红砂好像在帮她做参考。张叔依稀听到木代说明天和罗韧去爬雪山。
当时,那个女人,是已经嫁了人的,那么,她会不会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
晚上,木代翻箱倒柜,在收拾衣服。
那么,女野人的玩伴,很可能并不是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