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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黑夜里,屋里反而比外头黑,门开着,像是衬着较浅的背景,门上头,吊着一个……

木代在看着门口,炎红砂也看过去。

黑魆魆的轮廓,是那个扫晴娘布娃娃吧?一定是,是从井里捞上来的那个,因为它还在滴水。

木代的手有点儿凉,炎红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炎红砂惊怔失语,这个时候,炎老头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走到门口,那个扫晴娘布娃娃就吊在他头顶上,似乎有水滴进他颈子里,炎老头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男女有别,即便差着辈分,乍听到这声音,木代还是有些臊。炎红砂也不好意思,头半低着,手足无措。

猝不及防地,从上头忽然伸下一对长长的手臂,薅着他的脑袋,把他整个人提了上去。

她没说下去,外头响起了撒尿的声音,很显然,炎老头没下楼,就站在楼上。

从木代的角度看,炎老头真像被旱地拔葱般,身子离地,忽然就不见了。

炎红砂说:“这不好吧?我爷爷在方便啊……”

炎红砂尖叫一声,木代反应过来,提起马刀就追,到门口时攀住门框身子倒卷,瞬间上了房。

木代犹豫了一下,问炎红砂:“我要跟出去吗?”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一个身高近两米的野人,腋下夹着炎老头,大步流星往山上跑去了。

炎老头穿好鞋子,他眼睛本来就不好,反而不用打灯,摸索到门边,打开门走了出去。

木代脑子一蒙,拔腿就追。她虽然轻功好,但那野人显然是在山里踏高踩低惯了的,一时半会儿居然拉大了距离。木代一咬牙,使尽浑身的力气,把手中的马刀向着野人的背狠掷了过去。

炎红砂头皮发紧,下意识想说“就在屋里吧”,下一秒反应过来,男是男女是女的,屋里哪有地方啊。

刀就是刀,不是木头,虽然没能像预想中的那样狠狠插进野人的背,但也劈得它浑身一个哆嗦,一把扔开炎老头,嘶吼着向木代扑了过来。

炎老头瓮声瓮气答了句:“起夜。”

木代一个就地翻,把这第一扑避过去了,闻到野人身上的气味,腥是腥臭是臭的。

炎红砂吓了一跳:“爷爷,你干吗去啊?”

那头,炎红砂已经拖着铁锨追出来了。真看到这么大个的家伙,她吓得浑身一哆嗦,但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害怕了,大叫一声,抡着铁锨就砸了过来。

她和炎红砂依偎着,过了会儿,炎老头忽然翻了个身,起来了。

不过铁锨到底不趁手,野人伸手抓住铁锨的柄,居然把炎红砂连人带铁锨扔了两米来远。

但是,木代还是觉得,待在屋里要安全一些。

木代觑准马刀的位置,翻过去想捡,哪知道野人比她快,一脚踩住马刀,一巴掌向着她的脸扇过来。木代身子一矮,想从野人腋下钻过去。她的脑后突然一紧,一个念头闪出来:完了。

待屋里吗?木代看着那扇木门,薄薄的,还有缝儿,脚一踹就开了。

她的头发被野人抓住了。

炎红砂紧张起来,抱着木代的胳膊压低声音说:“木代,咱们就待屋里,天亮再出去吧。”

一抓一大把,硬是把她连头发带人扯回来摔在地上。木代被摔得眼前发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喉头一紧,脖子被掐住了。

听得让人闹心。

这一股力奇大无比,险些就把她脖子给掐断了。木代瞬间双眼翻白,嘴巴都闭不上。

听起来很近,好像就在门口。为什么会滴水呢?是昨天屋顶的积水忽然又漏了吗?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怪不得说我不见了,原来我这么快就死了。

这不是下雨的声音,这是滴水的声音。

她徒劳地伸出手去抓,好像拽到了什么,死死攥住。

她从自己的床铺边爬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两声枪响。

炎红砂也坐起来:“怎么了?”

“砰!砰!”

木代静心听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来,悄声地说:“红砂?”

她感觉到野人的身子一震,又一震,然后,压在身上和脖颈间的那股力忽然消失了。野人痛苦地嘶嚎一声,瞬间掠进林子里不见了。

又下雨了吗?

木代躺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睁开眼睛,模糊地看到高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滴答,滴答。

罗韧在收枪,曹严华和一万三一前一后地往下跑。曹严华大叫:“木代妹妹啊……”

他倒是睡得安稳。

木代爬不起来,巨大的委屈忽然就把全身心都给淹没了。她躺在地上,眼泪涌出来,奔到跟前的曹严华手足无措,慌慌张张问她:“木代妹妹,你受伤没有啊……”

这一晚,木代无论如何都睡不踏实,当然不只是她,她听到炎红砂也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的。屋里只有炎老头的呼吸声。

木代哭着说了句:“我要回家。”

静默中,炎红砂忽然抱着膝盖小声哭了起来。

她哭得上不来气,又剧烈地咳嗽。罗韧走过来,把她抱起来,轻声说了句:“没事,咱们回家去。”

这是谋杀。

石屋子里,因为忽然多了罗韧他们而变得拥挤和热闹起来。

现在知道了,割喉,血喷得到处都是。

挂在门口的扫晴娘被扯下来扔在一边,一万三和曹严华在烧水。他们带的瓶装水还够,烧了一大锅,舀了盆给罗韧,剩下的下面。

其实,炎老头哄木代说是病死的人,炎红砂心里也有怀疑,但她强迫着自己去相信,到底是亲人,她不希望爷爷是真杀了人的。

方便面的香气传来,简直赛过这世上所有的佳肴,那串鸡蛋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木代听到曹严华催一万三:“再打两个,多打两个嘛,给我小师父补身子。”

炎红砂浑身发冷,忽然就带了哭音:“爷爷,你不是说,是病死的人吗?”

罗韧拿纱布蘸了烧好的热水给木代擦脖子。她脖子上勒痕的瘀青看起来触目惊心,侧边有几道抓痕,已经出了血。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可能是野人中枪的时候身子一顿,用指甲抓的。

他突然发觉说漏了嘴,蓦地停住。

罗韧开了小瓶的酒精,用棉球蘸了酒精给她清血。酒精浸到伤口,有丝丝的疼,木代激得直吸气。

炎老头厉声说:“怎么可能!被割了喉的人,血喷得满井都是……”

罗韧说:“这种野人的爪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细菌,我帮你打一针。”

木代斟酌了一下:“因为井里没有尸体,我在想,会不会是她又逃出来了……”

他帮木代贴上纱布胶带,拿过边上的药箱,从底下取出一个布裹包,打开了,里头插着一个一个的针剂玻璃瓶,还有一根小的针筒。

炎老头身子一凛,抬头看她:“什么意思?”

罗韧掰断针剂的玻璃头,把药水汲到针筒里。

“她真的……死了吗?”

炎红砂一直在边上看着,这个时候小声说了句:“你还带着这些东西?”

“十多……二十年前吧。”

罗韧没看她,沉着脸说:“不然呢?你们进深山老林,就算里头没野兽,摔着了擦伤了,也要想到破伤风的危险。你们都带了些什么东西?我刚看过了,药品没有,防身的武器也没有,一堆吃的,你们进来是干什么的,度假吗?”

“是多久前的事?”

罗韧从没用这种口气说过话,炎红砂没敢作声。曹严华正端着一大碗煮好的面进来,自忖着不好插嘴,赶紧搁下。

炎老头沉默了好久,沙哑着嗓子答:“女的。”

木代有点儿尴尬,罗韧拉过她的左手,把衣袖撸上去,拿酒精棉球在她手臂上擦了擦,找准位置,慢慢把针头扎了进去,推好之后,又拔出,拿了粒干的棉球给木代,让她自己摁着。

木代犹豫了一下,问他:“爷爷,你当时埋进井里的那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整个过程并不疼,罗韧的动作很准,干脆。以前在丛林生活,他习惯了给自己打针。

炎红砂听着就来气,觉得这辈子就算让她砸锅卖铁沿街乞讨也不想采什么宝了。

木代给曹严华使眼色,让他赶快把炎红砂带出去——炎红砂一直在边上,犯人样低着头,看着叫人怪难过的。

炎老头坐在角落里,喃喃地说:“井里,怎么会没尸体呢?”

曹严华会意,正要招呼炎红砂,罗韧忽然转头看角落里的炎老头。

热气从脚底冲到全身,干面包也没那么难啃了。抚慰了身体,抚慰了胃,萎靡的精神也终于振作起来。

“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带队采过宝吧?

赶路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脚上有几处都磨出水泡了。

“我听红砂说过,你炼了一双眼,是专门看宝气的。一个团队里,看宝气的人等于技术人员,其他的人,一定会把你捧着供起来,所以你根本也不会关心万事操办,以为只要带两个人,带把铲子,就能把宝给采了是吧?”

回到石屋,点上火把,明晃晃的光驱散了不少黑暗的恐怖,木代和炎红砂去井边打了水,烧了一锅,洗了脸,又倒水泡脚。

曹严华尴尬得不行,炎红砂不好说话,木代也不好说话,自然只能是他来蹚浑水了:“小罗哥,红砂爷爷到底是……长辈……”

是的,有墙有屋顶,总比在林子里好。

罗韧笑了笑,说:“长辈?”

“总比在林子里好。”

“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拉上自己的孙女,还搭上外人。”

炎红砂后背发凉:“那就是说,回到住处也不安全了?”

他忍住没再说,顿了顿,起身走了出去。

布娃娃能走路的想法到底是荒唐的,木代起初就觉得周围可能还有别人,今天在林子里发生的事,算是证实了她的想法。

炎红砂长嘘一口气。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一万三忽然从屋外探进头来,说:“红砂,你出来一下,罗韧找你说话呢。”

她把炎红砂叫过来,压低声音,讲了扫晴娘的事。

炎红砂脸色一下子变了,看着木代,带了哭腔说:“完了完了,我就知道没这么快完事,罗韧会把我骂死的。”

不过,这突发的一出,倒是把她对那个扫晴娘的猜疑冲淡不少。

她万般不情愿,还是出去了。

木代觉得是,皮那么厚,木头削的甩手箭都戳不伤它。

曹严华这才端起碗给木代,说:“小师父,吃饭。”

炎红砂问木代:“木代,那是野人吧?力气那么大,一个人拖我们俩,普通人没那样的。”

木代下意识地看了一下炎老头。曹严华猜到她的心思,小声说:“锅里还有呢。”

一路上,除了催促找路,没人讲题外话,直到遥遥望见石屋的轮廓,他们提着的那口气才先后松下。

木代抬手去接,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东西。

他们在林子里晕头转向,摸了好久,直到半夜,才终于摸回通往石屋的路。

她想起来了,这是刚才打斗时,她从野人身上拽下来的,由于太过害怕紧张,右手一直攥着,居然给忘了。

她觉得自己是保镖,边上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她一定不能露怯,哪怕装,也要装出信心满满的样子来。

她松开手。

一路跌跌撞撞,疑神疑鬼,天已经全黑了。炎老头在夜间辨路艰难,几次带错了路,木代甚至以为他们是在林子里转向了,顿生生还渺茫之感,想哭,又拼命忍住。

那是一块胭脂色的琥珀,狭长,内外颜色有深浅变化,像是一只躺在手心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