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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木代跟他们磕磕绊绊对答了好几回,才搞清楚他们说自己是“毛南族”。

遗憾的是,除了那个赶车的壮小伙,其他人的普通话说得都不地道。

赶车的小伙叫扎麻,很好说话,没说两句话就让他们上车,还主动下车搀扶炎老头。

说话的当儿,木代一直好奇地打量车上坐着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车上有不少箩筐,有买回来的菜,也有没卖掉的绣片衣服。女人的衣服上都有滚边,还有个年轻的姑娘,戴着花竹帽,怪好看的。

于是晃晃悠悠的,骡车又上路了。

夕阳快落山的时候,“嘚儿、嘚儿、嘚儿”,路那头来了一辆骡车,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赶着车,穿着琵琶襟上衣,头上包着缠头布。炎老头挥着手拦停,跟他说了搭车的事儿。

扎麻问炎老头:“老人家,是去我们村呢,还是翻月亮山?”

木代这才放心地爬下树。

炎老头说:“今晚可能要在你们村住下了,明儿翻山。”

罗韧说:“知道了,女朋友。”

还要翻山?木代狠狠瞪了炎红砂一眼,炎红砂抱着那把铁锨,用口型跟她说话:“我又不知道。”

木代坐不住,跑前跑后地看地势,拍了张照片传给罗韧,想想不保险,自己爬上一棵显眼的树,把上头的不少树枝都编成了辫子,对着罗韧千叮咛万嘱咐:“这边的山形乍看都是一样的,那棵树你可别找错了,一头的辫子呢。”

扎麻看了炎老头一眼,说:“月亮山不好走啊,听说有走几天几夜的,都走不出去。”

炎红砂朝木代挤挤眼睛,自己去套炎老头的话,炎老头禁不住她软磨硬泡,指着土路说:“这条路通到一个村子,村里惯常,每周一三五大清早出去赶集,晚上回来。今天是周三,再晚点儿,我们能搭到车。”

炎老头闷头“嗯”了一声,吩咐炎红砂:“红砂,帮我把眼罩套上。”

等谁?难不成有人来接?

这是要休息了。木代听炎红砂说过,闭目是最基础的护眼方法,炎老头的一双眼睛金贵,闭着的时候比睁开的时候多。

这里静极了,前后左右,看了都是山。炎老头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说:“等着吧。”

今儿个都算多费眼了。

木代吃惊极了:“到地方了?”

套上眼罩之后,炎老头两腿交叠着,像是打坐,炎红砂怕车子把他颠摔了,一直在边上扶着。

他说完了,摆摆手,掉转车头,绝尘而去。

木代过去跟扎麻说话。

炎老头下车,木代和炎红砂不明所以,也跟着下车。司机帮他们把行李提下来,跟炎老头说:“老人家,要回去的时候,还打我电话啊,即便我不在这头,也能让我朋友接活。”

扎麻所在的村子叫七举,说是在地图上查不到,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子,只住了十来户人家。木代问起月亮山,扎麻挠挠头说,月亮山是他们村里人对这座山的称呼——这名字来得直白,因为月亮每天都从那山后头升起来。

车子惯性地往前冲了几米,然后停下。

至于月亮山在地图上叫什么山,有没有什么专业的山系名称,扎麻就一问三不知了。

车子上了土路,颠得人七荤八素,木代抓住车门上头的把手才能稳住身子。也不知开了多久,炎老头忽然说了句:“停。”

炎老头似乎睡着了,有节律的鼻息,间着轻微的呼噜声。

炎老头没吭声,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姑娘,四寨本来就在黔桂的交界线上啊。”

扎麻看着炎老头偷笑,又甩一记响鞭,催骡子快走。

但是走了一段就出状况了,炎红砂尖叫:“我刚刚看到一块店招上写着‘广西’,不是在贵州吗?”

木代问:“什么时候能到啊?”

木代和炎红砂商量好,两人分坐面包车的两边,分别去记沿途的地标,以便给罗韧他们留下更多的指引。

扎麻说:“半夜吧。”

往下送送,往下送的地方,才是关键。

半夜?木代差点儿晕过去,看骡子走得不紧不慢,心里急躁,说:“我下去走都比它快呢。”

木代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刚炎老头在打发她们去买东西的当儿,必定是跟司机商量过什么了。

扎麻哈哈大笑:“这样的路你当然能走,但是前头要蹚水,还有七八里的烂泥地,烂泥都能没到膝盖呢。”

回到饭店,菜已经上齐了,木代他们吃的是全素,倒是特意给司机点了大鱼大肉,吃完了,司机抹抹嘴说:“我再把你们往下送送。”

木代低头去看骡车的大轱辘,果然,除了中心的位置,外头一大圈都是干结的烂泥。她原本心里怪沮丧的,忽然想到,罗韧他们进来,也得坐骡车,到时候三个大男人,束手束脚挤在这骡车上,真是怪可笑的。

于是她们又买了一小瓶油。

木代又问:“月亮山是怎么个难走法呢?”

她拿手指弹了弹铁锨的锨面:“我见过有人用铁锨当平底锅煎蛋的,可好使呢。”

扎麻想了想:“月亮山很大,特别大,但是听说,里头也有寨子,还是汉人的寨子。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汉人呢,听说是几十年前,为了躲兵祸,躲到这深山里头的,都是富贵人家。”

木代说:“这一路肉不能吃,我们可以吃煎蛋啊。”

这不稀奇,从先秦时代起,中国人就对梦想中的桃花源孜孜以求,远离人境、避居深山的例子多得不胜枚举。

炎红砂抗议:“你再给我买顶草帽,我活脱脱就是一卖菜的了。”

“听说,月亮山往里,深一点儿的地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下雨,山里本来就难走,整天下雨,地不干,一脚踩下去,半斤的泥。

这里居然跟云南很像,“鸡蛋用草穿着卖”。鸡蛋是用稻草编了串套绳,一个个穿起来的,一拎就是十来个,跟小灯笼似的。木代买了两串,又挂到炎红砂的“扁担”上。

“还有啊……”

木代两手甩空,乐得轻松,开始有心思看两边的贩摊。路过一个卖鸡蛋的摊头,对方拎着一长串鸡蛋招呼她:“姑娘,买串鸡蛋呗。”

扎麻说了半句,忽然又摆手:“不说不说,会吓到你。”

炎红砂皱眉头:“你可真不客气啊!”

说到一半的话,还这么神秘兮兮的,木代哪里肯依?她把纠缠恫吓都用上了。扎麻经不住她缠,说:“晚上吓得睡不着,不能赖我。”

木代毫不犹豫地挂上去了。

木代说:“我胆子大得很呢。”

她又问:“你要挂吗?这样前一个后一个,我挑得稳。”

扎麻怕别人听见,只小声跟她说话。

炎红砂振振有词:“怎么啦?你看看这菜市场,反正也没帅哥,那么要形象干吗?”

“我听人说,月亮山里,有野人。”

木代说:“形象呢?红砂,你可真不讲究。”

野人?野人不都在神农架吗?

见木代回头看她,她还翻白眼:“干吗?”

扎麻可不知道神农架是哪儿,他神情严肃得很:“真的,是嘎玛寨的猎人同我讲的,那一回,他们带了四条狗进山打猎,遇到野人……”

炎红砂扛着那把铁锨,那一大塑料袋吃的挂在铁锨杆后头,走得晃晃悠悠的。

他讲得绘声绘色:“说是个女的,全身上下长满了毛,只有脸和……胸没有毛,胸……有这么大……”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回饭店,路上,木代看到很多人抿嘴冲着她们乐,心里纳闷得很,回头一看,哭笑不得。

每次说到胸,扎麻的声音就要低一度,说到后来,他脸都红了,觉得跟年轻姑娘说这个,怪害臊的。

铁锨买了把小的,有一米来长,店主特意帮忙磨利了铲口,又拿硬纸板包了口,提防路上削到自己或旁人。

木代追问:“然后呢?”

宝井在山里,估计免不了野外用餐,受不能吃肉的限制,只能买饼干、面包和速食面,木代和炎红砂一人提着一个大塑料袋。

扎麻说:“放狗去咬啊,可是那个野人,力大无穷的,抓住一条狗就撕,让它撕了两条狗呢,猎人都给吓呆了。后来有一个猎人反应快,端了猎枪去打,一枪打在它大腿上,那个女野人‘嗷嗷’叫着,就跑啦。”

炎老头找了家饭店,喊司机师傅一起吃饭,等上菜的当儿,打发炎红砂和木代去买补给,特别吩咐,要买把铁锨。

不知道为什么,扎麻表情那么认真,木代反而想笑。

木代觉得好奇又新鲜,虽然云南也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但这里跟云南又是两样了。

她问:“那你亲眼见过吗?”

他们是在中午到的四寨。车子停在县农贸市场附近,镇子不大,网上资料说,全镇人口不到两万,少数民族占了百分之八十。果然,木代下了车,放眼看去,行人穿的衣服跟平时见到的都不同,很多妇女还是梳发髻的,头发上插着或银质或木头的簪子。

扎麻吓了一跳:“我当然没有,我要是见过,我就惨了,你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一件……”

事实上,车没进四寨之前,已经像是在茫茫大山里穿行了。炎红砂拿手机搜出卫星地图给木代看,满屏的墨绿、浅绿、大绿、小绿,点缀着几个地名,之间的通道细得像白色的线,而且也没有国道或省道,走的叫县道。

他忽然脸一红,闭嘴了。

司机说得没错。

木代再怎么追问,他也不张口了,追问得急了,他就跺脚,跺得整个大车颤悠悠的。他最后好不容易才说一句:“哎呀,你是姑娘家,我可不能给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