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渐渐迷离:“你放心。我绝不让你受人气……要气也只能被我气……”
没人性的班哥象大狼狗一样緾住爱妻。推着她自我感动:“为了我,你受委屈了。我的好小善,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最善解人意的。”
宝鸾随便嗯嗯几声,已经习惯他时不时就自我臆想的毛病,不管他说什么,应着便是。瞄了瞄桌上的金沙漏。这毛病一犯至少一刻钟,两只胳膊从他腋下伸出去,翻开书看。
她知道,他这个人,是不把其他人当人看的。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人性。
没几日,赵家人果然想要进宫求见皇后。
多一事不怕少一事,劝他:不要大动干戈,实在生气。也不要割人脖子。
班哥本来要去延英殿见宰相们,这下也不去了,吩咐人先给宰相们布膳,午后再议事。,
可毕竟是他外祖家,除非谋逆,否则不宜伤性命。
赵老夫人照赵阔的吩时,将赵福黛一起带进宫。
圣人是不会杀的。那就是赵家人了。
皇后一向尊老,做公主时出入赵府,从不摆架子。即便不高兴也不会怕人脸色看。
宝鸾见他又开始嘲讽人,不正经地赖在她肩头蹭蹭,眼睛露出冷漠笑意,一看就知道动了杀意。
大婚之后成了皇后,偶尔接见内命妇。听说也很随和。待人宽柔,长安的贵妇人们私下议论,说陛下是有福之人,可见皇后风评有多好。
“别人没有这个胆了也没有门路,不是都瞧见了吗,连我那阿耶都只管收礼不管办事呢。”
为着天子独爱皇后,长安狎妓纳美之风逐渐消歇。但做臣子的,但凡上进些,就会想着往帝心靠拢。
宝鸾好奇:“怎知他们一定求见我?说不定走别人的路了呢?”
纵观天子近臣,无一不是后院只有正妻之人,原先有一二姬妾的,也全都打发了。
听着听着,脸色不太好,暗卫一出去。立马对宝鸾说:“赵家人若来求见你。你不要见。”
所以长安的贵妇人对皇后很是喜欢。皇后在西疆推行育幼堂和安养所,贵妇人们多有捐银献布。二年律今初宣时,亦有人助力,家有女郎者。更是积极参与。
召了暗卫上前,和她一起听事。
赵老夫人敢带赵福黛进宫,也是想着纵然皇后不悦,也不会大发牌气让人没脸。
吹吹眼睛,抱着她手,班哥道:“那我先替你揉揉,你松快了,再替我揉揉。”
结果一进殿,不仅皇后在,天子也在。赵老夫人顿生退意。
宝鸾拿他没办法,只好坐回去:“可是我手也酸,眼也累。”
和赵阔不同,赵老夫人从不认为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是自己外孙。天子乃天家之人,与别家有何干系?且当今行事作风,连天家都不被性放在眼里,区区赵家,何德何能?
暗卫来报之对,班哥正拉着宝鸾不让她走:“再坐坐。小善,我眼晴累,手也酸。看了一天奏疏,真是好辛苦,你多陪陪我。”
赵福黛扶住赵老夫人:“祖母,可是身子不舒坦?”
天子可以掌天下人性命,但不能和天下人做对。皇后身为小君,亦是如此。
赵老夫人叹气:“无碍。”
此条律令并未通发全国,只是在西疆各地宣律。欲速则不达,徐徐图之方能长久。
随宫人上前面圣,天子的声音落下来,清朗疏阔,却无情无绪,分外威严:“老夫人,近事身体可好?”
宝贝已经看完西疆各地关于新健育幼堂和安养所的奏疏,既做了皇后,自然不能白做。去年她提出恢复西汉初期的二年律今,家中无儿有女,女亦可继承家产。
寻常寒暄而已,却叫人身体紧绷,赵福黛听得祖母恭敬答话:“托陛下鸿福,老妪事事万顺,每日吃睡皆安。”
她这两年关注西疆的民生民计较多,西疆地处偏僻,各方势力纠葛较少,乃是推行新政策的最佳之选。休养生息之际。不宜大刀阔斧的改革。先从小处着手。润物细无声。
赵福黛不由皱眉,这口吻,半点亲戚血缘都不敢攀。仿佛只是低微官吏家眷有幸面圣。
彼时班哥正在紫宸殿批阅奏疏,宝贝也在。
明明是皇后召见内命妇的场合,天子却识迟不离去。同皇后并肩同坐,姿态高贵而随意。
赵阔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把话传到宫里。
除了开头那两句寒暄,之后天子没再开口。坐在皇后身则。年经俊美的脸。淡淡含笑。目光始终聚在皇后身上。
赵阔直骂䀲气,送出去的钱财也不敢计较了。赶紧带人溜之大吉。
皇后说话。天子便点头附和。说的是家里家常。天子却听将津津有味。仿佛皇后无论说什么。都有趣的很。
临走之际。听得废公主在身后喊:“赵公自己走便是。怎地这些娇滴滴的女郎也跟着走?难道不是送来服侍我阿耶的吗?”
赵福黛时常听人提及,天子如何如何爱重皇后,凡是皇后在。刀剑风霜都能化作。细雨春风。以前只当是阿谀奉承之语,寻常夫妇多做戏扮恩爱,何况是天家。
赵阔面色大变,喜悦化作乌有。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生怕和这两人扯上关系,说不到两句,落荒而逃。
至于宫里至今没有妃妾内宠。大概也是因为皇后身后有百里。如祖父所言。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没有不偷腥的,她嫁过人,深知此话是真理。
赵阔喜滋滋带着人去见圣人,结果到了地方。不只圣人一个,废皇后和废公主也在。
可是如今亲眼瞧见天子甘做陪客之姿,那般直白爱慕的限神,是骗不了人的。
大笔的钱财送出去,总算砸出一点缝来。圣人那边传话,愿意见赵家人。
帝后缱绻,一眼即见。
直接走天子的门路,肯定是走不通的,只能从别处着手。
赵福黛目光晦暗,心知此次进宫。大概是无法得偿所愿了。
老夫人暗叹一声,不再劝了。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如坐针毡。赵老夫人本就无意倚老卖老,天子偶尔飞对来的一眼饱含深意,令人心惊肉跳。
赵福黛却道,一切听从祖父吩咐。
她忽然想到,天子大量至今没有子嗣,朝中上下劫无人敢进言,赵家若做出头鸟。只怕天子乐见其成。
只是回去叮嘱赵福黛,切莫将她祖父的活太过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族中总有她母子俩容身之处。
忐忑之余,被皇后相问:“观老天人面色,似手身有不适,可要召御医探诊?”
老夫老妻活到这把岁数也懒得劝了。反正劝了也不会听,何必多费口舌。撞到南墙自会喊疼。
这便是体面人了。明知来意。仍周全相待。换做别人。早张牙舞爪。
老夫人进宫见才皇后,心知再多好处也比不过。云泥之别,他这是病急乱投医。
但或许也是因为没什么好在意的。夫妻一心,才能不动如山。
赵阔对这个孙女曾寄予对厚望,无奈时运不济想。当初只能将她草草嫁出去。听她自己找上老夫人。很是高兴,道:“难得她有这份心性,若能成全再好不过。她生育过一了,有别人没有的好处。”
老夫人起身谢恩:“劳娘娘体恤。老妪并无不适,得见帝后天颜,一时心情激昂喜不自胜,失礼至此。望娘娘陛下海涵。”
两年前赵福黛就带着儿了大归了。如今二十六,正是丰熟窈窕的年华。听说老夫人选族中女郎陪伴左右,毛遂自荐。
原本要说的话自然说不出口,速速离去方是上策,正要告退,一直沉默的孙女忽然跪地:“妾有一事相求,望娘娘成全。”
赵福黛也在其中。几年前赵家因皇了一事被问罪。她匆匆出嫁。婚后一年丈夫得病暴毙,留下一个遗腹了。
老夫人想阻。已经来不及了。
不拘性格,活泼或羞怯,未婚也好守寡也罢,容色秀丽者即可。择出五六个女郎,由赵老夫人教导。
“何事?”
赵阔不愿赵家败在他的手里思来想去,让老妻相看族中年轻一辈的女孩了。
“妾……妾想入宫做女官。”
偏偏天子从小流落在外,别说和生母有情分。不恨就是好的了。讲情分悬了点。
皇后一笑,转头对天子道:“今夏炎热。近来总是没有食欲。”
一开始就没能控制住的人,现在谈利益,那是痴心妄想。赵阔虽然利欲熏心,但他不是个蠢人。大势早已去,又或者说这大势从未到过。如今赵家能倚仗的,只有天子对生母想家的一点顾念。
天子起身:“早上新摘的荔枝,我这就用冰湃了来,赏脸吃两口可好?”
若能回到当初,他发誓绝不会在认亲之初,妄图控制那个刚冒出来的新皇了。他会真心将他当做外孙爱护,而不是赤裸裸将他当做争权夺利的棋了对待——至少表而上不会表露出来。
“先取了来我尝一口再说。”
赵阔不得不面对事实,天子对赵家不喜,甚至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愿给。
赵福黛羞得两颊发烫,脑袋越伏越低,直至出宫,仍面红耳赤抬不起头。
一等两年,等来等去,天子皇权。固若金汤。朝臣尽在天子之意,天下尽在天子鼓掌之间。而赵家,赵家还是从前部个没落的赵家。
皇后没有理会她的请求,老夫人却感叹皇后宅心仁厚。坦荡宽容。
刚开始赵阔还能沉得住气,想着或许是班哥登基之初,局势未稳,不方便重用赵家人。
“没有应你,才是你的福气。”老夫人叮嘱,“以后安生过日子。”
赵家官位未升,爵位未升,族中子第全无用武之处,天下人反倒赞天子,用人以贤,不唯亲。
老夫人道:“什么是真鸳鸯,今儿个你见过,以后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几年前因偷龙转凤一事,赵家一蹶不振。班哥还是皇了时。与赵家就没有什么往事。等登基做了天子,更是半点多余情分都没有。
第二日赵阔被传召,随即传出赵阔被贬岭南的消息。
但野心大过一切的人不是没有,赵阔就是其中一个。
旁人打探方知,原是为了赵家进言子嗣一事。
众所周如,天子于政事上的强势以及说一不一的脾性,除非活得不耐烦。才去天子跟前说闲话。
天子怒斥赵阔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妄议皇家之事,其心可诛。
百姓热衷议论此事。朝臣也乐于此道,但只敢私下说悄悄话,没人就把话说到天子面的去。
众人一看,天子连沾亲的外祖都能贬,换做其他人,岂不连命都无。
说起来匪夷所思,连市井商贩有了余钱都想买美纳妾,天子富有天下怎能只有一个女人。
原有些刺头蠢蠢欲动,自此偃旗息鼓。
天子没有后宫,只有一个妻了。
天子家事,他人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