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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杨静更是震惊,身体前倾,急忙问他:“他现在在哪儿?”

陈家炳动作一顿,目光微微看向窗外,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半晌,才说:“我认识你爸。”

陈家炳转头来看她一眼,“早死了,你一岁的时候,吸毒过量。”

杨静心中情绪激荡,克制着,又问一遍:“你认识我妈?你为什么认识她?”

杨静神情一呆。

陈家炳动作一顿,目光微微看向窗外,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半晌,才说:“我认识你爸。”

陈家炳似乎是想抽烟,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口袋,又停住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杨静心中情绪激荡,克制着,又问一遍:“你认识我妈?你为什么认识她?”

杨静看着他,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他……他是个怎样的人?”

陈家炳似笑非笑,“你升学宴上,我一见到你就认出来了。杨启程怎么说的,你是他亲戚?我还纳闷呢,我怎么没听说,你妈还有他这么一个亲戚。”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了,对面是家花店,店主正将一盆一盆的花往外搬。都是些应景的品种,黄黄红红,喜气洋洋。

杨静一震,“……你认识我妈?”

陈家炳看着窗外,脸上渐而现出一种复杂的笑,带点儿讽刺,好像也不止,“除了一张脸长得招人喜欢,你爸这人,没一点本事。”

陈家炳轻蔑一笑,“在我眼里,你哥这点儿成绩不值一提。”他看了看杨静,“至于你,小姑娘有点儿性格,那都是正常的。”他眯了眯眼,“……你这性格,和你妈当年还挺相似。”

他跟杨静父亲杨正认识的时候,两人都还是流窜街头的混子。

杨静微抿着嘴角,没说话。

杨正这人讲排场,行事浮夸,遇事缩卵,还好斤斤计较,不怎么混得开。但他长了张十分好看的脸,就冲着这张脸,大批的女人甘愿倒贴。

他放下茶杯,“第一,我从不勉强任何人;第二,我一向明着来,不会暗地里出阴招。对于你哥,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给我看场子的时候,我就让他跟着我干,他不答应。好嘛,不答应不答应,我陈家炳还缺人用不成?最近,我五次三番真诚提出想跟他合作,他还是不答应……我还真不至于没了他这公司就干不下去,从研发到生产,大不了我花个三年时间,从零开始。他杨启程今儿不选择和我做朋友,等我自己的生产线组起来,就由不得他不选择和我当对手了——杨静,我得说句实话,做生意的,最忌讳一味守成,小肚鸡肠。多个朋友多条路,这道理你哥混到这年岁了,还没弄明白。”

陈家炳顿了顿,“有一天,几人攒了个局,你爸带了个姑娘过来,那姑娘就是你妈,孙丽。”

陈家炳鼻子里笑出一声,“真有意思,杨启程哪点儿值得我故意策划这么一出?我这人毛病不少,但有两个优点,一般人还真比不上。”

杨静攥紧了手指,认真听着,“后来呢?”

杨静眉毛一拧,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你策划的?”

陈家炳眯了眯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喝了口茶,抬眼看了看杨静,“就是,十分的不识好歹。”

他记得那是个夏天,舞厅里乌烟瘴气,一股子汗味狐臭味。孙丽进来,就好像往这股浑浊的空气里喷了一股浓烈的香水,既格格不入,又突出得让人难易忽略。

这话,陈家炳上回也说过。

她性格浮浅,听见一点什么好笑的,就咯咯咯笑个不停,半个身子歪靠在杨正身上,薄纱连衣裙里的那对乳、房,随着她夸张的笑声,也跟着乱颤。

他吃完一只,放了筷子,又往杯里斟了点茶水,“我以前就发现了,你跟你杨启程,有一个共同的毛病。”

这女人十分的浅薄,可这浅薄也仿佛成了她魅力的一部分。

杨静没动。

停了许久,陈家炳才接起杨静的话头,“后来,过了半年,他们摆了三桌酒席,庆祝结婚。”

他咬了一口,点头,称赞道:“味道不错,你尝尝。”

那天,她一点儿妆也没化,就将一头黑发梳了个马尾,穿一条素色的旗袍,杨正敬酒的时候,她就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笑得安静温柔。

陈家炳似是食指大动,先拿筷子夹了一个五丁包。

从那眼神里,陈家炳看出来,她是真爱这男人。

服务员端上陈家炳点的东西,精致玲珑的面点一样样摆在白瓷的盘里,模样煞是好看。

然而,孩子出生后没多久,杨正结婚之初许下的金盆洗手的宏愿就宣告破灭,他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结果不小心染上了毒瘾。毒瘾发作的的时候,就打孙丽发泄。

杨静看他一眼,极其平静地问道:“那你跟我谈什么?”

有一次,陈家炳接到孙丽的求救电话,赶去出租屋里时,孙丽趴在地上,头皮里渗出血,将她半张脸都染透了。孩子被她紧紧护在怀里,哭得气吞声断。

陈家炳笑了一声,“我跟他谈什么?一个烂摊子,就厂里设备还值点儿钱,折旧了卖,还不够我塞牙缝。”

后来,陈家炳换了个地盘混,渐渐的就跟他们疏远了。再一次听到消息,就是杨正吸毒过量死了。

“做生意的事,你应该直接跟我哥谈。”

他当时找出出租房,想去慰问,结果孙丽已经搬走。

昨天傍晚,她接到陈家炳电话,说是他能给杨启程融资,还能替他拿到一个三百万的国外订单,别的不肯多说,只让她马上来帝都,见面详谈。

杨静听得一阵阵发凉,手指让她攥得越发用力。

杨静顿了顿,缓缓转过目光。

关于她父亲的事,她问过孙丽很多遍,可孙丽从来不说。要是碰到孙丽不高兴的时候,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是一顿打。所以到后来,她也就不敢问了。

陈家炳放下茶杯,“我一会儿还有事,长话短说吧。我能帮杨启程,这我昨天电话里已经跟你说了。”

“再见到你妈,是两年以后,”陈家炳比了三根手指,“你三岁。”

杨静只是看着窗外。

彼时的孙丽,身上那种浅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庸俗的艳丽。

陈家炳慢条斯理地给两人倒了茶,一杯搁在杨静面前,自己端起一杯,啜饮了一口,“……茶不行,龙井还是得去杭州喝。”

那时候陈家炳找到了门路,正混得风生水起,一见到孙丽,他就清楚她这两年是在做什么勾当。

一会儿,茶先端上来。

她跟其他人一样,见面客客气气地喊他一声炳哥,问他能不能在他的地盘上工作。

他点完,也不问杨静意见,直接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快点儿上。”

陈家炳这人虽然不如杨正长了张为所欲为的脸,但他身上有一种侵略性,也十分招女人喜欢。

陈家炳笑一笑,自己翻起菜单,“龙井一壶,五丁包四个,翡翠烧麦八个,蟹黄汤包两个……”

他这人有个毛病,见不得女人受一点儿委屈,谁要是犯了错闯了祸,在他目前娇娇弱弱地哭两声,他多半就不计前嫌或是代为摆平了。

杨静撇过目光,看向窗外。

然而,孙丽的示弱,却让他这点毛病一点也没发挥出来。他只觉得愤怒,兼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冷言嘲讽几句,打发人走了。

他把菜单递给杨静。

杨静赶紧追问,“后来呢?”

里面卡座用雕花的屏风隔开,陈家炳找了一个靠窗的,喊来服务员。

陈家炳微眯着眼,“后来?没什么后来了。”

陈家炳下了车,杨静跟在他身后。

“……你没再见过我妈?”

最后,车停在一个扬州人开的茶社前面。

陈家炳笑了一声,“见没见过,你不清楚?”

陈家炳手肘撑在车窗上,指间夹了一支烟,并不看她,对司机说:“找个地方吃早饭。”

杨静面皮顿时涨红。

杨静没说话,低头弯腰坐上去。

陈家炳估计是真的憋不住了,也不管这里是不是禁烟,直接掏出一支点燃,猛吸了两口。

杨静从车屁股后面绕过去,在车门前停了一会儿,伸手拉开,里面一道爽朗的声音,“我以为这车是隐形的,你花了十五分钟才看见呢。”

杨静身体松弛下来,垂头,微咬着唇。

快到跟前,车窗摇下来些,伸出一只手,向她指了指对面的车门。

隔着烟雾,陈家炳头微微一偏,看向杨静——她跟孙丽,有八分的相似,只是没有孙丽身上那股浅薄。

杨静迈开脚步,朝车子走去。

许久,杨静轻声问:“你说,可以帮我哥。”

早点摊子一个个摆开,白底红字的招牌,写着“豆浆”“油条”“煎饼果子”“哈尔滨烤冷面”……白色的热气和隐约的香味,在晨风中缓缓飘散。

“能啊。”

这样过来很久,天色越来越亮,路上车辆开始变多。

她顿了一下,“……条件呢?”

她不动,那辆车也没动。

陈家炳立时一顿。

杨静立在原地,神情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平静,然而心里却起伏难定。

杨静没说话,手指又悄悄地攥紧了。

天还没大亮,那车静悄悄的,像个幽灵。

周围熙熙攘攘,独他们这儿,安静得诡异。

走到校门口,她看见对面树影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杨静面无表情,只将手指捏得骨节发白。

接了电话,她拿上包出门。

晨光从玻璃窗透进来,照在她脸上,清丽的脸颊素净洁白,显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淡。

杨静回过神。

陈家炳忘了弹烟灰,直到它断了一截,他方才回过神,别过目光,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真不该告诉你这些事儿。”

过了片刻,搁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杨静怔了怔。

原来只是看起来明亮,却并不暖和。

陈家炳把烟扔进茶杯里,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给杨静,“明天八点,到这上面写的地址。”

她忍不住将窗户推开,风立时刮进来,冻得她皮肤一紧。

杨静盯着,没接。

今天帝都大约是个好天气,东边深蓝色里温暖的橘红色正一点点衍开。

陈家炳伸手把名片拍在她跟前,站起身,喊服务员过来结账,“想吃饭,自己去端,还他妈需要我把饭喂到杨启程嘴边不成?”

杨静站在窗前。

杨静低头,往名片上看了一眼,一串的英文。

韩梦也不勉强,穿上外套背上包,跟杨静道别,出门了。

她也赶紧站起身,“陈……炳哥……”

韩梦提议一块儿出门,杨静拒绝了,“你先去吧,我等个电话。”

“别他妈瞎喊,错辈分了。”

半小时,杨静和韩梦洗漱完毕。

杨静赶忙说,“陈先生,”她拿起名片,“我去做什么?”

杨静拿水杯毛巾准备去洗漱,“我有事出门。”

“做什么?”陈家炳挑了挑眉,“十个老外,你把他们招待舒坦了,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匀点儿肉汤给杨启程喝。”

“我要去做兼职,”韩梦脱下睡衣,穿上毛衣,“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他顿了一下,到底还是又掏出一支笔,往名片上再写了一个号码,“我秘书的电话,详细的你找他问。”

“你也早啊。”

服务员拿过菜单,陈家炳掏出钱夹买了单,看了看手表,“我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韩梦打了个呵欠,“你怎么起这么早?”

说罢,迈步往外走。

再回到宿舍的时候,韩梦正从床上爬起来。

杨静急忙跟上去,“陈先生!”

水瓶里已经没有热水了,她动静很小地开了门,下楼去打水。

陈家炳脚步不停, “还有什么事?”

杨静起床,慢慢地穿好衣服。

“你……为什么帮我?”

醒来的时候,天空刚刚透出一点红色的亮光。

陈家炳身影一顿,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几秒,“……你喜欢杨启程?”

她闭上眼,等梦将她带走。

杨静一惊,还没问陈家炳怎么知道,又听他问:“这人怂得跟你爸一样,你他妈图他什么?”

夜仿佛一双手臂,从背后紧紧地抱拢。

杨静怔了一下,“……他救过我,如果没有他,我或许……”

韩梦叹了声气,跟她说“晚安”。

“或许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说:“睡吧,不早了。”

杨静咬了咬唇,“……比我妈下场更惨。”

杨静没说话,睁着眼,目光定在黑暗中的某一处。

陈家炳神情一滞。

安静片刻,韩梦问:“一点办法也没有?”

片刻,他转头看向街上,一只手插、进裤袋,“你妈是怎么死的?”

杨静轻声说:“他现在有家庭了,这不只是他一个人事。”

“喝药自杀。”

韩梦说:“那不是还可以白手起家么,现在哪怕破产了,总比原来要好是不是?”

“谁料理的后事?”

“我哥收留我的时候,我们两个人身上的钱,加起来可能就只有八千块,这还是我妈留给我的……”

“她的一个客人。”

她一直知道杨静家境优渥,但平常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奢侈的习惯,和她们一样做兼职,穿最平价的衣服。

陈家炳没说话,抬头往天上看了看。

韩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瓦蓝的天光,被人擦洗过一样。

从前她帮不上,如今更帮不上。

片刻,陈家炳伸手,挥了一下,往街对面停着的车走去了。

“这回,她也帮不上忙了,”杨静声音平淡,“我想帮,可是……”

杨静站在这端,看着那车发动,汇入车流,驶远。

“我记得……你嫂子家里不是很有权势吗?”

她攥着名片,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和虚脱感。

杨静翻了个身,侧身躺着,“六七年的事业,垮起来竟然这么容易。”

车开出去很远,陈家炳点了一支烟,把车窗打开,长长地吸了一口,又沉沉地吐出来。

韩梦沉默。

风吹进来,把烟吹到他脸上,吹进他眼里。

“梦梦,不是这个意思。”

话,他没对杨静讲完。

韩梦一个激灵,忙说:“你借我的钱我会很快还给你的。”

那并不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孙丽。

韩梦静静听着,眼皮越来越沉,快要阖上眼的时候,忽听杨静说:“我哥可能要破产了。”

后来,他打听到了孙丽的住处,时不时的会过去一趟,顺道带点儿水果或者零食。

外面有风,吹得树叶婆娑作响。

他假装对孙丽脸上颈上不明的淤青瘢痕视而不见,也从不去看晾在屋内,还有点潮湿的床单。

半晌,没听见回答,她失望地叹了声气,重新躺下。

只要他去,孙丽总会亲手烧几个菜,客气地喊他炳哥。

房间昏暗,她只能看清楚蜷在被子里的一个大概的轮廓。

又一次,他吃完饭,却没有立即就走。

她坐起来一些,伸出头往下看了一眼,“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坐在那儿,看着她拿抹布擦桌子,低头的时候,别在耳后的头发垂下来一缕,橙红的夕阳照得她脸颊显出一种别样的温柔,那种腻人的俗艳消失不见了,他仿佛又看到了结婚那天,站在杨正身旁敬酒的那个女人。

夜静悄悄的,她听见杨静翻来覆去。

他蓦地起身,太着急以至于踢翻了凳子。

韩梦喝完红糖水,刷牙,关了灯,也躺去床上。

孙丽听见动静,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头,他已从身后将她一把抱紧。

杨静说了声谢谢。

孙丽只是挣扎了一下,就没动了。

韩梦沉默地过来,帮她把她的床单和被子从上铺抱下来,铺在下铺床上,“你睡这儿吧。”

手一松,抹布落在了地上。

然而手上有伤,自己爬不上去。

他疯狂地吻她,脱她衣服,将她压在那张不知道多少男人躺过的凉席上。

杨静用热水简单洗了一下,脱了衣服预备上床睡觉。

夕阳橙红,空气是半流状的,像是糊了一层腻子。

韩梦指了指靠在墙边的暖水瓶。

他粗暴地索取,听着孙丽嘴边逸出似是痛苦又似极乐的呻、吟。

杨静仍是摇头,起身问:“有多余的热水吗?”

忽然,他听见一声断喝:杨静!出去!

韩梦立在那儿,静静看她片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像是挨了一闷棍,抬头,看见帘子被掀开了一角,三岁的小女孩儿,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惊惧。

杨静摇摇头,“没事,玻璃扎伤了。”

他立即从床上爬起来,飞快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衣服,慌乱穿好,狼狈往外跑。

韩梦瞥她一眼,看见她左手,一愣,“你手怎么了?”

他不能想象,自己居然会对这样一个肮脏的女人产生欲望,这女人甚至还是他“兄弟”的遗孀。

杨静在自己床位的下铺坐下,把缠在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

到门口,他脚步停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梦在冲泡红糖,“什么事这么着急?你可以明天一早回来啊,这么晚了,一点儿也不安全。”

孙丽已经起来了,正一件一件地捡地上散落的衣服。

杨静把箱子拖进屋,“有点事。”

她神情平静,仿佛和平常一样,送走了钱货两讫的客人。

韩梦惊讶看着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股热血往上涌,他涨得面色通红,却偏偏说不出一个字。

打开门,里面一股食物尚未散去的浓郁香味。

最后,他摔门而出。

杨静忙说:“梦梦,是我。”

从此,再未踏入扁担巷一步。

刚插、进匙孔,杨静听见里面警觉的一声:“谁!”

“陈总。”

到达宿舍门口,她将行李箱立在一侧,掏出钥匙开门。

司机的声音打断了陈家炳的思绪。

可能是哪个水龙头没有关好,经过二楼时,杨静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

他“嗯”了一声,嗓子有点哑。

宿舍楼里大约已经不剩下几个人,整栋楼静悄悄的。

“前面堵车,您看要不要换条路?”

抵达宿舍,杨静被舍管拦下来,先登了个记。

陈家炳把烟掐灭了,关上窗,“你决定吧。”

深夜的校园,枝桠在地上投下交错纵横的阴影,行李箱轮子压着路面,一道一道滚过,轱辘的声音显得夜越发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