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晓挤到前头,张口就来:“下联是:洞房花烛喜乘龙!”
门外众人连忙四顾,在迎亲大军里找学霸:“孟春晓!孟春晓快来对对子!”
“好对!”迎亲众立刻轰然叫好,“对上了对上了!快开门!”
笑声过后门里叽叽咕咕了一阵,似在商量谁先上,很快便响起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提声道:“请听上联:金屋笙歌偕跨凤!”
——哪有那么容易!
门里门外登时笑成一片,乔乐梓大头红成了大石榴。
门里又一人提声出对:“共结丝萝山河固!”
“新娘新娘快出题,我们不急新郎急!”门外头一群人高声吼回去。
门外立时有人作答对:“永偕琴瑟地久长!”
“新郎新郎莫着忙,结成喜对入厅堂!”门里头一群人尖着嗓子叫。
门里紧接又来:“文鸾对舞珊瑚树!”
吼了几句有志一同地停下来,等着里头拦门的把难题抛出来。
门外不甘示弱:“海燕双栖玳瑁梁!”
“新娘子开门啦!新郎倌儿来接你啦!”迎亲众齐声在紧闭的院门外大喊,有那生猛的已经冲至门前上手推了,奈何里头早早就上了闩,总不能破门而入或是翻墙进去,只得扯着嗓子加入嘶吼大军。
门里:“九畹兰香花并蒂!”
也多亏了这股子人流卷着他,否则他根本找不着陆家的北在哪儿。一颗大头在人流汹涌中上下起伏着,一路就冲向了陆藕的院子。
门外:“千树梧桐共双栖!”
别看乔乐梓同志身为一市之长,娶老婆这种事也是头一回,昨儿紧张得一宿没睡还外带有点儿便秘,迎亲踏出家门的那一刻整个大头就已经一片空白了,这会子完全是靠潜意识指挥自个儿,进陆府大门的时候都是被人流冲进去的。
“一朝喜结千年侣!”
乔乐梓兢兢业业打理京都若许年,不提政绩如何,却是实打实地积下了一套好人缘儿,今儿陪同他前来迎亲的人浩浩荡荡一大帮,簇拥着他往陆府门里冲的时候险没把陆家大门给挤崩了。
“百岁不移半寸心!”
炮声由远及近,带着新郎的热切和新娘的未来,轰隆隆地到了陆府的门前。
“卓尔不群,百尺楼前临吉曜!”
燕七耳朵灵,比旁人更早一步听得远远传来的炮声响,便道了一声:“来了。”
“然否有约,三生石上订姻盟!”
一屋子人如临大敌,个个儿屏息凝神,比准备上阵杀敌还紧张十分。
……
武玥:“……”
乔乐梓抬袖擦了把大脑门上的汗,幸好自个儿是有备而来啊!专门挑了个学霸团来陪着迎亲,否则这连藕丫头的院门儿都进不去!这会子自己可不济事,头脑一片空白,什么对子也对不上来,全指着学霸迎亲团了,好在队友们十分给力,见招拆招根本没难度嘛,哈哈哈!
“快别碰我,我紧张得都快碎裂掉了。”燕七道。
这一关没问题了,看时间差不多就要结束了,终于可进院门喽——
“我都替小藕紧张。”武玥悄声和燕七道,顺手捏了燕七一把,果然紧张得爪子冰凉。
乔乐梓心里这口气儿还没来得及松,就听得院门里又响起一道十分熟悉的、属于年轻人的清朗声音,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把一道上联送入门外每一个学霸的耳中:“一阳初动,二姓克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凤卜。”
江嬷嬷指挥着满屋仆妇收拾打整,很快便呈现出了一个干净整齐的秀闺模样,武玥燕七也早重新理了妆容,各自穿着自己最为喜庆的衣裳,戴着光鲜的头面,两条女汉子还十分罕见地化了淡妆。
门外众:“……”
陆藕顿时紧张起来,本来不想方便,这会子因紧张也有点儿想要方便了,然而一想身上这套礼服穿脱不易,还是放弃了,摇了摇头,紧张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卧槽。
“乔府那边差不多该出发了。”江嬷嬷进门给陆藕的妆容做最后的检查,“两处离得不远,来时近些,去时还要绕着坊巷走一圈,趁着这会子赶紧把该处理的处理一下——姑娘可要如厕?”
什么人。
武玥燕七两个就不必有这个讲究了,俩货往小炕上一坐,十分不客气地吃着香喷喷的点心喝着热腾腾的羊奶,嘴里还不闲着地同陆藕聊着天儿,以减轻她的紧张感,就这么一直吃到了近五更。
要不要脸。
上完妆,新娘子就不好再进食了,怕花了妆或是想上厕所,好在陆藕上妆前先吃了个鸡蛋喝了碗参汤,还不敢多吃,免得半途憋不住。
上联如此屌。
还好陆藕身边有武玥燕七,冲着这二位,武家燕家自是无二话,今儿各分了一半人做为女方家的宾客上门吃席,另一半去乔家,以及陆经纬在公署里的同僚们,就算再不喜欢陆经纬这个人,也不好摆在明面上给他整难看,勉为其难地都要拖家带口的过来陆府。
是来砸场的吗。
其实不只是因为亲戚少,实在是陆经纬在朝中人缘儿太差,大家更愿意去人乔乐梓那边当男方的宾客,也不愿给陆经纬脸上增这个光彩。
还让不让娶亲了。
陆藕不好一直装聋作哑,只得红着脸笑道:“我家这边亲戚少,少不得要劳烦你们这些朋友帮忙撑场面。”
一会进门直接打死。
我大伯和三叔就对上来了啊,燕七心道。
迎亲众面面相觑,乔乐梓的汗就又下来了:我说你个燕家小九爷能不能憋闹啊!老乔我娶个老婆容易吗啊!你上下嘴唇儿一碰崩出几个轻巧字儿,却把我老乔苦熬数载的鸳鸯梦给崩飞了啊啊啊!谁来收走这个小蛇精病啊啊啊!头大有错吗啊啊啊!必须要受这份儿罪吗啊啊啊!
武玥闻言不由大笑:“你家小九要是来出对子,小藕怕是就出不了嫁了!他去年在书院诗书大赛上出的那道绝对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对上来呢!”
学霸团此刻却顾不上新郎倌,一把将乔乐梓扒拉到一边去,一伙人围成一团想对策。
“……又来,将来五嫂知道了你这心思得有多伤心。”燕七道,转而和陆藕说话,“小藕你可得好生感谢我,要不是我拦着,我家燕小九就要来做拦门出对子的那个了。”
这个对子,难,真难,非常难。
“夺嫂之恨哪!”武玥坏笑。
堪称绝对。
“……你和他这是有多大仇啊……”燕七道。
一阳初动,取自《易·复》中“阳动而阴复静”之语,说的便是夫妻阴阳相生相合之道。
“呸,我才不急呢!下一个就是你!到时候我去拦路抢亲,让元三来个空欢喜!”武玥道。
二姓克谐,克谐一词则取自《书·尧典》中“克谐以孝”之语。
“等你成亲的前一晚你就知道了,要不你赶紧定下来,早定早知道。”燕七道。
《史记·五帝本纪》曰:“克谐”作“能和”之讲,则二姓克谐意为两姓皆能和美。
武玥一脸疑惑:“为啥啊?娘儿俩说了一晚上乔大人的坏话吗?”
庆三多之“三多”,谓多福、多寿、多子。
“别问了啊,再问小藕就要对乔大人产生心理阴影了。”老司机燕七坐在窗根儿的小炕上吃陆藕让人端来的小点心。
具四美之“四美”,南朝谢灵运《拟魏太子邱中集诗序》有云:“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
〖乔乐梓:(⊙_⊙)?〗
唐时王勃《滕王阁序》则云:“四美具,二难并。”即指此。
……能聊啥啊,母女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最后陆夫人流着泪塞给她一卷绸子做的东西后就走了,她把那绸子一打开,上头画的全是为爱鼓掌春宫图,羞得她恨不能跳起来去抽乔乐梓个大头朝下凌空旋转七百二十度。
五世其昌,《左传·庄公二十二年》载:陈公子完奔齐,齐大夫懿仲欲以女妻之,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于京。”——五世其昌即谓既婚之后,五代皆极昌盛。“凤卜”亦指此意。
陆藕脸却更红了。
这道上联以数字串联,引经据典,尽表祝愿赞美之意,充分地展露出出联人深厚的文学功底、学识积累和玲珑巧思,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昨儿你们娘俩都聊啥啦?”武玥问她,想着陆夫人必是十分舍不得女儿的,陆藕这一嫁出去,家里便没了与她贴心之人,每日却还要对着陆经纬那张丑脸,多寂寞啊。
然而此时不是佩服称赞的时候——乔大头能不能按时娶到媳妇还在其次,关键是我们这么多学霸凑到一起还对不上一个下联来,这说出去可就太丢人了!将来在圈子里这张脸还往哪儿搁啊!而且听着出联人的声音貌似还十分的年轻呢,学霸团里有大有小甚至还有老,老中青三代都对不上人一少年出的对子,大家还要不要混啦?!趁早退圈或爬墙到他圈去好啦啊!
陆藕红着脸闭着眼睛不说话,由着妆娘往脸上扑轻粉。
——“一阳初动,二姓克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凤卜。”
“听说前朝的时候新娘子都得涂大白脸抹大红嘴,跟鬼似的,这一揭盖头不得把新郎吓个半死?”武玥立到妆台边从镜子里看陆藕上妆,“幸好本朝把这项废了,可以随便上妆,否则就毁了我们小藕这张脸。”
一群人口中念念有辞,或头抵头的商量,或各自捏颌沉吟,没人顾得上今日的主角新郎倌乔乐梓在旁边急得头都胀大了两圈。
五更初刻燕七武玥便到了陆府,天色还一团黑,陆藕的闺房里却早已灯火通明,合府家仆在陆夫人和江嬷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两个特意请来的特别会梳头的娘子正围着陆藕在妆台前化新娘妆。
眼看这一道流程被分配到的时间已经要耗到了极限,忽听人丛中传来一道清舒的、不急不徐的、宛若凤吟的声音:“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奏八音,歌九如,十全无缺羡鸾和。”
吉日。
门里门外片刻的安静如鸡后,骤然爆发出一片轰然叫好声:“妙对!佳对!千古绝对!对得好!对得好啊!”
……
六礼,不用解释,自是指婚配所行之六礼。
燕七这是提醒他,要好生地对待陆藕,否则……怕是他就要晚景凄凉了呢。
七贤,此借“竹林七贤”为辞,实以《兰亭集序》中“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之句点明了眼前之盛事:不同年龄的贤德的人都汇聚于此,既捧了在场诸人一把,又赞了新郎倌乔乐梓优质的朋友圈和好人品。
燕七就是想敲打敲打这个拎不清的人,陆经纬膝下无儿,正妻妾室生的皆是女儿,而根儿正苗红的嫡女仅陆藕一个,其他的都是指望不上的庶女,且不说他后头还生不生得出儿子,便是当真生出儿子来,等儿子长到能担事的年纪时,他怕是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在此之前,能为他养老撑腰的,除了嫡女女婿之外,还能有谁呢?
八音,指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种声音,为音律之统称,取《书·尧典》中“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之美意。
陆经纬混浊的眼珠盯视过来,冷冷地哼了一声,拂袖便要大步离去,却听燕七在身后接着武玥的话音儿道:“恭喜陆大人喜得佳婿,乔大人与小藕都是孝顺人,您将来可以舒舒坦坦地养老了。”
九如,《诗·小雅·天保》有云:“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寿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合计九“如”,皆为祝福赞美之语。
“恭喜啊陆大人。”武玥扬着声打招呼。
十全,当然就是指十全十美、完美无缺。
这人才刚从公署里回来,许是在地方上受了不少磋磨,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多岁,原本保养得不错的面皮多了不少褶子,鼻翼两侧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上去一脸的苦大仇深,头发也见了几缕白,走起路来还略略驼着背。
鸾和,取“凤凰于飞,和鸣锵锵”之意。
往府外走的时候,燕七武玥见到了陆经纬。
一阳初动,二姓克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凤卜;
两人没有多留,只聊了盏茶时间便作辞离去,毕竟这是陆藕在娘家居住的最后一天,娘儿俩必是有许多的话要说。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奏八音,歌九如,十全无缺羡鸾和。
陆藕:“……”
同样是以数字串联,极尽赞美祝福,对得工工整整、流丽完美!
武玥:“哈哈哈哈!”
轰然叫好声中,众人顾不得去找对出这完美下联的是哪一位,因为院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众人轰叫着一拥而入,直接卷巴着起死回生的乔乐梓就冲向了陆藕秀闺的上房门外。
燕七:“现在小藕你已经可以考虑让乔大人倒插门的事了。”
才刚负责在院子里堵门出对联的众人早便预料到对方的这股势头,门一开就急忙闪到一边把路让开,免得被这群饿狼般的迎亲众撞倒在地从脸上踏过去。
武玥:“敢有贰心主动让我们把手打断。”
此刻俱都笑吟吟地立到一旁观看新郎倌带人闯最后一道关,唯燕九少爷揣着手,面无表情地慢吞吞立到院门口处向外望。
燕七:“哭着发誓一辈子只要你一个女人。”
出于直觉,他认为方才对上自己所出上联的那个人,没有在闯进院的那伙人之中。
武玥:“乔大人也让我们收拾老实了。”
那么此刻,那人应该还留在院外。
燕七:“婚房也鉴了,刺儿也挑了,狠话也撂了。”
是谁呢?
从乔府出来,武玥燕七就去了陆府,一见陆藕武玥就道:“全都妥了。”
院外那株老梅树旁,立了位穿深竹月色轻袍的年轻人,岫骨云姿,玉质凤章。
乔乐梓一头汗:这踏马还带组团上门武力威胁朝廷命官的?!老子是那种人吗?!
仿佛也已料到了燕九少爷便是那出上联的人,年轻人俊绝的脸上微扬起一抹比晨曦还更清霁的笑,略略向着这厢一抱拳,饶有兴味地望着燕九少爷的眼睛,道了一句:“在下元暃。”
燕七接道:“我家人口虽然没那么多,不过我可以贡献出我爹。”
“……”燕九少爷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人几眼,然后慢吞吞地转身离了院门口。
武玥嘎吱嘎吱地捏响自个儿拳头:“若是您这手上还想多托点儿东西,我们武家百十个拳头都可以搁上头。”
元暃。
燕七在旁边默契接上:“这些东西您想动手拿之前,可得先想好,您这只手上还托着我们小藕的一辈子呢。”
元昶的亲大哥。
在乔宅硬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挑了几处不满意的地方,最后实在是再挑不出什么来了,索性一攥拳头瞪向全程陪逛陪笑陪小心的三陪大人乔乐梓:“乔大人,我们小藕这一辈子可就全托付到你手上了,一、辈、子!这三个字有多重您可得仔细掂量,小藕一心一意地对你,你可也得一心一意地对她才好,什么通房丫头啊、上峰赏的美姬妙妾啊、应酬吃酒看到的风骚伶伎啊、想要砌个金屋藏起来的陈阿娇啊——”
皇上的大舅子。
武玥完全没有半点热切。
天朝自始以来最年轻的翰林院掌院学士。
但只要想一想那座宅子里的那对让人暖心的母子,陆藕就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热切和希望。
翰林院是什么地方?全天下最顶尖的学术精英、知识分子、才子鸿儒的集中地。
生疏无助?身为新妇,或许会有。
而元暃,是这集中地的掌院学士。
陆藕最终还是红透着一张脸同意了。
不是靠关系、走后门坐上的这个位子。
“再说句怕姑娘害臊的话,依老身看,乔大人之所以全然同意姑娘多带些人陪嫁过去,还是为着让姑娘在婆家仍有着身处娘家之感,满眼皆是陆府下人,姑娘身为新妇,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生疏和孤独无助——乔大人啊,这是疼姑娘疼到了骨子里去了!”
而是凭真本事、真学识,当仁不让地傲立于顶峰。
“姑娘若是想宽乔大人母子的心,日后可将咱们府里带过去的女眷与乔府的男丁婚配,妇嫁随夫,陆家人归了乔家人,便是乔大人母子真有什么心思,这一来必也能放宽了。
燕九少爷仰起脸,望向顶上已渐清明的日色,微微地翘起了唇角。
“咱们虽不图那虚名,但乔大人毕竟还要官声,姑娘有贤名在外,于乔大人的仕途也是十分有补益的,姑娘纵是不为自己,也要为着乔大人着想。
未来,朝堂见,元暃。
“乔老夫人不通官家规矩,姑娘拨几个咱们自家带过去的丫头嬷嬷贴身伺候老夫人,遇事随时提点着她,无事便精心伺候着,一来尽了姑娘的孝心,二来外人看着也能知道姑娘是个贤妇。
……
“再者,乔老夫人乡下出身,从今后必是要跟着留京了,日后的往来应酬,不管是登门赴宴还是自家府里请宴,总不能撇开乔老夫人不请她同往。
乔乐梓快要气哭了。
“咱们家这些人打小学的是大府里的规矩,乔大人毕竟是朝廷从四品的官员,又是一城知府,成亲后少不了往来应酬,外面买来的仆奴哪里懂得官家规矩,到时候难免露怯,扫的是乔大人的面子,而我们带去的这些家下,懂规矩、有经验,现带过去就能立刻担起事来,省了你们小两口多少心力?
原以为最后一道关最容易过,无非就是拦门的要他做几首催妆诗——诗是早就提前写好了的,背得滚瓜烂熟,以防万一他还特意多背了几首,结果不成想那帮在里头拦门的丫头片子不但要他作催妆诗,还要逼他唱曲儿!唱曲儿!唱个大头鬼的曲儿啊!老子堂堂京都知府,众目睽睽之下唱小曲儿,这成何体统啊!关键是——老子特么的五音不全啊!真要敢开口,明儿就成全城笑谈了啊!
“——乔大人这么说当然是为了宽姑娘的心,然而姑娘细想,我们带人过去,并非是声张女方家的势力,诚如乔大人所言,外头买来的人比不过自家调教出来的人。
这都是武家那丫头片子出的馊主意!别以为躲在里边不出声儿他就不知道是谁在作妖!你有本事乱作妖,怎没本事开门哪?!开门哪!开门哪!你有本事乱作妖,怎没本事开门哪!
“实则老身前去乔府与乔大人协商时,乔大人虽未明言,话中却也透露出相同的意思,只道他俸禄有限,原就想多买些下人进府,若是我们家能带人过去自是再好不过,用外头买的人总比不过自家的家仆。
迎亲众眼见乔乐梓的大头越涨越大,看着怪不落忍的,连忙抢着进入嘉宾帮帮唱环节,一时间陆藕的闺房门外鬼哭狼嚎不似人间,里头还夹杂着裹乱的:“燕七小姐你是不是在里面?嫁给我吧燕七小姐!你若肯嫁,我天天给你唱小曲儿!”
至于陆藕,原不同意带那样多的陪嫁下人过去,却被江嬷嬷劝诫了一番:“老身在宫中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也还算准。乔大人胸怀宽广,心思细腻,绝不会介意我们如此这般。
负责堵门的硬汉燕七:“……”
乔乐梓有没有想法,这个谁也不知道,不过燕七说,乔大人是大智若愚,有些事他不是想不到,只不过是想到了却不在意而已,乔大人不只是头大,胸怀,也是很大的。
武玥在旁边侧目她:怎么哪儿都有你的脑残粉啊?这里是乔陆主场拜托七粉不要KY好嘛!
实则乔老太和乔乐梓都没有那样多的心思,乔老太乡下出身,哪里知道大府人家那些弯弯绕的念头,单纯觉得女方多带些人过来才好,热闹,办个事人手也多,叫她“老夫人”的嘴也多,听着多高兴!
眼见着吉时要到,堵门的众人也不敢再拖,终于开了绣户,在一片欢呼声中迎了激动得小眼儿含泪的新郎倌进门,迎亲众却不能进新娘子的秀闺,就只在门外笑容满面地候着。
人口少也是好事,好管理,没有那么多的阴私腌臜事儿,而且听江嬷嬷说了,已经和乔老太和乔乐梓达成了共识,陆藕嫁过来时会一并带来二十几口陪嫁的下人,都是江嬷嬷挑出来的可信可用之人,女方家的人占了这后宅一半,小藕将来更不怕吃亏受气。
陆藕没有亲兄弟,无人背她上轿,便由人在地上铺了红绫,一路延伸出去,直抵府门外花轿边。
倒是这府衙后宅布局更简单直观,适合小藕那样宁静淡泊的性子,而且乔家的内宅下人加起来统共也不过二三十个,这次婚宴听说还得从别家交好的大人府里借人来帮忙。
喜娘一厢唱着吉祥如意词一厢牵起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的陆藕,把她的手交在乔乐梓宽厚的手掌里。
其实武玥也实在是没得可挑了,这宅子虽然古板,但胜在整齐干净,不像那些深府大宅,后宅讲究精深繁叠,左藏一屋右掖一户,时不时横里蹦出个亭子吓你一跳,找厕所要绕七八个弯子,没一副好膀胱你都配不上那样一座九曲十八弯的宅子。
乔乐梓牵起这只温软的小手,只觉得周身烘烘然热成一片,满心里是难言的激动和无尽的温情,小心翼翼地牵扶着他的小新娘,徐徐踏上脚下这条通向幸福未来的红绫路。
“……”你以为藕丫头和你一样啊……乔乐梓这会子不敢惹武玥,连连点着大头,“好好好,现开花圃是来不及了,婚后吧,婚后开,让藕丫头亲自挑地方、亲自挑花种。”
陆藕踏出闺房门的一刹那,武玥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落下来,房内陆藕的那些娘家女眷们更是哭成了一片。
正琢磨呢,就听见可怕的暴力小萝莉真的开口搞事了:“乔大人,你这后宅里怎么花草这么少啊?我们小藕可是很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你总得多开几块花圃子让她闲时种种花草消遣一下吧?只要不动房动瓦,开几个花圃又不违反规矩,本来你这后宅里就够冷清刻板的了,我们小藕要跟着你在这儿住好些年呢,天天对着这些方方正正的屋墙,不看吐了才怪。”
这便去了,从此后别了自小生长之处,嫁作人妇,成了别家一员,再不能依偎娘怀,再不比千金娇宠,再无法尽欢膝下,再难似青闺少艾,无虑无忧。
这二位虽然不是自个儿将来正经的小姨子,但可比陆家那些正牌小姨子份量还重,尤其这二位一个暴力小萝莉一个超暴力面瘫小萝莉,打小就难搞,这会子可千万别在婚前给他整出妖蛾子啊……
只愿她千挑万选的良人,能视她如珍,爱她如宝,疼她如心。
乔乐梓做为主人家全程陪同这二位逛遍了自家后宅,望着武玥一直紧绷着的脸心里头一个劲儿打鼓。
……
这些武玥都想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把好友交出去。
陆府门口的大花轿旁,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跑来看热闹的百姓。
趁着江嬷嬷带着仆妇们挂幔帐铺衾褥的功夫,武玥拉着燕七又将乔乐梓的后宅逛了一遍——将来这就是好友要生活要过日子的地方了,干不干净?整不整齐?清不清雅?适不适合她?
京都父母官乔大人要娶妻了!从此后乔大人终于不再是雌雄同体的“父母”而可以堂堂正正的当“父”了!喜事!大喜事!必须过来给结束了老光棍生涯的乔大人助威呐喊!
小两口的婚房倒不算小,毕竟也是知府大人从四品官的起居之处,高堂阔厦,墙白梁红,水亮的黑金花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家具一律是新打制的红木家具,样式朴素中透着雅致。
瞧这大花轿多气派啊,上头绣着凤鸾牡丹和福禄鸳鸯,周遭装饰着四彩花灯,披着大红花绸,轿夫们个个穿着红衣戴着大红花,浓眉大眼精神十足。
再看门窗,红漆油亮、玻璃剔透,隔着窗还能看见窗内桌上摆着的时鲜花草,武玥略感满意地点点头,同着大家一齐推门进去。
随着陆府内由内至外传来一溜的炮响,围观群众们知道这是已经把新娘子接出来了,顿时放声欢吼起来,这气势丝毫不亚于现场观战综武。
这会子进得后宅,便见房屋布局虽然仍旧依规定显得方正刻板,但红墙碧瓦处处干净,仅有的几块小花圃连根杂草也无,廊柱檐檩俱都重新用漆描绘过,更不见一丝蛛网。
眼瞅着陆家门内源源不断地涌出一大群锦衣华服霞冠美饰的贵人,老百姓们眼都要晃瞎了,恍惚朦胧中就见人流中起伏着一颗标志性的大头,一路从门里被冲到了门外,不知怎么着就已经把新娘送上了花轿,又不知怎么着大头一颠就骑上了挂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鼓乐队吹奏起来,迎亲的队伍功成开拔,浩浩荡荡地挟裹着始终处于激动到头脑懵圈状态中的一对新人往太平府衙行去。
于是距婚期还有三个月的时候,太平府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就被刷得油光粉亮焕然一新,连门口的俩石狮子都被磨了一层皮有了美颜后的效果。
花轿才一进府衙所在的巷子,炮声便已是放得震天响,乔乐梓骑在马上离天更近一点儿,直震得双耳欲瞎,又不好抬手捂上,只得硬撑。
不过还好,乔乐梓不知托了谁的福,要成亲的事写了折子一报上去,皇上竟然大开天恩,允他重新粉刷府衙,还指了工部的人过去帮忙。
终于将花轿抬至了乔府大门前,立刻便有人端了火盆上来摆在轿边,火盆后头则一条接一条地摆了九条大米盛的袋子,便有傧相立到轿旁唱下轿词。
府衙内一应房舍,大小布局都是有规定有制式的,不得擅改,又兼之历来都是铁打的府衙流水的知府,历任知府及其家眷都住在府衙里,被这么多的家庭住过,又不得擅自修葺房舍,这府衙内的设施有多陈旧可想而知。
新娘子一手抱宝瓶一手托苹果地从轿里出来,意为富贵平安。出来了先要跨过这火盆,除邪去祟。脚下踩在米袋上,由喜娘扶着徐徐前行,她在前头走,后头就有人把走过的米袋拎了放置到前方,如此一袋一袋循环不已,象征着子孙代代(袋袋),延绵不绝。
知府的家宅本就与府衙一体,前宅是升堂办公之所,后宅就是生活居家之处。
至进得二门内,满院宾客早已等在了两旁,欢声笑语不绝盈耳,目送一对璧人跨入上房中堂。
一进门武玥就带着审视的目光四处打量,若有不满意之处她可是会毫不客气地当场就要提出的——明儿成亲的是她最好的朋友,虽说乔大头是她和燕七亲手为好友挑的丈夫人选吧,但在她的心里,这天下所有的男人都配不上她的好友——本就配不上了,新房再不精心着些,她哪里肯依!
当朝对于送亲的规矩没有那样的讲究,因而武玥燕七待乔乐梓前脚把陆藕接走,后脚就同着送亲的队伍跟着出了陆府,这会子也已经到了乔府,混在宾客中瞅着陆藕和乔乐梓拜堂。
今儿大家是代表女方家来男方家给新房挂帐幔和展陈衾褥的。
拜堂的时候要牵巾,男女双方的家庭各出一段彩缎,绾成个同心结,新郎新娘各执一端,只要一走动,就得是一个倒着行、一个正着走,更显得小心翼翼、相敬相爱,引得外头围观宾客不住地高声起哄。
亲迎的前一天,燕七武玥跟着江嬷嬷和陆家的几个有头脸的仆妇登门进了位于府衙后宅的乔家。
三拜过后,新郎将新娘送入洞房,这才没了看头。
“……”参考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
武玥红着眼睛拉燕七到角落里补妆,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鼻腔音:“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小藕就这么嫁了,心里就跟被剜去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难受。”
脸红脖子粗的乔乐梓一抬手就想把这神经礼物砸地上,结果从匣子里飘飘悠悠落下一张纸笺子来,拿起来一看,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字:仅供参考。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燕七轻轻拍着她的背,“旧的肉被剜去了,新的肉还会长出来,让我们期待婚后的新肉小藕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耳里听着啪嗒啪嗒锣鼓喧天般的声响,眼前飞着各种姿势肉影幢幢的景象,乔乐梓觉得自己当场就要坐地飞升——唾嘛的燕子恪那个大蛇精病这是送了他一个大型色情选秀现场吗?!拿这种东西当礼物是人类能干得出的事吗?!
武玥噗哧一声带着哑的笑出来:“怎么什么事被你一说都好似在谈论吃食?”
这三层共二十四组小人儿似乎全都连结着箱体内部的小机关,乔乐梓不知道自己误触了哪里,箱内机关登时运作了起来,便见上上下下二十四组小人儿共四十八个人齐刷刷地开始为爱鼓起掌来,那场面直叫一个热火朝天、直叫一个争先恐后、直叫一个各显神通……
“民以食为天啊,”燕七叹,“顺天者昌。”
但见每一层都陈列着八组逼真的、精雕细琢的木刻小人儿,上着颜色,栩栩如生,每一组皆为一男一女,身无寸缕,摆着绝无雷同的各种啪啪啪的姿势,有的姿势还相当高难度。
“……够了,帮我看看妆还花不?”武玥无语白她一眼。
这匣子分上中下三层,能打开的是匣子的侧面,像个小开扇一样,打开后这三层就能一览无余。
“很完美。”燕七道,“走,吃喜宴去。”
木匣子一打开,乔乐梓登时觉得自己小眼儿已瞎。
把新娘送入洞房后,新郎就要出来陪客宴宾。
什么失而复得的喜悦心情一下子就没有了,乔乐梓把信拍到桌上,转而去打开蛇精病不远万里寄给他的新婚贺礼——那口精雕的木匣子。
乔乐梓人缘儿好,筵席多得都摆进了后院里。
特么的你蛇精病啊!一夜七次的妙方是什么鬼!老子洞房花烛的时候为什么要想着你啊!想着你的话根本连半次都来不了好嘛!你这么神经为什么不干脆真的与世长辞啊啊啊!
做为娘家送亲人,享受的待遇规格最高,可以坐在厅里吃席,因而武玥燕七就都在厅里,只挑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来胡吃海喝。
乔乐梓捏着信纸的手直哆嗦。
同桌的还有崔晞萧宸。
——以上就是燕子恪那蛇精病来信的大致内容了。
元昶就比较郁闷了,身为皇亲国戚,自有他该坐的位子,不好乱串,何况今儿元家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他大哥,这位平时修仙儿似的很少赴宴应酬,这一回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不但肯赏光参加老乔的喜宴,竟还同意了跟着一起去接亲,算是给足了老乔面子——早知如此他也就跟着去了,还能见上燕小胖一面,结果一早领了燕小胖之命和萧宸一起先跑到乔府帮忙打下手,这会子才腾出空来坐下吃东西,还不能跟燕小胖坐一桌,憋气。
好啦,就先说这么多,下次你我再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能亲自去赴你的喜宴我也深感遗憾哪,望你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也不要忘记我这个老朋友啊!么么哒!
眼瞅着老乔娶了媳妇进门,完成了人生大事,元昶羡慕得不要不要的,一边吃着喜宴一边已经开始琢磨着自个儿和燕小胖的喜事要怎么办了。
为表达这份谢意呢,信后我附了一张从南疆老巫这里打听到的一夜七次妙方,保证你不但能持久,还不会伤身,是不是很惊喜?
听迎亲的人回来说老乔进门攻关险遭团灭,据闻拦门的人里有个黑心不要脸的货出了个超高难度的绝对——这踏马的要不是燕九那黑心肝儿的干的小爷当场吞狗三斤!
以及我家小七望你能多加关照,该循私就循私,该开后门就开后门,我在这儿先谢谢你了。
等小爷迎娶燕小胖的时候这货必定还要出来捣乱,得事先想好应对之策才是。
我现在过得很好,五湖四海各种浪,简直开心得不要不要的,你就不用挂念我啦,专心的孝奉老娘、关爱媳妇、养育后代吧。
……唔,诶?哈哈。
……得悉基友你即将大婚,远在南疆花天酒地的我特表祝贺,随信附贺礼一份聊表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家里这不是还养着一只元暃吗!
“没……没事儿,您忙去吧!您歇着去吧!”乔乐梓捏着信,夹起那口匣子,匆匆地逃向书房。
那时不用他何时再用?他若无用养他何用!
“哭啥子呢?”乔老娘在旁边诧异地看着自家哭起来格外丑的儿子。
“大哥,多吃肉。”元昶一伸胳膊把坐在身边儿的兄长揽住,夹了块五花大肉片子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决定从现在开始打好兄弟关系。
可眼下——他居然收到了来自远方的他的亲笔信!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还真是……
“现在才想起来上赶着巴结,不觉得太晚了些么?”他大哥仿佛一眼便能看到他心底去,悠悠地笑了一声。
他不得不有些丢脸地承认,为此他还落过几滴基友泪……
“那我该从什么时候起就巴结?”元昶不耻下问。
可随着时间渐逝,他再也没有得到过关于他的半分消息。
“乖孩子,”他大哥慈和地看着他,“投胎前便该先问过我,愿不愿让你来元家啊。”
他怎么都不肯信。
“……禽兽。”元昶决定从现在开始和他断绝兄弟关系。
他们都说他死了。
这顿喜宴吃到近午结束,新娘的娘家人就此告辞,武玥燕七也要跟着离开,新郎却还要带上礼物,再度去往老丈人家谢亲,在陆府少不得还要陪着新娘的亲友们吃席用宴,至黄昏方归。
这笔潇竹飒飒的字,这声似淡实亲的称呼,这满纸……神经兮兮的内容,不是那个人寄来的,还能是谁?
到了晚上还有一顿小宴,请的便都是乔家自家的亲戚了,乔乐梓只身在京为官,老家的远房亲戚有提前几天赶来的,有实在赶不来的,大大小小凑了四五桌,一家子在前头吃饭,苦了后头的新娘子,干巴巴地在婚房里守了一白天,好在还是可以吃些东西的,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再补上妆,等着新郎来赴二人的鸳盟之约。
乔乐梓捏着信纸的手不由一紧。
乔乐梓攥着一手汗,敲门的声音都是抖音。
令下人将匣子放到桌上,自个儿先把信拆开来看,入眼却是一笔十分熟悉的瘦金字,开头称谓是“啸华贤弟”。
从昨晚到现在,一刻不得闲,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原本一身的疲累,在进门的这一刻竟一下子消失不见。
南疆?乔乐梓觉得奇怪,自个儿在南疆并没有熟人啊……难道是武家的小五公子?也不对啊,虽然大家都认识,但还没有到那种以个人名义寄新婚贺礼的交情程度吧……
床边坐着的是他温柔善良情真意切的小娇妻,是他多年的光棍熬成夫的最好奖赏,是他对自己的后半生充满干劲儿和向往的力量源泉,是他……想要珍而又珍、惜之又惜的人生伴侣。
乔乐梓无奈地摇着大头,边喝汤边看手里的单子,刚看到尾声,就见个下人捧着口半大的红木精雕的匣子进来,道:“老爷,这东西是从南疆寄给您的,另还有一封信。”
真是……如梦一般啊……太美好,太圆满,太让他诚惶诚恐难以置信了。
“我不急、我不急!”乔老娘连忙改口,“谁说老娘惦记着抱孙子了?照我说,这头一胎最好生个女娃,闺女最疼娘,将来我下头去见你爹了,剩下你们小两口成了老两口,全指着你们闺女知冷知热呢!”
乔乐梓深深吸了口气,关好房门,转身稳步迈向他的天命娇妻。
乔乐梓大头红了一层:“您甭成天老惦记着抱孙子,藕丫头心思细,您这边一急,她那厢难免跟着一并着急……”
……
“你老娘这精神足着哪!”乔老娘一想到儿子要娶媳妇就乐得天天合不拢嘴,“倒是你这臭小子,在京里头混了几年把个皮子也混白了、骨头也混脆了,还不如我个老太婆身子骨壮实,你赶紧把这汤给我喝了!藕丫头过门儿后你好生给我打点起精神来,争取一举得子,到了年根儿下祭祖的时候我也好给你那短命的爹一个交待!”
乔乐梓的婚假有九天,婚前头一天在家做准备花去一天,结婚当日花去一天,结婚第二日在家与老婆你侬我侬红袖添香,结婚第三日陪老婆回门儿,结婚第四日陪老婆理清内宅人事安排,结婚第五日陪老娘和老婆去寺里烧香还愿兼请新愿,结婚第六日陪老婆在家招待天朝好闺蜜武家丫头和燕家丫头并坚强地从头到尾忍受了俩丫头的打趣/威胁/婚后调查/未来计划问卷/关于生儿育女的几点想法/论抽空多陪妻子的重要性/支持妻子不为家务所累勇于放飞自我保持初心之概述,等等。
“娘,您老也歇歇,我没事,”乔乐梓捏了捏大脑袋,“吉日那天我请了几位官家大人和夫人过来帮忙,咱家人口少,也没办过这样的大事,少不得要麻烦别人家,到时候您老怕也不得清闲,先养足了精神吧。”
结婚第七日在家复习昨天两个无血缘小姨子安排的以上作业。
乔乐梓洒过一眼来,险没喷了,别人家熬参汤都用盅子,自家老娘熬参汤用的是盆!盆!跟这儿拿人参喂猪呢?!
结婚第八日,在家陪老婆。
“儿啊,注意着些身体,”乔老娘端着参汤过来放到桌上,“这个时候可不敢生病啊,万不能耽误了吉时!快,先把这汤喝了再看那捞什子!”
结婚第九日,换上工作服,上班复工。
“哈啾——”乔乐梓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继续检查手里的婚宴清单,上面一项项的列着婚宴当天的流程和各个细节事宜,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这已经是第三遍的检查了。
成为人夫的乔大人坐在公堂上精神头与光棍时期果然大不一样,一上午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四五件案子,中午一进后宅门便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吃,瞅着饭桌旁娘慈妻贤,乔乐梓大头上的一张脸笑得开了花。
……
下午仍旧审案,中途休堂时收到了媳妇从后宅使来的送餐小哥送的下午茶点,有美味的鲜汤,有香酥的点心,有供他换着用的擦汗的手帕,还有虽淡却满的柔情蜜意。
“能的!咱们三个一定能做到!”武玥紧紧握拳,“到时候咱们多叫小藕出来玩儿,乔大人要是不允,我就把他的大圆头揍成大方头!”
晚间回到后宅,吃了饭就有香茶,一家三口偎炕闲聊,说说笑笑,轻松惬意。
“不管是早几年还是晚几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燕七拍拍她的肩,“不过我也希望我们三个能打破常规,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姐妹团,哪怕将来都嫁做了人妇,也依旧不改初心,可以时时相聚,继续乐享年华。”
至月上中天,伺候老娘睡下,携妻回房,看几页书,论几句时事世情,热水沐浴,落帐熄烛,交颈而眠。
“讨厌啊你燕老七,说得我鼻子都酸了!”武玥眼圈一下子泛了红,“说句自私的话,我真是……不想让小藕这么早就嫁人,真想咱们三个再多几年能一起在闺中玩耍的时间……”
……
“早点呗,小藕开始梳妆前咱们就过去,陪她说说话,毕竟从今后咱们三个就再也没有在她的闺中相聚的机会了。”燕七道。
其实关于几时生孩子的问题,乔乐梓并不怎么着急,自个儿岁数又不算太大呢,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小藕却还小,燕子恪家那神经丫头那天来了还悄悄拉了他说话,说什么女人不宜太早生孩子,容易伤身体,最好是二十岁以后再生……
“……”武玥再次白她一眼,“那就这么定了,回头咱们悄悄把银子塞给小藕,就不往礼单上写了。说起来,那天咱们几时过去陆府啊?”
虽然话题让他有点儿大脸发烫吧,但不得不说燕家丫头说得也有道理,为着小藕着想,生孩子的事可以往后再推几年,就算到了那时,他也还正值当年,纵然不比二十来岁的时候效率高,也不至于箭箭射空靶吧?
“你看。”燕七冲武玥摊手。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他真的真的交不出真粮来了,不还有个蛇精病可以指望嘛,那货远在南疆那种神巫横行之地,写信请他帮忙弄个生子的方子过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姐姐,我给你钱!”小十一忙道。
说到燕大蛇精……那货跑南疆去干啥啦?皇上在京里天天想他想得满脸长青春痘,搞得一班朝臣们个个儿都跟着有点内分泌失调,背地里没少骂他呢。
“你这样强行拉郎配小心明年收不到南疆寄来的零花钱。”燕七叹着,“谁还没个兄弟咋地,今儿回去我就找燕小九要钱使。”
难不成那货在南疆找到了第二春?对方是男是女呀嘻嘻嘻……写个信问问吧!
武玥哈哈笑:“敝府不缺妹妹只缺嫂子,我五哥正好还‘单’着呢,你来吧,保证年年都能拿到大把零花钱!”
……关键这信寄到哪儿啊……他来信的信皮儿上也没写寄信地址,要不问问燕家七丫头吧,不信他伯侄俩就不通信。
“人比人气死人啊,”燕七叹,“请问贵府还缺妹妹吗?可以帮忙看家护院的那种?”
“我大伯在南疆居无定所,”燕七上门做客的时候私下里告诉乔乐梓,“我寄信的话通常是寄到我外祖家,我大伯偶尔上门去取。”
“说得对,我还有好些私房钱呢,”武玥一拍手,“过年的时候我二哥还悄悄给了我不少零用钱,我没舍得花,都攒起来了,我五哥也从南疆给我寄回来一叠子银票……”
唔,这就不大方便给那货写信了,自个儿和燕七丫头的外家又不认得,总不好冒冒失失地就把给燕子恪的信寄上门去。
“这就够了,能摆在明面上的不要太多,否则你让小藕家那些不富裕的亲戚脸上怎么下得来,”燕七道,“还想再添补的话就暗里给吧,我觉得给什么也不比给银子实惠,乔大人的俸禄有限,陆经纬从前在京里任职的时候就不是什么油水丰厚的差使,更莫说现在了,陆伯母外家又是读书人,家里能出的嫁妆也就那么些,小藕嫁过去最需要的就是银子,毕竟做了官太太,以后要打点的人情往来总不会少,到时候总不能拿头面狐皮去现兑银子使。”
“您想写信给我大伯啊?有什么着紧的事吗?”燕七问他,“要是不急就等我下回给他写信的时候一并寄,统一装一个信封里,外头写我的名字就行。”
“我总觉得给小藕的添妆礼不够厚重,还想再添些什么,”武玥发愁,“头面,衣裳料子,几块子狐皮貂皮,几样摆件,能想到的都添上了,可还是觉得不够……”
“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无非就是问问他近来过得可好,几时回京看看罢了。”乔乐梓干笑道。
“我们还是聊一聊小藕成亲的事吧。”燕七果断换了话题。
“他好着呐,成天游山玩水胡吃海塞,羡慕死我了,”燕子恪他侄女一边低头剥着松子一边道,“来信上说他已经胖了三斤了,虽然就他那瘦得跟根儿竹子似的身板儿胖三斤跟没胖一样,但至少证明他在实打实地放浪形骸啊,太滋润了有没有。”
燕七:“……”爹,女儿不孝……
“……”乔乐梓已经想象出蛇精病放浪形骸的样子了……
“……明明想学爹爹……”小十一疑惑地含手指。
“他不打算回京来看看皇上啦?”乔乐梓问。
“好啊好啊,”燕七慈祥地看着他,“你是想走元小昶走过的路吗?这些事都是他给你讲的?你想学他?”
“跟你说吧,皇上早知道他在南疆了,三天一道短笺五天一封长信地往那儿寄,我大伯给皇上回信上写的都是那边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给皇上眼气得起了一龙脸的火疙瘩,恨不能立马肋下生双翅,随信飞到天尽头。后来直接写信要求我大伯带着南疆土产回京来看他,否则……咳。”
“我还要去参加后羿盛会,拿头魁,还要打综武,得第一,还要去塞北,杀蛮子——好不好?”小十一希冀地眨着狗狗眼。
燕家丫头好像说漏了什么嘴,假装被松子呛了嗓子眼儿,抱着茶杯喝个没完没了不肯再往下说。
“好啊。”燕七道。
“那么,你大伯打算几时回京?”乔乐梓问,心道要是还没往京里走,得赶紧先去个信让他把那什么生子妙方先找来给备上,万一蛇精病这次回来后就被皇上留侍后宫再也不让走了呢?
“姐姐,我将来也去考武状元!”小十一拽着燕七的袖子邀宠。
“不造,要不我现在就写封信问问他吧,顺便把乔大人你的信一并寄过去。”燕七道。
武玥:“……”
好的好的,就等你这句话了。乔乐梓连忙让人备下纸笔,和燕七各伏一案埋头写信。
“别这样笑话人家,多不道德,”燕七连忙劝阻,“搞得我都想跟你一起笑起来了。”
信写好了用火漆封上,再同燕七的信瓤一起装进更大一点的信封里,最后着人拿去鹰局发了。
“最郁闷的大概就是紫阳的卢鼎和麒麟的穆御了,”武玥一想这事就想笑,“上一回这两人就想参加武举来着,后来听说我五哥参加,觉得自己没有胜算,就想着等开恩科的时候再说,结果没想到这回一开恩科遇上了突然决定参考的元昶,哈哈哈哈,状元梦又破灭了!”
了却了一桩心事,乔乐梓愈发没了压力,每天美滋滋地和老婆享受着甜蜜浪漫的二人世界,逢五日一休沐的时候还能带着媳妇回娘家待个一天半日的,老丈人因品阶低于他,便是看他再不顺眼也不敢当场打出门去,至多甩着一张老脸对他不理不睬,然而那又能怎样呢?
很多决定走武举路子的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参加科考,不为一举中的,而是为了多积累些经验和长长见识,像武珽那般厚积薄发一次就中、和元昶这样冲着夺魁而参加的人毕竟是少数。
上至丈母娘、中至自家老婆、下到一家子下人,谁都不把老陆当回事,现在掌握陆府大权的是丈母娘,在江嬷嬷的帮衬下愈发强势果决起来,唯一挂心的女儿嫁出了门去,有着宠她的婆婆、疼她的丈夫,陆夫人再无后顾之忧,当一个人能把一切放下、能将一切都豁出去的时候,反而强大得无所畏惧。
由于武举对文化课方面的要求并不高,所以在参考人的年龄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局限,只要觉得自己的功夫不错,几岁的人都可以参加考试,当然,武举除了考功夫之外,还要考军事战术素养和军规条例,这些都比文科要简单些。
陆府里好几房妾室,有的生了庶女,有的一无所出,全都指望着当家主母给后路,庶女想要嫁得好,都在主母一句话,妾室想要得善终,全在主母一念间,陆经纬就算是一家之主,也不能剥夺主母执掌后宅事务的权力,何况现在府里内内外外的下人全都是陆夫人的人,在陆经纬外放的这几年里,陆夫人早便在江嬷嬷的帮衬下将府中下人来了一场大换血。
不过元昶的这个武状元还真是近几届来含金量最高的一个状元了,这一次参加武举的不但有紫阳的卢鼎和丁翡,还有麒麟的穆御和田深,全都是这一辈儿年轻人里的佼佼者,元昶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那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见功夫。
如今陆经纬在府中的一举一动全都掌握在陆夫人的手里,陆夫人却也不拘着他,他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触及她的底限,不伤害陆府的利益,就全都由着他去,就连他回京后又纳了两房妾室,陆夫人都不带眨一下眼皮的。
……“随手”考一个……武玥白了燕七一眼,还真是不忘随时随处给自己男朋友脸上贴金。
陆经纬人虽膈应,却不是傻子,外头官场上的不顺遂,让他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前程有些堪忧,近来甚至已经有御史言官在拿他至今无子而做为弹劾的理由了。
“这不是要开箭馆吗,正好又赶上今年文武一并开恩科,他的意思是身上镀一层状元光环,给人当起师父来更有信服力和威慑力,所以就随手考了一个回来,到时候再上个折子找托词推了授官便是。”燕七道。
他当然也盼望着生一个儿子,可在内宅里他也一样不顺。
“对了,元三不是说这辈子绝不入仕吗?”武玥转而问起燕七正经事来,“怎么突然又去考武举了?”
那个宫里退下来的江嬷嬷,看着他的眼神都笑里带着阴,他夜夜宿在小妾房里想要鼓捣个儿子出来,次日就能看见江嬷嬷站在各个角落里冲着他阴森森地笑,这让他非常不安。
小十一:“……”
跟着他外放的心腹长随侥幸没有被换掉,在他耳边进言:“怕是有那位嬷嬷在,几位姨娘便永远生不出儿子来……”
一屋子人被“天下超一”逗得直笑,燕七给小十一顺毛:“阿玥姐姐逗你哪,元昶不会来抢亲哒,就是真抢了你又能把他怎么着啊。”
陆经纬大惊,这其中的关窍他终于想了个明白——可,江嬷嬷是皇上赏的,一不能打发出府,二不好就地剥权,三更不可谋害性命,只能由着那老货为正妻作威作福!
“我——我长大了一定打得过!”小十一着急,“他是天下第一,那我就是——我就是超一!我就是天下超一!”
怎么办呢?
“你又打不过他,”武玥道,“人元三今年刚高中了武状元,武状元知道是什么吗燕惊泷?就是全天下会武的人聚在一起比试,其中武功最高的人就是状元,你打得过天下第一吗?”
陆经纬不想去和正妻同床异梦,可朝上隔三差五便有弹劾他的折子出现,逼得他一日紧似一日,又实在想不出对付过去的法子,终于在某一日被逼无奈之下,敲响了正妻的房门。
“我不让他抢。”小十一道。
……
“你姐姐听你的也不管用,元三会来抢亲的哦。”武玥给元昶拉仇恨。
“便是再恶心这个人,为着姑娘着想,也要忍耐。”江嬷嬷的话虽冷酷,却也说在点子上。
“我娘听我的,”小十一回过头来据理力争,“我爹听姐姐的,姐姐听我的。”
陆藕如今已是知府夫人,将来有数不尽的官家应酬要处理,身上若背着个“有位被弹劾的父亲”的名头,叫她在官眷圈子里怎么抬得起头来?
“你姐说了不算,”武玥故意逗小十一,“得你爹你娘说了才算。”
再者,乔乐梓又不是要做一辈子的知府,说不定日后还能往上升一升,真正若能入得机要,他这样单薄的身世背景,身边无个兄弟亲戚帮衬,怕是仕途之路会走得格外艰辛。
“好啊。”燕七慈祥地摸摸小十一的狗头。
自家是这样的出身没法改变,亲家若也指望不上,未免更显凄凉。
“那姐姐不嫁人。”小十一抬起脸来眼巴巴地看着燕七。
而若是……若是小藕能有个亲弟兄,将来在朝堂上帮衬着姐夫、在家族里做姐姐的后盾的话……
“啧啧,”武玥眨着眼坏笑,“可惜啊,你姐将来嫁了人就没办法再养你了。”
陆夫人咬着牙,给自己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
小十一转回头审视地打量了武玥一阵,复又扭回头去把脸埋在燕七的肚子上:“我不,我只要我姐姐。”
……
武玥听得哈哈笑:“没事燕惊泷,你姐不养你我养你!”
黄昏美如画的一天,下了衙的乔乐梓晃着大头美滋滋地回了后宅,乔老娘带着几个嬷嬷丫头去寺里玩耍了,今儿晚上要住在那儿不回来,家里就剩下了他和小藕小两口。
“姐姐,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最好养活了,你可别把我扔粪池里!”小十一慌乱地扑进燕七的怀里紧紧抱住不松手。
于是进了宅门后先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推门进屋,却见媳妇塑像似的坐在窗根儿炕上,杏眼圆睁、檀口微张,就这么定在那儿,好像被谁施了定身法。
“听说后来陆经纬又让人去打听陆莲的下落,”武玥冷笑,“这会子还没打听清楚呢。不过我倒是问了我消息灵通的二哥,我二哥说她做了倒夜香的奴妇,每日起早贪黑地干活,没个休息的时候,只可怜了她那孩子,她连自己都难养活,更莫说再养个娃了——听说孩子才一生下来,就让她硬着心肠扔进了粪池里活活给淹死了!”
乔乐梓吓得不轻,大步冲过去,一把握住媳妇的双肩:“藕丫头,怎么了?别吓为夫,回回神儿!说句话,和为夫说句话!怎么了这是?”
“真是纸糊的情分啊。”燕七道。
陆藕慢慢地回过神来,一脸不可描述的神情,目光闪烁地望在乔乐梓的脸上。
“只怕是因为见到了那姨娘涉毒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便立时吓忘了多年的情分了。”坐在燕七身旁的崔晞笑呵呵地接话。
“那个……”陆藕欲言又止。
“我听说他一回来就想逼着陆伯母把陆莲的姨娘从禁毒所里给赎出来,”武玥撇着嘴,“真是个糊涂蛋!那地方可不是谁想赎人就能赎人的,便是乔大人也没这个权力,但凡想从禁毒所里出来的人,都得经皇上亲口允了的才行——后来陆经纬没了法子,只得先去禁毒所探监,不知怎么,回去后就再也没提要赎那姨娘的话。”
在燕七口中大智若愚的乔乐梓此时此刻一点也不愚了,脑中清明灵光一闪,激动得双唇颤抖小眼儿晶亮:“藕……藕丫头……莫不是……莫不是你……”
“小藕成亲时若是父母不能两全,那才是美中不足啊。”燕七给她杯里续上茶,“反正陆经纬这回调回来也是个从五品的官,低着乔大人一阶呢,又是个闲散职务,手上没个实权,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有喜了”三个字还未出口,便见他媳妇呆呆地说了一句话:“是……是我娘……我娘她……有……喜……了……”
“听说都已准备妥当了,有江嬷嬷总揽,色色齐全,样样妥贴,只待三日后的吉时。”武玥剥了个十分完美的栗子,就手喂给坐在旁边的小十一吃,“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陆经纬竟然这个当口被调回京来任职了……小藕这个糊涂爹,可别在喜宴上闹出什么丢人的事儿来给小藕添堵!”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