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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 红豆生南国

“还去别处看看么?”燕七问她。

“……”武玥一脑门黑线,反正她没听出来,也许自己五音不全的人也听不出旁人是不是五音不全来……

武玥想了想,果断摇头:“不去了,万一再被人拉着对歌儿我可真不能了。再说明儿一早还要启程上路,这些好玩儿的留到木蜜城再痛快玩儿好了!”

“就是因为见过啊,”燕七干咳了一声,“他们觉得好笑是因为……前头唱那个要和你浪天涯的男人,也是个五音不全的。”

“那咱回。”

围观群众们笑得前仰后合,武玥恼差成怒地拉着燕七从圈子里挤了出来,气道:“有啥好笑的!没见过五音不全的啊?!”

两人正要回转,就听得后头有人叫:“姑娘——两位姑娘——等等——外乡姑娘——”

……说是唱,听起来跟念rap也差不了多少……

扭头看过去,见是个本地人打扮的年轻小伙儿,浓眉大眼光着个膀子,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后头追上来,转眼到了面前,亮出一口白牙冲着武玥笑。

武玥不想理这货了,索性就按着这词儿亮着嗓门唱了一遍,想着赶紧唱完赶紧撤。

“你在叫我们?”武玥奇怪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为了押韵啊,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出其他词儿来了,要不你先顶着,我回去把小九叫来在歌词儿上往死里碾压他们给咱们出口气?”燕七问。

武玥没认出来,燕七倒是认出来了,这位就是刚才那个唱着要跟她浪天涯的五音不全的家伙。

“……这什么词儿啊?!”武玥无语。

“我叫乌雀,”这个家伙笑着,目光只管落在武玥脸上,“外乡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给你提供词儿,你随便唱调,”燕七道,心说反正你唱啥也是跑调,“你就唱:本地的乡亲哎,多谢来款待,明天一大早哎,我还要去买菜。”

“我叫啥关你什么事?”武玥警惕地一手往腰上摁,发现今晚出来没带剑。

“说得对!”武玥一攥拳,“豁出去了!但是我唱什么啊?”

“外乡姑娘,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乌雀的眼睛和牙一样亮,热情洋溢地大声道。

“管他呢,就随便唱,反正天一亮咱们就走了,丢人也是丢在今儿夜里,明儿谁还认得我们?”燕七手握香蕉给武玥打气。

“——噗——”武玥喷完就傻了眼,石化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她真没有freestyle啊!现场battle也来不了啊!

乌雀伸手在武玥眼前晃了晃,转头问燕七:“她怎么了?病了吗?”

武玥傻了眼,这还走不得了?不过想想也是,人家唱了歌出来等你来应和,你扭头走了,这也太不把人放眼里了,不立下这样的规矩,老有这样的事发生的话,那得多伤人自尊?

“……”燕七也刚从当地人的开放热辣中回过神来,“她只是被你吓到了,上来就说喜欢,那你喜欢她哪一点呢?”

两人才要转身,却被身后的群众们臂挽臂地给拦了下来,就有个姑娘笑着说道:“哎!外乡人,现在你们可不能走!入乡随俗不知道么?在我们这儿,对方出了歌对子,如果不对上就走那可就是看不起人了!所以,想走可以,把歌儿对上再走!否则——男人的话就得挨揍,女人的话就得脱剩小衣跳进湖里去!”

“我们俩都五音不全,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乌雀开心地冲武玥眨眼睛。

燕七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挎囊里的香蕉可没几根了,再说她也实在吃不下了,撑死了都……

“……好吧,当我没问。”燕七在武玥肩上拍了一下,把她拍回神儿,“你的意思呢?”

围观群众又是一阵高声轰笑,武玥脸又红了,一拽燕七:“咱们快走,他们怎么老冲咱们来了?!”

“我——”武玥一张脸涨得通红,跳起脚来冲着乌雀挥拳头,“你再乱说我打死你啊!快从我眼前消失!”

说着话,这边的情歌儿已唱完,那边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远方的姑娘哎,好像一枝花,可愿跟着我哎,一起浪天涯?”

“我没有乱说,我是真心的!”乌雀深情款款地望着武玥,“我们这儿的人最相信一见钟情,因为一见钟情是神的旨意!姑娘,你就是神指给我的爱人!和我在一起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燕七只说了这么一句,后头没敢告诉武玥,这一路过来她已经瞅见树林儿中、草丛里滚着好几对儿露水鸳鸯了。

“你——臭流氓!”武玥一拳挥上去正中乌雀面门,“砰”地一声那位就躺地上一动不动了,燕七在旁边看得都禁不住一缩脖。

“他们这儿的民风可真外放啊。”武玥低声和燕七道,男男女女们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以歌调情,好些歌词儿甚至相当地露骨,什么“最喜你雪白的大长腿”啥的,听得武玥不住脸红。

武玥也不知道是气着了还是羞着了,打完人转头就跑,连自个儿基友都扔下不要了。

那姑娘才一唱完,武玥燕七这边的人群中便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另起的调子,唱的仿似是首情歌儿,引得围观人群不住地高叫着起哄,而对面的姑娘却是落落大方,笑吟吟地认真听着这边唱。

燕七回到住宿处的时候,见武玥已经躺到竹床上假装睡着了,头上还蒙着纱被,过去拍了她一下,道:“这么蒙着热不热?掀开了好好睡吧。”

“这波freestyle我服。”燕七也夸道。

武玥只不肯理,燕七就回了自个儿床上躺下,半晌才听见武玥掀被子翻身的声音。

“哇——”武玥惊了,这姑娘只听她唱了一遍小星星,立刻便将调子十足十地学了去,而且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编了歌词儿替换上来!太厉害了!真不愧是歌唱民族!

武玥能不能睡着燕七不知道,反正她是困了,也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过片刻便一片朦胧,眼看到了就要睡熟的临界点,忽地听得竹窗外的楼下响起了一道悠扬婉转的竹笛儿乐曲声。

到底是歌唱民族,尽管被外乡人乱入了一首调子古怪的歌,却是没人因此被吓到,很快便有个姑娘站出来唱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好像我情郎的眼睛,眼中都是对我的情。一闪一闪亮晶晶,谁唱情歌儿给我听?”

吹了一小段忽然停了,紧接着一个五音不全的嗓门在那儿唱:“远方的姑娘哎,好像一枝花,可愿跟着我哎,一起浪天涯?”

对面从来没听过这歌的人们静了一静,转而发出一片轰笑,武玥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可能是觉得这歌过于简单了,但她才不管,反正她唱了,而且自认唱得也挺好听的,于是就只管瞪着对面,等着他们有人来对歌儿。

武玥:“……”

这歌当然是跟燕七学的,老七说这首歌简单,而且调子也不绕,最适合她这种五音不全的人唱,就是听过的人都不见得能听出她跑调来。

燕七:“……”

耳听着对面逼她唱歌的合唱声越来越大,武玥的虎劲儿上来了,一甩胳膊大声道:“唱就唱!你们听好了: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到你们了!”

就这么单曲循环播放到了天亮。

武玥快窘到地缝里去了——她也不是没胆唱,谁让她五音不全来着,要是让她有了燕七的那把好嗓子,跟这帮家伙对唱三天三夜她也敢啊!

“小七!别睡了!”

“让你唱来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来不像样!”对面的男男女女们齐声冲着武玥高唱。

燕七被武玥从梦中摇醒,见这位挂着俩黑眼圈坐在她床边一脸怒容。

“——你故意的!”武玥气得推这蔫儿坏的货,刚还在旁边说话呢,一听人家让唱歌,立马就塞一嘴香蕉,简直太没下限啦!

“啊?”燕七还在恍惚。

武玥吓一跳,徒有凑热闹的心,哪有开口唱的胆,红着脸连忙推旁边的燕七:“说你呢小七,赶紧唱!”结果一偏头,却见这货正塞了一嘴香蕉,哪儿还有嘴唱歌!

“啊什么啊!赶紧醒醒!快帮我想个办法!”武玥急得推她。

立时便有百十对目光投在了武玥和燕七的身上。

燕七坐起身揉眼睛:“想啥办法?”

对面立刻便有个年轻姑娘亮着嗓门唱起来:“外乡的人儿来自何方?到我家乡怎能不唱?”

“一会子咱们就要上路了,那家伙还在楼下门口守着,万一让其他人看见,我——我就丢脸死了!”武玥脸又气红了。

两张异族面孔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当地人们的注意,尤其武玥又拉着燕七挤到了最前排,两人简单朴素又带着点风尘仆仆气息的汉族装扮夹在一片华丽耀眼的南疆服饰中如同两股泥石流一般让人一眼分明。

“那让五哥下去把他赶走?”燕七说。

“呀哈哈,那正好,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我最讨厌那些破讲究了,通俗最好,”武玥嘻嘻哈哈地推着燕七往前头挤,“一会儿你唱个《两只老虎》,看谁能对得上来!”

“不行——这事儿不能让我五哥知道!太尴尬了!”武玥跳起来跺脚。

“对,就是那样,不过对歌儿没那么多讲究,比较自由通俗。”燕七道。

“亲兄妹怕什么尴尬啊……”燕七不解。

“就跟咱们那边的才子才女什么的一到诗会就对对子、对诗一样吗?”武玥触类旁通。

“——如果把我换成你,这事你敢让小九知道吗?!”武玥瞪她。

“唱山歌呀,”燕七道,“这边唱来那边和,山歌好比春江水什么的。”

“此事绝对不能让五哥知道!”燕七果断道。

“对歌儿?怎么对?”武玥忙问。

“那快帮我想个办法!”武玥催她。

……唱曲大会……“人家这是在对歌儿好么。”燕七道。

“要不让元小昶去?对付熊孩子他最有发言权。”燕七道。

武玥认为燕七说得有道理,立刻中止了剁手模式,扯着燕七就往年轻人最多的地方去:“他们好像正在那里开唱曲大会呢,咱们去瞅瞅!”

“不行不行!元三一定会笑话我的!”武玥强烈拒绝。

燕七掏了帕子擦嘴:“这才到哪儿啊,这儿不过是南疆最边缘的镇子,许多风俗和产出都被边缘同化了,你想要买到真正的南疆特产,还得等咱们再往里深入一些才好,像银饰宝石什么的,这里的也都是些土作坊,技术粗糙,这会子你看着好,是因为被这儿的环境和气氛感染了,待拿回京去再看就不觉得出彩了,要买更好的还得再往深处走,南疆的首邑是叫木蜜城的吧?到了那个地方才是大肆挥霍的时候呢,所有南疆最好的东西都集中在那儿了。”

“……你脸皮儿也太薄了,”燕七叹,“怪我没把你带好啊。”

“你咋啥都不买啊?”武玥说她,“这些东西京都可绝对买不到,便是有也都是作坊里自己仿的,从这儿买的可是地地道道的当地原产!”

武玥:“……”

武玥拉着燕七东奔西跑满大街乱蹿,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无比,没两刻的功夫挎囊里已经装满了淘来的东西,有银饰有骨饰还有一堆角制品,旁边燕七的挎囊却是空空如也,这货一路过来只买吃的了,边逛边吃,这会子手里还抓着个火龙果跟那儿往嘴里塞呢。

“剩下的崔小晞和燕小九你就不要指望了,再不行就让五枝去?”燕七道。

两人说笑着行上大街,汇入欢快的人流,街两边高高的火把台上燃着熊熊的火,火中似是投放了熏蚊虫的药草,散发着好闻的草叶香气。这里不似京都那样街道整齐,两边是参差不齐的竹楼民居,周遭长满了装点出异族风情的棕榈、芭蕉、槟榔、椰子、三角梅和紫荆,沿街的住户在自家的竹楼外摆出各色的水果、美食、布匹、首饰、工具、竹制品等等来贩卖,露天酒肆更早已是坐满了来寻欢作乐的男女老少,而在那高高的树上、清亮的溪泉边、幽幽的竹楼里、深深的密林中,处处都有葫芦丝、鸳鸯埙、竹笙、骨笛、牛角吹奏出的绮靡的乐曲,以及年轻男女互相吟唱的情歌与欢笑声。

“……咦!不是还有萧八么!”武玥眼睛一亮,“我让萧八去!他老实又不多话,定能替我守口如瓶!”

“……我觉得十二叔想扒你的皮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说着就往门外奔,到门口了又转回来,压低声音和燕七道:“你帮我拖着其他人,我带萧八去把那人解决了,你等我回来了再松劲儿。”

“十二叔真是太闷骚了。”燕七也摊摊手,“这次从南疆回去给他带个媳妇儿送他吧。”

“……你可别哄着萧宸夺人性命啊……”燕七无语地嘱咐。

“我是想说来着,结果我十二叔淡淡看了我一眼,说了三个字:管住嘴。我哪儿还敢再说啊。”武玥摊摊手。

武玥前脚走没一会儿,元昶后脚就进来了,一边看着燕七在那儿梳头一边道:“昨儿夜里不知哪个混蛋扯嗓子嚎了大半宿——吵着你了吗小胖?”

“咦?那个时候你怎么没告诉我,我好过府探望探望啊。”燕七道。

“还好,听他唱了四十多遍之后我就适应了,后头慢慢地也就睡着了。”燕七道,梳好了头发转过来看向元昶,“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下去揍人呢。”

武玥哈哈地笑:“不会的啦,就算你后半段才回去,骑射队和综武队也不会拖后腿的,队里面总得锻炼锻炼新人啊,再说,我十二叔现在对你多好啊,上次队内打练习赛你难道忘了,阵地里的那个架子差点倒了砸在你身上,不就是我十二叔飞掠过来硬是挡在你的身前,把那架子给扛住了吗?后来回家我去看他,发现他背上都被那架子给砸青了。”

“这要是在京都我早就揍了,”元昶哼着,“然而这是南疆,所谓入乡随俗,没准儿人这儿就兴半夜鬼哭狼嚎呢,咱们这些外乡来的只得忍忍。没事小胖,今儿晚上要还这样你跟我一屋,我帮你捂着耳朵,保你睡得香。”

“我是无所谓了,就怕你十二叔到时候会扒掉我的皮。”燕七道。

“……今天晚上咱们会在前往木蜜城的路上,谢谢。”燕七道。

“这地方可真欢乐啊!”武玥开心得手舞足蹈,“咱们在这儿多待些时日吧,小七!反正也向书院请了假,晚上一两个月回去也没事的,你说呢?”

正说着话,就见武珽在门口一探头,先笑着在两人脸上各看了一眼,而后才问燕七:“小玥呢?”

留了个字条在房中,两人悄悄地摸下竹楼,因此处距着镇上唯一的那条大街非常近,此刻周遭正是相当的热闹——这样的天气环境下,当地居民是很少早睡的,多半都在外头纳凉玩耍,而南疆人民本就性格外放泼辣,一言不合就载歌载舞欢饮达旦,燕七和武玥才一踏上大街就感受到了节日般的热烈气氛。

“净室里洗澡呢,昨晚睡觉热出一身汗。”燕七瞎话儿随口就来。

由于天气太过湿热,蚊虫又多,武玥一时难以入睡,便拉着燕七要出去玩儿,“不带元昶啊!”特意向燕七声明,免得又要看这俩货在身边秀恩爱。

“喔。”武珽应了一声就要走。

这家只有一家五口,空房间却有十几间,武玥和燕七合住了一间,其余男士们都住了单人间,晚饭吃的是当地特色的土家鸡,饭后还有美味的当地水果。

“五哥,”燕七叫住他,“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武伯母带着你们长房那一群去因缘寺上香,凑巧我们一家子也都去了,后来咱们几个凑在一起去后山玩儿,当时是谁出主意,要咱们所有人都在纸上写下自己将来想娶或想嫁的人的样子,然后各装在小瓷瓶里埋在那块著名的三生岩下,大家约好了若干年后再一起去因缘寺,把当时写的纸取出来公开,如今你就要留在南疆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京,你写的那张纸不如交给我来帮你取出来啊?”

众人寻了一家把房子建得还算豪华结实的住户,据说还是本地挺有钱的一户人家,只看这家女主人脖子上挂的那百八十串金镶宝石的大粗链子便可窥得一斑。

“……不必了,还是等我回京之后自己取吧。”武珽看着这坏心眼儿的货,忽而一笑,双手抱怀地望住她,“不如先来说说你写的是什么吧,省得我在南疆回不去,到时你们去取的话我难免要错过。”

众人驾着小鹿号在街上找了一阵,见当地人的住房皆是用竹子搭成的吊脚楼,大多建得极简单,走在楼梯上踩得吱呀吱呀响,看上去像快要倒掉或是被踩断掉。

“呃……”燕七惹火上身,为帮武玥拖住武珽随便扯个话题还把自个儿给卖出去了,眼瞅着元小日同学俩大黑眼珠炯炯地盯过来,燕七愈发认为以后应把武珽列为继燕小九之后第二个不能招惹的人物。

这小镇名叫“南翁”,人口虽然不少,但规模却是不大,全镇统共只有一条青石铺的宽阔街道,更是连一家客栈都没有,武珽在街上打探了一番回来,和众人道:“此镇没有客栈可住,外地人到此只能找当地人家借宿,届时多给些银钱就是了。”

“这个时日有些久远了,我已经记不大清了,你让我想想。”燕七尽职尽责地履行拖时间的义务。

浓烈鲜明的异族风情让旅南小队大开眼界,在进入南疆地区的第一个小镇之后盘桓了整整一个下午,因而误了前往下一个城镇的时间,据说两镇之间都是茂林幽谷,中途没有客栈,因而众人决定先在第一个镇子找个地方住一晚,第二日一早再上路。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武珽摇着头走了。

燕七:“我闭嘴了。”

“这次回京你带我去那什么因缘寺。”男朋友也向她下了通牒。

“看样子你是想就此结束愉快的南疆之旅了。”燕九少爷淡淡地看过一眼去。

“天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大的牺牲。”燕七和后头回来的武玥道,“所以快告诉我你和萧宸最后把人怎么了?”

燕七继续说:“小九,你……”

武玥却半红着脸不肯说,为免她逼问,上路后竟还避到了武珽他们那辆车上去。

萧宸:“……”

燕七本着一腔狗仔热血永不言弃,逮了个其他人不注意的机会就从萧宸嘴里掏出了来龙去脉。

“萧宸,你不要总盯着地面,这可是增长阅历见识的好机会。”燕七又说。

原来武玥带着萧宸去找乌雀的时候,那货还以为萧宸是武玥的男友,说什么他们南疆人可不是知难而退的性子,口口声声要和萧宸公平决斗,赢的带走武玥输的自此放手。

武珽:“……”

结果萧宸鞭子都掏出来了那货来了句“以对歌决胜负”……

“五哥,你有福了。”燕七说,“在这儿呆几年可别乐不思蜀啊。”

萧宸哪儿会唱歌啊。

说是大花姑娘,一点都不夸张,南疆人民的服饰以色彩绚丽纷杂为特色,更喜欢以金银宝石为首饰戴个满身,不分男女老幼,头上、耳上、脖子上、手腕上、腰上、脚腕上、甚至肚脐上,到处都是亮晶晶哗啦啦的配饰,而服饰风格上也相当的大胆,男子打着赤膊已为常态就不用说了,女子穿过肩半袖、着短裙、露着膝盖以下的整根小腿更是稀松平常,无人讶异。

但架不住武玥是燕七的好朋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南疆的气候比大家想象的还要潮热,进入南疆地域之后,遍地都是光着胳膊露着半拉胸脯满地走的大花姑娘。

然后老实巴交的萧宸只好入乡随俗了……

一大早,张老爷带着一家人诚惶诚恐地蹭到小鹿号车前来给元昶请安,元昶眼皮都懒得抬,招呼另一辆车上的五枝驾马上路,至于后头的山路安不安全——姓张的你一家子自求多福吧!

“你是怎么唱的?”燕七问。

“……”

萧宸垂着眼皮想等燕七突然患上失忆症忘了自己刚才问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元昶低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哪里逸出来:“……快吃了我,小胖。”

后来实在抵不过这姑娘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目光,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开了口,唱的是满江红。

“不得不说……”燕七勾手把元昶的颈子摁低下来,“你真是越来越会哄女朋友开心了。”

……好么,五个音有四个不在调上。

“小胖,你说怪不怪,”元昶把燕七揽进怀里,低了声在耳边说话,“我是不是得了厌女症什么的?为什么除了你以外的其他女人向我示好,我就反感得烦躁难安,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愉悦舒坦?”

“最后谁赢了?”燕七好奇心就起来了。

“……”

“……我点了他的穴道,一个时辰后能自行解开。”萧宸道。

“是啊,不开心,”元昶沉眉,“要你亲亲我才能重新笑出来。”

一个时辰后小鹿号也就走得很远了。

半夜的时候燕七出来解手,被他逮个正着,掳上车顶并肩而坐,燕七就问他:“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呀?”

直到燕七答应了武玥再也不提这件事,武玥这才肯回到小鹿号30上来。

因着接连下雨地面潮湿,旅南小队成员们便没有再搭帐篷,燕七武玥合睡一车,剩下六位男士挤一车,元昶主动要求值夜,一个人盘膝坐在车顶守着。

离了南翁镇继续往南去,一路上并不好走,除了密得不见天日的树林就是深山和幽谷,幸好南翁镇和下一个城镇之间的居民平日往来不少,在两地之间修了可供马车通行的山路,饶是如此,这一路过去也是磕磕绊绊,时时还很惊险,武玥就差点掉下峭壁去,被萧宸一鞭子挥下去卷住腰给提了上来。

张家人那厢一整晚都没敢过来再打招呼,甚至听不见高声说话。

后头武珽直接带着武玥,萧宸护着燕九少爷,元昶守着崔晞,五枝和铁汉燕七看着马匹,一行人小心且缓慢地沿着山路行进,最艰苦的是这一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里只好睡在山里,那蚊子大得抵得上武玥一个拳头,直吓得再也不敢睡帐篷,晚上就和燕七睡在马车上。

元昶一离开,旅南小队成员们也就不再多待,纷纷起身告辞,回了小鹿号上。

白天了继续上路,天公不作美,哗啦啦地下起雨来,山路愈发难行,除了崔晞和燕九少爷,男士们全都坐到了车外去,不错眼地紧盯着路面,燕七跟着武玥享有女士优待,坐在车里要么打盹儿要么看雨景儿。

估摸着是被那张姑娘给觊觎毛了,燕七心道。

燕七就发现武玥这一路上话变少了。

“哎呀哎呀,我就喜欢看这个!”武玥那厢压低着声音和燕七笑道,“元三极少拿身份吓唬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不动声色地悄悄打眼儿看她,见这孩子趴在小桌上盯着外面的雨景出神。

说罢再不看那已被惊呆在当场的张老爷一眼,大步离了此处,转去小鹿号的驾驶座上坐着去了。

武玥是个向来藏不住心事的人,而一旦哪天有了心事,那大概就只能是…情窦初开了吧。

元昶闻言不由笑了一声,起身掸了掸衣衫,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老爷,道:“南疆第一商什么的,小爷从不曾听说过。既然你常年混迹于京都,想来小爷的名号你当听人提起过,小爷姓元,在塞北杀过蛮子,在河西平过叛军,如今隶属京都五城兵马司燕子忱燕参将麾下小小千户一名——若还不知道,那小爷就换个说法儿:帝师是小爷的亲爹,皇后是小爷的亲姐,皇上,是小爷的亲姐夫。”

一路向南,行经大大小小十几个村镇城乡,在一个细雨清沥的午后,旅南小队终于抵达了本次南行的目的地——南疆首邑木蜜城。

张老爷笑了笑,似是觉得这几个年轻人略显轻狂,不识天高地厚,语气里也就带上了几分倨傲,慢条斯理地道:“呵呵,小哥儿怕是还有些不好意思,那老朽便先自介吧。我张家祖籍南疆,做买卖出身,老朽这半生走南闯北,商家圈子里虽谈不上无人不知,好歹也被称为南疆第一商,便是在京都,也是商圈里叫得出名号的,不知小哥儿家里做的是什么营生?说不得与老朽在生意上也曾有过往来——哦,忘了说,老朽家中经营的是布匹、家具、瓷器、珠宝、车马行等等十几样营生,京都最大的车马行亨通车行,便是老朽经营的,几位此行租的车……不知是哪个车行的?”

同为一区首府,木蜜城与塞北首府风屠城相比,几乎完全呈现出两个极端状态。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齿。”元昶依旧保持疏离,只把手上细细剔去刺的烤鱼递给了燕七。

风屠城的风格是酷烈峥嵘,线条粗豪大气,简单旷达。

姑娘爹张老爷见状不由长笑一声,道:“你这孩子,一门心思地只管想着要谢恩,可先问过你这恩人高姓大名了么?”一句话先给自家闺女解了围,转而笑着望向元昶,“还未曾来得及问这位小哥儿尊姓大名,家住何处?改日老朽定当携女登门致谢。”

木蜜城的风格则是繁丽绚烂,森绿的山水里镶进了斑斓缤纷的浓烈的颜色,就像是把人间烟火装进了世外仙境一般,本为矛盾的两种形态,融合在一起却又毫无违和地惬意和谐。

张姑娘又尴尬了,再劝人家喝茶就好像逼着人家丢丑现眼似的,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明明南疆边境上战争常有,可这近在咫尺的木蜜城中却是盛大无比的太平祥和。

“茶是好茶,然而我是个粗人,不敢唐突,”元昶仍旧面色淡淡,“牛饮海喝这样的事,就不拿出来现眼了。”

旅南小队将马车驱上木蜜城最宽的大街,不同于京都那严肃工整的青石铺地,这里的街道都是用五颜六色的不规则的石头,磨平了表面后混拼在一起的,整条街看上去像铺上了一条花毯,非常鲜明地体现着南疆这一地区的人文风格。

不会喝酒……这连劝酒都没法儿劝了,张姑娘略感尴尬,但很快就有了主意,将酒碗放下,另取了一只碗,倒上她爹的好茶,复又捧至元昶面前,微笑着道:“恩人既不擅饮,那小女子便以茶代酒敬恩人一碗吧。”

而即便身为一区首府,木蜜城的居民建筑仍然是以竹楼竹屋为主,只不过比南翁镇的竹屋建得更结实更高大上,在这里,只有官与军所属之处才是砖石建筑。

那厢张姑娘羞答答地把酒碗端至元昶面前,正要开口,却听得她的这位英俊挺拔的恩人淡淡道了一句:“我不会喝酒,心意领了。”

因着此时已是半下午,燕家姐弟决定明天再去外家递登门帖拜访,武珽也不急于去军中报到,距规定的报到最后期限还有七八天,他计划先在城中转一转,深入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民情,毕竟未来的几年甚至数年,他都要在这里扎根生长。

“这个比方太有画面感……”燕七无语。

旅南小队沿街而行,挨个儿看街边竹舍上挂着的招牌,打算先找个好些的客栈落脚,奈何接连找了好几家,都已经客满为患,武玥不由纳闷儿:“这木蜜城怎么这么多的人口?百姓多得都从家里溢出来跑客栈里住着了!”

“苍蝇就算不往屎上落,总在旁边飞来飞去嗡嗡嗡的也烦人啊。”武玥哼道。

武珽找了个路人打听,“这几日怕是所有客栈都没有空房,”回来了和众人道,“说是这几天过鹊桥节,城中到处都在举行庆祝活动,许多周边城镇的人都聚集到了木蜜城,至少要热闹上七天才能消停,咱们估计还是得找民宿借住了。”

“我有啥可担心的?”燕七放下骨头又去拿野鸡腿,“她是打得过我啊还是比我长得性感啊?”

“鹊桥节?”武玥掐指一算,“这还不到七夕呢呀。”

“你不担心啊?”武玥推她。

燕九少爷那厢慢吞吞地接话:“南疆地区的鹊桥节与中原的七夕节并非同一节日,鹊桥节要早于七夕,原因是……鹊桥节原是当地的相亲会,年轻男女每年于节日期间聚集于木蜜城中相互相看、定下姻缘,因关系着后代繁衍、子孙大事,鹊桥节在此地是仅次于过年的重大节日,而七月间南疆多雨,三十天里有二十七八天都是阴雨连绵,若将相亲之事放在七月,天天淋着雨在外头相亲,极易生病甚而丢了性命,是以追溯至十几辈之前,南疆人的老祖宗便将鹊桥节较之七夕更提前了些,放在了六月里。”

“这么狗血的桥段啊。”燕七正细细地吃手里的兔子腿,眼皮儿都不带抬一下。

“原来如此,”武玥觉得稀罕,“这儿的风俗真有意思,让年轻人自己出来相亲,还是成批成伙儿的,他们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看着那姑娘微红的脸颊和不住偷瞄元昶的眼神,武玥撇了撇嘴,胳膊肘一拐燕七:“元三让人惦记上了。”

“几百年的风俗传下来的,人们早便习惯了,”武珽笑道,“再说南疆这边本就民风开放,同京中拘囿于礼教规矩的公子小姐们大不一样,我想,兴许再过上几百年,说不定中原人也会变得开放至斯了。”

老者夫妇倒是极热情,好吃好喝的一个劲儿往众人面前堆,甚至还开了一坛子罕见佳酿,让自家姑娘斟在碗里,亲手捧着去敬救命恩人元昶。

燕七暗赞武珽有远见,不过还是低估了封建社会的力量,几百年怕是不够,怎么也得上千年,那个时候到了七夕,旅馆一样会爆满……

当那厢各种烤肉的香味浓浓地飘过来时,张姓老者带着妻女亲自过来请燕七他们一行人一起过去用饭,众人本欲推拒,奈何那老者常年混商圈,最擅与人攀结,一句:“诸位若是不肯赏这个脸,那老朽就厚着脸皮带着妻女过来蹭吃蹭喝了。”成功让年轻人们无从再推,只得过去与对方凑了个堆。

众人只得寻找能借宿的民居,武珽推测沿街的民居只怕也早已被人借住满了,索性避开繁华的区域,往偏僻的地方找一找。

行至傍晚时分,这雨终于停了,两队人马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落脚,各自支起帐篷架起火来煮饭,那老者是商贾,马车队也甚为豪华,路途所用的物资更是准备得丰富齐全,燕七他们跟这儿啃干粮吃咸菜,人家在那边烤猪烤鸡烤鸭子。

雨停的时候,众人找到了一座临湖的民居,周遭佳木葱茏繁花似锦,一派的清新安逸,妙的是这座两层高的竹楼外面还架设了悬于湖面上的露台,露台上还设了几张茶席,可供纳凉赏景。

于是两拨人收拾妥当便一齐上了路,武珽萧宸燕九少爷和一枝乘坐的小鹿号20在前开路,元昶燕七武玥和崔晞乘坐的30在后头断后。

房子主人是一对热情的中年夫妇,膝下三四个半大的娃,据说这楼也是才改了没多久的新房子,夫妻俩是想将这房子开成个客栈的,就打算在这几天正式开张,因着地点较偏,极少有人知道这儿,所以才没有客人上门,旅南小队是客栈迎来的第一波客人。

武珽便和自己人商量,大家一致表示反正也是顺路,举手之劳帮一帮也没什么问题。

大家欢欢喜喜地住了进去,才刚梳洗完毕武玥就闲不住了,拉着燕七要上街逛,燕七随手携带了一名崔小四,元昶自是要跟女朋友在一起,再加上武珽也想上街熟悉一下当地风土,最终八个人一起出了门。

老者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吞吐了一阵,委婉地表示希望武珽几个人能够帮忙护送他们出了这片山区,因为听说这片山区不怎么太平,劫道的匪徒甚至不止一伙。

果如燕七所说,木蜜城的当地特色产品才更齐全和精良,武玥直接就看花了眼,又赶上雨停,外地进城过节的人全都从客栈里涌上了街,那叫一个接踵摩肩,挑货的、讲价的、说笑的、吵闹的、追打熊孩子的、撞翻摆货摊的,元昶他们几个男人已经彻底被吵崩溃了,看着燕七和武玥仍旧精神抖擞地穿梭在人山货海中,不由相互对视一眼,看到了各自眼底藏不住的深深的恐惧。

“不必客气,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吧。”武珽代表众人笑着拒绝。

“崔四崔四,快来帮我挑挑,这些项链哪个好看?”武玥扯着崔晞当参谋,“我打算等小藕成亲的时候戴这个去参加,这个红宝石月季花的怎么样?”

“好在死的几个只是随行的下人”,老者话里是这个意思,因而也没有什么忧戚之色,才刚被元昶从马车里拉出来的是他的结发妻和女儿,也都没有受什么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见善后事宜已处理得差不多,便盛情邀请元昶一行人到他的豪华马车上一叙,以答谢救助之恩。

崔晞笑吟吟地低头在摊子上看了一阵,长长的手指挑起一根玫瑰金坠子的项链:“我更喜欢这一条。”

有了元昶武珽这几个武力精深的生力军,巨石和碎石块很快便被清理到了一边去,车队中的一名半百老者上前来向众人行礼致谢,攀谈中得知这老者姓张,是个商贾,长年在外跑生意,方才那少女是他的小女儿,原是趁着放暑假的机会跟着他一起去北边探亲的,如今是探完亲后回家转,不成想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武玥凑过来看,见链坠儿是银宝石镶嵌成的猫儿,看上去既华丽又可爱,武玥登时就喜欢上了这条,直道:“崔四你可真会挑东西!是因为我像猫一样可爱吗?哇哈哈哈!”学着燕七的厚脸皮狂笑。

元昶眉也舒展了,脸也绽开了,莫名烦躁的心也莫名安然下来了,扬起唇角回过身,继续带着人搬石头。

“若这是一只虎就更适合你了,”崔晞却笑,“然而既是要去参加婚礼用的,戴虎未免多了戾气,倒不如戴猫。”

元昶一指头将这姑娘点晕在地,绷着脸唤来那车队里的人将这老少三个抬走,顺带皱着眉,眼神里满是嫌弃地用手把自个儿胸前蹭到的那姑娘脸上的脂粉抹了去,回过身向着路边找了找,一眼瞅见自家燕小胖正给人一本正经地接骨呢,虽然被雨水淋得头发溻湿满身泥浆,却依然是肤白唇红眉目如画。

“……你这是在暗示我像母老虎吗?”武玥受打击脸,“我觉得小七才更像虎好嘛!”

经过一番众志成城,巨石终于被挪开,元昶从车厢里往外掏人,先掏出个已经晕厥的中年妇人,又掏出个不省人事的小丫鬟,最后掏出个意识还算清楚的千金小姐装扮的姑娘,脸色早吓得惨白,得以重见天日,激动又后怕地一头扎进了人民的大救星元昶的怀里,说死也不肯放手。

“小七像鹰,”崔晞笑着低头在摊子上找,“不过女孩子的饰物极少有以鹰为形象的,而且,现在的小七较之以前更多了些圆融,所以,”说着从一堆灿灿的饰品中挑出了一枚头饰,“天鹅也很适合她。”

武珽和萧宸将马车停在较远些的安全之处,而后也赶过去帮忙抬石救人,燕七则同武玥去给五枝打下手,包个扎上个药什么的也是不在话下。

武玥就手看过去,见是以白水晶雕琢出天鹅的头颈与身体轮廓,镶以细小的碎钻,身子中间镂空,镶了两片海水般透蓝的蓝水晶做翅膀,很素的颜色,却是搭配得清澈又璀璨。

情况最严重的是,那两辆被砸变形的马车里还有人被夹在里面,元昶正带着车队里的青壮年在那厢搬石头,五枝则在另一边抢救重伤员。

见崔晞价都不讲就要掏钱买下这天鹅头饰,武玥连忙拦住,卷起袖子就开始跟摊老板砍起价来——人虽然也是出身官富之家,但女人嘛,逛街享受的就是挑货和砍价的过程啊。

五枝不敢怠慢,背上医箱便跟着元昶飞奔向前,武珽和萧宸各赶着一辆车紧随其后,沿着山路拐过一处山壁,果见路上碎着几块巨石,先前超过去的那个车队被巨石冲砸得七零八落,几辆马车侧翻在旁,其中两辆被巨石砸得变了形,地上还有未被雨冲刷去的血迹,一群老弱妇幼在旁边围着几具头破血流的尸首哭个不住。

另一个女人燕七同志在前面不远处带着自个儿的哼哈二将也正挑首饰:“这个玫瑰花的好看还是月季花的好看呀你们说?”

片刻后元昶回转,和众人道:“才刚山体塌方震落了山上的岩石,把前面那车队的车砸翻了几辆,还砸死砸伤了几个人,五枝,拿着你医箱先跟我走,你们几个后头跟着来吧。”

“长得不都一样?”直男元昶使劲挠头。

“听着隐约有哭喊声,”武珽坐到近门处,半开着车门边向外看边道,“天初要先去打探打探。”

“萧宸我们不理他,你说呢,哪个好看?”燕七抛弃男友转而欺负老实人。

武珽从那辆车里出来,钻进燕七他们这辆车,武玥便问:“前头出啥事了?是不是塌方把路堵了?”

“……玫瑰花好看。”老实人指着月季花道。

说着跳下车,见武珽他们那趟车也已停在了路边,元昶过去说了几句话,而后便冒雨往前方赶去。

燕七:“……”

行了一阵,听得外头元昶敲了敲车门,燕七开了道门缝,见他将车慢慢停下,转头道:“前面出事了,且等我下,我去看看。”

“这摊子上摆着少说千八百样,你得挑什么时候去啊燕小胖!”直男处于暴走边缘,“你想要我把这摊子全给你买了行不行?”

武玥稍稍放下心来,半晌马匹终于重归平静,车辆方重新上路。

“这么简单粗暴啊,”燕七叹口气,“我喜欢。”

“……没那么凄凉,这动静听着有点像山体塌方,”燕七宽慰她,“雨下得时间太长,山里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不必担心,发生地点离我们远着呢。”

萧宸:“……”

因下着雨,饭就在马车上吃,吃完歇了一晌继续上路,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就觉一阵地动山摇,几匹拉车的马和马骡直吓得又是扬蹄又是嘶鸣,外头元昶五枝和从车里冲出来的武珽萧宸连忙分头安抚马匹,武玥惊得睁大眼睛问燕七:“发生了什么事?天要塌了吗?我们要客死他乡了吗?”

眼见着她的提款机就要从怀里往外掏银票,燕七不得不伸手制止:“还是不要乱花我的钱了。”

残留下来收尸的三名劫匪呆呆地目送两辆马车上路,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宛如梦幻…

元昶一听这话高兴了,他的钱当然就是她的钱,连他都是她的啊!眉开眼笑地在燕七脸上摸了一把:“行,那你继续挑吧!别累着,渴不渴?我去给你买点儿喝的?”

“……你这夸奖还真是让人提不起精神来。”元昶冷漠脸。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萧宸:难怪武玥不肯和他俩一起逛……

“呀,元三,你想得真周全,”武玥夸他,“真看不出来你竟是个外糙里细的人。”

目送元昶挤进远处的人堆里去买浆饮,旁观了这一切的五枝暗暗佩服自家七小姐,一句话就让这位从生不如死陪逛状态转为了心甘情愿陪逛状态,七小姐将来一准儿御夫有术啊!

“得有人收尸,”元昶沉稳地道,“否则这样的天气,尸体一经腐烂会滋生疾病甚至瘟疫,咱们现在走的是官道,平时总会有行旅经过,届时这病被人带着五湖四海地传播,后果更加严重。”

“表哥,我觉得这支簪子不错,买回去备上啊?”燕七这厢继续欺负老实人。

“怎不把那三个一起解决了?”武玥问元昶。

“备上?”老实人还不明白呢。

“你们仨把这些人收拾走。”元昶给这三名幸运的劫匪安排收尸工作,“赶紧滚,以后再干这勾当老子让你们死成泥!”

“将来有了心上人,送给她哄她开心啊。”燕七目光长远。

吃午饭的动力似乎比一切都大,几个人总算提起了精神,三下五除二,干得一群劫匪最终只剩下了仨。

“……”萧宸垂了垂眼皮,“不必了。”

元昶随手劈翻了一名劫匪之后闻声转脸看了一眼,见他家燕小胖正慢慢地在雨中湿身,不由皱了皱眉,知道她钻出来是担心武玥,也不好喊她回车里去,便偏头向着武珽萧宸喝了一声:“速战速决,该吃午饭了!”

“那这一支呢?”燕七拿起另一支给他看。

那厢撑伞看景的五枝怜悯地看了眼这位可怜的死鬼:你还挺会挑人,这一伙人里你挑谁都比挑她好,要知道,这个姑娘才是这伙人里真正的煞星啊。

……不必了的意思不是换一个好么……

就你还会射箭呢?劫匪差点笑出来,嘴角还没来得及往上翘,就觉得眼前一花,喉咙处有点发凉,下一瞬一片血雾就弥漫在了雨幕中。

“和你们直男一起买东西真是累死了。”这货还叹气呢,究竟谁才被累死了啊?!

那丫头木呆呆地转过脸来看见了他,嘴里毫无波澜地“啊”了一声,随意提起手里的弓,搭上箭,然后指向了他。

一时元昶从人堆里挤回来,买了竹筒装的浆饮,还买了把大蒲扇,在旁边特别孝顺地给女友扇风降火。

这劫匪拍马向前冲,手中钢刀舞出个花儿来,下一刻便能直取那小丫头片子的项上人头!

“买了什么了?”边伺候边问。

最好是先弄死一个,给他们个狠狠的震慑!一名经验丰富的劫匪心里这么计划着,将目标放在那个面瘫脸的小丫头片子身上。木木呆呆的,这个时候还戳在马车外面看热闹,真是找死!先不管那几个会功夫的了,就先弄死这个好了!

“以死相逼总算让宸哥帮我挑了根簪子。”燕七给他看萧宸挑的,见是根银子打制的飞燕簪,没有什么特色,属于扔在首饰堆里就找不见的。

……这都踏马的是些什么人啊?!劫匪们既惊又怒,个个儿使出十二成的力气,点子再硬又怎样,双拳毕竟难敌四手啊,不信我们这么多人干不过四个乳臭未干的娃儿!

“挺好。”元直男表示赞赏萧直男的审美。

车里隐约还有俩人,一个跟那儿懒洋洋地捏着本书看,另一个正拿着小刀在花生豆上雕花儿呢。

“既然你们两个这么会挑,那我们继续吧!”燕七雄心勃勃地一挥手。

中间还夹着个面瘫脸和一个撑伞看热闹的。

直男们:好像上她的套了……

一边是杀气腾腾穷凶极恶。一边是毫无兴致各种散漫。

幸好逛没多久女人们终于厌弃了拖后腿的男人们,除了崔晞,其他人一概被降格为了拎包员,燕七和武玥带着崔晞在前面挑,后头的只管当跟班。

场面于是趋于诡异。

“我买了好多,”武玥边逛边给燕七展示她的战利品,“光我们家那一大帮的都还没买够,我觉得一下午的时间远远不够,明天等你们认了亲,咱们还来继续逛吧!”

匪首恼了,也知道这回是遇上了硬茬,吼了一声:“并肩子上!”拍马就带着剩下的几十个围杀了上来。

“成,我们家人少,倒是好打发,”燕七道,“要送人的首饰我差不多买够了,唯有送小藕的添妆礼还需好好挑一挑,另外还有综武队那帮家伙,来之前逼着我一人给他们买个花姑娘回去,虽然花姑娘买不了,不过总也得买些特产拿回去送。”

再看另一辆车旁,武珽萧宸淡淡地应着敌,五枝留在车门处守着车里的燕小九,手里的金刚伞撑在头上,险没把劫匪们给气死:这小子是在挑衅吗?!这儿劫道呢,丫还有心思撑伞看景?!

武玥哈哈笑:“买不了花姑娘可以买花姑娘穿的花衣裳呀,我刚才看见好几个摊位上卖当地的民族服饰,特别漂亮,我都想买一身穿穿看了!”

燕七在车厢里听见,拎起自己的弓箭开门出来,先将门掩好,而后就立在门前看武玥揍人。人武玥虽然箭法水平一般,武技上可是没得说的,长剑舞起来虎虎生风飒爽利落,风格像极了武珽,此时正戳得两名劫匪在马背上各种癫狂闪躲,不一会儿身上就三四处挂了彩。

“哎哟喂!外乡的姑娘!你可算说对了!”一位大娘的声音乱入,是旁边卖衣服摊位的老板娘,“所谓入乡随俗嘛,来我们这儿当然要穿我们这儿的衣服啊,否则这几天过鹊桥节,你们穿着这中原的服饰往人堆儿里一站,那多格格不入啊!既然到我们南疆来玩儿,当然是要从头到脚融进来才能玩儿得像样啊,姑娘们你们说是不是?来来来,看看我这儿,全都是当今南疆姑娘们最爱穿的样式儿,快来挑挑看,两位姑娘肤色都白,穿我们南疆衣裳啊最是好看不过了!”

元昶&众劫匪:……

老板娘长年干买卖,口才好得很,没说几句就把武玥忽悠得动了心,拉着燕七在摊子边挑了良久,最后一人买了一身儿最贵、听说也是最漂亮、今夏最流行的款式。

“啥?还有暗箭?”从身后传来的武玥的声音里透着诡异的开心,“哈哈哈!武侠话本里写的都是真的!”

后头又逛了哪儿、买了些什么、怎么熬过来的,众男士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头脑一片空白地被两个女人指挥着从东跑到西、从南挤到北,最后远远地看见投宿的那家未开张客栈时男人们险些激动得抱头痛哭。

“武十六,当心这帮蠢货的暗箭。”元昶提醒武玥,怕燕小胖的好基友经验不足吃了亏。

“怎么附近多了这么多人?”武玥纳罕地看着原本清静的住处,却见不知从哪儿聚集来无数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在湖边、林里或是湖面的露台上说笑喧闹。

元昶足尖轻点立于前头马背之上,手中方天画戟横向抡出个月弧,瞬间扫倒一片,人仰马翻里突有数枚暗箭不知从谁的手里打出,直袭元昶周身要害,元昶眼都不眨一下,长戟疾点,“叮叮叮叮”一连串脆响,所有暗箭一个不剩,悉数被点落地面!

待进了竹楼,武玥先就去问老板娘原因,老板娘笑道:“一会子要在湖边‘搭桥’,几位客人不妨一起跟着热闹热闹,好玩儿着呢!”

“元三,你前我后!”武玥兴奋不已,一跃跳上马车,去守车后。

“搭桥”就是拉开场子演节目开联欢会,在鹊桥节期间随时随处都会有这样的场子被拉开。

登时便有十几个先行驭马冲了上来。

“好啊好啊,咱们正好开开眼!”武玥高兴,一扯燕七,“一会儿咱们就换上才刚买的当地衣服,混到人堆儿里过过瘾!”

看着另一辆车里也钻出两个年轻的小子,各自手里也都拎着兵器,匪首不由一声冷笑:“原来遇上了练家子,倒也省了事——兄弟们,上!一个不留!”

燕七心想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万一再被人逼着唱歌看你咋整。不过这话只敢想想,没敢往外说,怕武玥又羞恼。

众劫匪:……好像有什么不对。

晚霞漫天的时候,搭桥会已经进入了开始倒计时,旅南小队慢悠悠吃过晚饭,洗了澡,男人们先一步下得楼来,坐到湖面的露台上喝茶纳凉等看节目。

“元三,给我留两个!”车里一个清脆的女声随即传出,紧接着车门打开,跳出个英气十足的小丫头来,脸上带着劫到巨财般的兴奋,手里还提着一柄雪亮的长剑。

燕七武玥窝在房里研究怎么穿当地的服饰,研究半天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去请了老板娘来帮忙,老板娘又从人堆儿里拉来两三个姑娘,一起上楼来帮外乡的客人们装扮。

这时才见那俩小子把马勒住,一个从屁股底下往外掏出把古怪的伞,另一个慢悠悠转过上身敲后头的车门,口中道着:“燕小胖,把我的家伙儿递出来。”

燕七和武玥被分别拉进个房间,让人摁着就开始收拾,光往头上插饰物就花了好一番功夫,难怪要多拉几个人一起动手。

劫匪们迅速地包夹上来,终于阻住了两辆马车的去路。

武玥看着镜子里自己那一头金银,忍不住笑了半天,满心都是新奇和兴奋,待换了上衣后就有点别扭了——因为是短袖衫啊,露着两根白花花的胳膊,搞得武玥很是坐立不安。

……现在的普通老百姓都这么思想大条了吗?!

再到换上那才及膝的裙子,武玥立马就怂了——这不行,这肯定不行,太难看了,太别扭了,太丢人了,平时洗澡的时候看自己的胳膊腿没觉得什么,反而是穿上衣服露出来这种感觉,简直就跟被扒光了站在人前没什么两样!这哪儿成啊,更别提一会儿还要出门,满地都是野男人……太可怕了!五哥会活活打死她的——不不不,就算五哥不打死她,她自个儿都想直接投湖自裁了算了。

再看两个赶车的小子,眼皮儿都不带掀一下,聋子似的继续慢条斯理地驾着车往前行。

毕竟是从小受的中原教育,武玥再怎么活泼外放也没办法一下子跳下这么多层的台阶,红着脸就要脱了换回自己的衣服,被帮忙打扮的那几个当地姑娘劝说了半天,最终武玥也只答应了穿着当地的上衣,下头还得穿自己的长裙。

同她打了个照脸的那劫匪:……这小丫头片子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后来出门的时候武玥再次犯怂,把自己的外衫拿上了,套在身子外头,看上去很有几分不伦不类,去到露台上之后果然遭到了元昶的无情嘲笑:“武十六你是拼盘儿吗?”气得武玥扯下脖子上一条大银链子就想活活抡死他让燕七还未嫁就步入寡妇行列。

“哎哟,是劫匪啊!”武玥稀罕得不得了,扒着窗户看珍奇动物一般地瞅着外头追车的劫匪。

也就她五哥没忍伤害她,笑着说了一声:“玩儿高兴了就行。”然后大家就有志一同地望向竹楼门口,等着燕七给大家带来更辣眼睛的画面。

“交财不杀!”为首的那个凶狠地喝道。

武玥琢磨着燕老七那货说不定直接就穿着全套自个儿的衣服出来了,甚至连首饰都不带,就为了等着看她武玥的笑话——那家伙最坏了,真能干出这种事来,哼!

正说笑着,就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从玻璃窗望出去,却见是五六十个穿着短打的壮汉,人人一脸凶神恶煞,手里各持着刀剑,骑在马上向着小鹿号们包夹了过来。

结果那货也不知道在上面磨蹭什么呢,老半天也不见下来,那些参加搭桥会的人都已经慢慢向着这边聚拢过来了,偌大的篝火堆也点燃在了竹楼与湖水之间,火光映着湖光,形成了最美的舞台灯效果,自备乐器的人们拎着竹椅竹凳也都各就各位,成筐的水果、成坛的美酒、成堆的烤肉被悉数摆放上来,穿着华美绚丽的当地服饰的年轻男女们围在竹楼、篝火和露台旁边放声说笑,只待吉时一到便可盛大开场。

经由崔晞同意,小心翼翼地把这套花生仁八仙收了起来,说要做为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燕七说估计等武玥二世出生的时候这八仙就已经发黑霉变了,还是让她趁白趁香吃了吧,武玥哪里肯,直道燕七丧心病狂,这豆豆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豆豆,崔晞便笑着和燕七道,他还可以再雕个十套八套的供她吃,想吃八仙吃八仙,想吃师徒四人就吃师徒四人,实在不行还有五百罗汉和十万天兵天将,武玥不满,道是不如给燕老七全雕成野兽,今天吃象,明天吃熊,偶尔想要剑走偏锋还可以吃吃臭虫黄鼠狼什么的。

旅南小队的成员们悠闲散漫地三两一桌,边聊边喝边瞧热闹,忽听得竹楼门内传来一阵细细的银铃儿响,不由齐转目光望向声音传处。

燕七武玥和崔晞三个在小鹿号30里对坐喝茶吃零食外带漫无边际地侃大山,武玥强烈要求崔晞露一手他的手工神技,于是崔晞就用几颗花生仁雕了一套八仙人物,精细到连人的眼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直让武玥有下跪拜服的冲动。

然后大家便看到了燕七。

这样的雨天还在行路的人很少,却也不是没有,在进入一片山区前,一队三四十人组成的马车队超过小鹿号行到了前面去。

总是简单绾起的长发被编成了无数的小编辫儿,并被或绾或盘或拢地做成极具异族风情的发式,在这乌黑的发上,错落地装点着晶亮的,潋滟的,璀璨的,光芒四射的宝石,映衬得下面的那张肤白如雪的面庞光彩夺目,美丽逼人。

旅南小队冒着雨行路,原本一路骑马的武珽和萧宸都钻进了马车里避雨,担任车夫的元昶和五枝索性光着膀子,下头穿着鲛鱼皮制的“泳裤”,坐在外头驾驶座上赶车。

绚丽的异族服饰像穿在她身上的彩虹,耀眼的特色银饰像缀于她身上的星光,她有柔美的颈子,纤细的腰,莹润的手臂,和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她肌肤雪白滑弹,她小腿的弧线流畅完美,她纤秀的跟踺与脚踝泛着娇妍健康的粉红色,她穿着草鞋的赤脚秀美又精致,她裸露于外的肌肤像是自带着柔光与星光特效,仿佛笼罩着一层莹莹星星的薄光,而身上颜色鲜明浓烈的衣衫和冷毫寒彩四射的饰物却又抓破了这层薄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充满了一种生机勃勃的野性美。

酷热天气的尽头是雨季,一连七八天,没日没夜的下着雨,这雨总也下不大,淅淅沥沥的,虽然驱散了不少暑意,可这样没完没了的节奏时间长了也很招人烦。

既冷又美,既酷又野。

……

——没有人料到,燕七原来可以这么美。

燕七拍了拍她的肩,这世上有很多事可以劝慰开解,唯有青春时期的离与散,再有力的言语也治愈不了这遗憾。

太过清淡的性子让她哪怕穿红着绿也总是隐于人丛,哪怕狠辣酷烈也无法让人铭记她染下的那抹血色,她太“敛”了,在中原那样处处被礼教被规矩拘囿的地方,她收敛起了她全部的锋芒与光芒。

武玥叹了一声,复又笑道:“不过好在咱们‘四’、‘五’、‘七’还是可以继续在一起的,小藕嫁了乔大人后想必也没有多少后宅庶务可做,也能时常去箭馆和咱们聚聚。”

可现在,在南疆,在这个热烈张扬自由自在的地方,她非但没有一个外乡人应有的突兀感,反而与这里完美融合毫不违和——不,是这个地方,揭去了掩在她身上的帷幔,释放了她本有的光彩,此刻的她,风情无限,容色绝伦。

“他还要念书考功名啊,”燕七道,“毕竟我干爹只这么一个儿子。”

她迈步从竹楼内走出来,手腕与脚腕上缠绕的银铃儿便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细吟,两条笔直性感的小腿交错前行,带着令人心颤的韵律和节奏,关节处白里透粉的颜色像是桃花瓣落在了心尖儿上,每一次飘摇都引得人浑身颤栗。

“萧八不来吗?”武玥问。

武玥好半晌才从好友的华丽变身中回过神来,一股汹涌的激动情绪瞬间充塞了胸腔乃至喉咙,她一时说不出话,但她急于让别人看到她好友的美丽,她倏地转过头想激起身边男人们的注意,却发现男人们早已摒住了呼吸抻直了目光失去了说话和思考的能力。

“目前定下来的有我、元昶、你,还有几个我爹手下退伍的兵,都是神箭手。”燕七道。

甚至连她那位原本搭着二郎腿悠哉游哉的五哥都定那儿了。

“除了我你们还请了谁做教习师父?”武玥转而笑哈哈地问。

武玥心想你早干嘛去了,好白菜早让猪拱了。

“呃……很难反驳。”燕七摊摊手。

转而看向猪,见鼻子里正缓缓淌出血来,瞳底闪回着他女朋友的那两根白花花的腿,不过没在脸上看出欣喜来,眉头一皱就多了一抹要把在场的男人全挖出眼珠子的意欲。

“和离!”武玥嘴一撇,“不支持我的丈夫嫁之何用!”

可是武玥丝毫没觉得燕七这么穿有多么世俗不容令人不安,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燕七将这身异族服装驾驭得异常完美,简直比当地人还要适合,她的颈,她的腰,她的臂,她的腿,她从领中微露的胸,好像天然就是为这套衣服而生,她所有最美、最诱人的部位都以最契合最完美的方式被展现了出来!

“好好好,到时候敲锣打鼓给你送聘书去。”燕七道,“不过你要考虑清楚啊,将来万一婆家不许你天天往箭馆跑,你要怎么办?”

这一点崔晞一定会认同吧,武玥转而去看崔晞,见他依旧笑吟吟的,眼睛里盛着彩虹与星月,盛着钻石与玫瑰,盛着这世上最缤纷与最温柔的一切,静静地欣赏,默默地铭记。

“水平中等什么的你就不要重申啦!”武玥扑过来揉搓燕七,嘻嘻哈哈地笑,“我答应我答应!回京之后你给我补个正式邀请!我要正式的!”

多好啊,总有一个人,无论何时都在发现与记录你的美好。

“放心,我们这个箭馆是阶梯式教学,最低级别是一级,最高级别是六级,一级是入门阶段,你来教的话绰绰有余,我了解你的箭法,虽然水平中等,但好在得自家门真传,基础很扎实,技术也非常规范,教才刚学箭的学生基本功的话完全没有问题,怎么样,武女士,要不要考虑一下接受我这个箭馆代表的非正式邀请?”

武玥轻叹着,下意识地去看萧宸,萧宸坐在她前面的位置,她只能看到他的背,他一如既往地坐得笔直,武玥不知道他此刻是像平时害羞那样垂着眼皮还是勇敢地去欣赏他最欣赏的人,武玥觉得,如果他拥有元昶那种热烈主动、死缠烂打的性子的话,现在的很多事可能就会大不一样了吧。

“——你是说——让我去教别人射箭?”武玥睁大了盛满星星的眼睛,“可是我——我的箭技很是一般,去教别人的话,可别误人子弟了……”

最后武玥关心了一下燕小九是否还能找出由头来毒舌他姐,却见那货一肘支在桌上托着腮,摆着个懒洋洋的姿势,眼皮慢吞吞一眨,收起了眼中一些星亮的东西,最后唇角微微翘起来,唇缝里隐约飘出几个字:今晚怕是有好戏。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燕七道,“将来是否愿意来我们的箭馆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呢?”

啥好戏?武玥眨巴眼,没等想出答案,就听得那厢duang地一声锣响——搭桥会开始了!

“确实啊,太合适了!”武玥倍觉欣慰,转而百般羡慕地望着燕七,“真羡慕你,将来成了亲也有大事可做,我都不知道我将来会做些什么,说不定成了亲后就和别的女人一样,每天被关在后宅里相夫教子坐吃等死了。”

“噢——噢!”男男女女们的欢叫声登时冲上了天去,鼓乐声、齐唱声、舞步声盛大而起,周边立时陷入了节日欢乐的海洋。

“就是专门钻研制造最优良弓箭的特聘首席大匠,小四是工艺天才,请他来胜任再合适不过。”

男人们被这一片声音闹回了魂,武珽转过头来冲着元昶笑,元昶拿袖口一揩鼻子,仰头把杯中的茶一口气喝干了,冲着燕七一伸大拇指:“俊!”我媳妇儿!

“能通译成我听得懂的语言吗?”武玥道。

“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啦。”他媳妇儿亮闪闪地走过来,头上身上的银饰和宝石折射着熠熠的火光,而比这些光更亮的是她的眸子,虽平静依然,却光华璀璨。

却未待崔晞作答,燕七已是接话道:“小四已经应了元小昶的邀请,同意出任我们箭馆研发部门的总监了。”

元昶不由舔了舔不知为什么变得干燥欲裂的嘴唇,制止了自己总想往下飘的目光,端正地望在燕七的脸上,问她:“一会儿那啥是不是好吧?”

崔晞是个怎样的人、对燕七如何,这几年来武玥也看明白了七八分,因而对这个问题既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

“说的是啥?”燕七一脸懵比。

“那小七要是成亲了呢?”武玥追问。

元昶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啥,端端正正地坐在这儿,皮子里头早已七颠八倒腾云驾雾。

崔晞看了眼燕七,笑了笑道:“若是小七要出外旅行,就和她一起去外面走走。”

“你自我修复一下。”燕七说他,转而看向旁边嘻嘻笑的武玥,“说好了一起变身做彼此最风骚的小伙伴儿呢?”

“崔四,你不考功名的话,从书院出去后要做什么?”正聊到未来,武玥就问崔晞。

“我买的衣服不合适,我穿不上。”武玥嘻嘻哈哈地说瞎话儿,“你穿这身可真漂亮,没见这几个家伙眼都直了,是不是五枝?”

是夜众人就在水边搭了帐篷露营,月色正好,大家舍不得早早歇下,燕七武玥和崔晞便沿着水岸边散步边说笑,武珽元昶和萧宸坐在水边的大石头上泡脚乘凉,元昶就和武珽说起军营里的一些注意事项,萧宸在旁边亦听得仔细。燕九少爷一个人立在月光最盛处负着手赏景,五枝坐在帐篷外头抱着半拉西瓜吃得正酣。

五枝红透着一张脸连连摇手:“武小姐别别别别闹,我只顾看腿——看烤鸡腿了,你看,那边刚烤好一盘子,我去要些来吧!”说着转头就跑了。

待太阳落山气温降下来些,众人将火堆生上,串了鱼架在火上烤,另还用竹筒蒸了米饭,从水边寻了些可食用的野菜煮了清汤,再洗上些水果,元昶和武珽甚至还喝了几碗从前头镇子上买来的酒。

武玥冲着燕七不住挤眼儿坏笑,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凑到耳边低声和她笑道:“你这下子真把他们几个给震住了,咱们中原男人哪见过这个啊,又是露胳膊又是露大腿的。”

好在燕七出于对肉的渴望过去帮忙,三个人鼓捣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把鱼都处理干净。

“……是小腿好吗,”燕七道,“再说他们只是没见过我这样而已,旁边那么多露腿的姑娘,他们早见怪不怪了,估摸着是我把他们吓着了,你看你五哥现在都装着不认识我了。”

结果五枝特别自觉地输掉了比赛——总不能让小主子们做鱼给他吃啊,于是过程中故意放了放水,连累得可怜的萧宸跟着一起蹲在那儿刮鱼鳞外带掏腹放血。

武珽不知几时跑到那厢倚着树看年轻男女们欢快地跳舞。

“咳……好。”燕七依言接过,刚把裤腰捏紧,忽被元昶一伸胳膊搂进怀里,凑头过来在唇角吻了一下,坏笑着在她耳边道:“老实着点,别逼我也乱想。”

“咱们也去跳啊!”武玥来了精神,扯着燕七就走。

“乱想什么呢你,”元昶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把脱下来的裤子拎出水面,将两根裤腿下端系成个结,裤腰抻开,和燕七道,“把鱼扔进来,你拿着这裤子,裤腰口捏紧,别让鱼跑了,我再去抓其它的鱼。”

“那我们去了啊。”燕七转头向男朋友报备。

“——!!!”原来给她鱼是为了让她占住手而无法推拒吗?“别冲动啊少年……”燕七抱着鱼就要跑路,被元昶一伸手扯着腰带抻了回来。

元昶端坐依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勉强点了头:“……去吧,好好玩儿。”

“脱裤子。”元昶道。

见武玥和燕七淹没进了人堆儿里,元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忽地察觉旁边燕九少爷的两道目光似有似无地飘过来,不由转头去看,见那位的目光刚巧、故意地扫过他腿间坐姿同样笔挺的元小日。

燕七接过鱼,看他双手在水皮子下面一阵忙活,不由问他:“你干啥呢?”

“……”元昶耳朵一阵发烫,半晌瞪他一眼,“别乱瞅,信不信把你扔姑娘堆儿里去。”

不过片刻元昶又哗啦啦地从水里冒出了头,手中握着条半尺长的草鱼,递给燕七:“先拿着,当心别划破手。”

“呵呵,”燕九少爷皮笑肉不笑地掸掸袖口,“你试试看。”

咦?燕七低头看了看水里。

“……”麻的,这货怎么越来越像他家那个大蛇精病了!元昶郁闷地想。

“嗯。”元昶应着,吸口气就扎进了水里,果然认认真真地抓起鱼来。

燕七被武玥扯进了热闹庆祝的圈子,热情外放的小伙儿姑娘们正按男女分开,肩搭肩地排成长长两队,彼此相向地围着篝火跳着简单又活泼的舞蹈,周边没有加入舞队的人则在齐声高唱着动听欢快的歌谣,期间不断地有人加入到舞蹈队伍中,武玥拉着燕七也跟上队尾,武玥搭住了前面那姑娘的肩,燕七则搭上了武玥的肩。

“是吧,那好好抓鱼吧。”燕七嘱咐。

舞步很简单,连武玥都学得很快,跳上四步向着右边一摆胯,而后再往下跳,男子那一队也是同样的舞步,因着两队是相向而跳、不断围着火堆绕圈,所以当两队交肩而过时,这一侧摆胯的动作便会撞在一起。

元昶看着她的眼神明显是个大写的“你”字,嘴上却道:“三组人凑在一起抓,鱼早就跑光了,咱们不和他们掺和,离远点儿,安安静静地抓咱们的鱼。”

这支舞的意义就在这里了——看到中意的异性就撞上去,撞得越狠表示越喜欢。

抓鱼比赛当即开始,燕七深吸一口气就要一个猛子扎下去,扎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拦腰抱住,沉在水里带着她一径游出好远去,直到这口气快要用光才被带着浮上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睁眼一看,已是离着岸边极远了,于是扭头问这人:“你想干啥?”

燕七觉得自己的胯骨就要被撞碎了。

剩下的萧宸默默地和五枝结了组,武珽让岸上坐在树荫下的吃瓜群众崔晞和燕小九掌握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喊停,到时候再点数。

要不是下死劲儿扒着武玥的肩,好几次她就要被撞飞出去了。

元昶嘿嘿一笑,道:“我和燕小胖一组。”

武玥也没好到哪儿去,好几个小伙子努力地把大胯送过来,撞得她不住踉跄,后来这孩子虎劲儿上来,一连撞飞了三四个大小伙子,完全忘记了人这是相亲会,不是撞胯决斗大会。

“好,就三组!”武玥拍板,欢叫着一指燕七,“那我和小七……”忽地瞅见元昶抬了半边眉毛睨着她,不由顿了顿,续道,“就不一组了,我还是和我五哥一组吧。”说完瞪了元昶一眼。

好容易撞胯舞结束,燕七和武玥两个伤残人士准备撤下去缓一缓,忽地被周围一群人涌过来夹在了当中,这是才刚在场边围观的又一拨人,早便迫不及待了,个个儿手里拿着长竹竿,瞬间就分了两队相向而立。

“分三组吧,”元昶道,“对手多些才更有斗志。”

“竹竿舞!”武玥认得这个,胯立时就不疼了,扯着燕七就要再战,结果人这竹竿舞是有规矩的,想跳可以,必须一男一女结组跳,而且还得是两人三腿,中间两根腿是要绑在一起的。

“我看行,”武珽乐得哄自家妹子开心,捧场地道,“咱们六个人分两个组,输了的一组待会儿负责杀鱼。”

——这可是相亲会,真不是竞技会!

“咱们比一比看谁抓得多啊!”武玥道,“五哥!萧八!一起抓吧!咱们分个组,赌个彩头怎么样?”

武玥郁闷得不行,她一直就想玩竹竿舞来着,想让燕七临时充当一下男人燕七不干:“我都当快五百章男人了。”武玥只得不理会她满嘴乱七八糟,四下里瞅了半天,扑上去就把正当场下群众的萧宸给揪了上来。

众人侧目她:嘴馋就不要上升到迷信的高度了。

“我不会……”萧宸不明白这种事怎么总找到他头上。

“好啊好啊,”她的好基友燕七立刻响应,“这几天光拿西瓜当饭吃了,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掐指一算原来是我五行缺肉啊。”

“你别害羞啊,”武玥安慰他,“别把这当成是跳舞,当成是训练不就好了!”

“咱们抓鱼一会儿烤着吃吧!”武玥兴奋地建议。

萧宸想想也行,由着武玥给他绑上腿。

众人:……比北方的鱼皮肤更好还是怎么地?

“小七你快点,赶紧找个男人!”武玥招呼正在那儿躲避左一群右一群狂蜂浪蝶追逐的燕七。

“这可是南方的鱼啊!”武玥一脸稀罕。

“这个……要不……我不参加了……”燕七看着伸到眼前邀请她共跳竹竿舞的七八只手。

“河里当然有鱼,”仰面漂在水面上的武珽好笑地歪头看她,“有什么不对么?”

“别呀!就我们俩玩儿多没意思!”武玥急道,扭头乱找,“五哥!五哥!你快来!和小七结一组!”

“这水里还有鱼!”武玥惊喜。

结果武珽也不知钻哪儿去了,半天没找着人,燕七正要随便答应个男人一起,就见一只手忽从身后伸过来,一把拉了她的手就往竹竿阵的起点处去。

好在一众人彼此间要么是亲友要么是通家之好,男女大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燕七和武玥就也一并跟着在水里扑腾。

燕七一抬头,对上这人转过来冲她绽开的笑颜,笑颜上两道飞扬的眉,一对热烈的眸,编了满头嚣张的小辫子,左耳上钉着一枚蝎子形的银耳饰,上身打着赤膊,肌肉线条壁垒分明,胸口处纹着团火焰组成的古怪图案。

不过最让人开心的是,南方水多,大江大河,湖溪池泉,遍处皆是,天热到马儿都走不动的地步,众人干脆就把车停在树荫下,换上鲛人衣,直接扑进湖河里畅游消暑。

“姑娘,和我一组吧!”这人一笑两个酒窝,和他这副飞扬嚣张的外形完全不搭。

天气更热一点的时候,燕七和武玥索性缩进两人的专属马车厢里,只穿着纱制的中衣,把袖子和裤腿都挽得高高,躺在铺着凉席的榻上慢悠悠打着扇子,轻易不乱动,免得出汗。

燕七:“……”把我手都快攥骨折了说这话还有毛意义。

让燕七感到欣慰的是崔晞这两年一直在练元昶教他的内功吐纳功夫和五枝教的健体功,身子骨已强过以前不少,照往日的水平,这样热的天起码也要中个三四次的暑,这回倒是一次没有,除了水土不服又吐又拉过两三回,其余时候都能勉强撑过。

反正是被拉到了起点处,武玥不由看了这人一眼,然后又去看场外的元昶,见那位倒是沉稳得很,坐在那儿也正看着这厢,不像小时候,要是瞅见燕七被别的小朋友缠着一准儿扑过来开揍了,这会子只是淡淡地在那儿看着,由着燕七放开了玩儿。

越往南去天气越湿热,这对于从小在北方长大的燕九少爷、武玥和崔晞来说很有些不适应,另外几个会武的男士外带汉子燕七则没受什么影响,唯一的区别是,热得狠的时候男人们可以打赤膊撸裤腿,汉子燕七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地穿着被汗溻湿的长裤长衫。

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宠?武玥暗想,然后打了个寒颤。

……

酒窝小子把自己的腿和燕七的腿绑在了一起,满眼是白滑细嫩的小腿,这个人却是很有分寸,绳子绑得结实,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碰到燕七,末了直起身冲着近在咫尺的燕七笑:“姑娘,嫁给我吧!”

“……”

“……我已经有婚约了。”燕七道。

“嘘,我再帮你分析一下舌头。”

“取消了不就行了,”酒窝小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这么喜欢你,准保比和你有婚约的那个人更喜欢你。”

“喂……你不要得寸进……”

“敢问这位大哥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啊?”燕七问。

“嗯,先分析一下你的腰围。”

“长得漂亮,腰细腿好看。”酒窝小子闪着星星眼看着她。

“……用手分析?”

“……这……我还真是无从反驳……”燕七发愁。

“帮你分析。”

“那,”酒窝小子笑嘻嘻地低下肩来在她耳边道,“跳完这个你就和我去那边的小树林儿吧。”

“……你在干啥?”

“——!!!”

“我帮你分析一下。”

“别担心,”酒窝小子眉目飞扬地一揽燕七的腰,在奏响的欢快的乐曲声中带着她跳进了竹竿阵,曲声喧天,他便放大了声音叫出后半句,“我也是第一次!我们把初夜权交给彼此吧!”

“这大概就要仔细分析一下我的人格魅力了。”

武玥震惊脸地瞅着燕七和这个人,同正认真投入跳竹竿的萧宸绑在一起从旁边掠了过去。

“……燕惊泷太粘你了,你给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看他跟你娘都没这么亲。”

“我预感有大事发生……”燕七生无可恋地看向场外元昶坐着的地方,发现那桌旁已经没了人,下一瞬就觉得有劲风刮来,正准备被正牌男友卷走,却突地让酒窝小子带着跃起丈高,紧接着“砰砰砰砰”一连串的拳脚相击声响在耳边,再下一瞬人就又被带着往下落去,只觉酒窝小子足尖在下头竹竿上一点,身形带着她迅疾向着场外飚去,后头劲风疾追,转眼便数个起落,一直去了十数丈开外的竹林中!

“这话你可千万别当着燕家的男人们说,尤其是小十一,这次出门没带他,那孩子直接崩溃在自个儿的小被窝里了,我都走到大门口了还能听见那货的哭嚎声呢,以为燕小九要把我拐跑,口口声声要和他哥断绝兄弟关系。”

“放开她。”元昶沉眉盯着酒窝小子,这神情十分慎重,似是遇上了很是棘手的对手。

“……”元昶收紧胳膊,“我看你是欠揍了燕小胖,问他们?一个个恨不能把你藏柜子里锁起来,哼,很遗憾,能跟你过一辈子的男人只有我。”

“想要抢我的女人,你小子很有胆量,”酒窝小子扬眉而笑,却是语气轻松,“我给你个机会,打得过我她就是你的,打不过我她还是我的。”

“好有道理的样子,”燕七道,“那这样吧,待我从书院毕业后,先问过我爹、我大伯、燕小九和小十一,他们若是舍得把我早早扫地出门,那我就嫁。”

燕七:……这真是火上浇油啊。

“成了亲一样能出去玩,我和你一起不照样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元昶一低身,胳膊兜住燕七将她从地上拔起来抱在怀里,“你不必担心我爹娘,他二老很是开明,我爹也常和我说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呢,定是不会拘着你我在家里的,我娘性子最和软,且家里还有我大哥照看着,等他娶了妻,中馈就由大嫂掌理,根本用不着你我天天在家里支应,何况,你我成了亲之后出去玩也方便,到时候就可以睡在一个帐篷里,再用不着半夜把你捞出来跑这树上喝夜风了,你说是不是?”

“你真是找死。”元昶淡淡地道出一句,燕七知道这位是怒大了。

“是这样,十八岁从书院毕业之后呢,我想出去好好玩两年,二十岁回来结婚,就该在家好生孝奉公婆了,往后没机会再远游,全指着这两年呢。”燕七抬手乎拉元昶狗头给他顺毛。

“那个,先听我说……”燕七想要化解一下。

“十八岁就够晚的了,二十岁成亲你不怕被人笑话!”元昶不同意。

“燕小胖你闭嘴。”元昶盯她一眼,“一会儿再来算你的账。你今儿晚上混不过去了。”

“二十岁成亲,二十二岁生娃,能接受吗?”燕七和他商量。

燕七:——要吓哭了怎么破!小十一你要当舅舅了!

元昶把燕七放下来,一根手指挑起她下巴,问到脸上去:“推几年?你要是敢跟我说十年八年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摁地上!”

腿上和酒窝小子绑在一起的绳子不知几时被松开了,燕七十分惜命地站得远远,场中元昶已和那小子斗在了一起,要问这两人斗成了什么样,禽兽视力如燕七者竟也只能看到一团乱影——那酒窝小子竟和元昶战得不分高下!

“……这种羞耻的对话我觉得可以结束了,”燕七道,“不过讲真,成亲什么的,还是再往后推几年吧。”

“不成想这个地方竟也有如此年轻的高手。”武珽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和燕七站在一起观战,神色也很严肃。

“呸,我这是一时一刻不想和你分开!再说,想想还不成了?你又不让我真的‘深入’一回。”元昶理直气壮地指责。

“是不是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悲凉感?”燕七问他。

“为什么我觉得你只是等不及想要和我‘深入’了解一下?”燕七表示怀疑。

“……燕小七我看你是欠揍了。”武珽气笑不得地歪头看她一眼,“你倒还有心思在这儿耍贫嘴儿,不妨先想想一会儿要怎么和元昶交待吧。”

“燕小胖,”元昶停下手,叉了燕七的腰把她举过头顶,仰了脸看着她,“我等不及了,从南疆回去就嫁给我,好不好?”

“五哥,依你看他和元昶谁的功夫更高些?”燕七问。

“……再不住手打死你信不信。”燕七无语脸,这货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明明是他的小号把她硌着了好吗!

武珽凝眉盯了一阵,慢慢摇头:“很难断定……我以为在这个年纪的人里,元昶的功夫就已经实属罕见了,不成想人外有人……要知道,元昶的功夫可是令尊亲授的啊。”

元昶不理会这货的满嘴乱七八糟,只管把人箍在怀里揉搓:“不许再瘦了,你看你这里,摸起来直硌手,我再给你检查一下还有哪处不合格,回头你好生给我把那里吃出肉来。”

“元小昶,你要打不过这货上牌位的事咱就算了!”燕七提声道。

“不要问太多,你会膨胀。”

“砰砰啪啪砰砰砰啪啪啪啪——”乱影团中一连串迅疾无匹的拳脚交加声,百十招过后一道人影被拍飞了出去,直落入一片凤尾竹丛中,紧接着一道劲风迎面刮过来,脚步声嗵嗵地到了面前,拦腰扛起燕七拔步就走,咬着牙道:“你再敢跟我说一遍——燕小胖,你今儿混不过去了,天塌下来你都别想再混过去!”

“什么‘赛姿’?”元昶问。

腾着云驾着雾,不知怎么就钻进了一片月光照不透的密林,松软的草地上是野花的清香,把人狠狠撂上去,压下来,火热的手掌握上滑弹的小腿肚,一抬一放架上宽厚的肩膀,偏了头吻在那圆润香滑的膝盖上,另一手去脱另一只脚上的草鞋,而后握着这脚摁在自己的胸膛上,手掌覆上弧度纤美的脚背,握了又握,托着脚踝抬到嘴边,在脚背上落下个吻。

这货真是越来越特么会说了,燕七心想,“好的,我大概已经了解了你的size了。”真让人欣慰啊。

“……你还敢露腿……”低哑着声音喘息,粗砺的手指摩梭上她的膝窝,“你说你是不是作死,燕小胖?”

“你管呢,”元昶眯眼儿坏笑,把燕七摁在自个儿胸膛上,低下头来用鼻尖摩梭她的脑门,声音有些低哑,“怕什么羞呢小胖,反正要做我媳妇儿,成亲前不得互相多了解一下?我这是让你多了解了解我。”

“昶哥,我知错了,求放过……”

“……快放开我手。”燕七无表情脸,“这都谁教你的?”

“别作梦,”喘息声变得粗且急促,“……你还敢露腰你!我看你真是——”

“……不如玩老鹰捉小鸡。”元昶瞪她一眼,转而却笑得有点不可描述,“你当老鹰。”

“冤枉啊,这分明是你刚才掀起来的……”

“那咱们玩会儿捉迷藏啊?”燕七问。

“闭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呵……小胖……我想……”

“睡不着,想跟你玩儿。”元昶把燕七圈在臂弯里,倚着身后倾斜的树干,笑眯眯地看着她。

“……干什么。”

“咋还不睡呢?”燕七被挟裹着落在树上后问他。

“我想听铃铛响。”

“……”燕七披了外衫钻出帐篷,被外头这人拦腰拔起,扛上肩就一阵风地卷进了林子里。

“啊?”

武玥兴奋得睡不着,缠着燕七讲了百八十个鬼故事,中间俩人还结伴出去解了个手,好容易待武玥睡得沉了,燕七才拱拱枕头准备入睡,就听见帐篷外头有人轻声叫她:“燕……小……胖……”还自带空谷回音效果。

一阵清凉的风吹入丛林,“沙沙沙……”,是草动声,“铃铃铃……”是手腕脚腕和腰上银铃的响动声。

崔晞身子弱,还是要睡在车里,燕小九有车睡更是不会去睡地上,因而两个人占用了一辆房车,另一辆原是给燕七和武玥睡的,既是武玥想要去睡帐篷,索性就空着,剩下的六人搭了三个帐篷,武珽和元昶还去林间打了野味来,一众人围着火堆边烧烤边说笑,至月上中天方才各进了帐篷休息。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虽然有着两辆房车,武玥觉得也是不过瘾,睡过两三次之后就嚷着要和武珽他们一样睡帐篷,好在众人此次出门准备充分,帐篷什么的带了三四顶,现今又是夏日,睡地上也不会觉得寒凉。

……

武玥最喜欢这个,客栈那种东西在京中随时可住,哪比得上野外搭帐篷和基友睡一起有意思?

武玥在萧宸的配合下勇夺竹竿舞的第一名,被几个漂亮姑娘献上好些花环,挂了她和萧宸一脖子,正要光荣退场,却见竹竿们悉数撤了下去,又换了一拨人涌入了场中。

距京都越远,村镇的分布就越稀,先头的路程众人每天都有店可投,越往南去地势越复杂多变,往往行上两三天的路程都遇不到一村半店的,众人就只得夜间在外头露营。

“这又是要玩儿什么?”武玥眼睛一亮,期待满满。

年轻人结伴出门,一路上自是轻松欢快,武珽赴任报道的时间还早,并不急于赶路,其他人就更不急了,因而一路走走停停,遇景赏景、遇店投店,很是惬意。

葫芦丝、竹笙、骨笛、陶埙,悠扬的曲调响起,这阵仗武玥觉得一阵熟悉。

……方头的乔大人吓不吓人先另说,小藕那小身板确乎可能禁不起这样的长途旅行,武玥想想只好作罢,后头听燕七说要从南疆给小藕带新婚贺礼,就又高兴起来,临出门的时候揣了不少银钱,预备为了陆藕狠狠出一回血。

然后就听见了一道男人的歌声:“远方的姑娘哎,好像一枝花,可愿跟着我哎,一起浪天涯?……”

武玥最遗憾的是陆藕不能一起来,陆藕和乔乐梓的婚期将至,需在家中专心备嫁,武玥先还不死心,打算去陆府游说陆夫人,被燕七给劝住了:“小藕身子骨单薄,去南疆这么远,两地气候又不同,回头再病一场,耽误了吉时,乔大人一准儿圆头变方头,就问你吓不吓人?”

“——!!!”武玥瞠目结舌。

武玥头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兴奋的不得了,恨不能把所有看见的野花都采下来,把所有路过的野生动物都捞在怀里揉搓一番,要不是武珽和燕七拦着,这货差点就被一头英俊的梅花鹿给拐跑了。

好半天缓过来,打眼循着歌声往那厢一看——不是那个叫乌雀的臭小子还能是谁!

已经回到京中展开“全国连锁游乐场”事业的燕大少爷友情提供了小鹿号20和五枝,萧天航那厢也不太放心姐弟俩做长途旅行,便让萧宸也一并跟着去,路上保护姐弟俩安危,燕七又带上了崔晞,加上贴身保镖元昶同学,一行八人,驾了两辆房车,轻轻松松地就上了路。

——卧槽这还阴魂不散了!武玥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转头便走,却被身后一群人臂挽臂地拦住:“哎!姑娘,现在可不能走……”

未雨绸缪,几个人还特特提前向书院请了假,怕在南疆耽搁的时间长,暑期结束也赶不回来,反正到了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在书院上学的只剩下了一半人,很多人都已经嫁人或是在家待嫁,书院教的课程也没有那么系统了,零零散散,随机性很强,对女学生们的约束也宽松了许多,上不上学的其实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又来!又来!武玥气死了,转回头冲着那混蛋吼:“你怎么回事啊你!没完没了啊你!信不信我一拳打出你脑瓤子啊!”

武玥是强行要求跟着来旅行的,顺便“护送我五哥”,回头她再自己跟着燕七姐弟俩回京。

乌雀在对面露着白牙笑:“我从南翁镇徒步跑过来,就是为了追上你啊姑娘!”

燕七姐弟俩此行,是趁着放暑假的机会去南疆探望素未谋面的外祖一家的,正巧武珽高中了武状元,原本可以做个京官,然而他却更想到一线上在真刀实枪中历练自己,和家里头商量过后,决定去南疆前线谋个武职做,于是拿到了上头的任命后正好可以和燕家姐弟顺路同行,左右路上时间充裕得很,也就不急着赶路,乘了燕家提供的房车小鹿号30,一路不紧不慢地边赏景边往南去。

武玥愣了愣,从南翁到木蜜城,一路深林幽谷路途艰险,连马车都要走上好几天,他……是徒步跑来的。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武玥不想再理这俩货,决定回到车厢里去和燕小九同志讨论一下如何调教他未来姐夫的问题。

就为了在这儿找到她,再一次给她唱情歌。

“你看。”燕七对着武玥摊摊手。

……怕不是个傻子吧?

“开什么玩笑,等到九十八都没问题,多大点事。”元昶道。

愣神的功夫乌雀已经大步跑到了面前,递了一只陶埙给她:“我虽然五音不全,可我笛子和埙吹得特别好,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下次他们再让你唱歌,你就吹埙给他们听,他们就不会笑话你了。”

“怎么,等不到那时候吗?”燕七问。

武玥怔怔地接过这陶埙:“可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就要回京都去了……”

“……燕小胖你找揍是不是?”元昶的声音再次从前头传过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乌雀笑着弯了弯膝,让自己的脸和武玥持平,看着她的眼睛笑,“现世美好,你正年轻,我正强壮,还有什么事不敢想,不能做?年轻最该珍惜每一次偶遇和心动,哪怕只有一天,一刻,一瞬间。该沉醉就沉醉,该心碎就心碎。你说对不对,我的姑娘?”

“……请你考虑一下你五哥的感受,他一向都只把我当男人的好吗?你这是在强行掰弯他知道吗。”燕七无语地道,“再说现在谈婚论嫁还有点早,我是打算二十八岁以后再嫁人的。”

武玥怔怔的,被眼前的白牙和笑容晃乱了神,半晌握了握手中的陶埙:“那……那你教我吹埙吧。”

“看你耳朵尖的!”武玥不满地冲着前头做了个鬼脸,拿肘一拐燕七,压低了声音,“你真要嫁他啊?不再考虑考虑我五哥了吗?”

……

“武十六,别把燕小胖给带坏。”元昶的声音从前头“驾驶座”上淡淡传过来。

燕家姐弟带着旅南小队成员们拿着拜帖进了唐家大门之后,在正堂大厅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外公一家。

“不若我们都不要成亲了吧,一起游山玩水,一辈子快快乐乐,多好。”武玥道。

一个外公四个舅舅六个表哥三个表姐两个表弟一个表妹齐齐挤在堂上冲着燕家姐弟笑。

“这就是人生啊。”燕七道。

人人脸上长着俩酒窝。

武玥闻言有些落寞:“家里这些兄弟姐妹一年大似一年,想想以后各有各的志向、各有各的归宿,不能一辈子在一起,就觉得……唉,小七你以前说得对,长大了以后就想着再回到小时候,小时候多无忧无虑啊。”

三表哥胳膊吊着绷带,肿着半边脸,另一胳膊一拍元昶肩头:“走走走!今儿晚上跟我一起去参加搭桥会,我保你能把到漂亮妹儿!你把表妹让给我!”

“没办法啊,武将家庭可不都是这样,五哥这一次高中谋了外放,少不得也要在南边待上好几年。”燕七道。

燕七:“……把你另一根胳膊也打折啊信不信。”

“番外还是关外?”武玥没听懂,只管嘻嘻哈哈地笑,“诗云西出阳关无故人,你们姐弟倒好,关外还有一拨亲戚!”

“有什么的,”三表哥扬眉一笑,“与其在京都的花花世界里装模作样,不如在我们这青山绿水间自由奔放——错过了好时候可就再追不回来了!”

“是啊,这种事大概只会发生在小说话本的番外故事里吧。”坐在她旁边的燕七叹道。

“说得真好,”燕七说,“我喜欢这儿。”

“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武玥坐在车厢顶,沉醉地眯着眼睛,沐浴着迎面吹来的晨风,“能够和朋友们一起出外游历,简直太开心啦!”

“我也喜欢这儿。”元昶笑着跟道。

宽敞平坦的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向南而行。

“我也……”武玥深深吸了口气,“我也喜欢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