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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令主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姑娘失贞后被爹娘逼着下嫁,充满了屈辱和艰辛。

孰湖有点大小姐脾气,但被角虎这么一说,慢慢也平了心气。想想这九千年的误会,她虽然逃过了几次天劫,但谁知道哪天阴沟里翻船。现在不为友谊努力一把,难道要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吗?

“你看人家阿准知道幻化,这楼不就是他变出来的吗。”角虎说,“我们可以学他,在这附近弄个处所将就一夜。他说明天再见我们,住得近点儿,走起来方便。照花啊,本来就是咱们有愧于他,吃个闭门羹也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

“你的话有道理,何况人家燕尔新婚,新娘子又那么漂亮,咱们也得理解人家。”她拍了拍角虎的肩,“阿准的道行好深,这楼阁是他幻化的,我都没看出来。刚才我驮着你赶到这里,现在觉得有点累了,今晚的居所就拜托你了。”

不一样的朋友,一样的穷。角虎的出差经费虽然还有一些,但本着能省则省的态度,认为妖去住客栈,是最烧钱和愚蠢的做法。

角虎说没问题,摆足架势噗地一声,变出一个没门的草庐来,和隔河的豪华大宅院形成鲜明对比。孰湖惊讶地看着他,“你又把修为耗在女人身上了?不是我说你,你不能这样。就算当了族长,这种事也得节制一点知道吗?”

追上后才发现孰湖泪流满面,她抽噎着说:“他还是不肯原谅我,我知道。否则这么晚了,怎么不留我们住下?害我还得去找客栈,身上没钱了怎么办!”

角虎点头不迭,他的宗旨是虚心接受,死不悔改。孰湖是好兄弟,自从她妈升天以后,她就继承了她妈爱唠叨的毛病。这世上没几个人能供她说教,角虎算一个。被说惯了皮也厚实了,谈论起男女关系这种私密的事来,就像吃咸菜萝卜那么大方随意。

从飞来楼辞出来,他没再露面,连送都没有送一下。孰湖踽踽走得匆忙,角虎在她身后追赶,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安慰她,“今天他确实忙坏了……”

她倒也不挑,和他两个人裹着衣裳并肩坐在草庐里,两眼眈眈盯着河对岸。

孰湖和角虎都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不便多说什么,唯有尴尬道好。

“其实我也觉得阿准有点不念旧情。”角虎终于憋不住,讷讷道,“我之前跟他打过招呼,看他也没什么不高兴,以为小时候的事他都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不是。他这么小肚鸡肠,还记仇,我们为了找他,连饭都没吃。”

他脸上没有喜怒,抚了抚额道:“忙了半天,到现在才闲下来,好累。我今天没兴致招待了,你们先回去吧,有话明日再说。”

说完肚子响亮地叫起来,孰湖嫌弃地瞥他,从怀里摸出两个饼,分了他一个。

孰湖向前蹭了两步,小时候的事虽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她每每回想起来,还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到底难堪,她期期艾艾地,“阿准,先前在圜丘看见你,我没好意思上来和你搭话……”

角虎惊喜,“哪来的?”

他快步上来,伸手牵她,“等急了吧?”眼风一扫,发现屋里还有别人,先是一愣,纳罕道,“你们怎么来了?”

“刚才从宴桌上顺的。”孰湖咬了一口,视线却没从那飞来楼上移开。不可否认,楼很高很漂亮,有灵力加持的灯浮在半空中作照明用,下雨刮风都不怕,可见阿准是个蛮有情调的人,白鹿城主说得没错,当他的夫人确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孰湖和角虎立刻站起来,无方的心方落回肚子里。到楼口迎他,见了他的人,未语先笑了。

角虎咬着饼,看她痴痴的,忽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了。往她那边靠了靠,小声问:“照花,我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他,现在是不是有种失恋的感觉啊?”

璃宽道是,“魇后别着急,属下即刻让照柿跑一趟。”话音才落,听见门上传来令主的声音,压着嗓子,像在低声吩咐着什么。璃宽喏了声,“这不是回来了吗。”

孰湖白了他一眼,“纯洁的友谊都被你曲解成什么样了,你满脑子就剩男盗女娼了。”

无方礼貌莞尔,听说白准人不见了,心里终归七上八下。扭过头看璃宽,低声道:“派个人去宫门上打探一下吧,我让他带大管家一起去,他又说麻烦。这个人……”说到最后语气里尽是嗔怪。

可是他说中她的心事了,小时候她确实喜欢白准来着。三个好友,角虎的原形就是只大青羊,基本没什么看头。白准就不同了,他胎生下来是双色的,很漂亮的白和棕,在她眼里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惜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三百岁那年蜕了一次鳞甲,黑得丢在煤堆里都找不出来,她妈就不许她再跟他来往了。少时朦胧的好感,往往会被现实击溃,她害怕他变成麒麟族第一个反叛,自己和他在一起会被连累,所以对这份感情连坚持都没坚持一下。他被流放到梵行刹土几千年,她也没想去看他一眼,今天算是第一次见到他人形时候的样子,说实话好后悔呀,原来哭包长大了这么好看,早知道为了那张脸,也得拼一下。

孰湖东拉西扯着,“嫂子别听他胡说……这茶很好喝啊。”

可惜现在名花有主,而且人家的夫人那么美,自己反正是比不过的。心里不失落是假的,但她依然祝福他们。真正的好朋友就是乐于成全,看见老友过得好,那她就很高兴了。

他没说完就被孰湖狠狠掐了一把,钓星的好色老朋友当然是知道的,虽然他不至于干出出格的事来,但新嫂子面前口没遮拦总归不大好。

她刻意掩饰,角虎没看出来,他大大松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就算你真的喜欢过他,现在他有了如花美眷,你就别去凑热闹了。毕竟友谊长存多难得啊,你们俩是活了一万岁,我都死过两回了,愈发觉得小时候的情义难能可贵。”

角虎笑起来,“嫂子千万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开明的人,没谁会在出身上做文章。以嫂子的天人之姿,别说是煞,就是罗刹……哎哟。”

孰湖回过手来,在他脑袋上撸了两下,“好在你还记得前世,要不然我们三个就真的天各一方了。下次什么时候死,我去送你。”

无方为他们斟茶,笑了笑道:“你们是阿准的朋友,以你们的修为应当已经看出来了,我是煞。这样的日子八方能人云集,我要是出席,一则怕坏了徒弟的好事,二则怕给阿准惹麻烦。麒麟和煞在一起,本来就不合常理。”

角虎郁闷地把头扭开,“这次回去我也打算修道了,不说多,活个七八千年再死一回。要不然总得清盘重来,太麻烦了。”

他舒了口气,“嫂子为什么没去参加大典?我听说人皇曾经在你门下,徒弟的登基大典,不去见证真可惜。”

孰湖嗯了声,“你是该长进点了。”

其实说这话,角虎心里也没底,圜丘上他的肢体表现出来的信息似乎不那么妙,但他是麒麟,又那么大只,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两个小伙伴托着脸,傻傻看着河对岸,不知楼里的人在干嘛。灯熄了三盏,又亮起来两盏,就那么闪闪烁烁,此起彼伏。

她如临大敌的语气吓了角虎和孰湖一跳,他们忙说不,“之前是在的,在圜丘看见他了,威风得不行。不过大典过后人就不见了,想必是忙别的事去了,毕竟他现在重任在肩。”

角虎啧啧咂嘴,“看来阿准情绪波动很大啊。”然后以一串淫荡的笑声作为结尾。

无方听他们这么说,顿时有些着急了,“他不在宫中吗?皇帝登基,他去为他证道了,怎么人不见了吗?”

孰湖有点不好意思,想想那边楼里正春宵一刻,他们俩居然隔岸给人家数灯,真是闲得发慌了。

角虎摸了摸后脑勺,“我不过是揣测,没断言他一定回来了啊。”

那厢无方欠身,吹灭了一盏红蜡。

孰湖讶然看角虎,“怎么还没回来呢?你不是说他回来陪夫人了吗?”

“今天的大典很热闹吧?刚才听角虎说,你威风坏了,所有人都看见你给君王授如意。”她轻轻笑着,拿手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的真身,那么神气!麒麟万年难得一见,他们一定都被你的风姿折服了,是吧?”

既然是老友,当然是上宾,她客客气气请他们进门,作势怨怪璃宽茶莽撞。璃宽只是笑,“属下尽忠职守,主上没有回来,属下就得放亮招子保护好魇后。”

奇怪,他竟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天喜地到她面前卖乖请赏。只是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迟疑的表情,看着她,“我的真身,你真的喜欢吗?”

无方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的关系了,让他别说了,因为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似乎从来不自信,因为是黑色,总觉得自己没有其他颜色来得讨人喜欢。黑色不详,到底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说法?她替他摘下腰上香囊摆在案头上,“我真的喜欢啊,你的麒麟身,是我见过最神气的本尊。如果黑色全都不详,那些黑豹和巴蛇可怎么办!”

当然不可能听他提起,九千年没联系了,鬼才想得起他们。然而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了大概连门都进不了。角虎为了自证,慌忙道:“我们真的是他老友,他什么都好,就是爱哭,哭起来地动山摇,是不是?还有一个毛病,一紧张就结巴,长得那么黑却特别爱美,小时候喜欢戴花……”

他从后面拥上来,含情脉脉,静水深流。可惜少了些灵动,变得有点不像他了。

无方毕竟不像璃宽茶,听他们这么说,收住了剑道:“从未听他提起过幼时好友,你们不要浑水摸鱼。”

她回过身来打量他,他欲抱她,她两肘不自觉地支起来,顶住了他的胸膛。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歪着脑袋,笑容有些僵硬,“阿准,你的犄角不见了。”

所以护短这种事是不分族群的,只要自己人在和别人打斗,不问青红皂白先砍别人再说。白准的这位小娇妻也不是善茬啊,孰湖摆手不迭,“别打了,嫂子,我们不是坏人,是阿准幼时的好友。”

他唔了声,眼神闪躲,“在外大半天,早就缩回去了。”

外面咋咋呼呼,终于拽回了深修中的无方。看见璃宽以一敌二,她一踏栏杆身形上拔,抽出软剑便朝不速之客刺过去。

她不语,含笑看他。正常情况他应该把她扑倒,然后在她身上乱蹭,向她索爱,“娘子,我们让大犄角回来好不好”……可是没有,他居然在她的目光里红了脸,匆忙捂住了她的眼睛,“我今天遇到一点事,心情不太好,不想让你看见我落魄的样子。”

角虎和孰湖简直要为这小妖鼓掌,如此忠心耿耿,是白准的福气啊。

无方心头骤痛,知道他难免会受点委屈。人在矮檐下,中土和魇都不一样,与人为臣,即便再强势,又怎么能跳出无形的枷锁呢。

他高喊哇呀呀,为自己壮声势。这两个来者看上去道行不浅,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对手,但为了完成令主的嘱托,他就算拼死,也不能让陌生人靠近飞来楼。

“明玄难为你了?”

虽然令主的原话是自己帅到没朋友,但璃宽茶跟了他上千年,他确实没有朋友这个事实,也是不容回避的。

他别别扭扭说没有,“大典的流程还算顺利。”

奉命守护魇后的璃宽茶发现两个陌生妖怪靠近就红了眼,他才不听他们的鬼解释,咬着槽牙道:“胡诌,我家主上根本没朋友。”

那就是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她拉下他的手,温存地摩挲,“以前你都活成什么样了,也没见你哪里爱面子,现在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你说,谁嘲笑你了,说出来我去替你打他。”

他们忙闪躲抵挡,无奈这少年势如破竹,小小年纪道行不深,却有一股不要命的赤子之心。角虎知道他是白准手下,自然不能还击,连连后退着,“别打别打,我们是你家主人的老友。”

她作势摩拳擦掌要出去,他忙把她拽住拉回怀里,然后低下头,和她交颈相拥,“无方,你哪儿都别去,让我抱抱你。”

正商量,冷不防一团黑气窜到半空中。定睛一看,一个银发少年手持钢叉,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朝他们直冲过来。钢叉舞得呼呼生风,边舞边喊:“咄,何方妖孽,胆敢偷窥我家魇后!”

她果然不再动,但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今天的令主和往常很不一样,他的气息、他的动作、他的眼神,甚至对她的称呼,无一处不让她产生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因为他拥抱的姿势令她尴尬,身体是有记忆的,现在的他让她手脚无处安放。她试着抱紧他,但他的身形仿佛都变了。她不知道这是她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心里一阵阵激起惊涛骇浪,花了很大的力气想克制,但最后还是把他推开了。

两个小伙伴相视一笑,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不过接下来就难办了,到底是现在就拜访好呢,还是等他们忙过一轮再登门比较好?

他诧然,“怎么了?”

孰湖有个合情合理的推断,“一定是洗澡去了。”

叫她怎么说呢,说她怀疑他吗?凭她的修为,可以看穿很多精怪的真身,但她从来没能看穿白准,面前这人也是一样。

两人停在空中,不敢贸然登门,角虎沉吟:“没看见人啊,好像不在。”

她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没什么,忽然有些头晕罢了。”

他们飞得快,身下灯火飒踏如流星。过了几重城门,赫然见一处高楼矗立在晚霞中。孰湖绕着它飞了两圈,发现楼里有个美人正打坐,灵力缭绕中的一张脸,美得不染烟火。之前就听闻白准聘了钨金刹土的灵医当夫人,灵医据说是刹土第一美人,孰湖心里不服气,修炼中的女妖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要排第一,何其难!可是现在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也能理解为什么白准连晚宴都不参加,匆忙回来陪伴娇妻的心情了。

他说:“我帮你捏一下。”顾盼神飞的一眼,又让她脑子迷糊了。

参加意生身的即位大典,是让着光持上师的面子,既然大典已经完成,那他们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孰湖没等角虎念诀,驮起他便往东去。快要入夜了,长安满城张灯结彩,比起山林间错落的洞府,这种集城而居的生活,是比四大部洲别的地方热闹得多。

他拉她在蒲团上坐下,一双温暖的手覆上来,纤长的指尖力道适中地替她按压太阳穴,“这样好么?”

孰湖高兴起来,她霍地张开了两翅,“那就别等了,我们说走就走。”

她精神松懈了,说好,因为闻见他袖里丁香的味道,稍稍宽怀。他弯下腰,身子偎向她,“我在外面,一刻都呆不下去,只想赶快回到你身边。”一面说,一面把唇贴上她的耳廓,顺着那纤瘦的曲线婉转而下,落在玲珑圆润的肩头上。

既然这样就好办了,角虎向东方眺望,“我进皇宫前就打听过了,他在东面的丽水河畔建了一组楼阁,我们驾云过去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她似乎有些抗拒,瑟缩了下,“阿准,我今天入定,窥破了两重法门。”

哥们儿情意重,就别在意那么多细节了。他又问她,愿不愿意低个头去见他,孰湖想了想道:“我这次来中土,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想见他。我以前比较蠢,光知道听娘的话,后来我娘死了,我就开始思考以前的事,原来我娘说的不一定全对。友谊是不会随着朋友的外形改变而改变的,我一定要和他道个歉。”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手在漫无目的地游走。煞的身体会让人中毒,一旦沾染,这辈子都戒不掉了。他浑浑噩噩应她,“好……修身养性……极好。”

角虎看着昔日好友弄得分崩离析,心里也不好受,他试着开解孰湖,“世上哪有什么仇能记九千年。他就是着急回家看娘子,毕竟有家庭的人,和我们不一样。”

“你不觉得浪费时间吗?”她的嗓音里已经出现了隐约的惊惶,他却浑然未觉。

孰湖无限落寞,“可我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上,他一定很生我的气,所以根本不想搭理我。”

“修行怎么会是浪费时间……”

“这个重色轻友的。”角虎觉得很郁闷,“一定是回去陪他夫人了,听说他前天刚成婚。”

结果话未说完,猛地被她的真气撞开,倒退好几步方站稳。待定住身形,才发现这室内煞气开始无尽蔓延,将灯火都染红了。

反正他们是留了意,大典结束后中土皇帝款待宾客,他们并没有参加。四处寻找白准,很奇怪,他居然不知所踪了。

狂风骤起,她的长发临空飞舞,明衣的裙摆在身后逶迤成了绵绵的云海。她眼神如电,执剑相向,“你究竟是谁,报上名来。”

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但安全肯定是无虞的。角虎说:“我只是觉得他很不安,今天是他新官上任,不应该这样。难道这皇帝又是假的?不会吧……”

剑气凌厉,划伤了他的面颊,白准那副风流的眉眼染上了血色,顿时显出妖异诡谲的美。抬手一抹,伤口眨眼便消失了,他还在笑着:“你怎么了?我是谁,我自然是你夫君。”

孰湖很着急,“那怎么办?我还要跟他说对不起呢。”

不,他绝不是。白准的不思进取已经达到一个新高度,不光自己混日子,连她打坐他也常要来捣乱。他宁愿多吃两只千岁蟾蜍,也绝不赞同她修行,所以这人不可能是他。

角虎忙把她拽住了,压声道:“这是祭天大典,好多人看着呢,不能动。”

想起刚才的亲昵,她就觉得恶心。还需再说什么?凭他的无礼,就该杀。

孰湖的本尊是马身鸟翼,人面蛇尾,反正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她化成人,倒是非常漂亮的。这么多年来,常为少不经事时的愚蠢心怀愧疚,所以角虎这么一说,她立刻走出了人群,“我去看看。”

她挥剑刺向他,她的修为对于他不难应付,不过不能出手伤她,因此一招一式都留三分余地。她却一副烈性子,剑剑都欲取他性命。他步步退让,她步步紧逼,最后从楼里打到了楼外,从天上打到了地下。

“好像不大好。”钓星对孰湖说,“阿准那是在干啥?”

对岸的孰湖终于发现异样,她拿肘捅了捅角虎,“钓星,你看那是什么?”

他不停刨蹄子,是焦躁的表现。他上下晃动尾巴,是他已然发怒的征兆。

角虎探前身子张望,只见那楼四周的灯火开始剧烈闪烁,影影绰绰有暗红的流光四散飞舞。角虎说不好,“打起来了。”

所有人都对他的将来乐观畅想的时候,角虎却发现了一点不寻常。他是他的发小,认识了万把年了。纵然失联将近九千年,但他兽形时的一些小动作,他至今都还记得。

这就有点谜了,新婚夫妇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打架呢?难道是因为房事不和谐吗?孰湖和角虎尴尬地对望了眼,“要去拉架吗?任由他们打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反正以麒麟这样的高起点,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就算现在服役,一个凡人能活多少年?等意生身一死,他又恢复了自由身,加上黑麒麟生来不被看好的性格因素,只要在役期间没有任何不良记录,那日后他们要想见他一面,还得托人传话,或者打申请报告呢!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妖界可不像人间,夫妻动手,到最后大不了分道扬镳。妖界打得厉害了,可是性命交关的,闹得不好两败俱伤,到时候补救就来不及了。

也有人不以为然,“能让麒麟入世的皇帝可不是一般的野鸡皇帝,跟好了将来直接飞升上界。要是能去东方大海看守扶桑木,那就真的可以实现和太阳肩并肩的梦想了。”

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过去看一看。两个人刚赶到飞来楼下,就见一个身影向他们砸过来。闪躲不及伸手接住了,原来是那个银发少年,看样子伤得不轻,糊得满胸是血。孰湖和角虎吃了一惊,“这是来真的吗?”

“只可惜要给人当跟班……”

璃宽茶挣扎着,向锦衣的男人指过去,“他是假令主,快救我家魇后。”

“看他多大!角大、脑袋大、那里貌似也很大……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大,当他的夫人真幸福。”白鹿城主羡慕地说。

两人勃然大怒,原来是假的,难怪对他们态度这么恶劣。于是扔下璃宽茶,各自抽出兵器直扑过去。可怜璃宽没人搀扶,直挺挺倒在地上,又喷出一大口血来。

“现在回想一下,过去几千年受他欺压,好像都是应该的。”中容城主说,“毕竟人家是麒麟……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活的麒麟呢。”

大管家不过是个偶人,道行太浅,三下两下就被揍得飞过来和他做伴了。两个人撑起身看过去,好在令主的朋友都有神通,他们联合起来,渐渐把局面扭转过来了。

刹土来的众人,谁都没有看出令主有任何不妥,他们久久迷醉于他真身的霸气,对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是一甩尾巴,都充满了无尽的仰慕。

璃宽松了口气,气才吐了一半,听见照柿的哽咽:“主上一定出事了……”

大家不明所以,掖着两袖互相交换眼色,不防麒麟飞起一脚,把新君从圜丘上踹了下去。大家一阵惊呼,担心皇帝摔个大马趴,脸着地的话,就什么威严都没有了。不过还好,新君毕竟非凡,不像普通人那样身子笨拙。他飘飘飞出去三丈远,落地后也不生气,俨然主人和爱宠之间上演了一场亲昵的对手戏。大家看见皇帝和麒麟相处得这么融洽也就放心了,一个强盛的国家,皇帝是头脑,麒麟是命脉,两者毁其一,国也就不成国了。

必然是的,否则怎么会有人敢冒充他?这大半夜的,他不回来,究竟去了哪里?璃宽挣扎着试图再战,猛见那化了形的令主箭矢一般向西南飞去,他蹦起来就要追,被大管家一把拽住了,“别追了,回头还要害我们给你收尸,多费手脚。”

这一笑,出乎文武大臣的预料。虽然新君的音色很好,清澈又深远,但在这么庄重的时候笑场,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那就算了吧,来历不明的妖怪,可不像真令主那么善性。璃宽和大管家互相扶持着过去看魇后,魇后神色清寂,持剑的手却在不住颤抖。

不知无方得知他不能变回人形了,会是怎样一种表现。爱情能够跨越种族,至少是在外形相匹配的情况下吧!他难掩恶作剧式的欢喜,忍不住站在天心石上哈哈大笑起来。

孰湖因见证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变故,有点怔怔的,“刚才那是什么鬼?”把手提起来,手里攥着一只脚掌,悚然往地上一扔,“我把鬼脚砍下来了!”

更可气的是麒麟娶了他喜欢的女人,他就那么招摇着,顶个大犄角满世界晃悠,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成亲了,殊不知这是在他心上插刀。没错,江山是到手了,那又如何?他还是求而不得,还是得在宫里面对那只痴缠不休的三足鸟。想起瞿如的那三只鸟爪,他就犯恶心,她居然还有脸自告奋勇要和他玩足交……凭什么呢,他爱的人在他的神兽身旁,自己堂堂的皇帝居然要去应付一只鸟。今天是个好时机,白准的封印该解开了,他要他为他镇守江山。但一只不受控制的麒麟,对君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因此给他设了一点条框。任其发展的话,他不怀疑这宠物将来会变成他的活爹。白准太难驾驭,就算他没有反心,想让他乖乖臣服,可能性也不大。

众人一慌,璃宽道:“那个会不会是罗刹王?小妙拂洲被破后,罗刹王就下落不明了,他一定没有走远,还潜伏在长安周围。”

明玄脸上的笑容扩大,“怎么?不情愿?你是朕的麒麟,麒麟就该有个麒麟的样子。虽然你人形的时候长得不错,可是在这圜丘和朕并肩而立,有点不像话。”

角虎长长哦了声,“难怪今天的祭天大典上有罗刹出现,原来之前冒充皇帝的就是罗刹王?这事得找个人负责,莲师或者罗刹天,谁都行。”

他发出呜呜的警告,心里什么都明白,却说不出话来,几乎要把他憋死。如果口能言,大家可以谈个判,他究竟想如何,除了他的娘子不在交换条件以内,别的事都好商量。结果他现在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走极端了。登基第一天就和自己的神兽闹翻,这样对他有什么益处?

无方沉默不语,回楼里换了身衣裳,将软剑镶进腰间。本就是煞气凝结的,肃杀起来赤红着眼,那暴戾的模样叫人心惊。

别以为麒麟只会保佑人,惹急了,兔子还咬人呢。大多麒麟的牙齿没有切口,因为以草为食,根本不具备战斗力。但黑麒麟不一样,他是天生的战将,他有锋利的犄角和犬齿,一对不算,他有两对。这人五人六的皇帝真的这么作弄他,只要他现在打算反,一口吞下他,不过一弹指的工夫罢了。

璃宽追赶了两步:“魇后要去哪里?”

这个臭不要脸的,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令主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活了万把岁,最后竟栽在一个年纪不及他一根毛的人手里,这样的奇耻大辱,叫他怎么忍得下?他恨恨望着明玄,新登极的人君好整以暇,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怎么办?令主焦躁不安,想想自己的境况,又想想飞来楼里不知情的无方,恶向胆边生,张开大嘴,向他露出了獠牙。

她说进宫,“找明玄,把我的白准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