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挑了挑眉，没有反驳，说明蒲桃全都说中了。
蒲桃：“一开始我以为林龙与你交恶，所以他不愿见你，直到看见你为了怕他冻着，宁愿自己不盖被子，也要把棉被给她。显然你们的关系很好，但是你却不跟他睡一起，宁愿中间夹着一个我，这又说明你不愿意冒犯他。一个你既关心又爱护，却又不愿意冒犯的人，这个人除了玲珑公主我想不出别人了。恰巧，他们连名字都很像。所以……这个林龙应该就是景王爷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妹，玲珑公主吧？”
他睡在蒲桃身边不是因为跟蒲桃亲近，更加不是因为看重她。恰恰相反，蒲桃是可以随意冒犯的人，而玲珑不可以。
原本宋昱还是很轻松的模样，但闻言后，眼中的笑意全都化作了杀意，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她是公主，她只能被爱。任何婚前的一点点亲近，都被他视作对她的怠慢。
“因为林龙。”
他不想有任何的轻慢。
“为什么？”宋昱好奇：“你都说了，我们过去的婚约作不得数，而且，军法如山，你女扮男装被我识破，凭什么认定，我会对你格外开恩？”
“就算林龙是玲珑，那又如何？她未必能护得了你？”宋昱神色淡然，一脸冷漠。
蒲桃点头：“是。”
蒲桃面不改色，缓缓道：“玲珑公主也是女扮男装，你若处置我一个，她也必受牵连，到时你如何面对三军，又如何面对帝后，乃至景王爷？”
“这么笃定？”宋昱惊讶。
宋昱冷哼：“我大可以不动声色地解决了你，如何也牵扯不到玲珑。”
“我不会对外说，你也不会杀我。”
“不可能。你与我交过手，你知道自己不可能毫无动静的将我处死。”
他明明脸上带着笑，但说出的话却是冰冷而阴森的，但蒲桃一点也不害怕。
“为何不可？你忘了自己刚刚有多狼狈？”
宋昱扬起嘴角，冷冷道：“不许对外说出我的身份，否则，我会杀了你。”
“正是因为记得，所以更加笃定。如果你想我死，刚刚就会杀了我，你没有杀我，就说明我还有用处。”
“是。”
“什么用处？”
宋昱有一瞬间的惊讶，旋即明白过来：“你知道我的身份？”
“一则，我确实身手不错，在战场上杀敌必能建功立业，又因我的身份，我不可能逾越了去，只能做你的幕后，深藏功与名。白捡的好处，你为何不要？”
“你是达官，我是贱民，配不上。我之于你……只是一个玩笑。”
宋昱眉目缓和，笑了笑：“蒲姑娘，你每一次的变化都让我惊喜。一年不见，倒是有所长进，连说话方式都变得文邹邹了，还知道‘深藏功与名’。只可惜……我并不认为你能超过了我。这是战场，不是比武场，你空有一身蛮力，没有学过兵书技法，终究是无法带兵打仗，建功立业的。”
“如何作不得数？”
蒲桃没有反驳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用苍白的言语告诉他自己比过去有多少进步。她相信日后会有用行动证明自己的那一天。而现在，她需要宋昱彻底对她放心。
蒲桃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她忍耐了一瞬，才淡淡开口：“那作不得数。”
她要告诉他，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他留自己的真正用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还是我的娘子？这一别才不过一年，你就在我面前叫旁人丈夫，这说得过去么？”
“二则，我会保护好玲珑公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任何人动公主一根头发。我会与她同吃同睡，不让任何人欺辱冒犯到她。您对我的这个说法，还满意么？”
宋昱见她面如平湖，对答如流，显然不是在说谎，这就更加奇怪了。
“满意，非常满意，你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前……妻。”
蒲桃面不改色，神色平静，也是不打算隐瞒。
宋昱忍不住想调戏她两句，刻意在最后一个字上下了重音。但蒲桃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的丈夫。”
就像他说的，男人真正在乎一个女人，是不会有一点点怠慢和轻视的。他对自己越无情，她越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好。
宋昱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问道：“卓毅是谁？”
她不敢承受旁人的好，但已经习惯了旁人的白眼和冷漠。这种程度的玩笑，她承受得起。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昱见自己的揶揄并没有伤到她，觉得有些无趣，又问她：“那你呢？对我就没有什么要求么？毕竟这十万大军，都以我马首是瞻。”
她的眼里有恐惧、彷徨和忐忑。这可不像她。就算她被自己识破了女扮男装的身份，也不该过分担忧，毕竟自己跟她有过交情，且交情不浅。他也曾问过玲珑，蒲桃现在的名字叫卓毅，而分队长可以证明，卓毅的身份是真的，他的征兵书现在还收纳在户部随行官员的匣子里，随时可供查阅。也就是说，蒲桃的身份不是凭空捏造的，她是代人从军。
蒲桃迟疑了一瞬，刚想开口，转而又神色暗淡下来，淡道：“身为下贱，哪里敢提要求。”
宋昱站在蒲桃身边，盯着她的脸，注视着她脸上的变化。
“凭我们的关系，怎么会身为下贱？说说看，或许我会同意呢？”
她对卓毅不恨不怨，也不想有任何的亏欠。
“我……”
毕竟，他们本没有必要忍受分离，是因为她的出现才导致他们天各一方。
“嗯？”
她现在只希望能再多给卓妈争取一点时间，让她能跑远一点，再远一点。或许有一天，她就能追上卓毅，与儿子重逢。
蒲桃顿了顿，才试探地说道：“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景王爷。”
她在得知卓妈会因卓毅的逃兵而被处决时，连夜赶回了卓家，从狗洞钻进去，从卓妈手里拿走了卓毅的征兵书，然后打开门，跟着驻守的军队去了征兵处报名。为卓妈的离开赢得了时间。
“成谨？你不希望他知道你在这里？”
不是因为身份暴露，女扮男装会让她送命，而是因为，她怕龙成谨会迅速的追查至此，那么她的牺牲就全部白费了。
“是……”
若在平时，蒲桃看到这十几年来心心念念的只有在梦中和书里才能见到的景象，内心别提会有多激动了，但现在，身边站着的是宋昱，她实在激动不起来。
“为什么？”
宋昱和蒲桃来到远离营帐的一处小山丘上。夜晚的大漠，一望无际。向下俯瞰，一顶顶延绵到天际的雪白的帐篷，似与头顶的万里星空接壤。景色无边磅礴、瑰丽。
“没有为什么……”
“出去说。”宋昱压低了声音，说完，却没有很快放开蒲桃。直到蒲桃回过神，清楚明白地向他点了点头，他才松开手，起身跳下床去。
“如果我一定要说呢？你知道，他或许会很感兴趣……”
虽然她知道在军营里或许会遇到宋昱，但宋昱位高如元帅，她混迹在十万大军里，要想隐藏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且他在明，她在暗，就算遇到了她也会想办法避开。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第一天夜里就会与他碰个正着。且是以这样一个尴尬而暧昧的姿势。
宋昱终于在蒲桃脸上看到了慌乱，正觉有趣，便见她脸色一沉，认命地说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希望在一个月以后。”
他对她比了一个“嘘”地动作。蒲桃一瞬不动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勉强接受这个现实。
这样卓妈就有更长的时间逃跑，就算龙成谨知道自己代夫从军，要抓回卓家母子，也是一个月以后了。
宋昱缓缓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瞪大了双眸的蒲桃，显然他也一直在观察着她，并没有真正睡着。
“为什么是一个月？”
蒲桃被吓了一跳，从来都面如平湖的她下意识惊叫，但还没出声，就被他捂住了嘴。
宋昱笑着问蒲桃，蒲桃却不愿回答。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昱见她彻底闭上了嘴，叹了口气，只得无奈地对蒲桃伸出了手：“好了，不逗你了，我答应你，不告诉成谨。但是你也要向我保证，未来保护好玲珑公主，就算拿你的命去保护她，也要甘之如饴。”
不，应该是宋将军府的小公子，现任的三军总元帅，宋昱。
“我保证。”
蒲桃是半夜醒的，她一睁眼，就看见身边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眼前人比起去年见面时要沧桑，甚至有刻意抹黑自己的嫌疑，故意在脸上弄了许多脏污，但她一眼就认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龙成谨当年在万和城的跟班，宋玉！
“那就祝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每一顶帐篷里都是大通铺，左右各可以睡十人，一个帐篷总共可以睡二十个人。玲珑睡在最里面，靠着帐帘，宋昱将自己的棉被垫在她的身边，确保她不会因为深夜天寒而冻着。蒲桃则挨着玲珑，睡在她身边。宋昱睡在蒲桃边上。
蒲桃迟疑了一瞬，便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夜晚，众人歇息的时候蒲桃还没醒，宋昱将他们三人安排在了同一个营帐里。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