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的是,纪小小自始至终喜欢他,喜欢那个在墙上陪了她一夜的少年,那个弹着吉他对她微笑的少年,那个把笔递给她的少年,他自始至终的美好、灿烂、明朗,她自始至终的懦弱、胆小、没出息。
她考上了年级前五十名了,遵循宋长亭的脚步,也报了京城电影学院。可就算这样,宋长亭还是离她那么远,他很忙,很少在学校,并不能常见到他,何况他们不同届不同专业。
宋长亭为纪小小做过的最后一件事,是他毕业离校的那个夏天,他又在学校宣传栏贴了一张通知,依旧粗暴简单:
无能为力的纪小小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努力学习,尽力把自己变优秀些。
小哭包,我已经替你保管了两年的手办了,要毕业了,我家小,真没放它的位置。
她对着歪脖子树说,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宋长亭,可他离我这么远。
如果你不好意思,可以把你的地址发我邮箱,我寄给你。
纪小小又到那株歪脖子树下哭了一场,这次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哭法,而是默默流泪。
下面还附了一个邮箱地址。
纪小小又一次被挤出人墙之外,看着被人山人海包围的宋长亭,默默地转身往外走,她心里充满后悔,她根本不应该等,什么等考上前五十名,什么变漂亮些,都是骗人的,她就是胆小,怂,她就应该一开始,就冲到宋长亭面前,跟他说,我今天心情还不好,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
宋长亭本是好意,但他忘了,他已不是一个普通学生,他是一颗已经窜上天的星星,他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地址,各种各样的表白信。太多了,他根本无法辨别哪个是真的小哭包,最后,他放弃了,在社交软件发了条推送——“不知道哪个是你,对不起,先跟我回家吧”,配图是那个手办。
可惜没有如果,纪小小总是败给自己的懦弱、胆小、自卑,她以为总有一天,她能走到他面前,结果他们离得越来越远,宋长亭越灿烂,就离她越遥远。
纪小小的信就夹杂在这千千万万的表白信里,寄过去的不是地址,而她的一段语音,说,宋长亭,我喜欢你。
那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要是那时候和他说句话就好了,哪怕是两个字“谢谢”,纪小小想。或许,那天他能认出她的嗓音,他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录了很久,她做了最勇敢的告白,按下发送键前,纪小小心怀侥幸,可能、可能宋长亭看到了呢,还怪不好意思的。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宋长亭根本不可能在千万封表白信一眼认出她。
确实是她的笔,纪小小傻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连伸手去接都忘了。宋长亭举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把笔放在她课本上,笑了笑,便走了。
这是纪小小唯一一次的告白,失败了,她没想拿回手办,还暗自庆幸,起码留了一样她的东西在宋长亭那。
纪小小回头,看到宋长亭递过来一枝笔:“你的笔掉了。”
三次,宋长亭只和纪小小有过三次交集,但却长久地留在纪小小的生命里,成了她航海的灯塔,她迷路的启明星,她前进的方向。
“哎,那个同学。”
这之后,他们毫无交集,而纪小小从一个暗恋者彻底沦落成一个追星族,称呼他的方式也从宋长亭变成“宋老师”“亭哥”。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偶像是宋长亭,他的剧她必刷,他的电影她必捧场,他的代言她必买……
上学期期中考,她抱着书找考场,边走路边看门上的考场号,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直到她把宋长亭变到她的床上。
宋长亭回到学校的那天,全校轰动,纪小小跟着同学去看传说中的宋长亭,被挤在人墙之外,她再也没法近距离看到心中的少年。宋长亭从此成了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三个字,纪小小拼着命地往前挤,突然想起除了那晚,她和宋长亭还见过一次。
纪小小已经没抱希望了,但没想到,老天还是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没等纪小小拍一整本的宋长亭写真,十七岁的宋长亭陪朋友去参加《飞扬吧,少年》选秀节目,被编导看中,一举成名。那个暑假回来,宋长亭已不只是他们学校的校草,他是一中之光,他是全国粉丝的宋长亭。
此时此刻,纪小小站在这株见证命运的歪脖子树下,看着面前高大俊朗不再是少年模样的宋长亭,含着泪说:“亭哥,之前你不是问我,我为什么喜欢你?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努力地笑了笑,眼泪却滑过脸颊,她红着眼哽咽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是我喜欢你的第七年。”
纪小小把照片洗出来,放在餐卡卡套里,计划着以后要拍很多宋长亭的照片,然后等她更优秀一些,年级排名再靠前一点,要拿着相册去告诉宋长亭,她喜欢他很久了,谢谢他出现在自己的青春里。
从十五岁那一眼开始,已经过去七年了。
简琴给女儿买了个傻瓜机,纪小小用这台傻瓜机,拍了很多照片练手,全部删掉,然后拍下第一张照片,穿着球衣的宋长亭在喝水,满屏肆意张扬的青春气息,最美好的少年。
纪小小的青春,她最美好的年华都用来暗恋一个人,他叫宋长亭,是她触摸不到连看一眼都要拼命踮起脚尖的人,但她喜欢他,真挚热烈。
纪小小考上前一百名,简琴很开心,觉得她的决定没错,离婚后,连女儿都变得上进。她问女儿有什么想要的,纪小小想了想,大着胆子说她想要一台照相机,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告诉妈妈,她想要什么。
她今天站在他面前,第一次做面对面的告白,不是为了得到他,而是为了告诉他,她不是追星,这是一场的漫长暗恋,长达七年,盛大寂静无奈。
就这样,纪小小始终不敢走到宋长亭面前。
但她愿意,她比谁都感激,宋长亭曾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哪怕比流量还短暂,但那点光亮,已足够她坚持七年。
但懦弱自卑的纪小小还是没敢去找宋长亭,她一次次给自己设立门槛,穿好看点再去找他,今天不够漂亮。看到宋长亭成绩不错,她又说,等她考上年级前一百名就去找宋长亭,等她千辛万苦终于考上前一百名,她又告诉自己,不够,宋长亭的排名在那么靠前……
宋长亭震惊了,他懵懵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纪小小,他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事。
纪小小站在宣传栏看,心里美滋滋的,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善良又多才多艺。
被迫参与到纪小小的恋爱游戏时,宋长亭其实是心带怨气的,他一直觉得纪小小平凡无奇其貌不扬,凭什么要和他在一起。现在他却想起她那句,“我才不傻,你看,我把老天爷都感动了”。
他还很可爱地画了个撕票的Q版小漫画,生动活泼,特别萌。
谁说她不傻,她是真傻,傻子才会为一晚上,几句话,去追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赔上所有青春和信念。他愣愣地看着她,不自觉地抬手去擦纪小小脸颊的泪,还是那句话:“纪小小,你真是个傻子。”
快点来,不然我别怪我不客气!
傻,一根筯傻到底,他没见过比她更傻了。
那个哭得很伤心的小哭包,你的手办在我手上,要想再见到它,就到一班来找我。
纪小小只是笑,笑中带泪,还要倔强地说:“我才不傻。”
宋长亭耐心地等了几天,没等到有人来找他要手办,他在学校的宣传栏贴了张寻人启事,内容简单粗暴:
“我不值得。”宋长亭闷闷道。
至于宋长亭,其实也找过纪小小,他要归还手办。
“你值得。”纪小小一脸认真地反驳,“再说,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十五岁,纪小小并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但她想,如果她有一天她明白爱情是怎么回事,那宋长亭一定是她最先喜欢上也最喜欢的人。
宋长亭又愣住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好吧。”
上学时,纪小小最常做的事就是挤在一堆来看他的女生当中,只有这时,她可以放肆地看宋长亭,她像一道不起眼的背景墙,没人会注意到自己,她可以在心里喊——“宋长亭,宋长亭,我喜欢你”。
确实,值不值得,她说了算,这是她的暗恋。这七年,他只是路过她的世界,他一无所知。
宋长亭这三个字,像一个发光体,吸引着纪小小飞蛾扑火,他在哪,她都能一眼看到。何况,宋长亭是多么闪亮的人,他背着吉他走在校园的走廊,他穿着球衣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来看他的人总是最多。
但现在不一样了,在老天的强势干涉下,他们绑在一起了,他知道了,原来他被这样真挚热烈地喜欢过,有一个人不求回报地喜欢他七年了,他伸出手,给了纪小小一个拥抱。
纪小小忘了父母离婚的失落,她找了个新的精神寄托——宋长亭,她懵懵懂懂,开始十五岁最青涩的暗恋。
宋长亭用力地抱住纪小小,在她耳边说:“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了,现在我知道了。”
宋长亭就像一道光,一道雷,一下子劈开纪小小阴郁的不如意,带她走出苦闷的失落,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原来真的人,像太阳一样,只要他在那里,就能灿烂别人的生活。
他全知道了,知道她的喜欢和执着,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他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小小,刚开始,对你太凶了,过去七年,辛苦了。”
以前不知道宋长亭,上学就是上学,日复一日的枯燥,但知道学校有这么一个人,上学就变成今天又能见到宋长亭!想到宋长亭就开心,远远看一眼,能让纪小小开心一整天。
纪小小哭得更厉害了,心里难过得不行,她不辛苦,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辛苦。她只是难过,难过他现在这么好,却总有一天,还是会全部忘掉,忘掉她的七年,忘掉他们的现在,忘掉他曾主动拥抱过她。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如此,但不一样了。
好半天,纪小小终于情绪平缓了些,宋长亭放开她,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哭得鼻子都红了的女孩,不知为何,竟挺不好意思的,他讪讪地转移话题:“原来是你,小哭包,你可真难找。”
第二天,纪小小把自己收拾得精神些,她还是没敢走进一班去找宋长亭。
他拉起纪小小的手,不由分说:“不行,你得先跟我回趟家。”
改天收拾得漂亮点,再过来找他要手办。纪小小告诉自己。
纪小小被拉着往前走,晕乎乎的脑袋突然像被一道雷炸灵光了,脑子里一万条弹幕疯狂飘过。
她逃也似离开一班,下楼梯时,看到正容镜里照出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瘦瘦小小,五官其貌不扬,那么平凡。
救命啊,宋长亭被我感动得要带我直接见家长了!
纪小小最后还是没敢进教室,宋长亭太帅了,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