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表情,比哭还难看。这布上究竟写了什么……给我看看。”他朝我伸出了手,却借着力环在我腰上,想扶着我。
我却一阵哑然,扯了一个笑容,竟是勉强极了。
我摇了摇头,腿竟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勺弟,你怎么了?”韩子川将手放在我肩上,一脸关切地望着我。
我索性抱紧了腿,闭上了眼,却依旧阻挡不住如潮水一般的记忆,身子也止不住地抖。
我促使自己镇定下来,再瞄了一眼,字却依旧没有变。我愣了半晌,忙将它揣入怀里,手却抖个不停,心被震得怦怦直跳,像是要跃出喉咙一般。
那一晚,芳华曾对我说:“我有个相熟的人,他爱上了一个不能托付终身的人。对方有家室且有一儿,可是他依旧飞蛾扑火,以至于下半辈子活得痛不欲生,最终死得凄惨,葬于荒野。”
我深吸一口气,镇定……
月光下,他一笑,凄入肝脾。
我的眼却死盯着某一处看,落款没有署名,却只标了五字:绝笔赠芳华。
“我只是不懂……世人都说,芳华兽是至情之物,却为何偏偏得不到心中所爱。”
“那日一别,空惆怅,相见无由。强说欢期,谁料天人永隔,你我二人早已魂断千里,是我待你不够好,如今便用命来补偿,只望你还魂之后,能照顾吾儿,我便是死……也该瞑目了。”
这些只言片语,我本以为全然忘记了,此刻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我的手轻颤着,像是握不住,那上面的字也愈发地晃得厉害……
我当时还在想,仅是相熟的一个人,为何会让他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一种莫名的悲伤袭了上来。
原来,我错了。这或许是芳华自己的故事。
那一行行的字,别有一种灵秀之气却又苍劲有力,在一片腥黑中,竟也能让我辨出个大概。
这个尸骸以相依偎的姿势,守在坟旁,定是芳华口中所说的那个负心人了。
虽然时日已久,但闻起来还有股浓到散不去的腥味,捧在手里仔细一看,布上赫然染着大片的血迹。
这世上,或许不是所有的芳华兽都叫芳华,但是我知道……我的师父,名芳字华。
一块布,看似是劣质的麻布,摸起来质感却像极了羊皮……
眼前这个尸骸,是为他而死。布,是为他而留。
我愣了,韩子川也愣了。
我只是不懂,这人为何会写:还魂之后,照顾吾儿……
而我的手徒然伸在半空,居然也从它怀里拉扯出了一块布……
坟里曾经埋的究?是谁?还有一件事情……
我们二人一个死命挣扎,一个蛮力拉扯的,力道不均匀,往后一倒,齐刷刷地摔了一跤。
我忙疾步绕回原处,蹲下身子,拼了命地挖了起来,顾不上扬起的灰尘弄脏了衣袍,细小的沙土钻进了指甲缝里,竟是十指连心,弄得生疼。
结果遭报应了。
“你疯了么!”手被人一把握住了,我被迫抬起了头,对上了韩子川的脸,他绞着眉,有着淡淡的悲伤,“你在找什么?”
韩子川一颤,一颠一簸地走了过来,双手探入我腋下,想把我拉开,还一个劲儿地说:“莫见怪,鬼夫人莫见怪……勺弟年纪还小,不懂事。”
“别阻挠我……”原本有什么在我脑海里像是要呼之欲出,被他那么一搅和,脑子里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来了精神,撸起袖子,便在它怀里摸索了起来。
我只是傻傻地盯着那土里的小玩意儿发呆。为何那一小截红木,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这个人知道什么,在这荒郊僻野死得蹊跷的人,愈发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弄不好它身上就有武功秘籍或是藏宝牛皮纸之类的,肯定错不了,看它这造型——它虽半卧着依偎在坟上,可一只手却隐在身下,像是要在怀里掏什么。
“勺弟,我知道现在说这话有些不大好,”韩子川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也蹲在我身旁,转头望着我,轻声说,“我们这样打扰人家安息,会遭报应的。”
“啰唆什么,过来帮忙!”我朝他翻了个小白眼,吼了一声。
我像看二百五一样的看着他。
我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手还没伸过去,肩上就被人拍了一下:“喂……勺弟,你在干什么,这对安息之人……是大不敬啊。”
他握紧我的手,眼里有温暖的笑意。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又补了一句:“芳华快回宅了,我们该走了。”他掌心上的温度很暖,力量坚决,把我拉回了现实之中。
我沉吟了一下,围着死人缓缓地转了半圈——越看越可疑。
韩子川说得没错,若被芳华知道我来了这里……非宰了我不可。
这得问芳华了,我也很想知道……
我立即惊醒,倏地起身,身形不稳。
“这小黄坟像是有人经常来打理。”韩子川惨白着一张脸,四处望了望,最后视线盯在那骷髅的身上。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它像是很爱这坟里的人,可为何这经常来扫墓的人不把他们葬在一起呢?”
韩子川一把捞住了我,笑了一下,轻拍着我的背:“勺弟,你的身子真弱,一只手搂你腰都还有多。”
它……或许一直在这儿。小时候的我跟踪芳华也曾到过这个地方,只是那时候我没本事爬下这个坡,所以就一直没能看到它……
我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他的手又在我身侧摸了摸,突然咦了一下,凑过头来在我发间闻了闻,用手指了指,笑着说:“你这味儿,竟和坟里的香气一样。”
“你说它在这儿有多久了?”韩子川轻轻地问了一句。
这个死流氓!你身上的味儿才和坟里一样呢。
二人呆了许久。
我翻了个小白眼,望着他,朝他身后指了指。他茫然地回头,我抬脚,用了十成力气,踹了他一下,动作干净利索,然后挥了挥袖子,走了。
我震惊!
他跟在我后头,苦着一张脸,一颠一簸地瘸得更厉害了。
它靠在黄土坟上,以一个相依偎的姿势斜躺着。骷髅身上的衣服料子似乎很好,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居然还有一些挂在身上没有被风化。
我们二人回到宅子时,天色已晚了。
不仅是个死人,还是个骷髅。
芳华在大厅里坐着,端着茶,吮了一口。他偶尔抬头看我们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结果……我还真猜对了。
我心里怪别扭的……
我粗鲁地将他一推。切,有什么不能看的……难不成是死人?
我抓了把筷子,一屁股坐在桌边,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就开始扒饭了。
“勺弟,别看。”他急了,另一只手还妄想用袖子挡住我的眼。
韩子川一瘸一拐地绕着桌子走了半圈,不知道该坐哪儿。
我奇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朝他的肩后看去……
“子川,你这腿是怎么了?”芳华低头吹着茶水,又用茶碗盖撇了一下茶叶,“你们二人去了哪儿?”
他望着我怔了怔,一把将我抓牢了,那力道之大,似乎指尖都抠进了我的肉里。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我匆匆地把那小玩意儿埋在了土里,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想要拉开他:“你怎么了?刚才鬼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