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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心动

我强笑:“王爷,您告诉我实话,适才说正调查的人是不是跟皇后有关?”

湖面有风吹过,不禁浑身一寒,文浩却立时发觉,身子向前倾了倾,同时低声道:“冷么?”

隔着月光,文浩身影分明微微一动,却没有言语。

定一定心,又想,文泽后来重提胭脂,让青楼恢复营业只怕是他已知事实。但文浩并未言明,又是谁告诉的他?宫人嫔妃,倒底是定怀太子的人?深宫这潭水,究竟有多么深多么冷,又究竟有多少鱼龙混藏?

我在黑暗之中淡淡笑道:“王爷,其实我早就怀疑陷害与阿若妹妹的人,本是皇后。这事并非针对阿若妹妹,也不是针对良妃,而是针对您。他们已经知道您在查谢家,所以想借此事离间您与皇……与他。皇后之前离宫,不过是想撇清自己,不让别人疑心到她头上罢了。”

文浩只是只迷途的雄鹰。既使我爱,也绝不可以让自己的感情做缚他的绝望绳索。也许,也许……他这条道毕竟是死路一条,又或说,这路根本永远走不到尽头。

文浩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疑心谢家?”

还是不该。

我叹道:“本来,我也以为此事元凶非良妃莫属,但后来仔细一想,她实在没有必要连您和太后娘娘一起得罪,此其一;其二、您与阿若妹妹都曾收到过对方书信,你们相识多年,试问谁有能力将你二人笔迹模仿得连你们双方都分不出真假的地步?其三、始作俑者一定熟知您与阿若妹妹相识多年,情同兄妹,才会有信心利用这一点引你们入局;其四、皇后之前曾留阿若妹妹泥偶在她宫中,此时正好作为呈堂证物……这么多点加在一起,只有皇后身上疑点最多。先只是疑心,至此时才能肯定,此事必是皇后所为。”在夜风中又突地打一个冷战,再道:“我不知您查出谢家什么,但现在他们连阿若的性命前途都可搭上来对付王爷——您一定要小心。”

想恨的原恨错,不该爱的却……仿佛一路分花拂柳,当山重水复的绝望情路柳暗花明地在前面走开,却又陡然自己站在一条三岔路?。

文浩长吸口气,淡淡道:“不打紧,毕竟我是皇子身份,你不必担心我。如果我与阿若真有感情,当初怎会拒婚?难道皇兄就想不透这层么?”

深恨文泽,因而竟移情文浩,可此情将对文浩尘埃落定,却又发觉恨错文泽。

我急道:“此一时,彼一时。正因为阿若妹妹差点成为您的妻子,皇上才更疑心她对仍你有爱。皇后弃车保帅,当阿若妹妹是死士——难道对你不会做的更绝?”

原来明知不该喜欢他,可心却骗不了心。真相有时很残酷,可比真相更残酷的,却是在最不该知道真相的时候,偏偏将谜底揭开。

文浩轻轻叹道:“荷烟,小家伙!我就怕你太过聪明,遭人排异。不错,此事确如你所说,对手果然想逼文浩离京。不过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得逞,今今日傍晚,我已命人将所有收集齐全的罪证,几大箱子全部抬进宫来交给皇兄。现在我已放心,退一步海阔天空,先去北疆陪陪陈老将军。毕竟我大哥定怀太子在目布尔宁。我去劝劝他,也好一全兄弟之情。”

暗暗一惊,又是长叹。

我低声道:“刀枪无眼,您定要小心。莫说太后娘娘与……他,就是我……我们只怕再也经不起您出什么事情。”从怀中拿出一个亲手绣的大红缎面绣十锦牡丹的荷包给他手中,又道:“荷包里装着的护身符,是我九岁那年与祖父同去九华山求主持方丈亲自给开的光。您带上身上,自可护您安全。”

是真的,我真的对文浩动了心么?

“嗯——”文浩将荷包捏在手中,诧笑道:“你从来不信这些个,怎么……”

抬头悄悄看一眼文浩,湖光依然在他面上春波荡漾,明晃晃的,一波波的,清辉柔亮。那心中小小的湖泊,便也跟着微微泛了波光。

我抬头看他,轻声笑道:“可不是春菱那丫头日日的在身边念叨么么?现在却信了。”

可我,可现在的我……

文浩,我心中低低地喊,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不该。

可我不能说。

是我误会他。

我怎么能说?

文泽……可怜的文泽!心中又叹又悲又悔又怜,五味横杂。暗叹自诩爱他胜过性命,却恨他怨他,不知他心中早已苦过黄莲。他心中的青青原上草曾经绿过,却因对她,对真情怀疑误解,被岁月磋砣成漠漠原上风。直至她走了,她永不再回来,他才知道她原来是真的爱他。初知真相的他,信真爱而当年人不在,却又无从诉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可怜,原来他比我更可怜。

他是我夫君的一母同胞兄弟,我的小叔子。明知他有意,我只作无情。不能说,我不能这样害他。我们如今这样的关系,有希望反而更痛苦,知心意反而是劫数。所以,不能让他知道我心。

我怔怔地,竟不知答话……回想前情,分析文浩所说,果然没有破绽。方知文泽为何对“胭脂”二字时喜时怒,原来,原来他是以为心爱的女人背叛了自己。文浩遇刺后,他见我这一张有些象太后的脸不是表示出厌恶么?那是他不赞成太后陷害太子为其争位。但他那时,该是不知媚妃进宫真相的,一定是刺客中有人说起,媚妃是真爱定怀太子,他才会突然翻脸打碎“胭脂醉”,查封青楼的罢。

永远不能。

文浩叹道:“我知道的时日也不是太长,只是没有说给皇兄知道罢了。要知定怀大哥他,他一直认为媚妃爱的是自己。媚妃真相纸终包不住火……荷烟,我不在他们身边,母后逼反大哥的事本来皇兄就不十分赞同,若日后他再知媚妃真相,因此与母后发生隔阂间隙,便请你多方周旋些。”

直到我死。

我忙道:“王爷,事情自始至终,您一直知道?”

直到海枯石烂。

文浩叹道:“因她选了爱,从此没有旁的选择,只有一路不停,一直走下去。”

直至心意成灰。

我惊道:“可去年中秋月时,王爷您明明说她是因为没有选择方才进的宫!”

于是对着他淡淡的笑。

“什……么?”我大惊。文浩笑了一笑:“莫非我骗过你么?媚妃当初……他们原是极好的。可一夜之间,她竟成了他与我,我们的母妃!要知道当时他只不过是个亲王,因而疑心她真实目的,悄悄派人去问,她死活只说自己当初不过贪图他是富贵之人,从未对他有过真心。起先他还不信,后又传出她与大哥“私情”,方才灰了心。这酒本是他为她而酿,可见他心中虽恨,却一直没有忘记过她。”

文浩长叹道:“不许再管闲事,好好等我回来。我回来时,要见到你平平安安的模样。”

文浩想了一想,方道:“媚妃的事……原来你竟为这个疑他。其实,你也该放宽些心。媚妃当初……其实,他并不知道。”

“是。”我傻傻地点头。

我点头,强笑。

他看着我,目中亮亮的。隔着明月清风水气花香,那目光仿佛裹了团烈火的箭般,带着光与热一下穿透我心,从心到手掌足底微麻,我忙不迭地低下头去,只觉胸口“嗵嗵”的,声大得几可惊起游鱼……

文浩道:“明儿记得让宋佩昭来请请平安脉。”

正此时,隐隐传来锣鼓喧响,继而人声鼎沸,惊抬头正见湖水对面天空陡地红亮,正迟疑间身边文浩已起身低呼道:“御书房!”

我点一点头,轻轻道:“谢王爷关心。也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换季之故,近几日倒常这样。”

“御书房走水?”他声音中已有无限狐疑,“难道……”

文浩忙替我倒了一杯酒,柔声道:“你可觉得好些?”

我忙拦在他身前,低低摇头,“王爷,不要去!否则皇上见您这么晚还在宫中,必定再生事端。况且您此时去了又能如何,该发生的事情均已发生,一切已无法改变。”

待我心头轻了一些,脸便热了,额上沁出一粒又粒细密的小小汗珠,伸手去去拿那酒杯,方才发觉杯中早已空空如也。

命可人找杨长安去一问究竟,不多时回说:“御书房宫人失查,不慎打翻烛火,幸亏抢救及时只烧毁几个陈木箱子。皇上当时并不在御书房中,其他人等也无一受伤。”

月亮钻出云层,眼角正瞟见湖水波光映上他脸。明晃晃,白闪闪,一漾一漾地……

文浩苦笑:“果然不出所料。不想我动用这许多人力物力,大半年来明查暗访的证据,竟在眨眼之间毁于一旦。”

文浩伸手过来,刚触上我手,便立时缩了回去。

我忙柔声劝道:“世上不如人意之事十之八九,但只要肯用心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俗话说,‘民口如川,铁证如山。’他们能只毁去纸帛,还真能毁了隆泰江山?王爷,您一向不是服输,敌强愈强。而且,您放心,无论何时荷烟都会支持您。”

“不错。”我抬头,恨声道:“我说的就是她!若我不知,我又怎么会如此清醒?若我不知道,我……”突然心中大恸,胸口又若什么重物压住喘不过气来,忙拿左手抚上胸口轻轻喘。

文浩又惊又喜,低声道:“荷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我走之前可以再看看你么?”

突然右手手背一热,被文浩暖暖地握进掌中。“荷烟,”他试探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知道……”

“是。”我顺从地点头。

说至此处,终没忍住那泪扑扑地落。

文浩反手点燃脚边宫灯。

我冷笑:“王爷可知,这酒为何又叫‘胭脂醉’么?”见文浩不语,我心在浓浓淡淡的夜色中更冷,“若当初我不是身怀皇子,只怕他早已将我这块‘胭脂’送去目布尔宁——前车可鉴,殊途同归,王爷便找我三叔拿药回来罢。”

“荷烟!”他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待我看他时,却见文浩居然也穿着太监服饰。

文浩愕然道:“你都知道什么?”

他走前的那个夜晚,我俩的衣着打扮不约而同的,与我们初相见时一模一样。

因那恨久蓄在心,我只收不住口,冷冷笑道:“他常说,‘知人’是世上最大的学问,果然不错!他知的都是自己的女人,谁爱他,他便送谁去作西施貂禅!女人对于他是什么,不过是件衣服或者送人的礼物而已!”

没有人说话。

“荷烟!”文浩语中又有阻止之意。

对岸的火光已没了踪影。春夜继续被宁静笼罩,远处天空一片冷幽幽的蓝。月亮半隐在云层之后,散发出淡淡光辉。湖面有风吹过,有森森凉意直指心底沧海桑田。

心中再度一动,我却终抑不住悲愤,寒夜里冷冷道:“王爷倒说生死相许,我看多半是一厢情愿,倒要去了相许的相字罢?世上多少痴情女子负心汉,更有甚者,他将她做为祭品送了旁的男人,等他功成名就后却反嫌她肮脏。只因为爱,她为他没了名节性命,他却早忘了她,成日左拥右抱新人暖香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