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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能遇到她,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丈夫容貌出众,她在当地也是有名的美人,生下来的女儿更是貌美如仙。得到萧元登基的消息,胡氏就谋划好了,进京先将女儿藏在闺中,娇生惯养几个月,同时学好京城贵女的礼仪,而她先摸摸这位谢皇后的底,万事俱备了再将女儿送到萧元面前。

察觉到她的惊艳,胡氏难以察觉地翘了翘嘴角。

她的女儿可是萧元的亲表妹,又生的如此绝色,肯定能得到萧元的宠爱,届时就算当不成皇后,也能捞个贵妃当当,将来生了儿子,谁能说她的女儿就没有可能做未来的太后?

脚步声近,谢澜音慢慢站了起来,胡氏进来那一瞬,她刚要上前迎两步,却在看清胡氏身后的姑娘面容时,心中一惊。

不过胡氏知道丈夫老实,绝不会赞同她的计划,所以她并没有将这些告诉丈夫。

夫妻俩膝下一儿一女,女儿名叫颜萍儿,今年十四,进京后水土不服脸上起了疹子,一直在家里休养,谢澜音与萧元都没见过。儿子颜瑧才八岁,白白净净的,一双凤眼像极了颜家人,大抵在辽东苦寒之地住了太久,颜瑧有些拘谨,不过性子憨厚,谢澜音倒是挺喜欢这个小表弟的。

“萍儿,快过来见过你皇嫂。”

萧元登基后,将亲舅舅颜荆一家召了回来。当初颜荆流放辽东,只是生活苦了些,并非像牢房里犯人那样起居受到限制,年纪到了,颜荆就娶了当地的一个姑娘,也就是如今的护国公夫人胡氏。

胡氏笑眯眯地道。她是皇上的亲舅母,旁人忌惮谢皇后,她可不怕。

谢澜音意外地挑了挑眉,让他们快带人进来。

颜萍儿不着痕迹地打量谢澜音一番,才轻移莲步,朝谢澜音行了一礼,“萍儿见过表嫂。”

“娘娘,护国公夫人领着表姑娘表公子来了。”一个小宫女忽然走了进来,低头禀报道。

轻柔娇媚的声音,恍若空谷莺啼。

她舍不得姐姐,但不得不说,去外面游历,姐姐才会过的更快活。

谢澜音看着颜萍儿那双酷似小颜氏却比小颜氏勾人的凤眼,再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本能地生出了一种危机感。但这只是一时的猜测,今日是她第一次见颜萍儿,她不能因为毫无道理的猜测就将萧元看重的亲人往坏了想。

谢澜音去送了,回到宫里,脑海里还都是姐姐姐夫并肩离去的潇洒背影。

“萍儿可真漂亮,身体可大好了?”谢澜音亲昵地握住颜萍儿双手,笑着寒暄道。

四月初,沈应时谢澜桥夫妻俩辞别亲友,并骑出了城门。

“好了,劳表嫂惦念,可惜进京这么久才能进宫看望表嫂。”颜萍儿同样笑容可掬。

远处的烛火噼啪爆了声响,火苗一窜一窜的跳跃,照出纱帐里鸳鸯缠绵。

众人移到榻上,闲聊了起来。

沈应时看懂了她的意思,身上属于驰骋沙场大将军的那部分豪情陡然窜了起来,他猛地抱住她,大手利落无比地扯开了她的嫁衣。

聊了小半个时辰,胡氏慈爱地道:“元启整日操劳政事,澜音一人在宫里怪闷的,就让萍儿陪你几日吧,我与瑧儿先走了。”

谢澜桥偷看他半晌了,见他看过来,她咬了咬唇,没有躲闪,桃花眼近似挑衅地看着他,看他会不会又被她吓跑。

话说到这里,谢澜音再不明白胡氏母女的意思,那也太傻了。

心里着了火,沈应时额头的汗滴了下去,他不想解了,抬眼看她。

鹦哥着急地朝自家主子使眼色。这个表姑娘长得这么美,虽然比不上主子,但她是皇上的亲表妹啊,又正逢主子有孕不能伺候人,万一皇上真被颜萍儿勾去怎么办?

谢澜桥依然不动,两人脸对脸,沈应时却不敢看她,低头专心为她解衣。新娘的衣服太复杂,沈应时解不开,他怕她笑话,也着急解,额头出了一层汗,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而且解着解着,他目光就落到了她胸口。

谢澜音明白鹦哥的顾虑,但她并没有反对,笑着应了,然后与颜萍儿一起去送胡氏出门。

得到了允许,沈应时底气更足,转过去替她宽衣。

送走胡氏,谢澜音顺势领着颜萍儿去御花园赏牡丹了。

谢澜桥轻轻嗯了声。

萧元处理完政事来寻她,就见妻子身边多了个美貌女子,他当然知道今日舅母进宫了,也知道舅母留下了表妹,却没料到传说中脸上起了疹子的表妹容貌如此出众。

谢澜桥有勇气,但她想看看这个男人主动的样子,故而一动不动地等着。沈应时勇气没她足,开始一动不动是因为紧张,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他太渴望,当渴望在时间的流逝里越来越强压过紧张,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哑声道:“我,我替你宽衣?”

因为是血脉至亲,萧元并未往旁处想。

有那么挺长的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皇上,快来看看咱们萍儿表妹。”谢澜音笑着招呼萧元道,态度与平时并无不同。

谢澜桥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萧元目光就落到了颜萍儿身上。

沈应时慢慢走到床前,慢慢地坐到了谢澜桥旁边,双手紧紧贴着膝盖,沙哑地问她,“睡了?”

颜萍儿也正在看他,见皇上表哥果然同母亲说得那般俊美过人气度华贵,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才羞涩地朝萧元福了一礼,垂眸道:“萍儿见过表哥。”娇柔的声音比与谢澜音说话时更甜了几分。

柔和昳丽的灯光,大红如火的纱帐,两人什么都没做,屋子里就已经热了起来。

萧元心头颤了一下,倒不是这声音悦不悦耳,而是从颜萍儿羞红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

谢澜桥笑着看他明明很紧张却偏要假装平静地一一吹了灯,最后只剩龙凤喜烛。

此时再想到妻子刚刚的笑容,萧元莫名地紧张,敷衍回了颜萍儿一句,眼睛早看向了妻子。

沈应时心头一突,见她笑得淡定从容,他自觉不能表现地太差,就站了起来,“我去吹灯。”

谢澜音依然笑靥如花,与有荣焉地夸道:“怎么样,萍儿声音是不是特别好听?”

“还不睡吗?”她特别特别天真地问。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她自然知道萧元对声音的特殊癖好。

谢澜桥偷偷地笑了下,其实她也紧张,年前与他同床共枕过,她知道他身体的可怕,但一看他羞答答小媳妇似的,谢澜桥反而镇定了下来。

颜萍儿听她这样夸赞自己,脸更红了,羞答答偷瞧萧元。

因为谢澜桥坐了床,他就坐在了桌子旁,凤眼看着地面,俊美脸庞发红。

萧元有点头大,妻子分明在揶揄他,他说好听,妻子会高兴才怪,他说难听,表妹会受得住?再怎么说,那都是舅父唯一的女儿,萧元不想一下子就伤了她的颜面。

沈应时都听她的,点头道:“好。”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封奏折没看,你们继续赏花吧,我先走了。”无法回答,萧元选择先避开一会儿,回头单独跟妻子解释。

“咱们在京城多住一阵子吧。”回了新房,谢澜桥坐到床上道,“婆母那么高兴,咱们多陪陪她,四月再走也不迟。”两人原计划三月就南下的。

看着男人逃跑般的背影,谢澜音低低地哼了声。

早在沈应时去接小颜氏时,谢澜桥就让丫鬟收拾了客房给小颜氏,今晚在这边睡下,明早好敬茶,总不能夫妻俩跑到护国公府去。虽然母子俩相认了,但为了小颜氏的名誉考虑,这二人的身份今生怕是都无法公开。

晌午用饭,谢澜音派人去请萧元过来同席,萧元称政务繁忙,让她与颜萍儿先用。

有了小颜氏的见证,沈应时与谢澜桥重新拜了次天地,这次沈应时笑得格外开怀。

晚饭是同样的理由。

夜空之上,明月散发着清凉又温柔的光,替这对儿母子照亮了前路。

颜萍儿有些惴惴,小心翼翼地问谢澜音,“表嫂,表哥他以前也是这样忙吗?”该不会是看出她的心思,故意躲她吧?

沈应时则尴尬极了,逃跑似的下了马车,长呼一口气,然后停在马车旁,等着扶母亲下车。

谢澜音看看一脸担忧的姑娘,幽怨道:“是啊,他一直都这样,所以表妹能进宫陪我,我特别高兴,来,咱们吃吧,不管他了。”

车里灯光很足,小颜氏亲眼看到儿子害羞脸红的样子,心情大好。

她高高兴兴的,颜萍儿心里可委屈极了,如果进宫见不到表哥,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她话题转的太快,沈应时错愕,对上母亲戏谑的目光,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脸倏地红了。

心不在焉地吃了饭,颜萍儿决定明日再找机会。

小颜氏嗯了声,又道:“要是澜桥有了好消息,你们必须回来,我要看着我孙子孙女出生。”

饭后颜萍儿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谢澜音目送她出屋,脸登时沉了下来。

“应时知道。”沈应时目光坚定地道。

鹦哥心疼极了,走过来劝道:“娘娘……”

难得团聚,在一起的时候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快,转瞬马车就到了沈应时的宅子。下车前,小颜氏拉住儿子,再次叮嘱道:“澜桥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对她。”

谢澜音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

面对这样慈爱的目光,沈应时没再躲闪,大方地给母亲看。

鹦哥只好闭嘴,命人准备东西服侍谢澜音洗漱。

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好像能多看一眼就要看一眼似的。

往常谢澜音都是在崇政殿与萧元一起用晚饭,饭后就歇在那边,这晚谢澜音单独睡了,还早早让人落了锁,摆明了不想见萧元。

儿子愿意认她小颜氏就满足了,笑道:“没事,你们尽情去逛吧,若有空暇,写几封信给我报报平安,让我知道你们大概在哪儿就好。”

但她忘了他的男人早练就了一身翻墙的好功夫,正门进不了,萧元撵走宫人,偷偷翻进了凤仪宫。熟门熟路摸到谢澜音床前,萧元故意弄出了声响,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无奈地叹口气,从她身后抱住她道:“澜音,你明知道我对她无意……”

沈应时看着母亲的手,点点头,“不单单是陪澜桥,我也早想出去看看了。”说完终于看了母亲一眼,愧疚道:“京城对我来说是个是非地,恕应时不能在您膝下尽孝。”

“皇上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知道?”谢澜音一枕头丢过去,趴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听澜音说,成亲后你要陪澜桥四处走走?”握住儿子的手,小颜氏柔声问。

萧元最怕谢澜音哭。

原来儿子脸皮真的这么薄。

她一哭他就心疼,当然特殊时候的哭不算,那是情趣。

小颜氏看着这样的儿子,想到了外甥媳妇说的儿子与儿媳妇相处时的情形,不禁就笑了。

“澜音别哭了,你怀着孩子,忘了岳母的嘱咐了?”小心翼翼将埋头哭的妻子抱到怀里,萧元温柔地替她擦泪,无奈道:“我知道你在瞎想什么,可你想想,我若真有那种心思,今天一天何必都躲着她?”

沈应时虽然过来认母了,但因为两人之前见面太少太少,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与母亲相处,坐到马车上后,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倒有几分姑娘家的拘谨。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谢澜音哭得更厉害了。

好在她还记着今日是什么日子,哭了一会儿连忙擦擦泪,扶起儿子道:“行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先回去吧,别让澜桥等急了。”儿媳妇真是有心,才嫁进来就帮了他们娘俩一个大忙。

她就是因为萧元刻意躲避颜萍儿才哭的。

小颜氏连连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了,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早在西安时她就认识萧元了。沈应时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沈妙对萧元青睐有加,萧元直接无视,理都不理,毫不在乎对方的颜面。成亲之后,太上皇中风前赐给萧元一个美人,萧元直接扔到王府犄角旮旯去了。

“是应时不孝,”沈应时紧紧抿唇,努力让自己平稳地说话,“是应时不孝,这么晚才来向您赔罪。”

所以萧元这个人,他不喜欢谁,都会处置的特别干脆。

小颜氏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哽咽着命两个大丫鬟回去关上门,她快步朝儿子跑了过去,什么都没问,同样跪在儿子身前,紧紧抱住了他,“应时,是娘对不起你,娘不该将你换给旁人,娘不该这么晚才告诉你……”

当上皇后,不管萧元对她多好,谢澜音心里都有个疙瘩,她怕,怕将来哪天萧元宠幸别的女人,那种担心,不是萧元此时对她好、不是他发誓保证就能化解的。她惴惴不安,偶尔夜里会做类似的噩梦,特别是怀孕后,每次萧元抱着她蠢蠢欲动却无法在她这里得到满足时,谢澜音都会胡思乱想,猜测他会不会忍不住,背着她去宠幸宫女。

小颜氏闻讯后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匆匆赶了出来,一出门,就见一道身影跪在灯光昏暗处,面容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那跪姿端正挺拔,哪怕再暗些,小颜氏也认得出来。

或许是怀孕本来就很累了,谢澜音不想再这样折磨自己,因此看出胡氏母女的心思,她顺水推舟留了颜萍儿,想要试探萧元会不会动心,颜萍儿有音有貌,还有血缘上的关系,如果萧元连颜萍儿都不动心,谢澜音就彻底信了他。

两刻钟后,护国公府角门外。

可萧元呢,他竟然躲避颜萍儿,而不是像对付其他他不喜欢的女人那般直接赶走。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握她手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映出灯光点点。

是心动了,还是不想扫表妹的面子?

谢澜桥在心里叹息一声,慢慢走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他腰,脸贴着他宽阔的背道:“去请婆母过来吧,咱们重新拜堂成亲。应时,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想嫁给再也没有遗憾的你,我想跟你无拘无束地四处游历,不带任何愧疚。”

前者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后者,今日他能不忍心扫表妹的面子,明天会不会就不忍心伤表妹的心了?

夜幕降临,寥寥几个宾客都走了,沈应时回了新房,看到一身红裙坐在榻上的新娘子,看见她洞若观火的桃花眼,沈应时再也压抑不住,猛地转过了身。

越想越绝望,越想越心塞,根本听不到萧元在耳边说了什么,哭着哭着肚子里一阵翻滚,谢澜音忽的推开萧元,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晚饭吃的那点东西,都吐了。

他也对不起澜桥,因为他一直在想着生母,没能真正欢欢喜喜地与她拜堂。

萧元本以为她只是耍耍小性子,见她难受成这样,突然害怕起来。

尽管接下来沈应时没有再出差错,掀盖头喝交杯酒也都高高兴兴的,但沈应时心里全是愧疚自责。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生母,就算她冷落了他那么多年,她有苦衷不是吗?他这些年的漠不关心已经够了,如今连人生大事不请她,如何对得起她怀胎十月的恩情?

他低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也高估了自己平时的表现,他对她并没有那么好,至少没有好到让她彻底对他放心的地步。

身后传来谢家男客的疑惑私语,沈应时强迫自己,慢慢俯身。

“宣太医!”抱起虽然怀孕却依然娇小轻盈的妻子,萧元大步朝崇政殿而去。

看着那空空荡荡的位子,沈应时忽然怎么也拜不下去,仿佛整个人都僵了。

那里才是他们俩夜夜安睡的地方。

沈应时在高堂的位置摆放了父亲的牌位,母亲那里是空的。

谢澜音吐得浑身无力,也不想让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就乖乖埋在他怀里,一路无话。

拜完天地,拜高堂。

太医很快就到了,号脉过后,委婉地暗示谢澜音只是情绪不佳,短时间无需用药,若是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就得开安胎的方子了。

傧相与他对视一眼,先请二人拜天地。

萧元摆摆手,让他退下。

走到礼堂,里面空空荡荡。

太医走了,萧元刚想跟妻子说话,凤仪宫的乐公公突然过来了,低头回禀道:“皇上,表姑娘听说娘娘凤体有恙,担忧不已,想过来探望娘娘。”

踢轿门,接了新娘子出来,沈应时轻轻将红绸另一端放入谢澜桥手中,再牵着她慢慢往里走。

谢澜音抿紧了嘴,在萧元看过来之前朝里面转了过去。

沈应时收起心中复杂,笑着去踢轿门。那里面是他的心上人,今日是他们的好日子,他该高兴才是。

萧元额头隐隐作痛,沉着脸道:“天色已晚,就说娘娘没有大碍,让她回去歇息。”

小半个时辰后,一对新人才回了男方的宅子。

虽然声音挺冷的,但话里面还是将颜萍儿当表妹看待了,透着客气。

沈应时用力攥紧了缰绳。

谢澜音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滚落。

不知为何,人声鼎沸里,他耳边却全是从小到大他听过的并记住的那些柔声低语,脑海里浮现她假死时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睛,还有母子相认当晚她哭得泪水婆娑的模样。

乐公公心情复杂地走了。

她一定很失望吧?

所有人都走了,萧元看看面朝里侧躺着的小女人,他叹口气,脱了靴子躺在她身旁,轻轻贴了上去,却并没有强迫她转过来,只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

外人都想看热闹了,她是他的母亲,本该坐在礼堂等着儿子儿媳妇跪拜的,他却没有请她过来……

“澜音,怪我,没有当时就跟你解释清楚,让你多想了。”

从谢家接回新娘子,沈应时骑在马上,看着街道两侧兴奋看热闹的百姓,心头猝不及防的,浮上一丝愧疚。

“澜音,要说亲近,颜家确实是我仅存的亲人,但我现在就告诉你,别说舅父舅母,便是姨母,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你,你才是我最亲的家人。他们是亲人,你是我唯一的家人,荣辱与共还为我生儿育女的家人。”

与谢府里的人声鼎沸相比,沈应时的那座宅子就冷清了很多,除了主持喜事的傧相,再无客人。倒不是没人给他面子,而是沈应时谁都没请,沈家的人都流放了,颜家的人除了小颜氏,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其实看出表妹心思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与舅母都不配做你的亲人,不配做你的,便也不配做我的。我没有马上送她出宫,不是顾忌她的颜面,而是不想让舅父难看。澜音,舅父吃了太多的苦,他为人敦厚,若由我告诉他他妻女心术不正,我怕他会无地自容马上离开京城,我怕的是他难过,你懂了吗?”

虽然他们难以理解为何谢家还要坚持将女儿嫁给被剥夺爵位的沈应时,对方还是皇上的仇人之子,但既然皇上都因为谢家特意对沈应时网开一面,众人自然乐得锦上添花,过来热闹热闹。

谢澜音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翌日谢澜桥出嫁,谢家宾客满堂。

她想到了那个容貌俊美却带着一股憨厚劲儿的护国公颜荆。

谢澜桥笑了笑,隔着衣裳摸摸妹妹肚子,问起了妹妹近日起居。

萧元的这些长辈,哪个不可怜?

谢澜音点点头,嘿嘿笑道:“那当然,姐姐跟二姐夫过得甜甜蜜蜜才最重要,别为了这个新婚期间闹别扭。”她相信亲姐姐的本事,姐姐既然有心撮合小颜氏母子,那肯定有八成把握,所以谢澜音有心情说俏皮话。

其实信与不信,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本来生他的气本来不信他,他轻声解释一番,她就又信他了。

谢澜桥瞪了妹妹一眼,这才悠悠道:“我会尽量劝他,但他真的不愿,我也不会逼他。”

他不说话了,像是在等待她回答,等待她明白他的苦衷。谢澜音确实明白了,但她却又愧疚了,愧疚自己的无理取闹,越愧疚,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都怪萧元,提起沈应时时总用犟驴指代他,害她听得多了也不小心学了。

就在她以为沉默会继续下去,就在她以为他会厌弃她时,身后的男人突然拨开她长发,温热的唇温柔地亲她脖颈,“澜音,明天我会请姨母进宫,请她找借口带表妹出宫,再由姨母去提醒舅父。只要我不出面,舅父就不会太难堪。澜音,是我不对,不早早解释清楚害你白白担心一天,你怪我骂我都好,别拿自己的身子置气?”

谢澜音立即就懂了这话里的意思,意外又高兴,收好镯子才好奇道:“二姐有办法劝服那头……”说到一半急忙换了词,“有办法劝服二姐夫?”

那温柔自责的语调,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太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真的可怜,谢澜桥知道,所以她将镯子重新包好,笑道:“你现在就托人将镯子送回护国公府吧,既然她想送我,那我希望由她亲自替我戴上。”

谢澜音再也忍不住,慢慢转过去,靠到他怀里哭了起来,“别说了,是我不对……”

谢澜音心中一沉,着急道:“姐姐,姨母她真的……”

萧元长呼一口气,伸手抱紧怀里的妻子,如释重负道:“终于肯理我了。”

谢澜桥看一眼镯子,没有接。

他一点都不怪她,还故意逗她,谢澜音忍不住破涕为笑,撒娇地往他怀里钻,“只要你别再做让我误会的事,我怎么会不理你?”

谢澜音看得出来长辈的心事,次日出宫回了娘家,谢澜音让鹦哥在外面守着,她将明日就要出嫁的姐姐叫到榻上,将那对儿福禄寿三色玉镯拿了出来,“姐姐,我嫁给皇上时给姨母敬茶,姨母送了我一对儿镯子,这是姨母送你的,托我转交。”

一消气就又变成了那个不讲理的姑娘,萧元认罪道:“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误会。不过你就那么不信我?”

她强颜欢笑地陪了谢澜音一会儿就走了。

心里委屈,萧元抬起她下巴,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问,“今日为了一个表妹就赌气不理我,跟我哭跟我闹,下次再有谁主动往我跟前凑,你是不是还要跟我闹?”

小颜氏却没有信心,儿子儿媳妇才是一家人,儿子不肯认她,儿媳妇可能也会站在儿子那边吧?

谢澜音心虚地眨眨眼睛,扭头哼道:“你是皇上,真的不想碰她们,你直接推开不就行了?你推开就说明你坦坦荡荡,那我为何跟你闹?”

“姨母放心,二姐姐一定会收的。”还没有同姐姐商量,谢澜音不敢轻易许诺小颜氏什么,只能先保证将镯子交到姐姐手里。

“我是皇上,你是皇后,来打扰我的我推开,去打扰你的难道不该由你推开?”萧元别过她下巴,低头咬她鼻子,“明明可以拒绝,为何不拒?”

人都会偏心自己更亲近的人。对于谢澜音来说,曾经在王府里共同生活两年的小颜氏就是她亲姨母,同为女人,她能想象小颜氏当初为了报仇忍辱负重的痛苦,现在同为人母,她也能理解小颜氏对沈应时的复杂感情。

谢澜音鼻尖儿痒痒,心也痒痒,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嘴唇,她悄悄吞咽了下,小声哼道:“她那么美,声音那么好听,我怕我推了,以后皇上在别处看到她,又来怪我妒心太强……”

谢澜音看着面前小颜氏亲手磨制的福禄寿三色玉镯,想到小颜氏这么多年凄苦,眼睛有些酸。

她伶牙俐齿,萧元自认不如,索性不跟她辩解了,亲亲她眼睛道:“这世上澜音最美,声音最好听,脾气最合我意,有了你,其他人我全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以后不许再乱吃醋了,记住了吗?”

小颜氏苦笑了下,将怀里的帕子拿了出来,慢慢展开道:“你与元启成亲时,我就说过,我还有一对儿玉镯是留给你姐姐的,只是现在这样……我没法亲手交给你姐姐,就请澜音帮我转送她吧。”

“我才没吃醋……”

谢澜音笑着摇摇头,示意鹦哥领着小宫女们退下去,等殿内只剩她们娘俩,谢澜音试探着问道:“姨母是为了我二姐姐的婚事来的吧?”

谢澜音大言不惭,一双玉手随着他亲昵的动作,情不自禁抱住了他脖子。

小颜氏也没有行那些虚礼,拉过谢澜音手柔声问她,“这两日小家伙有没有闹腾?”

“那让我尝尝,看你嘴里有没有醋味儿。”萧元捧着她红红的小脸,闭着眼睛亲了上去。

“姨母来了。”进了凤仪宫,谢澜音亲昵地道,对待小颜氏与在王府时并无不同。

她刚刚用桂花茶漱过口,唇上舌尖都带着清甜的桂花味道,萧元爱吃极了。

既然猜到了小颜氏的来意,谢澜音让萧元先回崇政殿,她领着人回了凤仪宫。有些事情,男人们不适合旁听。

亲着亲着,萧元无奈地躺到谢澜音身边,手掌贴在额头,“为什么怀孩子要怀十个月?”

谢澜音微微颔首,后日便是沈应时迎娶二姐的日子,儿子大婚,小颜氏怎会不关心?

怀了孩子,不能做坏事了。

萧元看向妻子。

谢澜音轻喘着笑,“你问我我问谁?”

正聊着,那边凤仪宫的小宫女快步赶了过来,行礼道:“娘娘,静宁夫人来了。”

刚说完,忽然听到一阵饥肠辘辘的动静,竟然听不出来是谁的。

有了孩子,两人在一起聊得就更多了,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一会儿猜是儿子,一会儿猜是女儿。

“你饿了?”夫妻俩转过头,几乎异口同声地道,四目相对,又都笑了。

“那就先怀一个。”萧元并不在乎妻子一次怀几个,最关心的是她轻松些。

“想吃什么?”萧元替她拨开脸上沾着的被汗水打湿的长发,柔声问。

“你想得美。”谢澜音嗔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那天鹦哥也这么说,我娘告诉我,怀双胎太辛苦,宁可多生两次也最好别是双胎。”

谢澜音想了想,一边吞口水一边道:“想吃虾仁饺子,想吃东坡肉,还想喝排骨汤……”

萧元听了好笑,摸摸她尚未显怀的肚子,轻声道:“这么能吃,莫非怀了俩?”

她每说一样萧元就跟着吞口水,等她说完了,他戏谑地摸了摸她微微鼓起来的肚子,“点这么多,吃的了吗?”

“我好像又饿了……”阳光暖融融的,谢澜音惬意地靠在萧元肩上,眯着眼睛道。

“吃不了还有你呢啊。”谢澜音看着他还残留着余韵的俊美脸庞道,跟着笑了,“皇上日理万机,我为皇上龙体着想,才点了这么多。”

这日天气晴朗,萧元早早处理完政事,陪谢澜音到御花园里散步,园子里梅花开了,迎春更是鲜黄喜人。夫妻俩走累了,就坐在长椅上晒日头。

“朕的皇后真会疼人。”萧元又咬了她的小鼻子一口,这才起身替两人收拾。

孕妇得补身子,但补太多也不行,太医院精心列了一副养胎方子递到了凤仪宫。

谢澜音慵懒地躺着,见皇帝丈夫明明刚尽兴了一次此时却依然用那种着迷的目光看她因为怀孕微微发福的身子,替她擦拭的动作还那么温柔,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谢澜音号出喜脉没几天就开始害喜了,几乎吃什么吐什么,萧元看她难受,又心疼又着急,也没能吃东西,帝后二人仿佛一起揣着孩子般,都瘦了一圈。折腾了整整一个月,谢澜音总算恢复了正常进食,然后像是要把之前饿的都补回来似的,胃口特别好。

夫妻俩解开了心结,第二天回到凤仪宫再次面对颜萍儿,谢澜音心里平静无波。

他对她好,她都知道的。

马上就要出宫的人,看在萧元舅父颜荆的面子上,谢澜音也不会费心思给她难堪,只耐心等着。

“别以为你是皇上大姐夫就不敢打你!”他越说越扯,还想抢长姐姐夫活泼可爱的儿子,谢澜音又气又笑,轻轻捂住了他嘴,免得他说更多傻话。

很快小颜氏就进了宫。

她现在最大,想要什么萧元都会给,马上道:“那让骁儿也进宫……”

这也是小颜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侄女。先前弟弟一家回来,小颜氏心急见侄女,表示不嫌弃侄女脸上的疹子,但胡氏就是不肯给她见。小颜氏与胡氏并不投缘,顾念胡氏在那苦寒之地陪伴弟弟多年,虽然自己不喜欢,小颜氏也没想挑拨弟弟与弟妹的关系,既然胡氏不愿意侄女露面,小颜氏就没再强求。

谢澜音高兴地点点头,忽的又叹口气,“可惜大姐一家很快又要回去了,我舍不得骁儿……”

眼下看到了侄女过分出众的容貌,再联想胡氏留女儿在宫中的行为,曾经锦衣玉食鲜衣怒马也曾为报家仇忍辱负重的小颜氏,还有什么不懂的?

“那等岳母忙完再进宫,”萧元想也不想就道,“把晋北也接过来,有个孩子,宫里更热闹。”

别看她那位弟妹出身低,心可真不低。

谢澜音确实想母亲,更感动的是他对她的心,抱着他脖子笑道:“胡说什么啊,二月二姐就要成亲了,我娘有的忙呢,哪能进宫来。”

客套几句,小颜氏单独将谢澜音叫到了一旁,惭愧道:“澜音,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你放心,姨母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今日不会,将来更不会。回去我也会提醒她们母女,只希望你别因为她们怨你舅舅,他那人我很清楚,若知道萍儿有这种心思,他第一个不饶她。”

他知道她最想念家人。

她希望颜家代代昌盛下去,那么颜家子嗣就不能得罪眼前的外甥媳妇。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萧元坐回床边,低头亲她,一下一下地亲不够,“澜音别想那么多,安心养胎就好,明日我请岳母她们进来陪你,岳母生了你们姐四个,肯定有很多东西要传授给你,最好让她留在宫里照顾你。”

谢澜音明白小颜氏的顾虑,握住她手,由衷地道:“姨母这话太见外了,我与舅母表妹相处时日短,不了解她们,但我能不了解姨母?您别多想,皇上也说了,舅舅表弟都是老实人,我不会误会他们的。”

这样一想,谢澜音忽觉肩上担子格外沉重。

小颜氏瞅瞅她,笑着捏了捏谢澜音的鼻子,“你这孩子,鬼灵精怪的,哪用我替你操心?”

“儿子女儿都不知道,何必这样大张旗鼓?”谢澜音真的受宠若惊,还有点忐忑,她这刚怀上,是儿是女还不知道,能不能顺顺利利生下来也不知道,万一中间真的出了事,萧元白高兴一场,岂不会让天下人笑话?

谢澜音假装听不懂,笑着聊起了旁的。

皇上金口一开,底下的该领赏的领赏去了,该宣旨的去宣旨,剩下的贺喜后识趣地退了出去,将里面留给帝后。

小颜氏却明白的谢澜音的意思,不过不用谢澜音提醒,她自己也决定好好整顿整顿护国公府了,否则由着胡氏这种自作聪明的妇人瞎折腾,颜家能兴起才怪。

得了准信儿,萧元拍着手站了起来,“传朕旨意下去,自今年开始,以后上元节解禁天数从三日改成五日,皇后有孕,朕要大梁百姓与朕同庆!”

以喜欢侄女要她到自己身边尽孝为由,小颜氏不容拒绝地带着颜萍儿出了宫。回到护国公府,小颜氏没有惊动弟弟,只将胡氏叫到跟前仔细敲打了一番。

“好!”

面对这个出身尊贵不怒而威的夫姐,胡氏本就低了一头,一听说皇上对她送女儿进宫的做法十分不喜,紧跟着小颜氏又拿纳妾休妻警告她,胡氏顿时死了靠女儿往上爬的念头,唯唯诺诺地表示以后会老老实实,凡事都听小颜氏的。

听说皇后可能有喜了,太医院院判大人亲自赶了过来,号过脉,老人家深深松了口气,将这一年来太医院遇到的唯一一件大喜讯告诉了萧元,“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小颜氏还算满意,没有再多吓唬她,只将护国公府内宅对牌收了回来,由她管家。非但如此,她请了两位夫子,男夫子乃京城有名大儒,负责教导年幼的颜瑧,女夫子专管颜萍儿的教养规矩,不许胡氏插手。

谢澜音拿他没办法,乖乖躺着等太医。

胡氏心里委屈,夜里忍不住同丈夫抱怨了几句。

“你说的不算,一会儿咱们听太医的。”萧元不容商量道。

颜荆不觉得姐姐哪里有错,京城大事他不懂,妻子也一窍不通,姐姐肯帮他教导孩子,他们夫妻该感激才是,遂劝胡氏虚心跟姐姐学,别想这些用不着的。

“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呢,不用这样。”谢澜音受不了他,娇声嗔道。

丈夫不帮她,小颜氏那边胡氏还不敢顶撞,只得继续忍着。

等待太医的时候,萧元小心翼翼将谢澜音扶到了榻上,再也不许她动了。

护国公府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谢澜音看着男人傻乎乎的样子,没有阻拦,她只是很有把握,但终归还得请太医号脉的。

八月中秋,小颜氏亲自领着胡氏颜萍儿进宫探望谢澜音。

以前她这样说没用,萧元该亲还是亲,这次立即就退开了,慌乱地看向她肚子,“难受吗?”说完就让人去传太医。

谢澜音此时已经大腹便便了,吃得好养得好,脸胖了不少,瞧着越发水嫩嫩的,衬得那眉清目秀,有另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谢澜音开始还容忍他,后来见他亲得没完没了,她不高兴地推他,“好了,要喘不上气了!”

胡氏母女暗暗观察谢澜音的当头,谢澜音也在打量颜萍儿,见小姑娘看她时隐隐有些愧疚尴尬,分明是想明白了,谢澜音就没再重提旧事,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话,还赏了不少好东西给她。

“是,我们爷俩都是元宵!”萧元兴奋地不行,猛地将她抱到怀里,一时间找不到发泄狂喜的途径,他习惯地捧住她亲,那使劲儿的样子好像真的要抢她肚子里的“元宵”。

颜萍儿松了口气,看着谢澜音容光焕发一脸幸福的样子,想到姨母说她与皇上吃了不少苦才走到一起,夫妻情分非同一般,她是真的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京城那么多贵公子,她嫁给谁都比嫁给辽东那些罪臣之子强,该满足了。

知道他猜出来了,谢澜音戳了戳他胸口,哼道:“你是大元宵,”再摸摸自己平平的肚子,“这里的可不就是小元宵?”

解开了心结,颜萍儿对谢澜音就像亲表嫂似的,态度自然亲昵。

他再次看向她肚子,忽然就懂了,震惊地抬起眼帘。

客人走后,萧元过来寻妻子,一边摸妻子的大肚子一边问她今日过得如何。

他扯得够远,谢澜音扑哧笑出了声,笑够了摇摇头,不说话,望着他眼睛让他再猜,桃花眼里荡漾着欢喜满足,是萧元从未见过的一种光彩。

谢澜音靠着绣鲤鱼戏水的迎枕,笑着道:“姨母就是有本事,萍儿已经对你死心了,一心要在其他贵公子里找个如意郎君呢,怎么样,皇上有没有一点失望?”

萧元看了看,无奈地捏她鼻子,“都被你吃进肚子了,我还怎么吃?让我钻进去不成?”

每次打趣他的时候,她都会叫他皇上,就像萧元,只有开玩笑时,才会在她面前自称朕。

谢澜音抿唇笑,示意他看自己的肚子。

贴着妻子肚皮听了听,萧元慢慢挪到妻子旁边,低头看她道:“表妹不喜欢我了,澜音也就没有醋吃了,朕岂会不失望?”说着亲了亲她嘴唇,一路朝她耳朵挪去,“澜音吃醋时特别可爱,我最喜欢。”

萧元疑惑地看向碗里,除了汤还是汤,哪里有?

谢澜音刚要打他,忽然轻轻叫了声。

萧元刚想起来与她去散步消食,谢澜音拉住了他,笑得特别温柔,“还有一个呢!”

萧元吓了一跳,“怎么了?”

萧元虽是皇上,口味儿并不怎么刁,最爱吃的就是黑芝麻馅儿的元宵,很普通的一种。连续吃了两个,他抢过勺子也喂她,十来个元宵很快就被夫妻俩吃完了。

谢澜音无奈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小家伙又踢我了,越来越淘气。”

萧元想拿勺子,被谢澜音抢了先,亲手喂他。

萧元紧绷的肩膀顿时放松了下去,摸摸她肚子,心疼道:“澜音辛苦了,等孩子生下来,我好好补偿你。”

一碗元宵端上来,只有一个勺子。

谢澜音哼了声,看着他问:“你能补偿我什么?”

不过她有心亲手做给他吃,萧元还是挺高兴的,牵着她进了屋。

萧元一脸宠溺地道:“你想要什么补偿?要什么我给什么。”

元宵,跟他想要的差远了……

谢澜音想了想,在他期待的注视下道:“我要你陪我好好玩几日,一心陪我,不许想政事。”

萧元勉强笑了笑。

萧元有些失望,还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点子,未料只是如此简单。

这种时候他竟然想那个,谢澜音瞪了他一眼,转身同鹦哥点点头,然后笑着对萧元解释道:“我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元宵,咱们先去屋里等着,一会儿就能端上来了。”

“好,我都听你的,澜音想去哪儿我都陪你。”握着她手,萧元真心地道。

“那你准备送我点什么?”萧元低头,在她耳边暧昧地道。自她发现月事没来后两人就没有恩爱过了,萧元憋急了找了两本小册子让她观摩,她看后却说什么都不肯照着样子做。

谢澜音满足地靠到他怀里,桃花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彩。

谢澜音点点头,“喜欢。”

他确实还欠了她一样,一样她十分在乎并因为当初没有得到而暗自神伤许久的东西,现在先瞒着他,时机到了,她再让他还。

“喜欢吗?萧元温柔地摸了摸她长发。

十月初二,谢澜音吃尽了苦头,终于生下了一个六斤七两重的胖小子。

看着看着,谢澜音眼睛发酸,转身扑到了萧元怀里。

谢澜音累极而睡,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在嘬她胸口,她喃喃地嘀咕了声,以为是萧元在欺负人,伸手要推他。手才抬起来,就被人攥住了,那手又暖又大……

每一座,都蕴含了他对她的心。

谢澜音睁开了眼睛。

谢澜音情不自禁松开萧元的手,慢慢走了进去。离得近了,她发现这些并不是普通的冰雕,每组冰雕,都是她与萧元的故事。桂树上的黄莺鸟衔着红玛瑙耳坠,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两匹骏马并肩驰骋,那是他们在西安纵马游玩时的情景,莲花状的冰雕,应该是他带她夜游华清池吧?

萧元一手托着正使劲儿吃奶的儿子,一手轻轻地握着她,凝视她的凤眼温柔极了,“终于醒了,澜音,辛苦你了。”

谢澜音疑惑地望了进去,就见偌大的院子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冰雕,灯光照到冰雕上,为它们染上柔和绚丽的光彩,而透亮的冰雕也映得灯光更加灿烂夺目。

谢澜音没功夫理会丈夫的柔情,目光早就转到趁她睡着偷偷吃食的小家伙身上了。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脑袋,谢澜音忍不住笑,摸摸小家伙头顶浓密的胎发,她轻声感慨道:“总算生出来了。”

凤仪宫门门紧闭,守门太监远远瞧见帝后来了,却没有早早开门,等二人停到门前,萧元点头后,他们才笑着推开了宫门。

怀孕时的数月艰辛,生孩子时的极致痛苦,现在想想,简直就像一场梦。

萧元笑而不语,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萧元想到在外面等待时她痛苦的叫喊,心疼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低头亲她脸庞。

晚上两人都歇在崇政殿的。

谢澜音抬起眼帘,亲昵地蹭了蹭他面颊,“是不是吓到你了?”

知道她不喜欢或是还没习惯宫里枯燥乏味的宴席,萧元特意提前散席,牵着谢澜音的手与她赏灯。五颜六色的花灯一直通向凤仪宫,谢澜音光顾着赏灯了,快到宫门前才意识到萧元带她来了何处,疑惑道:“怎么来了这边?”

“有点。”萧元闭着眼睛道,一开口,声音意外地发哽。

萧元也给谢澜音准备了惊喜。

于是他什么都无需再说,谢澜音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有多怕失去自己。

不过女人的身体女人最清楚,距离上元节还有两天,谢澜音就感觉到了轻微的恶心感,加上月事迟了很久,基本可以断定自己有孕了。谢澜音欢喜地不得了,但她叮嘱鹦哥桑枝保密,想在上元节当天给萧元一个惊喜。

她仰头亲了亲他唇,在他睁开眼睛时,柔柔地朝他笑,“儿子都生出来了,别想那么多了,来,想想给咱们儿子取什么小名吧,不许叫华山,难听死了。”

“好,都依你。”萧元宠溺地抱紧了她。

有些人会用定情的地点给孩子起名,那天萧元突然兴冲冲跑过来,说他想到了两个好名字,生儿子就叫华山,生女儿叫玉井,还用一种情意绵绵的目光看着她,谢澜音气得啊,恨不得把他扔到华山玉井里去。

谢澜音同样期待,却摇摇头,捂住他手道:“过完上元节再说吧,真有了,那时候脉象更明显。”万一没有,她至少能在期待里过节,而不是满心失望。

听她翻旧账,萧元失笑道:“那是说着玩的,我早想好了,不论男女,小名都叫元宵。”

她的月事迟了,如果是她进宫前两人在岳父家里那一晚,那到了初十就满月了。

元宵,上元节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吃食,名字很俗,但俗点孩子更好养,且元宵寓意甜蜜圆满,给孩子当小名再合适不过。另有一层,她曾经用元宵打趣过他,这名字了也蕴含了他们夫妻的幸福回忆。

大手慢慢移到她肚子上,萧元轻轻摸了摸,“初十请太医来把脉,应该能摸出来了。”

谢澜音皱皱眉,古怪地看着他,“好是好,可,这不是你的小名……”

萧元理解地拍了拍她背。他也想只有一家人聚在一起过节,遇到她之前,他没有家,现在有了,就越发期待。其实跟她在一起已经很满足了,但单单夫妻俩,又好像缺点什么。

“大胆。”萧元佯怒瞪她,随即自己先笑了,亲她一口道:“我喜欢我儿子,将她娘给我起的好名字让给他,有什么不妥的?”

谢澜音笑容淡了下去,靠到他怀里叹气道:“挺热闹的,可我更想在家里过年时,一家人说说笑笑多好,那些宗亲们,想方说好话哄你,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反倒累得慌。”

谢澜音嗔他一眼,低头点了点儿子的小脸蛋,柔声问道:“父皇给你取名叫元宵,你喜欢吗?”

萧元回亲她一下,握着她小手问她,“昨晚宫宴感觉如何?”

小元宵一心吃奶呢,充耳未闻。

“那辛苦皇上了,为了养家日日早起。”谢澜音卖乖地赏了他一个吻,亲在他脸上。

但不说话有时候就表示答应了,谢澜音看看旁边的男人,默许了这个乳名。

有时候他特别羡慕她,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羡慕到忍不住的时候,就会故意弄醒她。

初为父母,夫妻俩光看小家伙吃奶都觉得新鲜,看着看着,萧元突然轻声道:“澜音,我想元宵满月时,封他……”

萧元捏了捏她鼻子,“如果不是今日不用早朝,你醒来根本看不见我。”

“嘘……”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谢澜音醒的就早了,听着外面宫人唰唰的轻微扫雪声,她翻个身,转过去时发现萧元已经抬起手臂准备抱她入怀了,谢澜音笑了,仰头看他,“你怎么也醒的这么早?”

谢澜音及时打断了他,将吃饱睡着的儿子放到一旁,这才直视萧元道:“我知道你喜欢咱们的儿子,但他还太小,我不想你因为一时兴奋就……你先别提,等孩子们长大了,看看他们性情再做决定好吗?”

雪不停地下,半夜才停。

太子一位牵扯太大,谢澜音不想为了自己的虚荣,早早让儿子背负那么重的责任。

等她睡熟了,萧元悄声脱了衣物,钻进被窝躺到她身边,看了好一会儿才睡。

她恳求地望着萧元。

谢澜音点点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她不是沈皇后,不用萧元即刻封她儿子太子,她也知道他有多喜欢她,多看重她这个皇后。

“睡吧。”萧元摸摸她额头,哄孩子似的柔声道。

她比他还冷静,萧元凝视妻子那双不论经历多少风波都澄澈如水的眼睛,心悦诚服,拥住她深深吻了下去,温柔的低语消失在了唇齿之间,“好,我都听澜音的。”

谢澜音人在上面,并没有察觉,她安心地靠着他胸口,不知是簌簌的雪声传入耳中太舒服,还是他宽阔的胸膛太让人安心,短短的一段路,她竟然打了个小小的盹儿,萧元将她放到床上时,她才醒。

他的澜音,远远比他想的要聪明,她不但是他的好皇后,更会是孩子们的好娘亲。

“这样走得快。”萧元悄悄捏了下她腰,随即大步朝崇政殿走去,脚步却比平时更稳,带着几分小心。

能遇到她,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谢澜音惊呼一声,瞅瞅前后迅速低头的宫人们,她轻轻捶了他一下,“你抱上瘾了是不是?”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入夜也没停。

萧元笑了笑,忽的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崇政殿内,一阵风卷着湿气吹了进来,华贵的纱帐轻轻摇曳,露出里面藤蔓般痴缠的身影。

她现在就想舒舒服服躺到温暖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皇上……”谢澜音攀着萧元肩膀,如泣如诉。

谢澜音摇摇头,就是有些困了,为了萧元登基后的第一次除夕宴准备了很久,今日还要应付一群宗亲命妇,谢澜音笑得脸都快僵硬了,小声催促道:“快点走吧。”

萧元埋在她肩头,呼吸平复了,他才慢慢抬头,无奈地看她,“指甲是不是该剪剪了?”

“冷不冷?”萧元握住她手,低声问道。

虽然被她抓的时候挺尽兴,但现在停了,那疼劲儿便一股一股涌了上来,以前还好,她不会太用力,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般,挠地特别起劲儿。

宫宴散后,萧元牵着谢澜音出了大殿,只见黄昏灯光下,地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积雪,当然帝后回崇政殿或凤仪宫的必经之路都打扫地干干净净,确保帝后行走时不会出现闪失。

谢澜音看看他依然泛红的俊脸,蛮不讲理地将手摆到他面前,“皇上嫌我指甲长,那你帮我剪指甲啊……不对,皇上日夜忧心政事,哪有闲暇帮我做这种事情,我看皇上以后夜里也不用叫我过来了,您该夜以继日处理政事才对!”

瑞雪兆丰年,对于刚得了一位新皇帝的百姓们而言,这是个好兆头,故京城鞭炮点的更响。

说着嫌弃地推还赖在她身上的男人,红唇抿得紧紧的,那赌气样,哪像刚刚与他恩爱一场?

除夕这晚,又下雪了。

萧元一听就懂了。

可即便这样,他也喜欢。

她生儿子那天他答应她了,要放下政事专心陪她几日。年前她坐月子,年后正月二月天冷不适合出行,三月里前半月有点忙,终于抽出空了,这又下上了雨,白日里看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原来心里非常介意,介意到敦伦时悄悄抓他泄气。

朝夕相对两年,如今他才知道,他的澜音是个疑心鬼。

心中好笑,萧元捧住她脸亲道:“等这场雨停了,我就带你出宫散心。”

萧元拿她没办法,狠狠蹭了蹭她额头。

谢澜音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说完自己先笑了,眼里含着泪,美丽动人。

萧元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我对天发誓,若……”

谢澜音却摇摇头,瓮声瓮气地道:“今天信了,明天不一定信。”

“不许你胡说!”谢澜音舍不得他发誓,朝堂上不定有什么突发情况,万一真有事情将他绊住,难道她就因为不能出宫就让他应验毒誓?

“这下信了?”萧元用下巴蹭蹭她脑顶,笑着问。

谢澜音自认是个非常温柔体贴心疼丈夫的好皇后,不会让他冒一点险。

谢澜音又哭了,什么都没说,紧紧抱住了他。

萧元就知道她心疼自己,搂着她继续腻歪了会儿,便抱起人去浴室沐浴了。

“一点都不烦。”萧元飞快亲了她一口,打断她下面的话,再看着她眼睛柔声承诺,“澜音,我说过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就只有你一个,你若不信,我就天天说给你听。”

回来时,龙榻上已经换了新的被褥,萧元搂着娇娇的妻子,酣然入睡。

谢澜音很是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红着脸道:“昨晚我那么烦你……”

翌日天终于放晴了,到了月底,萧元决定带谢澜音微服出游。

“为何生气?”萧元低头问。

真的可以出门了,谢澜音倒有点舍不得儿子了,抱着小家伙松不开手。六个月大的元宵白白胖胖可爱,窝在娘亲怀里瞅着娘亲笑,完全不知道父皇娘亲正打算丢下他出宫偷玩呢。

“怕你生气。”谢澜音窝在他怀里,小声地道。

萧元已经换好了一身常服,见妻子这样,他坐到榻上,故意道:“行,既然你舍不得儿子,咱们今日不去了。”

“怎么想到做桂花糕了?”抱起她走进内室,萧元坐到床上问,宫人们识趣地都没有跟进来。

谢澜音到底是憋坏了,亲亲儿子,将小家伙交到了乳母手里。小元宵脾气更随娘亲,有人哄就好,并不是特别黏娘亲。

在萧元看来,突然出现在门口笑靥如花的她,就像刚刚跟他耍完气又乖乖飞回来的黄莺鸟,越看越喜欢。

宫里都交代好了,帝后二人悄悄出了宫门。

她心中一喜,笑着迎了出去。

“想去哪儿逛?”

谢澜音忐忑地等着,没一会儿就听外面一片恭迎皇上的声音。

马车里,萧元将妻子抱到腿上,心情愉悦地问。

乐公公笑着领命,亲自提着食盒去了。

谢澜音靠在他肩膀,想了想,低声道:“去西山吧。”

“送过去吧。”谢澜音有些心虚地嘱咐自己的大太监乐公公,怕萧元不领情,还记着昨晚。

那年他趁她去西山赏银杏叶时安排诡计抢亲,害她都没能好好欣赏西山的景色。

为了弥补自己的一时犯糊涂,回到凤仪宫后,谢澜音亲自下厨,精心准备了一碟桂花糕。这是她最爱吃的,起初萧元不怎么喜欢,后来大概是看她吃他也犯馋,慢慢地竟然也爱上了桂花糕清甜的味道。

萧元也想到了自己做的好事,亲亲她耳朵,命负责赶车的卢俊直奔西山。

昨晚真是被鬼上身了……

半个时辰后,萧元牵着谢澜音的手,夫妻俩慢慢往山上走。

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她若还信不过萧元,接下来的几十年可怎么过?

马上就要四月了,山上林木葱葱,鸟语花香,景色十分怡人。

她茫然地躺了会儿,忽然记起了昨晚的无理取闹,越想越后悔。

谢澜音瞅瞅身边俊美挺拔的丈夫,年少时的执念再次浮上心头,她抿抿唇,忽的朝他笑道:“咱们玩捉迷藏吧,我藏起来,你来找我,找不到就算你输了。”

翌日谢澜音醒来,萧元已经去上朝了。

萧元看看她兴奋的脸庞,微微皱眉道:“山里或许有蛇,我怕你出事。”

萧元顿时没了脾气,重新将人拽了回来。

谢澜音另有心思,撒娇地抱住他求道:“你数到二十我就停了,能跑多远?”

谢澜音抬头,见他果然沉了脸,她哼了声,作势要往下爬,“那你生气吧,生气就别抱我。”

萧元想想也是,他数二十个数,就算她出什么事,他也能及时赶到,况且西山这边,并未听人提及过有人被蛇咬。

“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说不会就不会,再说我生气了。”大喜的日子她非要说扫兴的话,萧元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既然答应过今日什么都听她的,萧元摸摸她脑袋,环视一周,嘱咐孩子般嘱咐她道:“那你小心点,别往太偏僻的地方躲。”

半个时辰后,谢澜音无力地趴在萧元身上,手指头一下一下戳他,“你说只要我一个的,将来让我发现你骗我,我就不跟你过了,我出家当姑子去!”

谢澜音笑着点点头,指着旁边的树示意他背过去。

“混账也是你丈夫!”

萧元看看树干,无奈地摇头。

他居然还想着那个?

小时候看其他皇子玩,他只觉得蠢,没想到今日他都当父皇了,还要陪他的皇后玩这个。

被他得逞那一刻,谢澜音气急败坏地抓他肩膀,“萧元你混账!”

可谁让她喜欢?

谢澜音不想看他,使劲儿趴着,力气不如人被他翻过去了,她就想方设法往旁边爬,躲闪间两条雪白的腕子露了出来,玉足上的袜子也掉了,小脸哭得楚楚可怜又催人发狂。萧元讲不清道理,口干舌燥,索性不讲了。

她喜欢做的,他就愿意陪她做,哄她开心。

萧元完全不懂她为何会这样,偏又心疼,赶紧追了上去,想把她转过来。

毫无怨言地走到树干前,萧元又笑了笑,这才闭上眼睛数了起来,心思都在耳朵上,凝神听她的脚步声。数到十八,萧元已经确定了她的位置,刚要继续往下数,远处忽然传来她一声惊叫。

“你骗谁啊!”他就是不肯发誓啊说一大堆保证什么的,谢澜音越发绝望,气得趴到了床上,脸埋在双臂里呜呜地哭。

萧元心中一颤,猛地转身,就见她狼狈地跌在了草地上。

萧元没料到她越哭越历害,头疼了,不由顺着她话道:“那我不当皇上……”

“澜音!”萧元心急地跑了过去,蹲下去要扶她起来,“怎么了?”

“你是皇上啊,哪个皇上没有三宫六院?”谢澜音眼泪不止,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会在此时说这些,却越说越没有信心,一是本就忐忑,二来他反应太平静,语气淡淡的,怎么听都像是敷衍。

谢澜音神情痛苦,坐在地上不肯再动,看着脚踝道:“好像扭到了……”

“她是她,你是你,我也不是父皇。”萧元将多疑的小女人抱到怀里,无奈地抬起她下巴,“怎么这么不信我?”

萧元尽量保持平静,稳稳抬起她左脚,轻轻替她褪了鞋袜。

谢澜音哼了哼,突然推开他,扭头闷闷道:“你说得好听,谁知道能坚持多久?姓沈的那么受宠,二十多年呢,最后还不是……”

露出来的小脚丫子白白净净,五个指头白里透粉圆润可爱,萧元此时却没心思欣赏妻子的玲珑玉足。他托起她脚,歪着脑袋看了看,没发现红肿,便试探着捏了捏她脚踝,“疼吗?”

“不会,有你就够了。”萧元有点生气有点好笑,却还是认真答道。

谢澜音点点头,眼里浮上晶莹的泪水,“袁公子,我脚伤了,你帮我找根粗树枝,我撑着走。”

“那你会不会选秀?”谢澜音怎么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信了,继续哭着问。

袁公子?

“会,而且只对你好。”萧元没有吃惊,抱住她,亲她脑顶道。

萧元错愕地看她。

当了皇后,高兴归高兴,却也有担心,怕他因为地位的改变对她也变了。

谢澜音美眸依然含泪,只有嘴角微微翘了翘,见他注意到了,她马上又摆出一副可怜样,小声哀求道:“袁公子快点吧,三表哥还昏迷不醒,我想回去看他。”

“你以后会一直这样对我好吗?”她额头抵着他胸口,轻轻抽泣着问。

这提醒就十分明显了。

他不受宠时,对她好可能是出于没有选择,现在他是皇上了,他想要京城哪个贵女就要哪个,但他依然对她好,仿佛他依然只是她的萧元。

萧元已经知道她演的是两人去僮山听对歌返回时她被人掳走的那场戏,却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盯着她看了会儿,萧元决定先配合她,看看她脚,正色道:“距离太远,五姑娘自己撑着走,怕是天黑也赶不回去,我背你吧?”

她喜欢极了,喜欢到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他识趣,谢澜音羞答答看他一眼,点点头。

谢澜音怎么会不喜欢?

萧元觉得有趣,熟练地将她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喜欢吗?”萧元坐在她旁边问。

谢澜音乖乖地趴在他背上,歪着脑袋看他。

“再补你一次洞房花烛。”萧元低低地道,说完弯腰,将她放到了铺着大红锦褥的龙榻上。床褥是红的,纱帐是红的,她的衣裳也是红的,越发衬得她肤白若雪,眸若星子。

初遇时她十三岁,今年她十八了。

谢澜音看着殿内喜庆奢华的陈设,看着那些只在成亲时才摆出来的新房器具,譬如那对粗得过分的龙凤喜烛,难以置信地直起身子,扭头问他,“你这是……”

可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侧脸还是那么俊朗,脊背还是那么宽阔。

萧元爱听这话,胸口微震,大步去了他的寝殿。

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谢澜音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让她遗憾难过了许久的一天。她往后退了退,偷偷地看他,看这个她默默喜欢的男人,小声道:“今日多谢袁公子了,以后袁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力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谢澜音美滋滋道:“笑你给我的新家太大啊。”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语气,落入耳中,萧元好像也突然回到了当日。

“笑什么?”她小手在他胸口动来动去,仿佛心情不错,萧元低头,果然见她笑得像狐狸。

那时,他没有看她,目视前方,心里想着希望她以身相许,嘴上却让她唱曲报恩,她听了非常生气,后来再回西安,她还凭此断定他并不喜欢她,误会他为了哄她帮忙救姨母才假装对她动了心。

她真的是皇后了。

记忆如水,一点一点漫上心头。

没有人敢直视他们,谢澜音旁若无人地从萧元怀里探出头,看远处朱红的宫墙,看宫里各处巍峨的殿宇,想到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家了,谢澜音再次靠到萧元胸口时,心里平静的湖水起了波澜,一圈一圈的,突然冒出得意的泡泡。

都说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刻,萧元觉得自己领悟了她今日假装受伤的意义。

很快崇政殿前伺候的宫人们也看到了这一幕,短暂惊讶后,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当初他没有扭头,没有看她说那番话时是什么神情,现在他慢慢转过去,看向了她。

凤仪宫外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帝后这般出来,纷纷低下头,恭敬地避到两侧。这些都是萧元精挑细选给谢澜音的,个个都很懂事,只在帝后离开时,才忍不住望向那边,望着高大挺拔的新帝稳稳抱着娇小美艳的皇后离去。

都当了母后了,可她好像还是记忆里那个娇娇滴滴的谢家五姑娘,会莫名其妙的看他不顺眼,也会被他一个眼神看红了脸。此时此刻,她一双桃花眼有些羞涩有些紧张地望着他,明明在说报恩的话,却又好像在期待什么。

“去我那里。”快出寝殿时,萧元紧了紧她,见她长长的裙摆遮住了那双小脚丫子,这才放心继续前行。

萧元看懂了,也终于明白他让她唱曲报恩时,她生气不是因为被羞辱了,而是因为他的不解风情,伤了她的心。

谢澜音刚睡醒,有点懒懒的,乖乖靠在他胸口问他,“去哪儿啊?”她并不怕被人看见,萧元对她好,她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她也并不急于知道答案,反正他不会带她去危险的地方。

原来她那时就喜欢自己了。

萧元亲亲她唇,将他的皇后抱了起来,鞋都没给她穿,朝外走去。

萧元不由抱紧了她的腿,心里一阵阵后怕。

谢澜音一动不动,就看着他笑。

老天爷到底是多眷顾他,才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少一次,恐怕他都会错失这个好姑娘。

“那你还不起来接驾?”萧元笑着道,为她澄澈的水眸痴迷。睡着的她像安静的花,醒了就成了最灵动的泉水,一波一波将他连人带心困在她周围。

停下脚步,萧元侧头,凝视她盈盈水眸道:“本王英雄救美,五姑娘以身相许可好?”

入目的是他俊美的脸,是他璀璨的凤眼,温温柔柔地望着她,谢澜音笑了,舒展下身子,抬手抱住他脖子,轻轻唤道:“皇上来了。”

他还没说完,谢澜音的眼泪就涌了出来,趴在他肩头哭。

他刚从外面进来,嘴唇有些凉,谢澜音被他冰醒,睁开了眼睛。

她当时就喜欢他了,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动心,虽然有点不知羞,她确实暗暗期待他这样说,告诉她他也是喜欢她的,可萧元这个混蛋,他竟然让她唱曲儿,让她委屈难过了一年!

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了她额间。

“不好,我才不嫁你这种登徒子!”埋在他肩头,谢澜音赌气地道。

曾经只是被她的声音吸引,慢慢的,开始喜欢她爱笑的眼睛,喜欢她娇娇的脾气,更喜欢她屡次纵容他的单纯与痴傻。她哭她笑,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接连浮现,萧元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悸动,俯身去亲她。

她哭,萧元却笑了,轻佻地颠了颠她,一边往下走一边道:“真是忘恩负义,若不是本王,你早被那道貌岸然的方知府祸害了。”

初遇时她才十三,如今五年过去,她长高了,更美了,也在他心里住的更深。

谢澜音傻了,震惊地抬起头,“你是说……”

示意桑枝鹦哥下去,萧元慢慢走到榻前,坐在边上,低头看她。

“就是他,他派人盯着你,我得到消息,特意赶去救你。”萧元笑着跟她解释旧事。

躺在皇后的凤榻上,享受着鹦哥桑枝力道适中的服侍,身疲心宽的谢澜音不知不觉睡着了。萧元走进来时,就见他的皇后一身大红华裙躺在那儿,头上发饰已卸,如瀑青丝披散在枕上她肩上,美得不似凡间之景。

谢澜音眨眨眼睛,忽的拧了他一把,“既然提前知道,你为何没告诉我们?”

这种能当家做主的感觉,真好。

萧元疼得吸气,却实话实说道:“那时我一心筹划谋反,你舅舅家里有钱,我想英雄救美换个人情……”

谢澜音轻轻舒了口气。

“放我下去!”谢澜音真的生气了,捶打他肩膀道,为他竟然将计就计算计舅舅!

以前两人只能困在王府,想出去玩都得偷偷摸摸的,现在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没人能管。

萧元偏不放,说好话哄道:“我只是想想,没有利用过你舅舅一家是不是?而且我还替你报了仇,那个方知府早丢了乌纱帽关进大牢了……”

以前她不得委屈自己当他的侧妃,现在她是他亲迎进宫的皇后了。

“你怎么没利用他们?”谢澜音脆声打断他,“难道利用我三表哥接近我的那个人不是你?”

以前萧元是不受宠的皇子,现在他是大梁最高的天。

“不是,那个是伪君子秦王,朕现在是皇上。”萧元厚颜无耻地道。

但望着按照她的喜好重新修缮过的寝殿,谢澜音还是满心的欢喜。

谢澜音气得不停打他。

初为皇后的兴奋,就在一日疲乏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越打萧元笑得就越痞,“你打也没用,儿子都替朕生了,与其白费力气,不如乖乖从了朕。”

历来皇后都住在凤仪宫,谢澜音也不例外,一套封后的仪程走下来,谢澜音累得腰酸膝盖也酸,回到凤仪宫就将头上重重的凤冠取了下来,倒在锦榻上使唤桑枝鹦哥,“快来给我捶捶腿!”

从了朕,朕许你白头偕老,一世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