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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江疏影疾步上前,见于贺之右手五指发着青黑,不由大惊失色,“刀背有毒?!”

“师兄,小心!”江疏影见于贺之正在分神,忙叫应一声,而苏沐承这时却反身倒跃,双足一点树干,转眼间已穿过梅林,朝着大蜀山掠去。

“你在这里保护着如筝,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于贺之匆匆抛下一句,便朝着苏沐承离开的方向紧追而去。

于贺之这时刚要收势,见苏沐承拼命而来,不由冷哼一声,单手出招,手腕翻转间便擒住了苏沐承的刀背。他暗中运功,内力由刀背直贯下去,眼见苏沐承已经面白如纸,于贺之正待以内力将他心肺震破,却忽觉指尖隐隐发麻,定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指上竟然有青黑之色蔓延开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重重梅林,于贺之越是加快脚步,就越是觉得指上刺痛。眼见苏沐承已经纵身翻上山峦,他足点平地,身形纵起,借着袍袖震荡山岩之力飞掠至苏沐承身前,长剑一撩,便将苏沐承逼至崖前。

苏沐承藏身于梅树之上,见江疏影掠来,他反手一刀斫下梅枝,左掌霍然运功,那遒劲的枝干如利箭般刺向江疏影手腕。江疏影闪身一避之间,苏沐承已腾空跃起,弯刀在手,当头就向于贺之猛劈下去。

“快将解药交出!”于贺之目露厉色,雪亮长剑直指着苏沐承眉心。

于贺之叱了一声,以袍袖护住面门,长剑急颤,漾出万点银芒,如一张巨网将碎片尽收拢于其中。此时江疏影亦飞掠而至,素手纤纤,疾点向苏沐承上身要穴。

苏沐承嘿然一笑,“于贺之,你不是内力超群吗?怎么也会怕这小小药粉的毒力?”

于贺之袍袖一卷,自腰后抽出长剑,看似不经意地斜里一挑,正击中那两枚暗器。他长剑一震,飞身便掠向苏沐承所在的方向,不料那本已被击落的暗器忽在半空中“嗤嗤”作响,于贺之双眉一皱,急忙屏息掩鼻。但暗器已陡然爆裂开来,大大小小的碎片四散激扬,苏沐承弯刀在手,震起一股旋风,那些碎片便尽数朝着于贺之扑面飞来。

于贺之朝远处张望,见江疏影与岳如筝并未追来,便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沐承盯着于贺之,阴冷一笑:“我还得找一个熟人好好谈谈!”说罢,他双手一扬,两道寒光自掌下疾飞而出。

“干什么?”苏沐承恶狠狠地瞪着于贺之,“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你坏我大事,我现在就已经坐上了谷主的位子!于贺之,你只为自己考虑,将我利用完之后便一脚踢开,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人影倏忽闪现,苏沐承跃上对面梅树,江疏影怒视着他道:“极乐谷已经作鸟兽散,你还来这里想做什么?!”

于贺之斜斜望了他一眼,不屑一顾道:“这是从何说起?墨离已死,你没能当上谷主又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一旁的岳如筝怔了怔,脱口而出:“苏沐承?!”

苏沐承一抬弯刀,抵住他的长剑,恨恨道:“你我有约在先,我助你一臂之力,除掉墨离,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你则要为我剪除阻碍,帮我登上谷主之位。可你倒好,那夜在巢湖杀了墨离之后,不等我回到极乐谷,又将我千辛万苦训练出的墨离替身也除掉了!你可知道我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掩盖谷主已死的真相,要等那替身回谷之后亲自传位于我,其他人才无话可说!”

“于贺之,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林外黑影晃动,那声音沙哑低沉,在江疏影听来又有几分耳熟。

于贺之手腕暗暗用力,但那种刺痛之感却更加剧烈,他压低声音叱道:“你好不知趣,要不是我在那荒村将墨离的替身杀了,这事或许当时就要被连珺初与卫衡他们发现!”

“什么人?!”江疏影见状,亦上前一步,朝着射来弩箭的方向厉喝一声。

“你怕的是牵出自己吧?!所以才趁机将那替身也杀了,好来个死无对证!我这一路上连遭追杀,是不是也与你有关?!”苏沐承瞥着他,见他额间冷汗点点,不由得意起来,扬眉道,“我还以为你得了神珠便是了不得的高手,没想到连这区区毒药都应付不了……”

于贺之神情一变,当即挥掌运力,长袖陡然激荡不已,卷出数道旋风,将已迫至眼前的弩箭生生震飞出去。

说话间,他手中弯刀一震,划出一道弧线便斫向于贺之手腕。

于贺之点头应允,江疏影伸手在岳如筝腰间一搭,便要催着她往回走。岳如筝不见连珺初身影,心中焦急万分,正在此时,忽然间啸声一起,自林外射来一支弩箭,挟着刺骨的寒风直刺向走在当先的于贺之。

于贺之以左手握剑,连出数招挡住苏沐承的进攻,他虽已中了极乐谷的奇毒,但毕竟内力深厚,苏沐承也无法与之匹敌。而就在此时,于贺之遥望见山峦下有人策马而来,因距离甚远,并不能看清面容,但眼看有人迫近,他心中只想尽快将这个碍事的苏沐承斩草除根。因有了这想法,他强提一口真气,忍住右手刺痛,霍然出掌,击向苏沐承胸口。

江疏影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师兄,我们还是先回印溪小筑,其他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苏沐承以弯刀抵挡掌势,却觉一股猛烈罡风呼啸扑来,他怪叫一声,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倒掠出去。于贺之见状,眉心一蹙,猛然跃起,长剑脱手而出,直追着苏沐承飞去。

岳如筝低头隐忍,于贺之一皱眉,道:“莫不是师妹你将她训斥了一顿,她才这样沉默?”

那长剑眼见已即将触及苏沐承心口,不知从何方忽然射来一道银光,正如天际流星,倏忽之间便到了近前。于贺之双掌翻转,真气灌注于指尖,隔着数尺之远竟将原已下坠的长剑重又控在半空。而那道银芒亦紧贴着长剑飞速而来,于贺之袍袖一卷,左手五指如爪,紧紧一攫,便想要以内力止住银芒的来势。

岳如筝紧紧抿着唇不吭声,江疏影一扯她衣袖,低声斥责道:“你休要再目无尊长!”

苏沐承见他忙于应付,趁势反折回来,在空中高高跃起,刀光舞动,斜里朝着于贺之肩头砍去。

于贺之颔首,“好,祭拜过师祖之后,我也要启程返回了。这些天来在此也休息得足够……如筝,听说你前些天偷偷跑了出去,可曾向你师父请罪?”

“住手!”

江疏影止住了刚才要说的话,一双明丽的凤目瞟了岳如筝一下,又望向于贺之,神色依旧镇定,“师兄,弟子们应该已经快要准备好祭祀的供品,我们稍后就回小筑。”

远处传来一声清叱,话音未落,江疏影已如飞梭般赶来,长袖急卷,将苏沐承手腕牢牢束住。

于贺之面带微笑,朝她一步步接近,岳如筝心里七上八下,但又不能当场质问于他。不由自主地往江疏影身边靠拢了几分。

于贺之见状,暴喝一声,眉心白痕忽现,左手一探便擒住那道银芒,翻转之后直刺向苏沐承咽喉。

岳如筝闻音一凛,缓缓回头,但见一身素衫的于贺之徐徐而来,衣袂飘摇。他正是从刚才岳如筝走过的小径走来,照理说必定会遇到连珺初,可他衣衫整洁,样貌从容,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苏沐承无法脱身,眼见于贺之手中利器要刺及自己,不由大叫起来。就在这凄厉的叫声中,自山坡间掠来一人,正是连珺初。他衣袖一扬,两道白光疾如闪电,刹那间便斩断了缠着苏沐承手腕的长袖。

江疏影正待告诉岳如筝关于璎珞的来历,却忽听得不远处脚步轻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惊叹:“如筝?没想到你竟然赶了回来!”

苏沐承这才抽身退至一边,而此时于贺之已迫至连珺初身后,正待下手,连珺初袖中双剑忽然横扫向他腰间。于贺之急收身形,后退一步道:“连公子,你怎么是非不分,反而帮极乐谷余孽来此作祟?!”

岳如筝怔怔地望着师父,不太明白何谓“两败俱伤”。江疏影忽又想到当天林碧芝说过的话,这些天来,她始终不愿相信如筝很有可能就来自于七星岛,但现在不由得强忍着愤恨,走到岳如筝面前,一字一字道:“如筝,你可知道……”

连珺初收回双剑,微扬起脸看着于贺之,道:“你刚才与苏沐承的对话我都已经听到了。”

“如筝!我真不明白,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想在这印溪小筑平平静静地度日,而是非要将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最后两败俱伤吗?!”

于贺之心头一跳,眉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脸上还是从容淡然,“我只是奉劝他不要再执迷不悟罢了,你听到了什么,倒是说来听听?”

江疏影原来还以为连珺初已经心灰意冷,不会再与如筝纠缠下去,现在听到此话,她本就不平静的心头更是怒气难消。

连珺初微微一哂,“我不需多说,你可以问问江前辈。”说罢,他转目望向站在身侧的江疏影。

“我……”岳如筝听她提到连珺初,心中一动,眼光不由自主地下沉了一些。她低声道:“师父,我是找到了小唐……这次,他也陪着我一起回来了。”

于贺之双眉一蹙,眼中流露出诧异之色,“师妹?”

“苏沐承?”江疏影冷笑一声,一脸不屑,“你竟然会相信他?如筝,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她打量了岳如筝几眼,见她独自一人回来,不由又有些意外,“你不是去找连珺初了吗?难道是在半路上又遇到了苏沐承?”

江疏影拢着被连珺初削断的长袖,脸色很是苍白,她自出手之后便一直静立在旁,此时才抬头注视着于贺之,缓缓道:“师兄……刚才我也就在山坡转角……”

岳如筝急切道:“师父,原先我也不敢相信,可这一切都是真的!极乐谷的苏沐承亲口告诉了我……”

于贺之仿佛被当头一棍,他倒抽一口冷气,眼见苏沐承面露得意,心头忽而燃起熊熊怒火,但随即又被他自己强压下去。

江疏影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紧蹙双眉,不悦道:“如筝,你在胡说些什么?!”

“师妹,我与苏沐承联手,也只不过是为了铲除墨离那个丧门星!”他顿足叫屈,神态失望,“难道你连我都不愿相信,却反而站在他们一边了?!”

“那本心法,现在应该就在于师伯手中。三年前迫使我们交出定颜神珠,也是他与墨离的合谋!”岳如筝咬咬牙,将这困扰她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江疏影虽是直视着于贺之,眼神却不由有些游移,语气也低沉了许多,“定颜神珠究竟是怎么到了你手中的?”

江疏影黛眉一扬,上前几步道:“你说什么?”

于贺之恼怒道:“神珠还不是我千辛万苦从极乐谷里抢回的吗?早就已经交还给你,如今竟还要怀疑我?”

“师父,我知道这是我的不对。但我也明白若是向您辞别,那就断定是走不了的……”岳如筝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江疏影,凝重道,“您若要责罚,我愿意承担,但在此之前,我想告诉师父一件事……您可知道那本丢失的钧雷心法其实并不是被连海潮夺走的!”

苏沐承在远处嗤笑道:“于贺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才将神珠还给了她?”

江疏影叹息道:“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一个泥古不化的人?即便我都是为你着想,你还是先顾着外人,将我的话置之脑后,甚至于不愿与我当面辞别,就那么私自出逃!”

于贺之手掌一紧,几乎就想冲上前去将这人当场斩杀,但见江疏影已经对自己产生怀疑,只好冷笑几声道:“我们印溪小筑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嘴!”

岳如筝在来之前便想到了这样的场景,可一旦被师父当面呵斥,始终还是觉得委屈。她低着头站在梅树下,道:“师父,请恕罪。我上次实在是心急如焚,才与卫衡一起离开了印溪小筑……”

他又转脸瞥着连珺初,道:“连公子,你是不是因为与如筝的事情遭到了我们的反对,所以就与苏沐承沆瀣一气来做这挑拨离间的勾当?”

江疏影一见岳如筝,先是又惊又喜,但眼中随即隐隐露出怒色,拂袖道:“你心中还把我当成是师父?”

连珺初不屑地望着他,道:“事到如今你也只能用这样的谎话来编排我了?”

“师父……”岳如筝再度见到江疏影,心中还是存有敬畏之意。

“你……”于贺之还要反击,却见江疏影快步走到近前,他一怔之下,江疏影已提高了声音,“师兄!今日是师祖忌日,你敢不敢指天发誓,从未做过有愧于印溪小筑的事情?!”

岳如筝沿着林中小径前行,到了琴台附近,遥望见花影掩映中,江疏影正持香祷告。她不敢轻易打搅,在远处停了下来,此时江疏影已经听到动静,缓缓站起,转过脸来。

于贺之一震,脸色骤变,“你说这话分明是信不过我了?!”

她的身影渐渐隐没于梅树之间,连珺初抬头望向远处,当日他曾带着手下与江疏影等人在此对峙,而现在,尽管四周寂静,在他内心深处,却也依旧有沉沉阴云,难以驱散。

“你若是心中无愧,就先在这里表明了清白!”江疏影虽是听到了于贺之与苏沐承的对话,心中隐觉不妙,但在内心深处实是不愿承认于贺之会是那样的人。

“若是于师伯到了,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岳如筝说罢,飞快地奔进梅林。

于贺之呼吸急促,眼神决然道:“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于贺之便在此发誓,若是做了有愧于印溪小筑的事情,生死便由你裁决!”

连珺初心知江疏影倘若见到了他,说不定又要怒火中烧听不进如筝的解释,“这样也好,我就在此等你。”

江疏影倒退一步,神色凛然,“你既愿立誓,我便与你回到印溪小筑再行详谈。”说着,又走到苏沐承身前,厉声道,“你若是想保全性命,就速速交出解药!”

岳如筝与连珺初来到梅林之前,她止住脚步,回身向连珺初道:“小唐,你让我先去跟师父说一会儿好吗?”

苏沐承摇头大笑,望着连珺初道:“你看看,这蠢女人果然冥顽不灵。连珺初,早就跟你说过,哪怕我说出实情,江疏影也不会相信!”

小径曲折,两侧也植着若干梅树,早春红梅竞相开放,枝头嫣然点点。

江疏影听他出言不逊,怒极便要出手,苏沐承急忙以弯刀护住自己,倚着古树冷笑不已。

岳如筝本就希望在于贺之到来之前先告诉师父实情,听到此话,立即拉着连珺初快步朝梅林而去。

连珺初原本以为江疏影听到了于、苏二人的对话,会彻底明白于贺之早就与极乐谷暗中勾结,不料她竟还是偏向于贺之,实在让他大为失望。

小弟子摇头道:“还没有到,师父已经差茜儿去接,应该也快了。”

于贺之挥剑直指苏沐承,低斥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还不肯交出解药,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

岳如筝道:“你不必去通报了,我自己前去便是……”她想了想,又问道,“于师伯是否也在?”

苏沐承脸色发青,怒视着他道:“你要是杀了我,今天一样活不成!”

“她去了山下梅林……”小弟子说话间不住看着连珺初,或许是之前未曾见过的缘故,对他充满了好奇,不过因为岳如筝在边上,也不便发问。

于贺之眼里一厉,左腕一送,那剑尖便刺向苏沐承颈侧。连珺初右袖一扬,短剑弹出,横拦在他身前。

岳如筝上前示意他停下脚步,道:“师父不在院中?”

于贺之冷笑着道:“连珺初,你还真要为苏沐承出头?”

才临近门口,早有守卫的小弟子望到了岳如筝,惊喜道:“岳师姐!我帮你去向师父禀告一声。”说着,也不进门,却向大蜀山下跑去。

“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大姐的性命就是断送在你手里!如筝在紫薇洞外发现了你的踪迹,你因怕她看到你正在练功,也险些将她打死!”连珺初说到此,又望了一眼江疏影,只见她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惊惧,正目不转睛地望向于贺之。

“走吧。”连珺初走到她身边,望着前方道。岳如筝微微点了点头,与他一起朝印溪小筑走去。

“你这样信口开河,又能拿出什么凭证来?”于贺之振振有词,一点都不露出慌乱之态。

他们到达大蜀山之时,太阳还是隐于云层之后。马车在梅林前停了下来,岳如筝站在路边,遥望不远处的印溪小筑,从那个方向传来阵阵语音,应该是门内弟子们都在忙着准备祭祀之礼。

却在这时,从山峦转弯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夫人,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