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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话一出口,她忽觉不妥,急忙想要解释一番,连珺初却道:“那有什么要紧,我知道你看得上我就行了。”

岳如筝被他一激,瞪着他道:“我还不是怕师父因为生气而更看不上你?”

“小唐,你居然也这样厚颜无耻。”岳如筝忍不住扑过去,这时马车忽而颠簸了一下,她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地坐在了他腿上,紧紧搂住了他。他的眼里含着清亮的笑意,让岳如筝心神为之一荡。

连珺初见她又是愁云不展的样子,只得叹道:“如筝,你怎么变得那么胆小了?”

她倚在他肩前,伸手沿着他的眉眼抚了一遍,轻声道:“我真喜欢你啊,小唐。”

“我是担心师父会以为我们在骗她。”岳如筝深知师父虽很少发怒,但性子却极其执拗,尤其是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更是不容别人质疑。

连珺初与她靠在一起,两个人的呼吸也几乎融为一体。

“如筝,这些事你不需要多考虑。”连珺初缓了语气,像是在安慰她似的道。

“如筝……”他似是想了许久,终将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其实,以前我曾想过,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岳如筝静了一下,道:“明天于师伯也会在场,我觉得还是今天先去跟师父说清楚会更稳当些。要不然明天我们忽然出现,说出来的话又不一定被别人相信……”

岳如筝睁大了眼睛,扳过他的脸颊,正对着他,严肃道:“你难道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我喜欢吗?”

连珺初放低了视线,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对面,道:“我想趁明天印溪小筑祭祀之时去,会比较郑重一些。”

连珺初微笑了一下,道:“不是。就是曾经想问你,现在不问也可以了。”

茜儿离去之后,连珺初便吩咐车夫驾车去寻一处住宿之所。途中,岳如筝望着连珺初道:“为什么要明天再去见我师父?”

岳如筝眨了眨眼,忽而一笑,“等以后我会告诉你。”

“好。”茜儿虽不知他为什么不在今天就带着如筝回去,但她看到眼前这两人已然成双成对,便不加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她因急着赶回去,也没再与如筝多聊,就此下了马车,匆忙朝着城郊方向而去。

“嗯。”连珺初被她这双明若星星的眸子搅乱了心扉,岳如筝见他出神,便情不自禁地朝他唇边吻去,这时外边车夫忽高声道:“公子,客栈到了。”

茜儿愣了愣,连珺初又淡淡一笑,“还请你回去后先不要说起遇到如筝,以免让前辈觉得我们不懂礼数。”

原本已凑在一起的两人被这大嗓门吓得一怔,急忙分了开来。

岳如筝想要点头,却听连珺初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去打搅江夫人了。等到明天再去拜访。”

“怎么那么不巧!”岳如筝愤愤然地嘀咕着,满是无奈之情。

连珺初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了然,岳如筝与他对视了一下,正想发问,茜儿道:“小姐,你们现在是不是要回印溪小筑?”

在房里吃过晚饭之后,岳如筝给他整理床铺,连珺初坐在一边,道:“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茜儿不知她为何要问起这个,皱了皱眉,道:“其实我们去了以后都很少看到他,他好像经常不在住处……”

“我知道。”岳如筝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只是天还冷着,我不想让你光着脚做事啊。”

岳如筝犹豫片刻,忍不住问她:“听说师父曾让你和阿洪去伺候于师伯?”

连珺初微微一笑,走到她身后,“那你的手现在岂不是也露在外面?难道成天不做事了?”

听他问起这话,岳如筝心中一惊,但茜儿毫不知情地回道:“是啊,原本他早就要走,但师父说一定要等到祭奠了祖先之后,才能让他回乐清呢。想想也是,邵师兄现在去了衡山还来不及回来,实在是没人了……”

岳如筝愣了愣,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像也有点道理……”

岳如筝蹙眉点了点头,这时连珺初忽而问道:“既然是印溪小筑先祖忌日,那么于贺之应该也会在场吧?”

他侧身坐下,蹬掉了长靴,抬脚拉扯着被子,道:“所以是你想得太多。”

“还好你赶了回来。”茜儿叹道,“我看夫人这些天来一直兴致不高,其实她心里肯定是惦记着你呢!你不如趁着这时间跟她好好说说,让她别再生气了。”

岳如筝也坐在了床上,看他满不在乎地整着被褥,就如同在山里一样。她从认识小唐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没有双手,她也曾惊讶过、拘谨过,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改变,在她心里,也早就习惯了看他这样做事。不过虽是这样,看着他年轻清秀的面容,以及与之不相称的低垂衣袖,岳如筝还是会感到惆怅。

岳如筝一怔,这才惊觉:“明天是师祖忌日,我竟然忘了时间!”

连珺初弄平了被褥,抬头见她正在出神,不由坐直了身子,道:“如筝,你又在想什么?”

茜儿扬起眉道:“小姐,你莫不是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你想想明天是什么日子?”

岳如筝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呢,我在看你而已。”

岳如筝略带腼腆地笑了笑,这时发现茜儿带着的那个竹篮里装着香烛等物,不由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连珺初将右足轻轻地搁在她腿上,岳如筝忙拉过被子给他盖好。他略带无奈地道:“你真的不必把我当成受不得苦的人来照顾。”

岳如筝看她说得轻描淡写,知道她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难免有些内疚。茜儿却转了转眼眸,打量着连珺初,又凑到岳如筝耳边,悄悄道:“看来你们已经和好,我总算没白挨骂。”

“我只是在意你……”岳如筝觉得有点委屈,用力按着他的脚,“你是要我不管你吗?”

“她当然猜到是我告诉了卫公子……”茜儿嘟着嘴,耸耸肩膀,“将我好一顿骂,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没把我怎么样。”

“不是。”连珺初见她没精打采地坐着,想了想,只得道,“那你还是管着我好了。”

“师父她知道是你通风报信?有没有责罚你?”岳如筝紧张地拉着她的手。

岳如筝抿唇一笑,道:“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

茜儿的脸上还是微微发红,她小声道:“可不要再说这事,不然我可真要被赶出印溪小筑了。”

他怔了一下,不解地望着她。

岳如筝抿着唇笑,按着她的肩头让她坐了下来。连珺初温和地看着茜儿,道:“承蒙你的相助,如筝才离开印溪小筑过来找我。”

岳如筝狡黠地一笑,“好像比平时话多。”

“小姐,你们……”她兀自说着,一双聪慧的眼睛不住地瞟着岳如筝与连珺初。

连珺初略微释然地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就住嘴了。”

岳如筝按捺不住欣喜之情,起身撩起车帘,将茜儿拉进了马车。茜儿才一上来,就看到连珺初也坐在车内,她先是一愣,随即回头看了看岳如筝,“呀”了一声,脸上泛起绯红。

“快说,为什么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了?”岳如筝揽着他的腰,凑到他跟前,故意装出凶悍的样子。

茜儿原本正挎着小竹篮匆匆忙忙地赶路,听到这喊声,忙不迭停了脚步四处张望。岳如筝探出身去朝她连连挥手,茜儿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前,脸上洋溢着笑意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连珺初却只是摇头,果然真的不再多话。岳如筝使劲招数,或咬或拧,都不能让他回答,反把自己折腾得够累。她泄了气,睡在床头,有气无力地道:“小唐,你还真是顽固。”

“茜儿!”岳如筝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连珺初动弹不得,只好道:“你就那么想要知道?”

她正望着窗外发怔,街上人群中忽有一女子的背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现在可不需要你说了。”岳如筝一翻身,换了个方向,趴在他腿上,“其实我知道呢……你是不是故意逗我说话,让我不要想着明天的事?”

再度回到庐州,岳如筝的心境已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马车在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了一下。这些年来,从第一次奉师命赶往雁荡开始,她似乎总是在不断地往来奔波,有时是怀着欣悦,有时则是深藏痛苦。然而现在这一次的返回,则让她既满怀期待,又隐含担忧……

他眼光温和,淡淡地笑了一下,似是在做出回应。岳如筝心中极为安定轻柔,随意地散了长发,枕着他的双腿静静地小憩。

初春时节,大地虽还未曾回暖,但过了淮河,原先那凄厉的北风已渐渐消融了寒意。

而此时,窗外渐渐起风,看样子明日或许又会变天了。

“好。”他的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

次日清晨,岳如筝起床后开了窗,果然觉得风势不小,天上云层低沉,阳光一时之间无法穿透,整个天空显得灰暗无光。

“小唐……”岳如筝轻轻倚着他,闭上眼睛,道,“等我们见过师父之后,再一起去赤城山看望你的母亲吧。”

她衣着单薄,正想关窗加衣,却望见连珺初已站在楼下,似是望着远处的天际。寒风中,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单。岳如筝不觉皱了皱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不知为何,今日看着他,心里却又泛起了些微的愁绪。

岳如筝心头一暖,又带着微微的酸涩。她不知别人都是如何议论这位叛出唐门的女子,可在岳如筝心里,只知道她是小唐的母亲,受尽苦难,最终却落得长眠深山的结局。

许是等会就要回印溪小筑拜见师父,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默默转过了身。

连珺初靠近了她,低声道:“我在去庐州之前,曾在她墓前许下心愿,想要带你一起去看她。”

下楼后,她问连珺初,为什么一清早便站在楼下。他淡淡地回答道:“在为等会儿的事情做些准备。”

岳如筝“啊”了一声,原先她只知道唐氏夫人被连海潮安葬在她去世的地方,却不料正是在那赤城山之上。她不由感到有些愧疚,“小唐,要不是我头痛,你是不是准备上山去祭奠你的母亲?”

岳如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看他也不像是想要详细解释的样子,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人离开客栈后直接坐着马车朝印溪小筑方向而去,路上,岳如筝踌躇着道:“小唐,跟你商量个事情。”

连珺初沉默了片刻,道:“其实我母亲就安葬在那山上。”

“嗯?”他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心知必定是与印溪小筑有关。

岳如筝咬着下唇,紧紧抱着双腿,低下头道:“没有……我只是不想听见那种悲凉的声音。”

“等会儿如果我师伯也在,你能不能不要当场与他交锋?”岳如筝知道一旦证实了苏沐承所言不假,依照连珺初的性格,也许不会多说,直接就要与于贺之动手。她虽不会偏袒着师伯,但所顾忌的却是师父。

连珺初那天便觉得有些蹊跷,如今看她神色有异,更觉得古怪。他仔细看了看她,道:“如筝,那箫声让你想到了什么吗?”

“即便师伯真的像苏沐承说的那样,以我师父的脾气,她也不会让别人在印溪小筑门内动武……”岳如筝心里很是矛盾,只好趁着这时候向他说了出来。

岳如筝一震,心头隐隐笼着阴冷,她讷讷地道:“是听到了。”

连珺初的眼神有些黯然,“如筝,他杀害了我的大姐……你的意思是要我不向他寻仇?而把此事交给你师父去处置?”

连珺初坐到她身边,道:“那恐怕也是因为小时候受伤而造成的吧?”他想了想,又问她,“那天你是不是听到了远处的箫声?”

“我觉得如果可以证实此事,师父她并不会黑白不分。”岳如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坚定。

“我这又不是受伤。”车轮滚滚,岳如筝抱着双膝坐在马车里,这痼疾发作得很是突然,但去得倒也算快。她虽然还是有点疲惫,但经过休息之后,似乎已经不再有那种疼痛之感了。

连珺初苦笑了一下,望着她道:“若是她偏私放过于贺之呢?”

岳如筝却不愿承认,连珺初喟叹道:“我现在看到你受伤就怕。”

“不会的。”岳如筝低眸想了片刻,又毅然道,“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情愿自己出手,也不愿你在师父面前犯下屠戮。”

为了让如筝好好休养,他们在台州停留了两天,等到她的头痛病好转之后,才重新启程。连珺初对于此感到很是歉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对她说了太多关于于贺之的事情,让她心神不宁才导致了这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