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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此生无悔

“不是谁都像姐姐这般看得开,不过……我如今可不希望宫中出现任何的岔子!”魏凝儿说到此微微蹙眉,“颖妃和豫妃,也该给她们一个教训了,否则她们便将本宫的宽容当作是纵容!”

“争来争去又有何用?”陆云惜轻轻叹了口气。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们?”陆云惜低声问道。

“姐姐,这些年辛苦姐姐了,孩子们都很喜欢姐姐。在他们心中,姐姐与我一样,都是他们的额娘,皇上也夸赞姐姐,晋姐姐的位分不是妹妹一个人的意思。况且,姐姐的位分的确该晋一晋了,也打消那些人的痴心妄想!”魏凝儿笑道。

“这些日子她们二人上蹿下跳,可真是热闹!贵妃、后位?真是一个比一个贪心,皇后之位轮不到我,也轮不到她们!”魏凝儿冷声道。

“凝儿,其实名分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陆云惜看着魏凝儿,柔声道。

“我真不明白太后是如何想的,她为何要阻止皇上立你为后?”陆云惜微微蹙眉道。

接到圣旨之后,陆云惜也很吃惊,下一刻便想到了魏凝儿,随即赶往醉心苑。

“太后说的是,我大清入关至今,从未有奴才做皇后的先例。我出身包衣家奴,从一个毫无身份地位可言的宫女,到成为执掌后宫的皇贵妃,是老天爷的恩赐、皇上的眷顾。旁的,想了便是妄想!”魏凝儿说到此,不禁自嘲一笑。

乾隆三十三年,魏凝儿向皇帝进言,以陆云惜帮她照顾皇子公主们为由,请皇帝下旨嘉奖陆云惜。皇帝欣然应允,下旨晋封陆云惜为贵妃,并晋封向来安分的容嫔为容妃。

“凝儿,不要妄自菲薄!”陆云惜柔声道。

宫中的日子越来越平静,魏凝儿执掌后宫让人挑不出一丝的不妥来,也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去生事,只要众嫔妃之中有人稍稍对魏凝儿有一丝的不敬,便会被皇帝呵斥,众人越发的规矩了。

“这不是妄自菲薄,这是事实,我出身卑微!”魏凝儿说到此微微一顿,“姐姐,你知道吗,我真希望我……算了,不说也罢!”

魏凝儿闻言,擦干眼泪,轻轻颔首。皇帝说得不错,过去的一切便让它过去吧。如今的她有皇帝,还有孩子们,还有很多,她心满意足了,往后只要能和皇帝一起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便是最大的幸福。

她真的期望自个儿是魏家的女儿,是魏清泰的女儿,包衣又如何?起码魏家还有魏清泰真心对她好,而那个和她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家族,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太过残忍。

“凝儿,一转眼你陪在朕身边已经二十多年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过去的事儿便让它过去吧。”皇帝轻轻拍着魏凝儿的背,柔声道。

快到年底时,颖妃和豫妃双双获罪被魏凝儿斥责了一番,罚她们二人禁足宫中,后宫嫔妃们一时人人自危,比往常更加小心谨慎。

皇帝虽然不想瞒着魏凝儿,但理智告诉他,这事不能让魏凝儿知道。

乾隆三十五年正月,皇帝下旨册封七公主若水为固伦和静公主。七月,固伦和静公主下嫁博尔济吉特氏拉旺多尔济。

这么多年来,为了不让有心之人察觉出来,太后只是暗中给予皇后帮助,并未偏袒乌拉那拉氏一族。

按照皇家规矩,嫔妃所出的公主只能被册封为和硕公主,只有嫡出的公主才能被册封为固伦公主。若水能有如此殊荣,一来她这些年备受皇帝宠爱,二来她是魏凝儿所出,三来她所嫁之人身份地位皆非一般,皇帝才破格册封于她。

那时候的太后不过是先帝的普通嫔妃,不得宠,她何尝不希望自个儿的娘家人给予自个儿帮助,可那尔布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做了佐领之后却没有丝毫建树,太后见此也只好放弃了。

亲眼将女儿送出了宫中,魏凝儿心中颇不是滋味。这些年,几个孩子承欢膝下,她一个也离不开。

那时候,他疑心太后和皇后之间的关系,派人多方查探,得知了当年的很多秘密,包括那尔布冒领军功一事。可那时候那尔布已死,加之是皇后家人,便未曾追究了。其实太后何尝没有插手呢?雍正五年,太后的确派人给那尔布冒领军功提供了方便。

见魏凝儿泪眼蒙眬看着远去的花轿,皇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朕知道你不舍,虽然朕不能给若水一个公主府,但却能赐给拉旺多尔济一个亲王府,咱们的若水往后不仅是固伦公主,也是亲王嫡福晋,朕不会亏待她。朕答应你,用不了多久,她便能回到京城,陪伴在你身边。”

而皇帝此刻却有些担忧,得知了魏凝儿的真实身世之后,他不禁想起前些年派人秘密查到的一些事儿来。

听皇帝如此说,魏凝儿终于放心了,按照规矩,若水的确要先和额驸回科尔沁祭拜先祖之后才能回京。

可当她得知本不愿见乌拉那拉氏的皇帝,进了寝殿竟然是为了保护她、为了给她开罪时,她心中的担忧荡然无存了。此时,皇帝的话更是让她感动不已。

大抵是顾及魏凝儿思念女儿之故,公主与额驸年底便返回了京城。第二年,额驸便袭了亲王爵位。

魏凝儿闻言,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其实那日乌拉那拉氏的话也让她心中害怕不已,她怕皇帝真的因为她和孝贤皇后长得有几分相似,又是孝贤皇后的妹妹,才格外宠爱她。

“妹妹,若水这孩子当真是有福气,她的额驸如今留在御前行走,往后她便能与和敬一般,留在京中、留在你身边了!”陆云惜心中也甚为高兴,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极为疼爱的孩子,能有如今的归宿,再好不过了。

“凝儿,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无论你是谁的妹妹,无论你是谁家的女儿,你都是朕的凝儿,是朕爱的人,永远不会变!”皇帝紧紧抱住了魏凝儿,柔声道。

魏凝儿闻言,脸上满是笑意:“做额娘的可舍不得孩子离得太远,所幸皇上也疼爱若水,如今我倒是有些担心永瑄。”

“对不起,皇上,臣妾隐瞒了皇上这么多年,臣妾是皇后娘娘的妹妹,臣妾的身体里流淌着乌拉那拉氏的血,可……臣妾多么希望,臣妾不是。”魏凝儿泣声道。

“永瑄怎么了?他如今不是在皇上跟前办事吗?”陆云惜有些吃惊地问道。

“凝儿!”皇帝看着泪流满面的魏凝儿,只觉得心痛无比,这么多年来,她到底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永瑄他是皇子,却又和众位皇子不一样,如今的他是福康安,作为富察家的孩子,他的路和皇子们天差地别,我怕他心中受不了!”魏凝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是……臣妾的确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臣妾的额娘一心想让臣妾进宫,其实是想让臣妾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皇上的嫔妃,为死去的阿玛报仇。额娘在留给臣妾的遗书中说,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在宫中为妃,只要她在一日,乌拉那拉氏便有靠山,想要报仇,便要先除去乌拉那拉氏的女儿。”魏凝儿的心很痛,当初看见遗书时,她也曾怪额娘,为了报仇竟然将她送入了火坑,让她去承受这一切,上一辈的恩怨,让她一个人去背负,可……报仇是额娘一生最大的心愿。身为人女,也该为自个儿惨死的阿玛报仇不是吗?可为何一想到这个,她的心还会如此痛?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瞧着永瑄倒是喜欢这份差使,巴不得跟在皇上身边保护皇上。”陆云惜柔声道。

“你不是月汐的妹妹,你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皇帝终于明白魏凝儿所谓的欺骗是什么了,那一日他其实并未听见这些,得知这一切也吃惊不已。

“皇上说,永瑄总想着上战场去,我知道永瑄的意思,可就是舍不得,皇上又何尝舍得。皇上说,明年让他去户部历练。”魏凝儿低声道。

这些年,无论额娘告诉她,她的阿玛到底是谁,在她心里,她的阿玛始终是那个老人,那个对她疼爱无比、给了她无限温暖的人。

“依我瞧,永瑄尚武,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等他离开了京城、离开你身边,指不定多野,他年岁也不小了,别的皇子像他这个年纪早就大婚了,你前些日子还要给永瑆挑选嫡福晋,为何偏偏忘了永瑄?”陆云惜有些不解道。

“皇上,臣妾要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都告诉您。臣妾的额娘当初是富察府的丫鬟,曾贴身伺候孝贤皇后,因和娘娘长得有几分相似,又朝夕相处,两人亲如姐妹。有一日,额娘遇上了乌拉那拉氏家一个后辈——那尔图,额娘只是一个丫鬟,不能嫁给那尔图做正妻,只能做妾。那尔图深爱额娘,发誓要娶她做正妻,便上了战场,想立了战功后,求家人答应他明媒正娶额娘。他走后不久,额娘便发现她有了身孕,富察夫人也发现了,夫人以为额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李荣保大人的,一怒之下背着所有人将额娘赶出了富察府。额娘流落街头,走投无路时被魏清泰所救!”魏凝儿说到此,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脸来。

“不是我忘了他,是他自个儿对我说,他要自己选,我也就依了他。这小子也是在诓我,三年前便说选,如今也未告诉我到底选了谁!”在魏凝儿心中,总觉得有些对不起永瑄,早年让这孩子随她吃苦,又不能认祖归宗,她和皇帝心中都有些不好受,一切尽量依着他,所幸这孩子倒是不错的。

“好!”皇帝见魏凝儿脸上有着一丝凝重,便知魏凝儿要告诉他的事儿不简单。

“那便给他们兄弟二人一块选吧,寻个合适的机会,将朝中重臣家的闺女先宣进宫来瞧瞧,若他们不满意,只能等到选秀之时,从八旗秀女之中选了!”陆云惜笑道。

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不会害她,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一如既往保护她、爱护她,那个人便是她眼前的人——皇帝。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一会儿我便回皇上,吩咐人去准备,不能让永瑄再拖下去了。”魏凝儿轻轻颔首笑道。

“皇上,臣妾想给皇上讲一个故事。”魏凝儿下定决心要将一切告诉皇帝。

晚膳时,魏凝儿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两个孩子,眼中满是柔光,待他们用了膳才笑道:“永瑄、永瑆,我已回了你们的皇阿玛,派人去诸多重臣府上传旨了,额娘一个月后请他们家中的小姐入镂月开云赏牡丹,到时候你们也来瞧瞧吧,看看有没有你们中意的。”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当初一样傻!”皇帝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笑道。

永瑄闻言还能沉住气,永瑆却跳了起来:“额娘,儿臣还不想大婚,让阿哥先选吧!”

“皇上,谢谢!”魏凝儿不禁热泪盈眶,眼前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她的夫君,更是一国之君。可为了她,他竟然会想那么多,顾及那么多,一切都是为了她,这样用心良苦,这么多年来还一如既往,如何不让她感动。

魏凝儿却不动声色道:“永瑄,永璂去年便娶了嫡妻,你也不能拖了。”

“凝儿,你真傻,当初回宫你就该将一切告诉朕的,当初是乌拉那拉氏害了你,让你和永瑄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你找她报仇无可厚非。那一日……朕之所以单独进寝殿去,是因为朕不想让任何人瞧见你杀了乌拉那拉氏,她名分上毕竟是皇后,若是传扬出去,对你大为不利,皇额娘追究下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皇帝柔声道。

“额娘……”

“皇上……谢谢您相信臣妾。”魏凝儿闻言,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十一哥,我明年便要出嫁了,十一哥也该娶福晋了!”永瑄话音未落,一旁的九公主若瑶便捂着嘴笑道。

“你对朕的心意……”皇帝闻言轻轻抱住了魏凝儿,“你对朕的心意,朕一清二楚,这么多年了,朕不是傻子。”

“小丫头,你……”永瑆闻言顿时有些无奈。

“皇上,臣妾当初回宫的初衷,是想弄清楚福康安是不是皇上和若研生的孩子,皇上知道的,若研是臣妾的好姐妹,而傅恒……那时,臣妾的确将他当亲哥哥,可……臣妾怕回宫后永瑄会遭遇不测,因此才有些迟疑,直到臣妾看见额娘留下的遗书,才下定决心回宫找皇后和她背后的家族报仇的。这么多年了,臣妾……对皇上的心意,皇上一清二楚,若说臣妾欺骗了皇上,臣妾也不能否认!”魏凝儿不知道皇帝那日到底听到了多少,但是她此刻已经明白事情的症结所在了,当日皇后质问她,说她不爱皇帝,只是利用皇帝报仇,兴许是因为这个,皇帝这些日子才有些郁郁寡欢吧。

“两位阿哥还是体谅额娘的苦心,去瞧瞧吧,以免额娘担心!”还未用完膳的永琰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凝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朕不想再提,不管你当初回宫是为了什么,起码这些年有你在身边,朕很开心!”皇帝叹了口气道。

十五阿哥虽然才十一岁,但却少年老成,从小便让魏凝儿甚少操心。“十五弟,你……”永瑆更被噎得哑口无言。

“皇上!”魏凝儿眼中有着一丝疑惑,皇帝为何又提起这事来了。

“我也要去瞧瞧,额娘,带我去瞧瞧!”十七阿哥永璘也跟着凑热闹。

“朕知道,当初你之所以会成为朕的嫔妃,是一个意外。”皇帝脸上有着一丝痛楚,“若不是那个意外,或许当初朕不会强迫你做朕的嫔妃。”

魏凝儿将儿子脸上的饭粒轻轻擦去,笑道:“好,乖乖用膳,额娘带你去!”

“皇上,对不起……臣妾不是有心隐瞒皇上的!”魏凝儿心里很难过,这个秘密她这些年来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察觉出丝毫的异样来,但她不想因此和皇帝有了隔阂。

一个月后,镂月开云中,魏凝儿一早便让人在纳凉的亭子里准备了诸多的瓜果点心,敬候众位权贵家的小姐到来。

“是,朕的确听到了!”皇帝轻轻颔首。

皇子选嫡福晋,出身必定要高贵,这是无可厚非的,因此来的皆是朝中一品大员抑或是封疆大吏家的女儿。

“那……皇上什么都听到了?”魏凝儿抬起头看着皇帝,颤声道。

魏凝儿和陆云惜到时,天色已不早了,众位小姐立即向她们问安。

“是!朕的确进去了!”皇帝知道,和敬公主是不会保住这个秘密的,心中也有些无奈,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怎么忍心责怪。

“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皇上,那日在翊坤宫,皇上进了寝殿对吗?”过了许久,魏凝儿首先打破了沉默。

“免礼!”魏凝儿颔首笑道,随即一一打量眼前的众位小姐,最终将视线落到了站在最左侧、身着绿衣的女子身上,她便是傅恒与若研的小女儿——富察绮湘。

“回宫吧!”皇帝轻轻拍了拍魏凝儿的手,和她一道回了醉心苑,两人坐在椅子上,久久未语。

“湘儿,许久不见了,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魏凝儿轻轻招手笑道。

“皇上!”见皇帝出来了,魏凝儿立即迎了上去。

“是!”绮湘轻轻欠身,迈着轻巧的步子到了魏凝儿跟前。

“你歇着吧!”皇帝说罢,大步离开了豫妃的寝宫。

“女大十八变,湘儿越发标致了。”魏凝儿轻轻拍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慈爱,随即笑道,“你额娘这些日子身子可好?”

“皇上!”豫妃也起身,看着欲离去的皇帝,欲言又止。

“回娘娘的话,额娘她身子康健,昨儿个还念叨着要进宫给娘娘请安!”绮湘恭声道。

“凝儿回来了!”皇帝闻言,立即站起身来。

“本宫也想她了,改日请她进宫一叙!”魏凝儿笑了笑,随即扫了众位小姐一眼,柔声道,“出来这会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先在此赏花吧!”

“皇上,皇贵妃娘娘求见!”豫妃宫中,皇帝正与豫妃闲聊,吴书来却上前在皇帝耳边低声禀道。

“是,娘娘!”众位小姐眼中都满是疑惑,皇贵妃请她们入宫是要给两位皇子挑选嫡福晋的,她们心知肚明,本以为皇贵妃会仔细询问她们种种,谁知她只是和富察家的小姐叙旧便离去了,难不成她们之中没有一人入了皇贵妃的慧眼?抑或是皇贵妃中意的只有这富察家的小姐一人?

“豫妃!”魏凝儿闻言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即与冰若等人前往豫妃的宫苑。

“妹妹可有中意的?”陆云惜看着魏凝儿笑道。

“启禀娘娘,皇上此时在豫妃娘娘那儿!”

“绮湘倒是不错,只可惜永瑄那孩子现在是人家名分上的哥哥,即便我喜欢也无济于事,至于永瑆,我也不知他心中所想,旁的我倒是未曾细看,咱们在那儿,她们岂会露出本性,还是让两个孩子去瞧吧!”魏凝儿笑道。

“是,娘娘!”小易子应了一声,立即吩咐小太监们去打听,约莫一刻钟后便回来复命。

“妹妹如此放心?”陆云惜有些诧异。

“小易子,去打听一下!”魏凝儿对候在一旁的小易子吩咐道。

“我不想委屈了两个孩子,有些事儿,不能替他们作决定。”魏凝儿丝毫不担心,他们大了,她这个做额娘也该放手了。

“启禀娘娘,您回来之前,皇上曾驾临醉心苑,见您不在,便离去了,奴婢也不知皇上此时身在何处!”青颜摇了摇头道。

魏凝儿与陆云惜走后不久,众位小姐也在原地待不住了,认识的便凑在一起说笑。

“青颜,皇上在哪儿?”

绮湘本欲离去,刚刚走了几步便被围住了,几位小姐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回到了醉心苑,魏凝儿让人送走了和敬公主后,便叫来奴才询问皇帝的去向。

“绮湘姐姐,两位阿哥你都见过了吗?”

“凝儿!”和敬公主见魏凝儿脸色大变,随即也跟了上去。

“绮湘姐姐……”

那个女人,临死之前都不放过她,姐妹吗?真是可笑至极,她何德何能会和这样狠毒的人流着一样的血液。

“绮湘姐姐……”

此时此刻,魏凝儿终于明白皇后那一日为何要在最后问她是否骗了皇帝,原来,皇帝那时候就在她们身后。

绮湘很无奈,一抬眼便瞧见了正往外走的总督明公山的女儿,她立即将身边的众位小姐轻轻推开,快步追了上去。

“皇上那一日进了寝殿!”魏凝儿浑身一颤,随即站起身来,“梨梨,我先回园子去了,你也回去吧!”

“瑛儿姐姐,园子里牡丹花开得正好,咱们一道瞧瞧可好?”绮湘拉着瑛儿,笑道。

“嗯。”和敬公主轻轻颔首,随即面色有些凝重道,“凝儿,那一日,皇阿玛进了寝殿,只是片刻后便出来了,他脸色很难看,还叮嘱我不许在你面前提及只字片语,我本欲问个究竟,岂料你也出来了,随后便传来乌拉那拉氏中毒的消息,这些日子我也不敢去问皇阿玛,你那日到底和皇后说了什么?”

“好!”瑛儿打量了绮湘一眼,本欲拒绝,却见绮湘对自个儿眨了眨眼,眼中带着一丝焦急。她沉吟片刻后轻轻颔首,只是不着痕迹地将绮湘拉着她衣袖的手轻轻拂开。

“冤冤相报何时了,乌拉那拉氏犯下的错,便该由她自个儿承担。如今她已死,且身后事如此凄惨,已受到了惩罚,往后我不想再提起这个人了!”魏凝儿沉声道。

绮湘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对于眼前这个少女瑛儿,她在闺中也有耳闻,听说是总督明公山家唯一的孩子,平日里备受宠爱,虽不骄纵,但性子清冷,也从不和京中贵族小姐走动。

“我知道,虽然我恨他的额娘,可他毕竟是皇阿玛的儿子,是我的弟弟,虽然我心中不甘,却也不会再和他计较,你放心!”和敬公主说到此,轻轻叹了口气。

一众小姐见绮湘竟然溜了,立即追了过来,绮湘一把拉着瑛儿,急声道:“姐姐快走!”谁知拉了几次都未曾撼动瑛儿。

“梨梨,不要再对付十二阿哥了,放过他吧!”魏凝儿心中一颤,随即劝道。

看着拥过来的一众少女,瑛儿脸上满是不耐烦,一抬脚将一旁的椅子踢了过去。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你知道吗?那日我给她的毒药可是断肠之毒啊,中毒之后可不会轻易死,必定会饱受折磨而死。”和敬公主说到此不由得冷笑一声,“可我还觉得不够!”

随着砰的一声响,原本吵闹不已的亭子立即安静了下来,众位小姐看着瞬间四分五裂的椅子,一时吓住了。

“我知道,梨梨,谢谢你!”魏凝儿轻轻颔首。

“别跟着我们,否则我下次踢的就不是椅子了!”瑛儿冷冷地扫了众位小姐一眼,拉着还有些发愣的绮湘扬长而去。

“在皇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她让我失去了永琮和皇额娘,如今只是让她偿命,已经便宜她了,所幸她识相,自个儿服毒自尽了,你知道吗?那日宫女禀报她中毒了,我还以为是你给她服了毒药。你终究不够心狠,我的皇额娘更是心软。在这宫中,你若是不对旁人心狠,便有人比你更狠,你不想这宫中再出一个乌拉那拉氏吧?凝儿,你是我的小姨,咱们两人年岁相当,这些年我和你的情分胜过旁人,因此我才提醒你,不要做第二个皇额娘!”和敬公主看着魏凝儿,语重心长道。

听着身后传来的咒骂声,绮湘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她看了看身边的瑛儿,柔嫩的脸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有些崇拜地说道:“瑛儿姐姐真厉害,早知道我也和哥哥们学功夫了!”

“梨梨,你……”魏凝儿没有料到和敬公主也有如此狠心的时候。

“你不适合!”瑛儿看了看绮湘,正色道。

“是,那日,在你赶到翊坤宫之前,我便给了她毒药。”和敬公主说到此脸色微沉,“我答应她,只要她喝下毒药,我便不会动十二阿哥一根汗毛,如若不然,我便让她的十二阿哥和永琮一样,染上天花,去陪永琮!”

绮湘怔了怔,随即笑道:“姐姐说的是。姐姐,赏花太没劲了,我对这里很熟,我带你出去瞧瞧吧。反正皇贵妃娘娘也没有说不许咱们离开镂月开云,即便被发现了,有我在,也不会有事的!”

“你……她自尽的毒药是你给她的?”魏凝儿手微微颤抖。

“好!”瑛儿闻言,原本微微蹙着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她的确讨厌这浓烈的牡丹花香,能早些离开再好不过了。

“凝儿,不……小姨,你知道吗?这些年来,皇额娘的死一直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我身上,我不信永琮死于意外,我不信皇额娘的落水也是意外。一切真相大白了,那个恶毒的女人也死了,我的心愿已了,我从未如此高兴过,你知道吗,那个女人喝下的毒药是我给她的,这算不算我亲手给皇额娘报仇了?”和敬公主看着魏凝儿,眼中闪动着激动的泪光。

“多日不见,绮湘那丫头倒是胆大了,竟然敢带人溜出镂月开云,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咱们额娘和庆娘娘倒是无碍,若是遇到颖妃和豫妃,只怕会出乱子!”永瑆看着远远离开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听奴才们说,你来祭拜姐姐,便来瞧瞧。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魏凝儿柔声道。

“跟上去瞧瞧,不能让绮湘在宫中出事。”永瑄脸色微微一变。

“凝儿,你怎么来了?”和敬公主抬起头看着魏凝儿,微微有些诧异。

“好!”永瑆颔首,快步追了上去。

“梨梨!”魏凝儿看着独自流泪、心痛不已的和敬公主,忍不住红了眼眶,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柔声唤道。

五月,皇帝下旨将绮湘赐给了永瑆做嫡福晋。不久之后,永瑄娶了明公山之女瑛儿为妻。

“皇额娘,是儿臣不孝,这么多年了才找到了害您的仇人,这么多年才给您报了仇。皇额娘,您知道吗?就在昨天,那个女人的梓棺被放入了纯惠皇贵妃的地宫一侧,皇阿玛下旨不设神牌、不祭拜,真是大快人心,儿臣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和敬公主说到此已泣不成声。

第二年,永瑄出任户部侍郎,不久迁满洲镶黄旗副都统,受命赶赴四川军中任平叛将领。

这些日子,她常常来祭拜孝贤皇后,今日却备感心痛,十八年了,她的皇额娘已经离开她十八年了。

永瑄一直渴望征战沙场,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朝中作了万全准备,胡世杰也自请跟在永瑄身边。

日落黄昏,天色渐晚,和敬公主跪在孝贤皇后陵前久久不愿离去,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往下流。

乾隆三十五年和亲王病逝,胡世杰也放弃了报仇,本欲就此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浪迹天涯,可看着魏凝儿望着将要出征的永瑄时,脸上的不舍和担忧让他的心隐隐作痛,情不自禁请求皇帝准许他跟在永瑄身边伺候,皇帝也便欣然应允了。

堂堂的皇后反倒成了皇贵妃的下属,着实让众人诧异不已,但却没有人敢有丝毫异议,皇帝更下旨不设神牌,入葬以后也只字不提,凄惨无比。

送走了永瑄,魏凝儿和皇帝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宫里。岂料刚刚坐下,小易子便急匆匆进了殿来,满头冷汗道:“启禀皇上、娘娘,大事不好了,夫人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

皇帝是不会让皇后附葬裕陵的,在他看来,那样一定会冲撞孝贤皇后,便下旨葬在了妃园寝内,却不愿单独给皇后修建陵寝,草草命人将皇后的梓棺放入了纯惠皇贵妃的地宫,位于一侧。

魏凝儿闻言,脸色大变,随即拆开信来,看了后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皇帝虽然下旨按皇贵妃例,实则却更为简单。按皇贵妃的丧仪规定,每日应有大臣、公主、命妇齐集举哀、行礼一项,可皇帝却以即将木兰秋狝,诸事颇多为由,让众人不必前往举哀了。

“简直是胡闹!”皇帝也瞧见了瑛儿留下的书信,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吴书来,派人把她追回来!”

七月十四日,皇后乌拉那拉氏薨,皇帝命十二阿哥料理皇后后事,同时传旨,丧葬仪式下降一级,即等同于皇贵妃例,葬入裕陵妃园寝。

“皇上,由她去吧,臣妾相信永瑄会保护好她的!”魏凝儿看着皇帝,柔声道。

皇帝沉吟片刻,终究答应了。

皇帝闻言,有些无奈,随即轻轻颔首。

“求皇阿玛让儿臣去见皇额娘最后一面!”十二阿哥猛地跪在地上,泣声道。

而此时,永瑄看着自个儿身边突然出现的小太监,脸色越发难看,半晌才道:“别胡闹,回宫去!”

“你是皇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皇帝见十二阿哥如此,心中只觉得烦躁不已。

“不去。”瑛儿猛地摇头。

皇后薨了的消息传到圆明园时,皇帝正在教考几个皇子的骑射,十二阿哥当场泣不成声。

“战场上很危险,若我顾及不到你,那……”

皇后虽然服毒了,但宫女们发现得快,加之并不是鸩毒之类可以见血封喉的药,太医救治了一番后,她暂时保住了性命。想死却不能如愿,每日腹痛如刀绞一般,加之咯血不断,也不能用膳,一连拖了好几日,才被折磨而死。

“到时候指不定谁保护谁呢,咱们比武,你哪一次赢了?”瑛儿打断了他,策马扬长而去,留下了一脸为难的永瑄。早知今日,他就不该每次比武都让着她,往后是让还是不让?

“是!”魏凝儿应了一声,随皇帝一块儿离去了。

孩子出征,做额娘的自然日日挂念。八月,九公主若瑶也出嫁了,永瑆也有了自个儿的王府,搬出了宫。魏凝儿身边只剩下永琰和永璘两个孩子,一时难以适应。不只是她,就连皇帝前来她宫中用膳时,看着原本坐满的桌上空出来许多,也常常叹息,这些年他已经习惯这些孩子陪在身边了。

“她是自个儿服毒的,朕已问过太医,即便她不服毒,也活不了多久了!”皇帝说到此,轻轻拍了拍魏凝儿的手,“走吧,回园子去!”

“皇上,再过几年永琰也大了,也会大婚搬出宫了,臣妾真是舍不得!”魏凝儿看着走出去的永琰,脸上闪过一丝惆怅。

“皇上,皇后娘娘如何了?”魏凝儿见皇帝出来了,随即上前问道。

“既然舍不得,咱们就把他留在宫中吧!”皇帝柔声笑道。

“他是朕的儿子,朕没有你这般丧心病狂!”皇帝说罢大步离去。

“皇上又说笑了,皇子哪有不出宫的,即便大婚了还留在宫中,等封了王,也会有王府的!”魏凝儿闻言,忍不住笑了。

“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求皇上不要迁怒……永璂,求皇上……”皇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颤声道。

“凝儿说的是,不过也有别的法子!”皇帝说到此,笑道,“即便他们都出宫了,还有朕陪着你。”

“晚了!”皇帝沉声道。

“是,臣妾还有皇上,臣妾也会陪着皇上!”魏凝儿轻轻颔首,脸上一片柔光,她如今最大的期望便是看着孩子们幸福快乐,自个儿能一直这样陪着皇帝走下去。

她不禁问自个儿,这些年来她不择手段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她究竟得到了什么?皇后之位吗?可她已经从云端跌落谷底了,她在权力之中迷失了自己,离原本的自己越来越远,再也回不去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年底,过了年,宫中又传出了皇帝即将秘密立储的消息,而且越发的不可收拾。只不过这次,处在风口浪尖的却是十一阿哥永瑆。

“皇上,您别生气……您别走……臣妾说的是胡话,臣妾……只是想见您最后一面……臣妾知道,您不会原谅臣妾,可是臣妾还是要说,对不起,皇上……对不起!”直到自个儿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这一刻,直到皇帝要离去的时候,皇后才后悔了。

魏凝儿一直竭尽全力保护永瑆,传令不许私自议论此事,以免惊动了皇帝。可纸里包不住火,皇帝还是知晓了此时,只是这次皇帝竟然未曾下旨训斥永瑆,有的大臣壮着胆子在朝上提及立储之事,皇帝也笑而不语,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皇上……”见皇帝竟然迈步往外走,皇后忍不住高声喊道,嘴里又溢出血来。

“额娘,皇阿玛这次是不是真的要秘密立储了?”醉心苑中,永瑆看着魏凝儿,因为激动手微微颤抖。

皇帝闻言,双拳紧握得嘎吱作响,随即愤然转过身去。

“看这情形只怕是了,不过,即便皇上立储,那也是秘密之中的事儿,到底由谁继承皇位,除了皇上也无人知晓。”魏凝儿说到此看着永瑆,柔声道,“你可要沉住气!”

“皇上方才为何出去……您怕了,您怕从她嘴里听到不爱您的话,听到她只是利用您向臣妾报复吧!”皇后说到此不禁笑出声来。

“额娘放心,儿臣明白了!”永瑆闻言,心中更是狂喜不已,皇阿玛若真的立储,他便是不二人选啊。

“住口!”皇帝猛地喝道。

十月初,有大臣在朝上提议立十一阿哥永瑆为储君,众人原本以为这是众望所归,岂料皇帝不仅处罚了上奏的大臣,还当众训斥十一阿哥重文轻武,不堪大任,十一阿哥因此多日委靡不振。

“皇上,皇贵妃她不爱皇上您……”

在大雪来临之际,皇帝下旨命众人回了紫禁城,宫中为迎接新年,渐渐热闹起来。

那一刻皇后毫不犹豫地服下了毒药,她知道,今日若不是魏凝儿前来翊坤宫,皇帝是不会来的。若皇帝走了,那么她临死也别想见到皇帝一面了,可她如何能甘心啊,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他面前,既然她得不到他的爱,便让他更恨她吧。

延禧宫中,魏凝儿来回走动,心急不已:“都这个时辰了,永瑆为何还没有入宫,眼看雪越来越大了,也不知这孩子此刻在何处?”

方才那一刻,皇帝进殿来,她下意识对魏凝儿问出了那样的话,她要让皇帝知道,他所爱之人根本不爱他,可她却再一次输了,输得很惨。皇帝竟然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他的心中果然只有魏凝儿,尽管他被魏凝儿伤得很深,却依旧选择保护着魏凝儿。

皇帝的一番训斥对永瑆打击很大,这些日子他从未离开自个儿的府邸,魏凝儿实在担心,才派人请他入宫,谁知都过去三个时辰了仍不见他,小易子却回禀,人的确请进宫多时了,只是不知他此刻在宫中何处。

当这一切都成为泡影之后,她才猛地发现,她的心里不是没有皇帝。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早已融入了她心中。尽管他不喜欢她,甚至厌弃她,可他毕竟是她的夫君,是她要依靠一生的人。只可惜,他的肩膀从来都未曾属于她,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付诸东流。

“娘娘别急,奴婢已经派人去找了!”冰若柔声道。

曾经,皇后以为自个儿不爱皇帝,所以能下手去害他。那个时候的她,一心只想着让儿子做皇帝,自个儿做太后,从此便什么也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了。

“你们随本宫四下再找找!”魏凝儿却等不下去了,吩咐冰若撑起伞与她一道出了延禧宫。

这些日子,皇后猛地发现,她除了在睡梦中梦着十二阿哥,还有一个人也常常出现了,那便是皇帝。

御花园中,永瑆坐在石凳上,任凭雪花飘落在身上,寒冷刺骨的凉意仿佛也在提醒他,莫要再痴心妄想,这么多天了也该梦醒了。

今日李太医已经说了,她的身子已经很差了,她自个儿也知道,打从去年回翊坤宫后,除了身边的两个宫女,旁人她一个也没有见过,她甚至不能离开寝殿。她很思念十二阿哥,常常在睡梦中惊醒,恍恍惚惚的,身子一如不如一日了,长此下去,也拖不了多久了。

“这么大的雪,永瑆你怎么独自在这御花园中?”豫妃上前几步,替永瑆遮住了雪,柔声问道。

“若臣妾没有服毒,皇上……是不会见臣妾……最后一面吧!”皇后说到此不禁泪流满面,她的确是自己服毒的。

“豫娘娘吉祥!”永瑆站起身来,微微欠身。

“何止如此!”皇帝忍不住冷笑道。

“永瑆,本宫听说你今日是进宫看望你额娘的。天冷,赶紧回你额娘宫中吧!”豫妃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你瞧瞧,本宫真是糊涂了,皇贵妃虽然将你抚养长大,却也不是你的亲额娘,否则也不会任由你被皇上训斥了,她生的皇子和公主们,哪个不是被皇上当作宝贝?一句重话也未曾说过,到底是不一样的!”

“若你要告诉朕,是凝儿下毒害你,你便不用多说了,朕不会信!”皇帝冷声道。“在皇上心中……臣妾便是那般不择手段之人吗?”皇后脸上露出了苦笑。

永瑆闻言,抬起头看着豫妃,脸上闪过一抹寒意,随即沉声道:“豫娘娘,儿臣还要去给额娘请安,告退了!”

“皇上,臣妾,就要死了!”皇后笑了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永瑆,本宫也是好心提醒你罢了,众位年长的皇子之中,如今还能继承皇位的便是八阿哥、你和十二阿哥,皇上既然不愿立你,更不会立他们,那剩下的便只有永琰和永璘,想来日后咱们大清的皇位,会落到他们之中的一个身上。皇贵妃虽然把你抚养成人,可她的心终究是向着自个儿嫡亲的儿子,你好自为之吧。”豫妃说罢将手里的伞给了永瑆,带着身边的宫女离去了。

“皇上……”皇后见皇帝来了,强撑着要坐起身来,却没有力气,几番挣扎过后只得躺在了床上。

魏凝儿带着一众奴才寻了许久,才瞧见了永瑆,见他竟然站立在风雪之中,全身都快被雪给遮住了,心中一疼,快步上前,让冰若为他遮住了雪,自个儿拿着手里的丝绢轻轻将他脸上的雪花拂去。

皇帝进了内殿,便见皇后睡在床上,他走上前去,发现她一脸苍白,憔悴得可怕。若是别的嫔妃,他兴许会有些不忍,可面对她,他心中除了恨,还是恨。

“你这孩子,进了宫不去额娘那儿,怎么跑到御花园来了?瞧瞧,伞也丢在了地上,自个儿浑身都沾满了雪。若是病了,伤的可是你自个儿的身子。”魏凝儿看着他冻得发青的脸心疼不已,随即拉着他道,“快和额娘回去。”

“我也不知,等着吧!”魏凝儿心中也七上八下的。

永瑆看着魏凝儿如此担心他,心中一热,轻轻颔首,随她往延禧宫去了。

“凝儿,到底出了何事?你没有下毒,她怎么会中毒,这个女人又想作甚?”和敬公主有些气急败坏道。

到了延禧宫,永琰和永璘立即应了上来。

“不必了,你们等着朕,朕去去便来!”皇帝却轻轻挥了挥手,快步进了寝殿之中。

“十一哥,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都等你好久了,额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快来!”永璘拉着他就往里走。

“皇上,臣妾想进去瞧瞧!”魏凝儿连忙说道。

“十一哥,给!”永琰瞧出十一阿哥冻得不轻,进屋后便将手炉给了他。

“朕去瞧瞧,你们在外头候着!”皇帝微微蹙眉道。

魏凝儿也命奴才们多抬了火盆进来,屋里越发的暖和,永瑆看着他们,心中暖暖的。在这宫里,能给他温暖的,只有他们,这些年给他温暖的也只能是他们,他舍不得这一切,也不能舍弃这一切。

“皇上,臣妾并未下毒!”魏凝儿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了。

豫妃说得没错,皇阿玛不愿立他,定然是看中了两个弟弟之中的一个,他以为自个儿会恨他们、恨额娘,可他却发现自个儿恨不起来。他们是他的亲人啊!可扪心自问,他也放不下争取皇位之心,他所能做的便是尽力去让皇阿玛满意,就如同五阿哥一样,依靠自个儿的才能让皇帝刮目相看,即便输了,也不后悔。

和敬公主也猛地看着魏凝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额娘,绮湘她有身孕了,明儿个我带她来给额娘请安!”想到此,永瑆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看着魏凝儿笑道。

“中毒?”皇帝闻言,脸色一变。

“有身孕了?真是太好了!别让她进宫了,下着雪路滑,明儿个额娘去瞧瞧她!”魏凝儿闻言,欣喜不已。

“是,皇上!”吴书来应了一声,立即跑进了大殿,片刻后满头大汗出来了,“皇上,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中毒吐血了!”

“额娘,我也要去,带上我和十五哥!”永璘拉着魏凝儿的衣袖轻轻摇晃着。

“吴书来,去瞧瞧!”皇帝对身边的吴书来道。

“好,额娘带你们一块儿去!”魏凝儿柔声笑道。

她话音刚落,寝殿内却传来了宫女们的惊呼声:“来人啊,快来人啊!”

永瑆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笑容,如今的他不是孩子,自然不会轻易受人挑拨,而豫妃的心思,他岂能不明白,待晚膳过后便对魏凝儿讲了。

“皇上,臣妾瞧着皇后娘娘身子并无大碍,请太医瞧瞧便会好起来了!”魏凝儿也抬起头笑道。

魏凝儿闻言,自然愤怒不已,豫妃竟然想挑拨永瑆和她的母子之情,挑拨永瑆和永琰他们的兄弟之情,她忍无可忍。

方才皇帝突然驾临,让她猝不及防,加之皇帝又不许人通禀,一个人进了皇后的寝殿,更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很怕皇帝进去后会亲眼看见魏凝儿杀了皇后,谁知皇帝刚刚进去便退了出来,还吩咐她不许多嘴,她自然不敢再提。

魏凝儿平日里处理后宫诸事赏罚分明,当初她给了颖妃和豫妃教训,没承想饶恕了她们后,那豫妃还不肯善罢甘休。魏凝儿一怒之下禀明了皇帝,将豫妃禁足。

“皇阿玛,儿臣和令娘娘只是听说皇后病了,过来瞧瞧,并无他意!”和敬公主讪笑道。

十二月二十日,豫妃博尔济吉特氏殁,魏凝儿听小易子说,豫妃死于夜里,因哮喘病发作,窒息而死。

“朕听奴才们说,你和梨梨一前一后回了宫里,我有些放心不下,过来瞧瞧!”皇帝柔声笑道。

但凡犯错被禁足的嫔妃,宫中的奴才们大多会被打发出去,身边留下的人也就不多了。豫妃平日里对奴才们非打即骂,如今她失了势,奴才们伺候起来也就没有以前上心了,加之冰天雪地的,守夜的奴才靠着暖炉便睡了过去,未能及时察觉豫妃犯病,才导致她窒息而死。

“皇上,您怎么来了?”魏凝儿有些吃惊地看着皇帝。

豫妃的死并未在宫中掀起任何的波澜,这些年来,宫中的嫔妃死得较多,众人已习以为常了,魏凝儿命人准备葬礼后,新的一年也来临了。

就在魏凝儿神情恍惚之时,她却听见了和敬公主的低咳声,她轻轻抬起头来眼前一片明黄之色。

乾隆三十九年的春日来得特别早,到了三月里,春暖花开,御花园里百花齐放、花香四溢,引得后宫众嫔妃常常驻足赏花。

当初的阴差阳错导致了一切天翻地覆,她无力改变,只能去接受。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吧,她和傅恒终究无缘,曾经的不甘和痛苦早已随流水逝去了。

三月十八日,一大早,皇帝下了早朝便去了延禧宫,在魏凝儿略带吃惊的目光下,握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那时候,她也曾想过,若是早日知道这一切,那么她便不会和傅恒分开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早已成了她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人,是最重要的人之一,也是她所爱之人,她无比确定。

“皇上,您要带臣妾去哪儿?”出了延禧宫,魏凝儿终于按捺不住了,柔声问道。

当初她是为了傅恒和若研回宫的,因为永瑄,她的确摇摆不定,想回宫,又顾及孩子,额娘留下的遗书却在关键时刻推了她一把。那时候的她,心中的确充满了对皇后的恨,可回宫之后,皇帝对她的好让她喜欢上了那样平稳的日子,她不想去改变这一切,渐渐将仇恨压到了心底深处。

“去了便知!”皇帝朗声笑道。

魏凝儿出了皇后的寝宫,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如今说出来顿时备感轻松。

魏凝儿闻言,不再多问,跟着皇帝慢慢往前走去,一直到了御花园。

“是,本宫的确是自作自受!”皇后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直到魏凝儿离开后,她才喃喃自语道,“皇上,为什么?为什么唯独对她宽容,为什么?”

“皇上,这是……”魏凝儿看着眼前一片娇艳欲滴的花,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凝儿说到此,见皇后看着自个儿身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忍不住回过头去,却见身后空空如也。

“朕记得,朕第一次见到你便是在这儿。那时候,朕在此处给月汐摘花,却被你给数落了一顿,一转眼三十年便过去了!”皇帝指着眼前这片嫣红似血的玫瑰花,柔声道。

“欺骗?”魏凝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若说欺骗,便是我自个儿欺骗了我自个儿吧。虽然我对你、对乌拉那拉氏只有恨,可……我还是没能狠下心。否则,当初回宫便会与你不死不休。你之所以有今日,全都是你自作自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是没有害人,又怎会有如此下场!”

“皇上……”魏凝儿语中带着一丝颤抖。她记得孝贤皇后死后不久,皇帝看着这一片花时常觉得心痛难耐,便吩咐奴才拔了,还不让御花园中再种此花,可如今……

“原来,你根本不爱皇上,你回宫是为了向本宫报复罢了!”皇后冷笑道,“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不是吗?本宫彻底失去了一切,本宫的家族也垮了,而你却得到了一切,你欺骗了所有人,包括皇上。”

“郎世宁说,玫瑰花在他们那儿,不做玫瑰蜜!”皇帝看着魏凝儿,笑道。

而有的人,原本和她没有丝毫的关系,却给予她无限的温暖,因误会将魏凝儿当作亲妹妹后更是对她百般疼爱,那个人就是孝贤皇后。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魏凝儿心中,孝贤皇后一直是最令魏凝儿敬佩的人。

“那做什么用?”魏凝儿下意识问道。

有的人,身体里面留着同样的血液,却为了一己之私互相残杀,禽兽不如,正如那尔布对她的阿玛那尔图,骨肉相残,何其可悲。

“送给心爱的人!”皇帝说到此握着魏凝儿的手紧了紧,“凝儿,朕不知咱们此生还能一起走多远,但愿你能一直陪着朕,朕也能一直陪着你,看这花开。”

她对乌拉那拉家族没有一丝的感情,有的只有恨,她对皇后这个有着血亲的姐姐,从来也没有一丝的怜悯,皇后和她的家人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去伤人性命,天理不容。

“皇上……”魏凝儿闻言,眼眶微微湿润。

“只可惜我回宫时你阿玛已经死了!”魏凝儿冷笑道。

“凝儿,朕去年十一月便秘密立储了,朕立了永琰做太子!”皇帝看着魏凝儿,柔声道。

皇后闻言,眼中满是震惊,她看着魏凝儿,久久未曾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永琰他……”

“娘娘的阿玛杀死了我的阿玛,让我从小被人唾弃、被人辱骂,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魏凝儿眼中不禁闪动着泪光,“当初我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回宫,是额娘留下的遗书让我义无反顾地回到了皇上身边,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毁了你,毁了乌拉那拉氏,杀了那尔布为我的阿玛报仇,也为我和额娘讨一个公道!”

“凝儿,十一年前,九州清宴大火后,朕为了以防万一留了密旨给你,那时候永琰还不到三岁,朕便在密旨中立他为储君,现如今他已经长达了,朕未改初衷,兴许是朕自私吧,朕一生之中总想让自个儿心爱的人所生的孩子继承大统,永琰是朕和你的孩子,朕会将他培养成最出色的君王,而你……总有一日,朕会立你为后的!”皇帝看着魏凝儿正色道。

皇后的脸色越发白了,她不愿相信魏凝儿的话,可她的记忆却告诉她,自从八岁那年起,家里人仿佛很有默契一般,再也未曾提起她的三叔那尔图。以至于魏凝儿提起时,她都未曾记起自个儿的三叔名叫那尔图。

“皇上,臣妾只想好好陪着皇上,就这样陪着皇上就好!”魏凝儿红了眼,轻轻靠在皇帝身上,望着眼前这片娇艳欲滴的花儿,心中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安宁!

“事实便是如此,那尔图命大,死里逃生,等他回到京城时已是六月了,他的哥哥已升为佐领,臣妾的额娘本欲劝他带着她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可他却执意要回去,他要问问他的亲哥哥为何那样对待他……没承想却一去不复返,额娘拜托魏清泰利用了所有一切能利用的关系,最终却得来了那尔图已死的消息!”魏凝儿说到此定定地看着皇后,“是您的阿玛那尔布再一次杀了他!”

她不得不感叹,这一生,命运和她开了很大的玩笑。可如今,她能和相爱的人看花开花落,足矣!

“不……本宫的阿玛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儿!”皇后猛地摇头。

乾隆四十年正月,令皇贵妃魏氏殁,享年四十九岁。

“那尔图回来之后,得知了这一切,却无法挽回了。乌拉那拉氏不允许他娶一个丫鬟做正妻,也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做妾。臣妾的额娘委曲求全,不顾名分和他在一起,而他也发誓终身不娶。”魏凝儿说到此,眼中的悲伤逐渐被愤怒所替代,“乾隆五年,您的阿玛那尔布与那尔图一道跟随鄂尔泰平叛,那尔图为了保护那尔布身受重伤,那尔布却抛弃了他,将原本属于那尔图的军功冒领了,从而升为佐领。”

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皇帝下旨立嘉亲王永琰为皇太子,并下旨追封其母令懿皇贵妃为皇后,册谥孝仪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