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离,雷菁,与叶荆棘。
只有三人,浅斟清酒。
雷菁微微抬眸望去,只见他两人,一个红衣如血,一个寂寞如雪。步离一杯一杯的为自己斟酒,一杯一杯的仰头灌下,琥珀美酒顺着他漂亮的下巴,一路蔓延到他的喉结上,落进他的红衣内,忽感雷菁的目光,他垂头望去。
黑魂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打起精神来,举杯痛饮,大声喧闹,就仿佛往日一样嚣张。
四目相望。
“喝酒!喝酒!”仇诺端起酒杯,深深嗅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今日打退强敌,还有你们泪姐亲自下厨,还等什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来来,与我共饮三百杯!”
雷菁与步离,早在今天的战斗开始前,就已经默契的在心里许下承诺,待君归来,两两相望。
苏红泪一身蓝裳,纤手提着白玉酒壶,穿梭在大堂中,为众人斟酒。腰若流执素,口如含朱丹,翩然如蝶,飞舞在人间。
只是此时此刻,这样遥远的相望,却有那丝丝缕缕的悲凉。
此夜,庆功宴召开,满席的美酒佳肴,却人人兴味阑珊。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没有犹豫。
一袭黑衣忽然挡在雷菁面前,叶荆棘俯下身,淡淡的看着她说:“你醉了。”然后不顾所有人的目光,也不理雷菁的轻微挣扎,将她打横抱起,就向大堂外走去,将所有的繁华喧嚣留在背后,将那红衣少年的目光挡在身后。
她所往,他便往。
推门见月。
她所在,他便在。
今夜,月凉如水。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陪着她,站在原地。
“其实,我没醉……”雷菁靠在叶荆棘怀中轻轻的说,他是不知道,她醉起来是何等恐怖的德行……
仇诺摇着头,挥了挥手,地上的黑魂教人站起身来,又纷纷散去,徒留雷菁一人,双手紧紧拽着那封信笺。叶荆棘淡如清风,站在她的身边,身上散发出一缕竹香。
她要是醉了,能提着西瓜刀狂追她哥战魔雷子彦四条街……也能和她爹挥舞粉红小手帕,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夜半歌声……
现在,雷子彦远在边关,就向她下了一道死命令。他从没了解过她身边的那个男子,他也不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个寂寞如雪的男子,他甚至不愿给她一个喜欢他的机会,只为何故?只为他远远就听说了,叶荆棘担当了叛逆之名,失去了功名利禄,只为他认为,现在的叶荆棘,配不上他们雷家的女儿吗?还是怕了他身上一直流传四代的诅咒……
“我知道。”叶荆棘淡淡一笑,“醉的,是我。”
雷菁垂眸,金童玉女,在最初见到叶荆棘的那个晚上就被她放出,为的是唤来两方支援,一是黑魂教,一是她的兄长雷子彦。
雷菁不解的抬起头来,正对叶荆棘的面庞,月光斜来,落在他的脸上,为他朦胧上一层清冷光芒,他凝视着她的目光,却温暖了整个寒夜。
考虑吗?你们又在考虑什么呢?
“跟我走吧。”叶荆棘的微笑,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柔,“离开这里……我,娶你。”
“他被一些事耽搁了,现在还在路上吧……”仇诺俯视着雷菁的眼睛,淡淡哀伤,“但就算是人来不了,他都先心急火燎的把信送来,小菁,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
雷菁楞了好半天,才呵呵一笑,自我感觉那笑特别傻……
雷菁无言良久,半晌才问:“哥哥人呢?”
“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喝醉了,你再说一遍好不好?”雷菁小心翼翼的说,明亮的眼睛看一下叶荆棘的脸,又羞涩的垂眸半晌,最后又忍不住看向叶荆棘,小脸粉如荷。
难看的字,堆在一起像雷云滚滚的乌云一样,却是字如其人的狂躁。
叶荆棘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看着月亮,自言自语般的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不许喜欢叶荆棘!”
“为什么啊?”雷菁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向叶荆棘轻笑的脸。
信笺很简短,上面的字扭曲的和鸡爪似的,一个比一个难看,想来刚学字的幼童都写得比这好,可这的确是战魔雷子彦的墨宝……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按在雷菁脑后,竹风轻轻拂过雷菁的面……
雷菁有两只信鸽,信鸽很任性,只认三个人。白鸽玉女认步离与仇诺,而黑鸽金童只认她的哥哥,雷子彦。
温热的呼吸喷在雷菁脸上,长长的睫毛扫在雷菁的睫毛上,瞬间,让她忘记了呼吸思考。
雷菁接过了那只黑鸽,将它拢在手中,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然后,从它足上的信筒中取出那一卷信笺。“辛苦你了,金童,去找玉女吧。”雷菁放飞她的信鸽金童,然后,打开了手中的信笺。
“因为,我又会醉的。”酒气微熏,竹叶青的味道,印在雷菁唇上……
从口袋里掏鸡蛋似的掏出一只眼神凶残,似乎对他极其不满的黑鸽,递到雷菁面前,仇诺一脸严肃的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我也不是很看重这些。但是,小菁,你真的想要一场没有任何人祝福的婚宴吗?他真的值得你托付终身吗?我不求你现在想的清楚,我只是希望,你能等几年,等你长大了,再做决定!”
一片淡云如水袖舒卷,掩在明月之上……
仇诺猩猩似的擂了擂胸,禽兽似的嗷嗷两声,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雷菁。
影影绰绰的,是他的面庞。
倒了一地的黑魂教人比他还要悲愤:“老大!你又断后了!鄙视你鄙视你……这次咱全军覆灭了!希望就在你身上,你快上啊!”
轻轻浅浅的,是他的亲吻。
“丫一群蠢物!冲什么冲,逞什么英雄?不懂应该趁他过去的时候在背后发难吗?闷棍要打后脑勺,毒药要来的出其不意,等把那谁踩在脚底下才吼一句……丫须过三关斩五将,你们咋就反过来了呢?”仇诺悲愤的吼着,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雷菁长睫微微颤抖,然后,缓缓的,垂下,任由自己,被他的竹风清香包围。
“胡闹!”仇诺远远走来,雷菁眼睛一亮,向他看去,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护着她,由着她,无论她所坚持的是何等的任性。
云开月明,月华流。
“还有谁?”叶荆棘长枪白马,又一次淡淡的说。
骨节分明的大手,捧着雷菁的脸。
叶荆棘策马横枪,再入杀阵。无人可避,无人可挡,枪影三千,三千影过,黑魂教人就倒了一地,身上无伤,却已落败。
雷菁微微睁开的眼睛,盛满月光,晕红的小脸,靠在叶荆棘的大手上,显得更加的柔弱小巧……
雷菁开始酝酿她的雷门狮子吼,身后叶荆棘已经轻轻一叹,雷菁就觉腰身一轻,一股轻气拖着她,将她送离白马。
她就像一朵,因他的注视他的垂怜,而绽放的小花。
百忙之中,还有人应了她一声:“俺说你就信?咱猥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旁边有人帮腔:“对!单挑的时代早就过去了,逞英雄的死……”“冲啊!群殴啊!!”
“……我又醉了。”叶荆棘怜惜的凝视着她,微笑着,再次俯首,吻在她轻颤的唇上。
“不公平啊!不是说三关五将的吗?”马上女子,雷菁气愤的对众人喊道。
“……又醉了……”
黑魂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默契的举起手中兵器,一起冲了上去。
“……再让我醉一次……”
“还有谁?”黑衣男子,叶荆棘长枪白马,杀气凛然。
“……”
“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毛毛啊!!”胸毛狮王朝着他翩翩飞舞的胸毛泪奔而去。
白马啸西风。
黑衣男子淡然不语,长枪如黑色闪电,瞬间挑飞了对方手中的大刀,大刀在空中飞,同样在飞的还有师爷的一缕胸毛……
一骑白马奔出黑魂教,马上一男一女,男子面覆黑色半面具,气质凛然,如雪如剑。而女子则靠在那男子怀中,一笑一颦,皆向着那黑衣男子。
“嗷嗷嗷!!”头绑黑魂教师爷头带的胸毛男冲了出来,扭着头作咆哮狮子状,“欲娶咱黑魂教吉祥物,须得过三关斩五将,来!先过了俺胸毛狮王这关!哎哟妈呀……”
今夜,月色苍凉。
黑魂教上下见了他们这个模样,顿时萎靡的和打了败仗似的,上上下下再无一点打了胜仗的气息。
大堂里杯盘狼藉,曲终人散,唯留一人,懒懒的倚在窗前,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马上一男一女,男子面覆黑色半面具,气质凛然,如雪如枪。而女子则明朗如向日葵,一笑一颦,皆向着那黑衣男子。
“你就这样放他们走吗?”蓝裙迤逦,拖在地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白马啸西风。
那人抬起头来,明月苍凉,他的面孔,却比无边月色更加沧桑。“红泪啊,来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