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的名声很坏，这我知道。可大部分是被黄妃冤枉的，还有一群自诩为国之栋梁的臣子，他们有了龙渊帝，就恨不得爹早点退位了，哪有民间说的那样，活的锦衣玉食啊……如履薄冰还差不多，那时候爹每次吃饭都要带上我们，因为，让我们在自己的宫中吃饭的话，只能吃到一桌的毒宴。”荒斐笑着说，“后来，爹下令把黄妃杀了。”
而在他不用学习的时候，黄妃则会领着他，去冷宫看他那被废黜的母后，冷宫深寒，天冷无衣，黄妃指着冷宫阴暗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子，对他冷冷的说：“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
黄妃出生高贵，如此死的不明不白，自然有人替她说话，这个人就是叶砚，当时的礼部尚书，叶家家主。
在皇帝，月妃，荒斐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太子渊则被朝臣们当做帝君教导，教其文韬，教其武略，教其御人，恨不得他朝闻道，夕可为一代明君。
那个时候的月妃绝对是风雨凋零，能不动就绝不要动，能不说话就绝不要说话，这才是保命之道。
太子渊，生母被废，空置后位，他是被黄贵妃养大的。
天下人传，叶砚是在她的一笑一颦间丧命，被皇帝炮烙而死，可真相真的是如此吗？
其实这也要怪月妃，十年得宠十年风浪，她挥霍起民脂民膏来，就似要将大青倾覆掉一样。皇帝爱她胜过江山，不容别人说她不好，朝臣对他失望，就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
“没这回事。”荒斐笑着说，“叶砚死的消息是白公公传来的，那时候我和我娘还在望月楼里呢……我娘拿了许多官家女儿的画像，说要为我选妃……说，想要一个媳妇儿，见识见识一下四世同堂……嘿，杀了叶砚的人，是楼渊。”
一个人称荒斐储君，就有十个人站出来指责他。一个人提起废太子，就有十个人站出来为太子渊正名。一个人出来说太子的不是，就有十个人大骂定是月妃在背后作梗。
叶砚身为礼部尚书，桃李满天下，朝中年轻一辈多半是他的门生。同时，他又是文坛泰斗，他这一死，大青年轻一辈的官员，以及仰慕他已久的文坛才子便站到了龙渊帝一边，同仇敌忾，恨不能立刻手刃了那奸妃。
他们根本就看不到真相。
他死的好啊，他一死，就是压垮月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民间只道奸妃弄权，朝廷里藏污纳垢，多少文武官员见了荒斐直呼储君……
声讨月妃的浪潮瞬间席卷全国，顺利的就像是预谋了许多年一般。
她安安静静的待在后宫，一桩又一桩的恶行却有鼻子有眼的栽赃在她头上。也是，有了那么多先例，再出现什么坏事，人们都会直接联想到她。
而宫里的剧变，比起这口诛，要更加的血腥而真实。
但是月妃不作恶，恶名却不减。
“爹上早朝的路上，就被楼渊派兵软禁了起来。然后，毒酒就被端到了我娘面前。”荒斐笑道，“知道吗？端毒酒来的人，是你爹哦……”
“我爹很爱我娘，我记得小时候，我娘一生气就拿枣子丢他，他从来也不躲。”荒斐笑着说。
荒斐永远记得那一天，雪满山河，窗外的积雪压垮了寒梅，红色的花瓣零落而下，落在白雪之上。
月妃年轻时是很任性，而太上皇也的确宠她宠过了头，可是自从有了孩子，她已经收敛了许多，渐渐的在后宫安静下来，每每看到太上皇，会温柔的喊他相公，而太上皇则回应她一声娘子，就如民间的夫妇般，一世一双。而荒斐则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喊他们爹爹，娘亲。
毒酒一杯，颜色清浅，如瑶台仙露。
“爹有一次在朝堂上夸了夸我，你猜怎么着？三朝老臣以头触柱啊……”荒斐笑着说。
“是他派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月妃抬手，接过玉杯，在手中把玩。
当年的龙渊帝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无助和无辜。帝王虽然更喜欢年幼的二皇子，但是压根就没起过废太子的念头，不因别的，只因太子他羽翼已丰，在朝的文臣武将自然不消说，在野的才俊也向着他……
“是我自己要来的。”雷叮当对她一笑，“我不忍心看别人杀你。”
赢的人编写历史，真相全部淹没在冷厉的文字之后。
“我也这么觉得。”月妃笑了起来，烂漫的模样如山中精灵，染不得一丝深宫的怨色，“所以，还是由你来杀吧。”
“你想问我娘是吗？”荒斐一眼就看穿了雷菁，笑道，“放心好了，民间那是乱传的……什么雷叮当乱下药，药倒了一代奸妃……都不过是龙渊帝上位时让人传出去的。其实，若是没有雷伯伯，我压根活不到现在。”
相视一笑，月妃便昂首饮下那杯毒酒。
说啥好？雷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问还是不问？
素手轻抬，空杯示。
荒斐叹了口气，想了一会，便笑道：“那好啊，我们说说话……恩，说啥好呢……”
雷叮当点头笑道：“我知道了，这孩子，我会替你照顾他。”
“说话呗。反正你别睡，睡了也随时准备起来读书……”雷菁就差把他的头发绑到钟乳石上，随时准备着悬梁……然后人工刺股了。
说完，随他一同而来的太医便迅捷的行动起来，最小的一个走到哭得不成人形的荒斐身前，脱了他的衣服给自己罩上，回过头朝着雷叮当一鞠躬，然后安静的坐到月妃身边。
“你你你……咳咳……哎，几页纸而已，居然要学十二个时辰，那剩下的时间我们做什么啊……”荒斐你了半天，最后只好扯开话题。
而荒斐，则换上普通的宫人服，被伪装成太医的死士们护着逃。
“自尊？……菊花残主没有这种东西。”面对荒斐，雷菁从来都不客气。
临行前，月妃最后一次拥抱了他，眼泪沾湿了他的面颊，分不清是她还是他，唯有她的话语直到现在依旧萦绕耳畔……“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我宁愿你不富不贵，不战而逃，但是，至少要活着……那样，至少有一天，我们还能再会……”
“……我听到了。”荒斐拉长声线，“太伤自尊了……”
谁都知道这是一句假话，温柔而绝望的假话。
雷菁语塞，嘟囔道：“谁要你保护啊……软柿子，谁看到你就想捏一捏……”
月妃说了一辈子的谎，临死，还是说了谎。
“我又没说要多看，我只是说赶快把这十二页看完嘛。”荒斐道，“江湖上把这功夫传的这么神，我倒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脱胎换骨的效果呢。再说了，谁知道等下会不会出现变故，万一有人找到这里了呢？难道指望你来保护咱啊？还是快点让我恢复的好。”
再见。这就是她最大的谎言……他们再也无法相见。
“那可不行，义兄说了，你只能看十二页。”雷菁执拗的说。
“之后就是很老套的逃命和追捕了。”荒斐笑着耸耸肩道，“最后，我身边能死的人都死光了，只有我活着……一个人躲在土里，吃着蚯蚓啊，虫子啊，喝点血啊什么的，等到约定时间，雷伯伯派人来找到我，总之是一段很见不得光的日子……不人不鬼的……”
冷冽的蓝光倒映在荒斐的脸上，他默默的读着经书，天资聪颖显露无疑，半晌，便对雷菁笑着说：“翻下一页吧！”
雷菁一边流泪一边把熊掌拍在他头上，抚摸……
将《荡天心经》翻开，另一只手握着流萤，放在经书旁。
“……干嘛啊，别这样！”荒斐楞了一下，就抬手挥开丫的爪子，“你又不是我娘！”
一点一点的流萤扑打着，如同碎星从手帕里腾出。雷菁点开了荒斐第一个穴道，然后一只手，
继续抚摸……
山洞内，雷菁不敢点亮柴火，只好扑来流萤几团，用丝帕包着，放在一旁。
“欺负我病人是不是！！嗷嗷嗷！！！”
……
一直抚摸……
除了敌人，咱们谁都不要出事，可好？
“嗷嗷！！咬死你！咬死你！！”
十二个时辰，只要熬过十二个时辰就够了。
永远抚摸……
带着这样的思绪，他离他唯一的嫡徒，与最珍爱的女子远去，投入战斗，所期待的不过是天亮之时，回归之时，能看到他们安安全全，能看到她对他如常的一笑。
……
希望十二个穴道，能封住《荡天心经》的魔性吧。他忧心忡忡的对自己说，希望，不要出事。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哦！”雷菁翻开经书第二页，对荒斐道。
可是仇诺此刻的心却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他只有担心。
“哪有下一次啊！爷靠脑子活着的，一个时辰就融会贯通了它！”荒斐笑道，“还有，你这样累不累啊，还是解了我的穴道，我自己拿着看好了……你去睡觉，看你最近一直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追逐着乌鸦野兽的步伐，前来狩猎的北城军，根本想不到有一个更可怕的敌人在暗处等着狩猎他们。
“这可不行。”雷菁道，“义兄说了啊，乱解穴道则死……”
仇诺一身毒术独步天下，哪怕此刻内力急损，却有内力高深的吉祥补助，于是较之往日，便更是可怕。
“哈哈，你信他还是信我啊？学内功心法还封穴道，有点常识好不好，学习内功的目的就是为了贯通筋脉，打通任督二穴，哪有封住穴道来练的啊！”荒斐哈哈大笑，“归根究底，他就是怕我神功一成，立刻跑出去找叶荆棘什么的拼命……放心啦，我才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去报仇呢！”
山林萧萧，人影滔滔。
到底是被哪句话打动的，雷菁已经不记得了。
……
也许是那句，你信他还是信我？又也许是那句，我才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目送他离开，雷菁立刻冲到荒斐身边，看着他的身体先是扭捏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将他扶起，底下坐着的是虎皮，背后靠着的是墙壁。一只手拍在他的脸上：“喂喂，鬼手，醒醒，练神功了……”
又或许根本就无所谓哪句话吧。
仇诺便也朝她点头，转身便走出洞去。
“那好，记得走火入魔的时候叫我，我重新给你封上。”雷菁说完，将十二穴逐一点开，手上的《荡天心经》递过去，“你先研究，有了心得告诉我，我睡觉……”
雷菁朝仇诺点头，答应了下来。
为了照顾荒斐，她真的有好几天没睡好了。
“……是吗？”仇诺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那你再记好，这十二个时辰里，每个一个时辰，你就把《荡天心经》翻一页给他看……不要多翻，就十二页就够了。”
放心的将一切交给他，雷菁抖开一张虎皮，然后抱着一张豹子皮当毯子，缩成团睡觉去了。
“放心好了，不会出事的。”雷菁拍着胸膛说，“我记性好，那些穴位我记得很牢的。”
“明天我叫你起床啊！”荒斐在一旁笑着说，“不起来用熊掌打你！”
“恩。”仇诺应了一声，然后回过身，俯视着雷菁，山洞内流萤扑面，却还是看不清他的眼神，“……过了这十二个时辰，我们便能甩开追兵逃出生天，小菁，记得别出事。”
“你敢，我叫吉祥打你……”雷菁嘟囔几声，便沉沉睡去。
“义兄，早去早回啊！”雷菁揉着眼睛，对仇诺弱弱的说。
见她睡了，荒斐便不再说话，自己看起书来。
睡到流口水的吉祥听了，立刻两眼一睁，捶打着胸膛站起身来，然后一抹脸变身为温顺的嬷嬷熊，乖巧的跟在仇诺身后。
这半宿，雷菁应该是做了一个好梦吧。
折腾了半宿，仇诺才呼了一口气，丢下奄奄一息的荒斐，站起身来：“吉祥，我们走。”
因为她睡的再沉，也有一个人守着她。
“吵死了。”仇诺眉头一皱，立刻加重力气，顿时把荒斐痛到歇菜。
可梦醒不过半宿。
“重火？那个打不过就同归于尽的傻瓜教？不要啊！义兄，你换一个正常点的啊！”荒斐又哀号了。
一阵凉意袭来，雷菁皱起眉头，忍不住抱住自己，双腿往里缩。
“看好，为了让他能更快吸收这些药物……我使用的是多年前被覆灭掉的重火教的秘法，记住这些穴道，小菁，我走后，你隔一个时辰给他解开一个，千万不要记错了，也千万不要一次性都解开。”仇诺淡然的在荒斐身上点下十二处穴道，头也不回的对雷菁说。
一阵灼热袭来，从雷菁的膝盖上，一路蔓延而上。
脸颊微红的睁开眼，看着这一对义兄弟几近“缠绵”，咳，为何会想起断袖这个不纯洁的词呢……哎，小熊啊小熊，你已经被明月宫的姐姐们带坏了吗……
雷菁睁开眼睛。
事关某人的性命，雷菁是不看也得看了。
看到的是不着片缕的自己，在萤火之光的照耀下，宛若蓝田玉。
仇诺眉头一皱，手上的力道就更重了：“不要发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声音，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都受不了吗？给我闭嘴。”
同样不着片缕的，还有荒斐。
“嗷嗷嗷！！好烫……好痛……师……啊不，大哥您轻点，轻点……嗷嗷嗷！！”荒斐在仇诺手底下挣扎起来。
蜜色的身体覆在雷菁身上，被他亲吻的肌肤传来丝丝痛意。
“小菁，你仔细看好了，待会他是死是活，就全看你的了。”仇诺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的摊开大手，从荒斐的肩膀一路按下手臂，手上的药汁渗入肌理间。
“鬼手！你干什么！”雷菁慌了，一边推一边喊道。
“嗷嗷嗷！！！”吉祥纯粹是跟风，大家嗷，它也嗷。
推在他胸前的小手被一把握住，然后按到头顶上。
“嗷嗷嗷！！！”雷菁连忙双手往眼睛上一捂，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荒斐抬起头来，眼睛里却似充血般，滚烫着火红与迷茫，连喷吐的气息都近似野兽。
“嗷嗷嗷！！！”一声惨叫，丫就被仇诺给按住肩膀，衣服被他顺手褪到了腰际，露出蜜色的身体来。
而眼前，雷菁是他唯一的盛宴。
“过来。”仇诺眼一斜，荒斐嘴角抽搐了几下，最后只能乖乖的蹭过去。
没有丝毫的前戏，也没有任何柔情的抚慰。
要是这不是药草，是鸡蛋多好……神仙哥，你以后要是找不到活下去的生机，就靠这招手烹鸡蛋的绝活，也能混出了一代食神的称号啊。
他就这么近乎蛮横的进入了她的身体。
雷菁和吉祥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仇诺。
“啊！！！”雷菁哭叫一声，“好痛！你快停！你给我停下来！”
神……
回应她的只有更急更快的动作，更深入浅出的起伏，没有丝毫的怜悯，更谈不上守护了。无论雷菁怎样喊疼，怎样哭，都只是盛宴中的作料，刺激的荒斐更加畅快淋漓的享受而已。
一缕青烟从仇诺紧握的指缝间袅袅升起，反手一摊，药草就这么融成了药膏药汁。
好梦半宿。
雷菁抓住吉祥的熊掌，流着汗紧张的点头。
噩梦，现在才要开始呢。
“小菁，看好了。”揉了一把药草在手心，仇诺对雷菁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