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明月魔枪宫,取彼计为己用。彼嫁祸,我也嫁祸。
千金来佳音。明月魔枪早就得来的消息,此次叶荆棘来参加药王大祭,一是为了嫁祸袅袅仙嫡徒秦一多,二是凭借于此,乱药王,并最终扳倒袅袅仙,寻机会让李长老取而代之,从此药王殿为楼氏附属。
从此刻开始,只要心高气傲的袅袅仙还在位一日,就永远不会投靠楼氏皇族。
明月魔枪,第一计,嫁祸,终成。
从此刻开始,无论药王殿出了什么事,袅袅仙都会以为是楼氏皇族指示的。
雷菁一边笑一边接受了这份差事,垂下的眼眸里,却满是冷笑。
从此刻开始,无论原计划出了什么事,叶荆棘同样也会以为是袅袅仙从中作梗。
只可惜,为擅断之名所累,而疏于深思,来日,后悔也来不及了。
四两拨千斤,消尔之力便是增我之力,终胜者,必为明月魔枪!
一笑一语间,便断了无数人生死。
这才是明月魔枪宫的嫁祸!
袅袅仙擅断,天下闻名。
雷菁随在秦一多身后,缓缓出了药王居。
“大善!”袅袅仙笑道,“这些我自然会去做。不过防可防,叛徒却不可不清!一多,你就按照这位月姑娘的指示,去把那些叛徒都给杀了!我自会派人暗示大家,这是叶荆棘那伙人下的手!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背着我投了楼氏!”
“……对不起,月姑娘,又要麻烦你了。”秦一多有些歉意的回首,对雷菁苦笑。
“两三个,倒是知道的。”雷菁缓缓走过来,笑,“现在打草惊蛇,很多人也许会情不自禁的冒出来的。特别是这次,李长老为皇家做了那么多事,可为了在秦公子背上再插几刀,再多泼点脏水,叶荆棘还不是派人把他杀了?这可是好机会,药王大人,您尽可以多暗示暗示属下,皇族无情,保不准许了封侯,到头来却还是李长老这般下场。”
“没有关系。”雷菁向他微微一笑,“一点也不麻烦,真的。”
袅袅仙不快的将目光投向雷菁。
是的,一点也不麻烦。
“弟子不知,但是月姑娘许是知道的。”秦一多答道。
你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
“一多,还有谁叛了我药王?你可知道?”袅袅仙问道。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给楼氏皇族,添点麻烦呵……
“弟子在。”秦一多拱手应道。
秦一多俯视着雷菁的脸,突然温柔的一笑:“现在,和我回家吧。”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袅袅仙咬牙冷笑,踱步道,“这次他们跑来,一是腐化我药王殿内部,二是铲除异己,三是毁了我药王百年清誉……三管齐下,药王不得不为楼氏附属,龙渊帝啊龙渊帝,真觉得我袅袅仙就会屈服了他么!……一多!”
“……回家?不是去简娘那里么?”雷菁楞了,不知道这人的思维怎么脱框的这么严重。
秦一多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眉,原来……她现在才信了他。
秦一多抬起头,楞是思考了很久,才低下头,很认真的说:“简娘是个女子,来日还是要嫁人的,如何照顾你一辈子?”
“想不到你说的居然都是真的。”袅袅仙狠狠一笑,“楼氏皇族,天人枪宫……叶荆棘,哼哼,真是够狠,想要毁了我药王殿百年清誉么!”
“……”雷菁听了,忍住嘴角抽搐,也很认真的道,“你觉得简娘嫁得出去么?咳咳,我也没指望过她照顾我,还一辈子……那样的人生太悲催了。”
呼之欲出!
“所以还是和我回家吧。”秦一多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此笑,看起来很腼腆,“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便照顾你……可好?咳咳,其实,我娘一直想要个女儿的……”
那是谁?
夜风一刹,心弦微拨。
半烛香前后,他正在这里陪着袅袅仙说话,自然不会是他。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木头一般的男子,雷菁突然间就想起了,那远在塞外,血战不休的兄长……
秦一多立刻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看向袅袅仙。
小时候,桃树下,幼时的雷子彦抱着年幼的她,在桃瓣下转着圈,飞花婉转,落了他的面颊,哥哥,你说,小熊,哥哥照顾你一辈子,你长多大,哥哥都抱着你转圈圈。
半晌,袅袅仙负手而立,喊道:“一多!”
如今,我已长大,你在哪里?飞满你面颊的,是落血,还是飞花?
“是!”药王弟子立刻领命退下。
小时候,桃树下,圆滚滚的爹爹抱着一大堆的鸡屁股,将他们拉到身边,嘱咐着多吃一点,多吃一点,但永远有一个鸡屁股,谁都不许吃,放在一边,插上三炷香,虚烟袅袅,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就仿佛她从不曾死去,她永远在他们身边。爹爹,你总是抚摸我的头,笑着说,你娘一直想要个女儿,她一直爱着你,最爱你……
袅袅仙的目光缓缓飘向桌上,那烧了半宿的红烛,然后一挥袖,淡淡道:“你先下去,我随后就到。让人死死守好灵堂!”
“你怎么了?”秦一多有些诧异有些无措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盈眶的泪水,洗去了笑容。
“是,半烛香。”药王弟子垂首答道。
“……没,我只是饿了。”雷菁抬袖,随手抹了抹眼睛,重新笑了起来,“我只是,突然好想吃鸡屁股。”
袅袅仙立刻皱起了眉:“半烛香?”
闻言,秦一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就是刚刚,差不多半烛香前!”药王弟子赶忙答道,“至于那人,黑衣蒙面的,但是看身量和轻功身手……药王殿里除了秦一多,再无他想,更何况,李长老他还是被鞭子勒死的……”
而雷菁也跟着笑。
“什么?”袅袅仙大喝一声,“那人是谁?看清样子了没有?到底是什么时候?说!”
面上在笑,心绪在飘,飘到那落了牌典的雷家,飘到那院中被砍断的桃树下,树下无人无花。
“事情是这样的。”那弟子赶忙回道,“今夜秦一多出逃,恰被灵堂的弟子发现,故而王长老率领了众弟子去追,可是追了半宿也未找到。但就在刚刚,回来继续守灵的弟子,看见一个人从灵堂上一闪不见,等进了灵堂一看,李长老他……他已经被人用鞭子勒死了,就和刘长老放在一起……”
蓦然回首。
袅袅仙心里咯噔一声,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里屋,但很快就一派威严的朝着眼前的药王弟子喝道:“怎么可能?李长老不是和王长老在一起吗?怎么会出事?守灵堂的人呢!”
我已经一错再错,错了那么多……
前屋,已有药王弟子来拜,匆匆忙忙的向袅袅仙禀告着:“殿主,大事不好了!李长老被人杀了!”
哥哥,你还愿意抱着我转圈圈么?
看着这样的笑容,雷菁只能跟着笑一笑,然后心中叹气。
爹爹,你还愿意挥着小手帕让我追你么?
“不会。”秦一多温和的笑起来,笑容里充满了信任。
娘亲,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吃鸡屁股么?你还爱着我吗?
“你猜你师傅会把我们送出去么?”明知不是,雷菁还是随口答道。
“……你是不是很难过?”秦一多突然说,“总觉得,你笑得很辛苦。”
屋内三人对视一眼,袅袅仙果断的朝着里屋抬了抬下巴,雷菁和秦一多立刻会意的躲进了里屋。屏风一扇描云画鹤,半掩半开着,秦一多躲在屏风后,低声询问:“会是来抓我们的人么?”
“没,你感觉错了。”雷菁笑着说,“我只是很饿,很饿……”
袅袅仙皱了眉头,刚伸出手,想要拨开秦一多时,大门便被重重的敲响。
心有多空,就有多饿。
因为一切,已成定局。
这世上,会不会有人,因无爱而亡?
从始至终,她的眼睛就一直有意无意的注视着桌上火烛,当烛火烧了一半时,她便不再看了。
苦笑着叹了口气,秦一多踌躇了半晌,才伸出一只手来:“我家里有很多好吃的……”
而他的身后,安静的看着袅袅仙的雷菁,没有说话,也没有害怕。
微微点点头,雷菁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秦一多的身体僵了一下,但还是固执的挡在中间。
大手温暖,小手冰凉。
“我听过许多这样的话了。”袅袅仙冷笑一声,“说这话的人,都死了。一多,让开,让为师好好的看看这位姑娘。”
秦一多睫毛微微一颤,然后缓缓的握紧。
“师傅。”秦一多状似无意的向前一步,便插到袅袅仙与雷菁中间,“我可以性命保证,月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却不知,闪过雷菁心里的是……连环计,第二计,杀。
“哦?是吗?”袅袅仙缓缓踱到雷菁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笑道,“易容腹语,不会武功还能一路躲过追杀来到我药王殿,短短几日就让我这眼高于顶的首徒说尽好话,普通人?我看不像啊……倒是和我记忆里的某个门派,极其相似,啧啧……换个方式捣乱我药王殿,也像是她能做的出的事。”
……
“就是刚刚提到的月上水,月姑娘。”秦一多道,“若没有她,这些致命的消息根本就无法传达到您这里。说起来,月姑娘算是我药王殿的大恩人了。”
“将军。”一名甲士在身后轻唤。
“一多。”袅袅仙忽然回转身来,这一次,灼灼目光却落在雷菁身上,“这位是?”
叶荆棘回过头,目光落在那甲士手中的披风上。
而秦一多,禀明了这一切后,便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药王殿的这位真正主人定夺一切。
“人呢?”叶荆棘淡淡的问道。
袅袅仙静静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话,询问几句,红烛烧了一半,待秦一多完完整整的说完,袅袅仙的神色便是出奇的沉重,皱着眉头在房内逡巡,也不知在想什么。
“未曾见。”甲士道,“只寻得此披风,在灵堂外不远。”
秦一多当下不再多言,将李长老与皇家勾结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忧虑,估摸着李长老这样的人,药王殿还有不少。
叶荆棘缓缓接过披风,然后踱步到灵堂中间那棺木旁。
袅袅仙凝视着秦一多的眼睛,好半晌,才昂首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初儿干的吧……看在你死都护着初儿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机会,有话便说,药王殿如何生死存亡了?”
棺木虽大,此刻却很拥挤。
“……事后,一多愿受一切刑罚。”秦一多毫不犹豫的把一切都抗了下来,无论是出逃还是人皮面具,“但是现在,请务必听一多一言,事关药王殿百年基业,生死存亡!”
因为里面睡了一对结拜兄弟。
“一多?”袅袅仙站起身来,皱眉望去,“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放你出来的?……还有这人皮面具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会这等污秽的伎俩了?”
一个仪容完整,一个死相凄惨。
“师傅。”男子卸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赫然是秦一多。
李长老的脖子被勒的几近断掉,如果不是与其有仇,那便是来人心狠手辣。
大门被缓缓推开,身着红药堂装束的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秦一多太狠了。”有人在一旁抽泣。
袅袅仙放下手中的判笔,搁在笔架上,冷漠的喝道:“来者何人,何不现身来见?”
可叶荆棘心中想得却是另外一个人……
案几上的红烛,撕拉一声,焰心宛若被一剑划过,断断续续的烧着。
那个逃走的身影,挥鞭的姿态,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