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当雷菁暧昧的靠在他的肩头时,秦一多只好就着她的手,喝了那杯酒。
说完,雷菁便笑着离了他的肩,又倒了一杯酒。
远远看去,就好像感情极深的男女,在一起引颈缠绵,美酒一杯又一杯,只珍朝夕,不离不弃。
“别动。”雷菁将下巴靠在他僵硬的肩膀上,低声呢喃,“外头,有人在听着呢……这可是牺牲了我夫君得来的消息,你只消听便是了。”
“早上的事,我得先道歉。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和相公得到消息,药王殿出了内奸,近日里有大动作,其中之一便是陷害于你。遥想当年全靠你和月简娘,我们才能拿下那作恶多端的采花贼,此次得了消息,怎么能不来相救呢?怎奈打草惊蛇,内奸已经得知此事,便派了人来追杀我们……我夫君不幸被那恶人所杀,留下我,只得易容来寻你,一边通风报信,一边找机会,为我夫君报仇雪恨。”雷菁说完,退回船中,低头倒酒。
秦一多立刻眼神一凝,刚要说话,美酒却顺着他开启的唇入了他的舌,落进他的肺腑。
“居然有此事……”秦一多神色凝重,看着雷菁递过来的酒,却又很无奈,只得再饮,然后对靠在自己肩上的女子低语,“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我师傅?”
雷菁又倒了一杯酒,柔媚的舒展身体,如同美人蛇一般蔓延到秦一多身上,美酒递到他唇边,人却在他耳边喝出一口气:“我知道是谁杀了刘长老。”
“我就是试着通知你师傅,才被人一路追杀的失去了夫君。”雷菁淡淡笑道,“内奸就是出在你师傅那一系。你猜不猜得到是谁?我是猜不全的。而且除了你和月简娘,别人我都不信。此次假装成你的旧好,只是为寻一个名头接近你,而又不打草惊蛇,惊动那些内奸,私下里好将这事告诉你。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扮成你的情人了吧,先说好,现在我手无缚鸡之力,你可不能得了消息就丢下我不管。”
秦一多更不敢看她,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还有……此刻的她,就仿佛染了水牢的阴柔,倒映在水上的模样,妩媚妖娆,令人不敢正视。
“秦一多怎会是那种人?”秦一多正色道,“月姑娘拼着性命为我药王殿带来如此重要的消息,便是整个药王殿的恩人,来日药王殿若是能走出困境,必定重谢姑娘!秦一多更以性命担保,决不让人动姑娘一分一毫!只是……如今一多情景比较危险,请姑娘先去一多家中暂住,待一多出了牢房,再照顾姑娘不迟。”
雷菁笑了一声,收回酒杯,递到唇边,琥珀美酒入唇齿,便连呼出的气都是酒香。
“谢秦公子。”雷菁笑着拢了拢发,摇了摇空空的酒壶,垂首一笑,“可惜照顾得了一时,照顾不了一世啊……”
秦一多楞了一下,立刻别过头去:“请不要这样。”
秦一多顿时没了声音,大着舌头看着雷菁,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雷菁将酒杯在手中晃了晃,在船中跪起身来,堪堪与秦一多同高,素手一抬,便将酒杯递到秦一多唇边。
倒是雷菁,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就等明天的大审了。秦公子,你可一定要好好应对啊……别人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在灵堂上,为他的结义好兄弟哭的死去活来的李长老,就是内奸中的一名。”
“抱歉。”秦一多很诚恳的道歉。
“这怎么可能!”秦一多第一次露出不信的神色,“李长老他……双手手筋皆断,武功尽废!怎么可能是他!而且李长老一向为了药王殿鞠躬尽瘁,不可能!”
“他已经不在了……”雷菁坐在狱卒给她的小船上,玉壶倾斜,美酒入杯,垂了眼帘,低声说道。
“我用得着骗你么?”雷菁将酒杯放好,提起双桨划开来,小船渐渐离了秦一多,唯有她的声音回荡在水牢中,“你若不信,就夜里来找我,我证明给你看。”
水牢阴寒,水深过膝,秦一多散了一身墨发,只着一件里衣,双手被绑在水牢中的刑具之上,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微微几丝光亮从牢门或天窗射进来,折射在水上,映在他的脸上身上,影影绰绰,看起来,犹如一块沉碧水中的绝世美玉。
身后,秦一多没了声音。
水牢之中,秦一多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然后微笑:“上善若水,好名字。当日走的仓促,居然没问你和那位少年英雄的名字,回想之时总让人扼腕,说起来,怎么不见那位小英雄?还有,关于此次来投,你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在做抉择?
“月上水?”
还是做不了抉择?
这个时候,谁都恨不得立刻和秦一多划清界限,只有那自称月上水的姑娘,端着酒菜,进了水牢探监。这一次,也就没人嗤笑她奔投情郎了,有的还感叹了一句,这姑娘算是有情有义。
锁着他的水神狱,可不是一般的刑具,没有钥匙,就是百年内力也轰不开一条裂缝,难不成有人能请动远在蜀山的天下第一神器之主,朝夕双剑的主人天下剑歌,又或者是邪派幽冥剑阁之主,天下第一的步凌空来为他解围?
百年喜事变丧事,药王殿上下冥钱纷落,来的英雄豪杰从贺喜变成哭丧,世事总是如此无常。
可是没有关系,有人会替他做抉择的。
偏偏隐着致命的鞭伤,可怜刘长老,睁着一双眼,死不瞑目。他的结拜兄弟李长老拖着伤重的身体哭倒在灵堂上,逼着袅袅仙发誓,一定要血债血偿。
小船靠了岸,雷菁提着小竹篮走出船只,目光流转,落在拐角处一片碧色的裙裾上,然后若无其事的当做没看见,出了水牢。
夕,秦一多此人,已经是人人口诛不已的阶下囚,抬回来的刘长老尸体早已冷硬,一身的剑伤
水牢外,等着她的,是月简娘。
朝,多多公子秦一多,还是药王殿人人敬仰的首徒。但凡说起,皆赞不绝口,谓之少年英杰。
现在药王殿一片大乱,能做的了主的只有寥寥几人,其中,红药堂堂主月简娘自然算得上一个。故而水牢的看守虽然不愿意让雷菁见重犯,却也不得不给月简娘面子。
这一天,药王大祭气势辉煌的举行,狼狈不堪的落幕。
月简娘领了雷菁,便笑呵呵的拉着回了自己的红药居。
雷菁说的是实话,这的确不是他干的。而且,会陪着他的,也只有她了。
一到红药居,雷菁就往床上盘腿一坐。
秦一多看了雷菁一眼,温雅的笑了笑:“谢谢。”
月简娘笑着坐在她身边,没有打断她的修炼。
莲步轻移,雷菁走到秦一多身边,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别难受,我陪着你,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明月心法,若想动人动心定乾坤,第一前提是,你自己的心必须时时刻刻,坚定不移。
那一刻,雷菁清楚的看到,袅袅仙她松了一口气。
良久,雷菁才收了功,深吸一口气,张开眼睛,看向月简娘:“骗好人的感觉真不好。”
午晴初嘴唇动了动,看着秦一多,良久,才抹着眼泪走向袅袅仙。
“你又没骗他。”月简娘已经在吃苹果了,漫不在乎的说,“至少说了一半真话啊。”
“小初,你过去吧。”秦一多微微拉开她的手,笑着说,“苍天有眼,黄土有灵,不是我做的,以后自会还我一个公道。现在,你帮我治好李长老,我们才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大恶人了……”雷菁叹气。
午晴初像被惊到的小猫,肩膀抖了抖,焦急的看着她的母亲,袅袅仙毫不留情的摇了摇头,她便又挣扎着看着她所倾慕之人。
“少来了……我见过的大好人早就死于非命了,想要活的久,就尽量不要当好人。”月简娘咬着苹果道。
“晴初,过来!”袅袅仙喝道。
雷菁安静的坐着,品味着这句话。
“秦哥哥……”午晴初拉着秦一多的袖子,漂亮的大眼睛里就像要滴出泪来。
所谓的好人,大概就是,秦一多那样的人吧,或者……以前的自己,也勉强算得上好人吧?
将手中药瓶递给身旁的午晴初,示意她过去李长老身边。
从来不忍心伤害任何人,信任所有人,就是好人吗?
秦一多站在原地,垂着眼帘,千夫所指,却动摇不了他眼中的慈悲。
结果,只会让自己受伤而已。
那么,他是不是还瞒着更多的事?他是不是还做了其他见不得人的事?
最后,只会让自己身边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而翘辫子而已。
这样一个谦谦公子,清雅卓绝,却能将勾引有夫之妇的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等我爹我哥见到我的时候,一定会把我屁股都打开花……”雷菁叹息道,“我已经当不了温柔善良体贴的淑女了。”
可是在这之前,秦一多白璧似的形象,早就裂开了一条缝。
但是,至少,还能见到他们,还能把他们从困境里救出来一家团聚,那样,肿一个屁股算什么……
若是李长老一早冲进梭台,指着秦一多的鼻子骂杀人凶手,必定没有什么信服力。
“少来!”月简娘第一个受不了拉,“雷叮当和雷子彦,他们有资格说吗?全世界听到他们名字就发抖尿裤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呸!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李长老淬了一口唾沫,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指着他直喘气,“仙丫头,快,快把这杀人凶手拿下了!回头……好祭奠刘长老他的在天之灵啊!”
“不可能!”雷菁正色道,“我爹外号弥勒佛,我哥说他被全京城的美人暗恋着,他们才不是坏人!他们是京城第一偶像!”
“李长老,这是怎么回事?”袅袅仙皱起眉来,几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浩然内力输入他体内,而秦一多更是立刻从袖中滚出一只小瓶,却刚向前几步,便被李长老喝止。
“呕呕……”月简娘直接把苹果给呕了,然后冲过来抓着雷菁的领子阴阳怪气的笑,“你丫是不知道你那对老爹老哥做了什么吧你!”
李长老目光带血,刺向秦一多:“秦一多!你还刘长老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