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这次他不是无意识笑，他收回手，掩住了唇。
——沈凌终于在薛谨（接连三次）的指点下找到了正确方向，继续摆着冲锋的架势冲进了优0库。
薛谨：……
伟大的祭司其实没怎么来过这种商场里的服装店，更别提什么男装区女装区了——但她不是没有出入过类似“服装贩售”的场合。
“我在生气，不能被摸头！现在先去给你挑衣服，我一定要给你挑衣服，这样你就可以把身上这套换下来了……”她咕哝着计算道，“你把衣服换下来我就会消气，消气之后你再摸我头，要摸足五分钟。”
寻求祭司赐福的人们千以百计，这其中，曾经有一个在普通世界权势滔天的仆人。
沈凌纠结地看着他的手，片刻，仿佛是下了什么大决心似的，后退了一步。
阴阳差错之间，因为某次教团内部的斗争，他直接越过管理层见到了祭司。
薛谨忍俊不禁，又笑了笑，并试图伸手摸摸她的头。
因为并未接触过猎魔世界，那个仆人并不知道寻求祭司赐福只需要和教团合作就可以——他把这件事直接理解成了“祭司是个巨大的人物，必须和讨好那些政界大人物一样拼命讨好对方，才可能获得赐福”。
“……哦。”
虽然发现祭司是个漂亮而年轻的女孩让他有点诧异，但在名利场上混迹已久的人物不会显露半点声色。
“你刚才夸了我好几遍可爱，害我把男装区方向忘了。阿谨再指一遍！”
他领着沈凌去了**，请来了一排花枝招展各有千秋的男人（沈凌就是在这时学会“包养”这个词，因为对方一直呱呱呱强调什么“想包养哪个都行”）；他还提前预约了不少高档服装店，把当季的什么裙装裤装都送到了她的眼前一齐排开，表示鞋子包包想要多少有多少……总之从各种角度下手，让沈凌看得眼花缭乱。
脸臭臭的。
因为当时教团内斗很严重，被派出来跟在沈凌身边的只有两位执事。
沈凌再次向服装店里冲锋而去，半晌，又冲锋回来。
卡斯卡特明显不会拒绝这些玩乐的好机会——她们默契地选择了放纵这个仆人的讨好，这某方面也导致了后期她们两个被高层关了禁闭，换成黎敬雪完全看护沈凌。
“我没有消气！我！走！了！”
更别提沈凌作为祭司现身的每一场宴席、每一场盛大典礼——沈凌从不需要去商场买衣服，人们会争相恐后地在她面前展示全世界最昂贵最高雅的衣服，只为了博得这位祭司的青眼。
“是吗。不买衣服了？不买衣服我们就去吃晚饭……”
虽然这位祭司只想把那些无聊的小布片挠开瞅瞅身体构造什么的。
她抱紧了自己的小包包，藏在帽子里的耳朵轻轻抖起来：“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消气哦。”
此刻，她是要“挑衣服”，而不是“挠开衣服”，沈凌自然而然认真回忆起了以前见过的种种，与衣架上的商品比较起来。
呸。
这一比较不得了。
沈凌：“……”
只见过世界顶级品牌、或私房纯手工订制的祭司大人，瞬间嫌弃地把商品挂回衣架。
和一觉睡到中午的感觉一样奇怪。
——丑死了，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只剩下普通的、戴着圆眼镜的家伙，站在她面前若有所思：“凌凌，我认真建议你不能再可爱了，莫名其妙发笑的感觉很奇怪。”
本喵穿的话倒没问题，巡视世界就要融入低等生物嘛，穿着也怪好玩的——
沈凌摇摇脑袋，那海市蜃楼般的景象一晃就消失不见。
但本喵怎么能用这种丑丑的破衣服去打扮本喵的第一仆人呢？
“……嗯，大抵是挺正常的吧。”
当年宴会里连本喵不稀罕看的仆人N号都穿得比这个好！
【你真可爱。我好开心。那，现在，我可不可以笑笑？】
沈凌又挑起另一件。
他稍稍歪头，温顺垂落的头发令人想起被晨雾笼罩的薰衣草田。
丑。
男孩拥有藤紫色的眼睛，安静跪坐在木制回廊上，长长的袍角像候鸟的翅膀那样在他身后铺开。
丑。
不知怎的，祭司眼前闪现出了一个自己似曾相识的男孩。
……都配不上阿谨！丑死了！
在沈凌眼中，是自己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仆人，第一次显露出“茫然”的意味。
——薛先生，刚送走了生气的妻子，才摸出手机准备发群聊，又发现妻子攥紧小包包嗒嗒嗒跑了出来。
他说这句时并不是平和叙述的口气，带着点自己也不清楚的迷茫。
两手空空。
“每次注视你，都会令我开心。因为妻子可爱而笑出来，大抵是很正常的事情？”
“怎么，还是不知道男装区的方向……”
“我想……”他慢慢地、慎重地整理出脑子里的东西，“凌凌，这是因为，你很可爱？”
“那些都不好看！我一件都看不上！”沈凌打断他，“阿谨，没有别的买衣服的地方了吗？”
薛谨新奇、迟缓地理清自己的思绪，再一次错过了沈凌口中冒出来的“包养”。
薛先生：“……凌凌，我带你来的可是优0库。”
那个仆人说的，“包养”就是“看上哪个男人就把他弄过来盖章宣布所有权”！
“所以？”
“你干嘛笑呀？”沈凌见这人发愣，又不依不饶问了一遍，“你觉得我很好笑吗？你觉得本……我包养不了你吗？”
“这里最便宜的男装上衣……”他扶扶眼镜，肉疼地说，“也要50块以上呢。”
而在那以后他新养了一盆风信子，新娶了一个老婆。
沈凌：“……”
似曾相识，与数月前某个下雨的地铁出口前的对话一模一样。
作为本喵的仆人，总是这么计较钱干嘛？
咦。
那种东西阿谨只要说一句话我可以全都给你堆成山送过来——可提了这么多次你总是拒绝拒绝！
【……我笑了吗？】
她鼓起脸，直接把不听话的仆人拽着一起往男装区跑：“我说了我来买衣服！我给你买！阿谨，不要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自己看看，这些衣服能看吗？能穿吗？太丑了，都太丑了！”
【你刚才笑什么？】
是是，你买，我付账嘛。
薛谨问出这句话后，又小小愣了一下。
薛谨顺着她点头，着实看不出那些衣服哪里不好了（全都是50块以上的好衣服啊）：“凌凌，那你在这些里挑出一件稍微满意的，我们去柜台付账，好不好？”
“……我笑了吗？”
他斟酌半天，拿出一件标价79的T恤，展示给她看：“你看这件……”
薛谨眨眨眼，还没说话，就又见沈姑娘调转枪口，对着他突突突道：“你刚才笑什么？”
沈凌：“丑。”
沈凌，一个就算穿好鞋穿好衣服，说话也能让他回想起她在沙发上乱蹦场景的姑娘。
“……那这件……”
每个字都包涵着激烈丰富的情绪，每次停顿都会变化生动的表情。
“丑。”
真好。
“……凌凌，听话。”
【保持沉默。】
薛谨向她指指自己身上这件兜帽衫，试图说服对方：“这件衣服也就两百多块，但它是我最好的衣服了。你想想看，以前我的那些衣服你是不是很喜欢？还扯在一起搭窝？凌凌，无论是什么价格的衣服，我都不会穿得太难看……”
……为什么她永远有这么丰富激烈的情绪呢？
这倒是实话。
【这是规则。】
薛谨工作期间的服装会附带各种符文效果，基本在猎魔公会交易区使用渠道获得的——所以他在自己的常服上着实没什么关注，虽说衣品不错，但总体要求还是整洁得体。
每个咬字都像是蹦出来的，含着浓浓的杀气——知道的明白她只是去给自己挑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端着枪要和阶级敌人来一场突突突。
就薛谨的颜值与身材而言，就算套用了符文眼镜的遮蔽效果，任意一件不是很奇葩的衣服在他身上都显得极好。
“好！的！再！见！”
要么衬衫长裤，要么兜帽夹克，遮得严严实实，甚至从来没有露出任何一小块脖子以下皮肤。
薛先生：“……凌凌，进店右转，找不到可以问服务员，不用对我道歉。”
……这某方面还给薛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后来不得不把符文眼镜的遮蔽效果加大再加大，因为就算是穿着料子最差的衣服出门，女方也会惊艳地在他的身上扫几眼。
“男装区在哪里？”她咬牙切齿道，“我走错了！对！不！起！”
身材气质比起脸要更难遮蔽，天知道薛谨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让自己的伪装体格也能变成普通人状态。
薛谨揉揉眉心，刚打算掏出手机去群聊里问问，就见沈凌又以冲锋的架势冲了回来。
仅靠一副符文眼镜，他都觉得猎魔公会应该给自己颁个世纪发明奖。
女人的心思。唉。
沈凌却听不出这货话里淡淡的怅然，也察觉不到那些薛谨朋友一听到就想打人的“困扰”。
再怎么像小孩，她也是个女人吗……
思维简单的漂亮妻子直接道：“我当然知道阿谨穿什么都好看！那是因为阿谨本身就特别特别好看呀？”
头疼。
薛谨：“……”
身为祭司不愿意和孟婉处在同等地位？
“但是阿谨好看不代表我就可以给你买丑衣服敷衍！你以前那些衣服都有你的气息了，我当然很喜欢，因为有你气息的东西我全都很喜欢——但这些东西可没有你的气息，它们只是纯粹的丑东西！我要给阿谨买就一定要买最好看的才行！”
小动物的领地意识？
薛谨：“……”
是因为对玩具的占有欲？
“走走走，阿谨，这家店我不逛，你带我去上面几层楼看看，我记得上次来时有个叫‘楼层导购图’的东西……”
所以，沈凌这次是为什么生气？
薛谨伸手按住了沈凌的肩膀。
他目送沈凌攥着装好购物卡与零钱罐的小包，以冲锋的架势冲进了店里，不得不感到一点困惑。
沈凌不解地看看这双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薛谨明智闭嘴。
“凌凌。”对方的表情掩在厚厚的镜片里，口气空前凝重，似乎是要认真教训她。
沈凌瞪了他一眼。
沈凌缩缩脖子。
没心没肺の超实用主义者发言
“你出门的时候，戴戒指了吗？”
“其实真的没必要，明天衣服就晒好了，身上的兜帽衫也挺……”
“啊？”
……就算不需要花钱，手里有现成的购物卡，还是肉疼啊。
沈凌迷茫地想想，“我好像塞到沙发垫子下了……”
佛系老爷爷觉得，掏钱消费积木、玩偶、美食或女装把老婆哄好是有必要的，但花钱给他自己买衣服完全没必要。
“凌凌，我有说过，不戴好有惩罚吧？”
妻子生气归生气，买东西归买东西——但要具体看她买的是什么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对面仆人按住她肩膀的手上滑到了脸颊，把她缓缓扶成微微上仰的状态。
薛谨默默站在优O库的门口，默默拿出沈凌的斜挎小包——那里面装着自己刚从陌生垃圾那儿讹到手的3000元购物卡，还有沈凌坚持要带上的布朗熊零钱罐——默默递给沈凌。
对视。
“给！我！包！”
俯身。
“凌凌，你饿了吧，我们还是先去吃饭……”
贴近。
【C市，中心商场，晚上七点整】
触碰。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