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什么李呀,”李原有点儿生气,“现在,茅炳春和甘必强之间产生联系了吧。”
许莺有些结巴了:“那,老李……”
聂勇有些迷惑:“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李原微微摇了摇头:“你们俩呀……”
李原说:“他们俩都上这几个论坛当然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他们俩都只上这几个论坛就有很大问题了。我怀疑,他们之间有联系,具体的内容跟这几个论坛有关。”
许莺和聂勇同时傻掉了。
“这个……”许莺和聂勇有些迟疑,“可怎么证明呢?”
李原拿出那张纸,展开了放在桌上敲了敲:“你们都没看出来,这几个网址在甘必强的电脑里也有?”
李原摆摆手:“这不是你们的事儿,我去找人去。”他拿起那张纸,“你们俩,还是接着看监控吧。”
许莺和聂勇同时觉得李原这语气有些不太对头,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儿,只能茫然地看着李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李原上了楼,径直去了马剑的办公室。门开着,马剑坐在里面看资料。李原没敲门,径直走了进去坐在沙发上。
李原看看她:“没什么太特殊的?你俩仔细看了没有。”
马剑瞥了他一眼:“嗯,怎么有事?”
许莺抬起头:“嗯,那就是几个论坛,上面没什么太特殊的内容。”
李原说:“有啊,大事儿。”
李原问:“怎么样,那几个网址查的?”
马剑把资料阖上:“什么大事儿?”
李原进了办公室,许莺和聂勇正对着显示器愁眉苦脸地看监控。
李原说:“有人在盯我的梢。”
眼看着时间到了十点钟,李原的嘴角微微挑起,轻蔑地笑了一下,然后开车回了局里。
“盯你的梢?”马剑皱起了眉头,“你有什么可让人家盯梢的。”他显然不相信李原。
李原待了一个多钟头,期间他一会儿看看酒店大门口,一会儿又盯着头上205房间的窗户。在这一个多钟头里,茅炳春和康玉霞都没有从酒店的门口出来,反倒是205的窗帘,经常会被人轻轻地撩起——虽然撩起的幅度很小,但并没有逃过李原的眼睛。
李原却一本正经:“这是绝对是真的。而且,”他神神秘秘的,“盯梢我的车和帮林妍搬行李的车是同一辆。”
李原回到车上,想了想刚才茅炳春那一通无明火,不觉有些好笑。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直坐在车里。
马剑看着他:“这说明什么呢?”
他说完,也没等茅炳春说什么,便转身而去了。
李原往沙发上一靠,二郎腿一架:“这说明我在调查的案子可能背后有很厉害的内幕,我可能……”
茅炳春越说越激烈,一时惹得大堂里人人侧目。李原倒不觉得尴尬:“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您吃您的早餐,搬家那事儿,您要想让我帮忙,随时可以跟我联系。”
马剑立刻打断了他:“得了吧,什么黑幕,还你可能,你可能什么?被人暗杀?别把你想得多不得了,你充其量就是个小警察,查的就是一般普通杀人案,犯不着人家用恐怖手段对付你。”
“您方便,我不方便。”茅炳春瞪大了眼睛,“你们警察可真有意思。说不让人住就不让人住,说能住了,又恨不得立刻把人给撵回去。我们当小老百姓的还有一点儿自己的权利没有。我今天不想搬,您听明白了吗?麻烦您赶紧回去忙您的去,我现在要吃早餐,您在这儿影响我的食欲行不行?”
李原看了马剑一眼:“我是个小警察,这点大家都知道。可这个‘普通的杀人案’,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他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把李原一顿数落,李原倒也没往心里去:“今天不是正好方……”
马剑见他两眼忽然贼光乱闪,立刻冷笑了一声:“不是吗?难道你查的案子里头,还有什么翻江倒海、通天接地的不成?”
茅炳春相当不快:“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要回去的时候自己回去就行了。您不是警察吗?不去查案子,却跑来帮我搬家,你们就是这么花纳税人的钱的?那么大个案子还摆在那儿呢,你们早点破案,我们心里也踏实不是?你让我这样回去住,就算是你帮我搬的家,我也没法跟你说谢谢,你说是不是?”
李原一笑:“翻江倒海,通天接地倒说不上。不过嘛,这次这个案子查着查着,忽然上头一声令下,不让查了,这种事倒是没见过。”
李原却很殷勤:“您准备什么时候搬回去,东西多吗?我正好有车,可以送送您。”
马剑看了他一眼:“是吗?”他显然不是在发问。
茅炳春有些猝不及防:“你……还没走?”他随即便显出不悦的神情。
李原说:“当然是了,去年的两个案子,一个韩琼艳,一个华俊鹏,这两个案子牵涉的面那么广,不也照样查下去了。眼下这个案子,刚有点儿眉目,说停就停了,是不是说明这背后的人比华占元还不好惹?”
李原径直迎了上去:“您好。”
马剑看了看他:“你能别瞎猜吗?这种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以为是哪个领导说一句话就不查了,这是有正式文件的。”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往楼梯口的方向看了看,那里没什么人上下。正在他犹豫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电梯门却开了,康玉霞挽着茅炳春的手臂郎情妾意地从里面出来了。
李原不依不饶:“也就是说,所有领导都认为,这个案子就放在那儿,变成个悬案,烂在纸头上就完了,是吧?这岂不更说明,这案子背后牵扯的人不好惹。”
他做完这些事情,把那张纸小心地折叠起来放进自己的衣兜,然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八点四十三分。
马剑十分生气,但还是得耐着性子:“这种事情,我不可能向你解释什么,但是,你要知道一点,案子不是说完就完的。有些案子,不是光靠调查寻证就能破得了的。它一定会受到某些干扰,这些干扰,和案子本身无关,也和你们这些基层干警无关。怎么处理,不是你的事情。你们要做的,就是听命令,懂了吗?”
李原挂上电话,把那张纸上的几个网址用短信发给了许莺。
李原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懂了,意思就是,案子该查还是得查,但不能给领导添麻烦。”他说到这儿,忽然眨巴了两下眼睛,“是这个意思吗?”
许莺“嗯”了一声:“行。”
马剑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挥手:“滚。”
李原说:“对了,还有点儿事儿,你们得帮我查一查。我等会儿用短信给你发几个网址,你看看都是什么网站。”
李原立刻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给他敬了个礼:“是,立刻滚。”
许莺不觉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们再看看。”
他刚一转身,马剑又叫住了他:“站住!”
李原说:“应该不会,这个车型在咱们这儿卖得也不是很多,再加上还贴了膜,又没有车牌照,特征也还算明显了。嗯,你们可以只关注那些在殡仪馆附近停过的车,如果仅仅是路过,可以忽略掉。”
李原回头看了看他:“领导,我该滚了。”
许莺连忙说:“可是,老李,晚上还好说,白天的话,殡仪馆门口应该会有很多这样的车出现吧。”
马剑瞪他一眼:“甭废话,把那辆车的基本信息还有你掌握的相关情况,告诉我,我安排人帮你查查。”
李原想了想:“嗯,这样吧,查查4月12号晚上到4月13号凌晨,锦绣园小区外面有没有这么一辆车。还有,查查4月24号白天,殡仪馆门口有没有这样的车出现过。”
李原说:“我已经让他们查了,可是这辆车既没牌照,也看不清车里人的面容,还很会躲监控,连从哪儿来的到哪儿去的,都不知道。”
许莺说:“那……还有什么要查的吗?”
马剑问:“没牌照,你就知道一定是把林妍的行李接走的那辆车?”
李原说:“嗯,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李原说:“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许莺说:“这倒也是,不过光凭这个也不能说明就是一辆车吧。”
马剑说:“这样吧,你把这两辆车的相关资料都整理一下给我,我找部里物证鉴定中心的帮帮忙。那边我还有几个熟人,想办法让他们尽可能往前安排,能少排两天队就少排两天。”
李原说:“至少还有一点吧,这两辆车的窗户上都贴了膜,看不见里面坐的人。”
李原大喜过望:“谢谢领导。”
许莺犹犹豫豫的:“看车型倒是差不多,应该都是桑塔纳3000,不过,也没别的特征了……”
马剑说:“甭废话,这也就是凭我这张脸。”
李原“嗯”了一声:“你找份地图,把他来去的路线都标出来,等我回去看去。”他迟疑了一下,“比对了这辆车和接走林妍的那辆车了吗?”
李原再次敬礼:“谢谢领导的脸!”
许莺说:“他是从南边过来的,但离开的方向却是往北。”
马剑真怒了:“滚!滚!滚!”
李原问:“他从哪儿来的,又到哪儿去?”
李原大声说:“是,一定滚。不过……”他拿出那张写着网址的纸,“能麻烦领导帮忙再查查这个吗?我觉得那俩孩子肯定查不出什么来。”
许莺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迟疑:“说起来,他来的方向和去的不一样。”
李原高高兴兴地回了办公室,大声对许莺和聂勇宣布:“你们不用看监控了。”
李原问:“他是从哪儿来的呢?”
许莺和聂勇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他:“老李,怎么了?”他俩一点儿都没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但也没觉得这是个坏消息——监控看得太多,脑子都有点儿麻木了。
许莺说:“说起来,他应该是在四点半前后到的。”
李原说:“把那辆黑色没牌车的监控资料,还有你们查到的东西,都收好,装好箱,做好标记,写好情况说明,送到部里查去。”他忽然想起什么来,“我刚才说的,4月12号晚上锦绣园小区门口,和4月25号殡仪馆门前的监控里,有没有发现这辆车?”
李原“嗯”了一声:“他是什么时候去的兴茂龙泰呢?”
许莺说:“4月12号晚上锦绣园小区门口倒是有这么一辆车,现在正在看。4月25号殡仪馆门口的监控,我们还没找到。”
许莺说:“他一直开到郊区去了,后来有一段路没有监控,就彻底找不着他了。”
李原看了她一眼:“还没办手续吧。”
李原问:“他开到哪儿去了?”
许莺点点头:“嗯,4月12号晚上锦绣园小区的监控早都作为证物拿回来了,4月25号殡仪馆门口……谁想得到呢?”
许莺说:“你在荷香园小区下了车,他直接就开走了。”
李原点了点头:“这样吧,聂勇去办手续,调这段录像,最好今天就能拿回来。许莺,你来收拾这些东西。”
李原问:“在荷香园小区他待了多长时间?”
俩人点点头,同时说了个“好”。
许莺说:“后来,你坐的那辆出租车出来之后,那辆黑车一路跟着你去了你们家那个小区。你进去之后,那车没马上走,而是在你们家小区附近的一个小胡同里等了一会儿。后来,你出来打上车走了,那辆车又跟着你一直去了荷香园小区。”
聂勇离开了,许莺开始整理这些录像光盘。她找了个装打印纸的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给光盘做目录和标记。
李原“嗯”了一声:“后来呢?”
她刚写了两笔,李原又嘱咐了一句:“这些光盘上的内容,你全给拷下来,咱们手里留个备份。”
许莺的回答倒是很干脆:“老李,前天晚上确实有辆黑色的轿车跟了你一路。从兴茂龙泰你上出租车,跟着你先到了省师大。不过他在师大并没有跟着你进去,而是在你进校园的那个门对面等你来着。”
许莺看了看他:“咱还留备份啊?”
李原在闲庭宾馆的程控室转了一圈,拿着几张纸出来,又回到了大堂。他往沙发上一坐,给许莺打了个电话:“喂,许莺,昨天的监控查得怎么样了?”
李原说:“当然了,万一他们那边老也出不来结果怎么办。”
李原说:“您能带我去一趟吗?”
许莺想了想,好像也确实在理,便开始一张一张地往电脑的硬盘上拷这些录像。
小姑娘说:“他在程控室。”
李原这才往椅子上一坐,不知怎么的,他有点儿小兴奋,坐下来之后,他的脑子开始慢慢有些降温。
李原点点头:“嗯,就是负责网络维护的。”
这一冷静,他迅即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那辆车的来回路线图,你标出来了吗?”
小姑娘有点儿傻了:“负责IT?”
许莺的脑子已经有点儿不够用了,她反应了一下才说:“哦,你说那张图,画出来了。”
李原问:“你们宾馆负责IT支持的是谁?”
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全市地图——这张地图比较大,放桌面上太占地方,所以她把它卷起来放进了柜子里。
那个小姑娘立刻紧张起来:“是,我就是。”
许莺在桌子上把地图摊开,那上面,她已经用记号笔标出了那辆黑色轿车的行进路线,在一些关键的地点,还标记了那辆车经过的时间。
房门随即又关上了,李原下了楼,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到了前台。他把警官证给一个前台的小姑娘看了看:“你就是值班经理?”他看到那个小姑娘胸牌上写着“值班经理”四个字。
李原看了看地图上方,那辆车在晚上十一点多到达了一个叫“清溪桥”的地方就没了踪迹。李原指着地图问许莺:“这是个什么地方?”
李原笑了笑:“好的,您接着休息。”
许莺说:“这儿原来是一条河,上面有一座石桥。石桥这边的十字路口还有监控,那边就没有了,所以到这儿就追不下去了。”
茅炳春揉了揉眼睛:“行了,我知道了,您请回吧。”
李原微微点头:“我记得这桥对岸是老机床厂是吧?”
李原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种事我们必须当面通知。”
许莺有点奇怪:“老机床厂?地图上没标啊。”
茅炳春立时满脸不悦:“就这事儿啊……你们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李原说:“老机床厂前年已经搬迁走了,这儿现在除了几个废厂房外什么也没有。你这是今年的新旅游地图,当然没标了。”
李原说:“是这样,我是来通知您,我们的勘查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您可以回去住了。”
许莺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嗯,这好像还是省城治理污染的标志性工程呢。”
茅炳春说:“什么事儿啊?”
李原对“标志性工程”一类的字眼并不感冒,他顺着那条黑线一直看到了地图下方,在那条黑线开始的地方,是南郊一个叫“北港村”的地方。
李原笑笑:“嗯,有点儿事情要通知您一下。”
李原看着这个地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韩明艳打了个电话:“小韩,有件事我得问你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门才开,茅炳春那张一看就没睡醒的脸出现在门缝里。他上下打量了李原一下:“是您啊,有事儿?”他好像才认出李原来。
韩明艳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什么事儿?”
李原大声回答:“市局刑警队的,麻烦您开下门。”
李原说:“那天你们徐总和邱茂兴会面的地方,应该是曲水流觞吧。”
过了一会儿,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李原便再次按响了门铃,这才有人应了一声:“谁呀?”那声音懒洋洋的,还透着几分不情愿。
“是啊。”韩明艳有些不知所措,“您是,怎么知道的?”
李原一早就开车去了闲庭宾馆,他把车停在205房间的窗户下面,然后上了楼八点不到,他已经按响了茅炳春房间的门铃。
李原挂上电话,用手指重重地戳了戳“北港村”这三个字,曲水流觞就在它继续向东五公里左右。当年,华占元为了替那些到曲水流觞来纸醉金迷的客人保密,想尽一切办法使得它周围五公里以内没有安装一个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