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追问道：“那你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薛文杰说：“我穿什么戴什么，法律也没规定吧。”
薛文杰一脸的无所谓：“我又没认出你来，再说我也不是跑，就是不想继续待下去而已。”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还是那样，什么话到你嘴里都那么难听。”
李原有点恼怒：“出去逛逛就打扮成那个样子？”
李原想反驳什么，何晓推门进来了，他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何晓把车钥匙交给李原，李原抬头看看她：“那车好开吗？”
薛文杰笑笑：“刚回来，想出去逛逛，正好走到那儿了而已。”
何晓一笑：“有点儿肉。”
这句话说得李原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了，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但看了看薛文杰，他把话强忍下去，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今天去那个抛尸现场干什么？”
李原有些无奈：“你是开奥迪开惯了吧。”
薛文杰笑了，笑得有些悲凉：“对于我来说，不是。”
薛文杰忽然拿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喂，孙局，我是文杰……是啊，我刚回来……嗯，怎么样，最近聚聚……行啊，您定日子吧……对了，李原在我这儿，今天碰上了……是挺巧的，我也没想到……行，我知道了，回头我跟他说一声……那行，那先这样。”
李原说：“那可是凶宅啊。”
薛文杰放下手机，对李原说：“对了，今天那儿到底是发生什么案子了？”
薛文杰点点头：“是。”
李原说：“杀人案。”
李原问：“你买的？”
薛文杰问：“有什么细节方便透露一下吗？”
薛文杰迟疑了一下：“荷香园小区，唐琳娜原来住的那套房子。”
李原摇摇头：“我也是刚到现场，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你到这儿来了。”
李原环顾四周：“可你有时间准备这些东西……你们现在住哪儿？”
薛文杰“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他似乎没有听出李原的话里隐含的意味。
薛文杰苦笑一下：“我们基本上是被扫地出门的，哪儿有那个时间。”
李原却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拍了我肩膀一下？”
李原问：“你就这样把他带回国了，也没事先帮他准备一下？”
薛文杰看看他，回答得很沉稳：“是啊。”
薛文杰说：“十五，他中文不行，国内没有合适的学校，我准备过两天先把他送进语言学校去学中文。”
李原的口气忽然变得冷冰冰的：“那你刚才怎么说没认出我来？”
李原忽然开始有点同情薛文杰了：“孩子多大了？”
薛文杰一笑：“我就就是觉得你太碍事，想让你稍微让一下，没想到这么巧，拍的是你的肩膀。”
薛文杰用手指梳了梳头发，似乎有点苦恼：“不知道……”
李原喝了一口茶水，忽然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好吧，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茶。”
李原问：“你把他带回来，那他上学怎么办？”
薛文杰坐着没动：“这就走了？”
薛文杰点点头：“老家伙死了，里美的弟弟也不愿意我们两个人在他们家待着，怕我们分遗产，我就把他带回国来了。”
李原“嗯”了一声：“估计回去还得开案情分析会。”
李原说：“怎么，你把儿子也带来了？”
薛文杰点点头：“好吧，那我就不送了。”
里屋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声音，李原不免抬头张望了一下，但房门关着，他什么也看不到。薛文杰说：“嗯，那是我儿子，不用管他。”
李原走向门口，，何晓在后面说了句“李警官，再见”。李原回头看了看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好自为之呀。”
李原不由得语塞了，薛文杰说：“喝点茶吧，这茶不错。”
何晓嫣然一笑：“我一直都很好自为之。”
薛文杰忽然大笑起来：“人家不会跟你认识的，你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有过朋友。”
李原下了楼，开上车回去了——何晓找的停车位就在电梯旁边，他一眼就看到了。
李原觉得似乎抓住了薛文杰的痛脚：“什么样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
李原一回市局，马上去了孙局的办公室，却看见廖有为也在。孙宝奎一见他，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不在现场待着，跑到薛文杰那儿去干什么？”
薛文杰说得含含糊糊地：“嗯，都是借的朋友的钱……”
李原吭哧了一声：“我在现场碰上他的。”
李原说：“那你这房子，还有那车……”
孙宝奎一皱眉：“他跑到那个现场去干什么？”
薛文杰笑起来：“发什么财，东宫家的钱我一分也没带出来，等于是净身出户。”
李原摇摇头：“我不知道……”随即他便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汇报了一遍，然后掏出那把车钥匙，“那部车得让技侦去查查看，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李原呷了口茶，尽量不表现出羡慕嫉妒恨来：“怎么，在日本发财了？”
孙宝奎越听，脸色越凝重，用红色座机拨了个号：“喂，我是孙宝奎，让程波来一趟。”
薛文杰倒了两杯茶，把一杯推到李原面前：“不是租的，是买的。”
孙宝奎挂上电话，这才问廖有为和李原：“你们对薛文杰这次回国怎么看？”
何晓拿着车钥匙出了门，李原看了看这个房间：“你租这么大个房间干什么？”
李原对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茫然地看了看孙宝奎和廖有为。廖有为旋即回答道：“我觉得他应该是长住。”
李原掏出车钥匙递给何晓：“小心点儿，我那是公家的警车。”
孙宝奎用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写字台：“还有呢？”
何晓“嗯”了一声，把茶具摆在茶几上。薛文杰这才对李原说：“行吗？”
廖有为说：“按照他所描述的情况，他自己也没什么钱，但能雇得起人，而且刚刚回来一天，住处、办公地点、车就都备齐了，应该有人在经济上支撑他。”
薛文杰回头对何晓说：“小何，你下去把李警官的车停到车位上。”
孙宝奎点点头：“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李原摇摇头：“没有。”
廖有为和李原一时陷入了沉默，良久，李原才说起另一个话题：“我觉得，他回来应该是想干点什么，但他不会真正参与到犯罪中去。”
李原坐在薛文杰对面，薛文杰才接着往下说：“我是昨天才回国的……对了，你的车停在停车位上没有？”
孙宝奎看看他：“你相信他上次走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薛文杰反手把里屋的门带上，这才坐在茶几旁边：“小何，给我们泡壶茶吧，泡大红袍。”然后转向李原，“坐下聊。”
李原点点头：“这点我还是信得过他的，他的心态有问题，但人品应该没什么问题。另外，他把儿子也带过来了，更让我觉得他不会让自己陷到麻烦里去。”
李原却不理她，转而问薛文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孙宝奎叹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何晓这才站起来：“李警官，您这可冤枉我了，我当时可是全心全意配合的。”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孙宝奎说了声“进来”，程波应声而入。孙宝奎对他说：“把李原的车从里到外好好检查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
李原悻悻地说：“这丫头当初就是听了你的话，才不配合我们的……”
程波愣了一下：“连发动机也要查吗？”
里屋的门开了，薛文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哈哈笑着：“老李，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孙宝奎点点头：“每个零件都不能放过，现在就做。”
李原迟疑了一下，忽然说：“薛文杰在哪儿呢？”
程波显然是有点犹豫，孙宝奎又补充了一句：“分尸案的痕迹检验可以稍微往后放放。”
1508就在电梯附近，李原直接推开虚掩着的门进去。屋里分成里外两间，外间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个办公桌外，还有一张茶几，几把椅子，一个小姑娘坐在办公桌后面。李原一进来，这小姑娘抬起头：“李警官，你来了？”她完全没有一点儿惊诧，倒似乎是一直在等着他来。李原心里一惊，他刚才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眼熟，现在又仔细看了看，猛然想起来她是何晓。
程波无奈：“好吧，我马上安排人。”
李原把便签纸拿在手里，现在对方挑衅的意味越来越明显。他想也没想，便按了电梯的按键，旁边的一部电梯门开了，李原进去，按了15楼。
程波走了，孙宝奎又问李原：“薛文杰和那件案子有联系吗？”
李原连忙跳下车，电梯门却已经关上了。李原走到电梯门前抬头看了看，只见电梯一路扶摇而上。李原皱了皱眉，再一低头，却发现电梯旁边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1508”。
李原摇摇头：“不太好说，他始终没有提那案子一个字。”
幸好车库的路线比较单一，李原按照指示又拐了两个弯，却发现那辆奥迪已经停在了停车位上。李原再一抬头，不远处的电梯正要关门，门里站着刚才那个满脸胡子的人。
孙宝奎有些感慨：“这个薛文杰，总是让人这么看不明白……对了，你刚才说他的儿子来了，还没找着学校？”
不料奥迪忽然又开始加速，连着几个急转弯，轮胎和地面之间发出凄厉的摩擦声。李原立刻感到有些心惊肉跳，他一面跟着加速，一面猛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带进了圈套。他随即抬头看了看后视镜，后路却依然畅通。他横下心，一定要看看前面那辆奥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再看那辆奥迪，七拐八拐地又没了踪影，这让李原多少有点头疼——奥迪的司机显然很熟悉这个地下车库。
李原点点头，说了个“是”。
现在已经到了城区，虽然不算高峰期，但路上还是有些车。奥迪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开着，李原也不敢造次，只是在后面跟着。两部车一前一后，到了一个写字楼，奥迪一头扎进了地下车库，李原也紧跟了进去。
孙宝奎接着说：“那咱们也帮帮他吧，都是老同事了。”
等李原开出收费站，却看到那辆奥迪正停在路边。他正打算开过去看个明白，那辆奥迪却又发动了，李原只好继续跟着它。
李原想了想：“怎么帮他呢？”
开了几分钟，那辆奥迪忽然猛地一加速，把李原远远甩在后面。李原眼睁睁地看着它绝尘而去，却无可奈何。再看那辆车一拐弯，已经从前面的收费站下了高速，李原也只能不抱希望地跟了下去。
孙宝奎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薛文杰的电话：“文杰，我听李原说，你把你儿子也带来了是吧……是啊，学校找好了吗？……还没有啊……你孩子中文怎么样啊？……我正好有个朋友开了个语言学校……是啊，回头我先把招生资料给你看看吧……行，你想过来看看。好啊……想明天就过来，行，来吧，我在办公室……行，我让他们别出去……行，那明天见。”
李原的警车牌照不用缴费，紧跟奥迪也上了高速。奥迪一上高速就开到了一百四十迈，李原的车差点儿意思，开到一百二十迈的时候开始有点发飘，他怕出意外，只好保持着一百迈的速度。再看前面的奥迪，速度忽然慢了些，和李原的车基本上一样了，而两部车之间的距离也保持在二百米左右。这让李原有点恼火，因为他感到对方似乎是在有意向他挑衅，但他还是压住了自己的火气，保持着车速，紧跟在奥迪的后面。
孙宝奎挂了电话，对廖有为和李原说：“明天薛文杰要过来，你们都别出去了，跟他叙叙旧，明天正好星期五，晚上你们哪儿也别去，一起吃个饭吧。”
李原紧锁双眉，一脚油门，车速就上了五十迈。前面的奥迪开了没多远，突然一拐弯，在收费站领了张卡，便上了环城高速。
李原心里多少有点不太痛快：“那个，孙局，这还有案子呢。”
他这边刚刚给车打着火，奥迪已经开了出去，李原生怕跟丢了，连忙跟了上去。那辆奥迪却好像不急不忙一样，眼看李原的车开动了才开始加速。
孙宝奎看看他：“今天也有案子，你不也跟着人家跑了。现在这案子连受害者的身份都没搞清楚，你出去能干什么。”
李原下意识地往上凑了一步，那个人却往后退了一步。李原又上一步，那人再退一步。李原紧走几步，那人忽地拉开旁边一部奥迪的车门跳了上去，随即那辆车便开始发动。李原不暇多想，连忙跳上自己和许莺、聂勇开来的那辆。
李原一时语塞，廖有为插进来问道：“孙局，让他过来合适吗？”
他的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李原回头一看，一个人影倏然而逝。李原心里一动，连忙挤出人群，却看见不远处一个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的人，正看着他。
孙宝奎把视线挪到廖有为身上：“有什么不合适的？”
看来尸体够惨的，说不定已经高度腐烂了——李原这么想着，往后又稍稍退了退。
廖有为郑重其事地说：“咱们现在可不知道他回来是想干什么，就这么让他到局里来，这可有点……”
李原把车钥匙放在兜里，远远地往下面看。警戒线里早已经站了几个警察，中间有一个条纹编织袋。许莺和聂勇虽然带着口罩，但走着走着就把手掩到了嘴上。
李原也紧着帮腔：“是啊，就现在来说，他也在案发现场出现过，而且形迹可疑，咱可不知道他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聂勇苦着脸把车钥匙掏出来放在李原的手上，然后和许莺先做了做准备，尤其是戴上了口罩，这才慢慢地往下面蹭。
孙宝奎摆摆手：“你们别老是草木皆兵的，弄得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都是老同事，有为你跟他还是警校的同学。咱们是警察，虽然老是跟罪犯打交道，但心态不能阴暗……”
聂勇和许莺对视了一眼，俩人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去好还是不去好。李原却在旁边说：“你俩赶紧下去吧，多好的实习机会。对了，把车钥匙给我留下。”
孙局一开始摆大道理，廖有为和李原心里都开始有点发毛。俩人又不能说什么，只好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谁知道孙局说到这儿却不往下说了：“过两天我得去省厅上班了。”
顾馨蕊正拎着大箱子从他旁边过，听见这话，不禁哼了一声，但她没说什么，径直走了下去。
廖有为张了张嘴：“那这边怎么办？”
李原一听这话就不愿意往下走了，他看了看聂勇和许莺：“你俩先过去吧，我等会儿。”
孙局说：“这边又不是完全离不开我，再说我现在是每周三天在这边，两天在厅里，这个时间也不会太长，估计年前新局长的任命就会出来。过完年，新局长就会上任，这边的事情我就彻底不管了。”
那个警察说：“今天早上接到报案，有人发现这儿埋了一个编织袋，里面装着碎尸。”
对这件事，李原只能保持沉默。孙宝奎已满五十八周岁，到了退二线的岁数了。由于这个原因，元旦节一过，他就被任命为省厅的副厅长兼纪委书记了。在这个任上再干两年，他就可以正式退休了。
市局的人赶到时，山坳里的草丛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外面围了不少附件来看热闹的乡民。李原没急着下去，而是先问旁边派出所执勤的警察：“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