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经理你要外出？”
———
听到张微的话，市场部里留下的几人都吃了一惊。
“要赶上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现在都十一点了，下午就要开会啊。”
他心慌意乱的碎碎念着。
陆春来看了眼头上的钟。
“一定要赶得上。”
“是出了什么事吗？”
起先，崔皓还是用走的，而后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更是小跑了起来。
“我家请的保姆，不知道给我的孩子们喂了什么，早上十点他们都没醒过来。我婆婆见情况不对，打电话叫了120，一转头保姆见势不妙跑了。”
他一改平日里斯文的样子，猛地站起身，一把打开抽屉拽出车钥匙，大步地朝着办公室外而去。
她强忍着心头的慌乱，向部下们解释着。
“艹！”
“现在就我婆婆一个人在家，我家有两个孩子，她一点主意都没有，打电话让我回去。”
大概挣扎了三分钟左右，他终于坐不住了。
因为一路小跑上来，她早上精心整理好的头发已经凌乱了起来，原本熨烫平整的筒裙也是皱巴巴的。
崔皓脸色一变，谢过后挂上了电话，坐立不安起来。
她自怀孕以后就很少穿高跟鞋了，刚刚台阶上崴的那一下，更是让她的脚踝也扭了，走路都一瘸一拐。
那边接电话的是陆春来，直接告诉他江山出去了。
但是现在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些上面，早插着翅膀飞回了家。
崔皓拨通了内线。
“那您赶紧去！”
“你好，请问是市场部吗？我找江山。”
陆春来也是有孩子的人，闻言吓了一跳。
他将文件往桌子上一抛，伸手拉过桌上的电话。
“孩子重要。”
毫无意外的，当他回到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又是空无一人。
“经理你先走吧，剩下来就是我和李子豪重制PPT的事，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开发部的员工都是有后台的人，除非有任务在身，否则很少呆在办公室里，就连崔皓其实很多时候也都在外面跑各种手续，什么预售许可证、开发许可证，还有各部门需要的证照都得他去跑腿。
雷磊听了缘由也赶她走。
崔皓和童威的助理保证着，抱着文件回了自己办公室。
“我们可以的。”
“好好，一定！”
“我等会儿在路上给童总打个电话请假。”
“那你得请我吃饭！”
她说到童总，就想到刚刚王娜“警告”她的话，心里不由得闪过一阵不安，但孩子们的安危还是占了上风。
“等我完善了我再送来，别跟童总说我来过啊，回头又要说我毛躁。”
“我一定在下午三点之前赶回来，你们有什么情况电话联系！”
崔皓笑着打着哈哈。
“张经理，我平时练射击时认识了几个警察朋友，要我打个电话请他们帮忙吗？”
“我刚才检查了一遍，发现还有个流程出了错，现在交上去肯定要挨骂。”
赵军倒是注意到别的，“如果不找到那个保姆的话，也不知道她到底喂了您的孩子什么东西吧？”
“不过我看他回来的很快，应该没打起来。咦，你不是要送文件吗？”
张微没想到赵军说的是这个，当下露出感激的神情：“那太谢谢你了，我婆婆已经报警了，不过要是有专业的人帮忙的话，应该会更快些。”
那助理耸耸肩。
“行，您先去吧，等会我让他们打电话联系你。”
“这我就不知道了，童总自己去的，大概是怕影响不好，毕竟现在都是他的手下嘛。”
赵军也替她着急。
“打起来了？市场部所有人都在打吗？关销售部什么事？”
张微安排好事情，急匆匆抓起自己的包和风衣，飞奔了出去。
童威的助理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听说市场部出事了，下午要开报告会，PPT和原始文件全丢了，市场部和销售部为这个事打起来了，童总刚刚还去调停呢！”
“小心点！下楼慢点！”
“你嘴严，我和你说，你别传出去啊……”
陆春来担心地在后面喊。
崔皓抱着文件，像是闲着没事般和童总的助理闲谈着。
等那噔噔噔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市场部里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凝重的表情。
“我刚才上来的时候遇见了张经理，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你消息最灵通了，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也太巧了吧？先是东西丢了，然后PPT打不开，现在连我们经理家里都出事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下午三点前要开会时出这种事。”
他狐疑地推了下眼镜，抱着文件悄悄后退了几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童总办公室门前。
陆春来以己度人。
办公室的门密封性不错，饶是崔皓贴的很近，也只能陆陆续续听到一些细碎的字眼。
“张经理该多急啊，要我孩子出了这种事，我肯定提着菜刀杀人的心都有！”
办公室里的童威说，“她又去城中村了……对……那些文件……开车。”
那边赵军已经拿着电话出去“找人”了，雷磊和李子豪也为眼前这局面感到深深的担忧。
“市场部那个女孩，叫江山的……”
要不是李子豪和他的电脑里还有不少素材和半成品，就算他们是神仙下凡也没办法在下午三点前重做出东西来。
那人恰巧是他关心的人，崔皓敲门的动作顿了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悄悄将身体靠近了那扇门。
“我之前听张经理说过，她生的是龙凤胎，应该比其他人更辛苦。”雷磊虽然没有结婚，也没对象，但用想象的都能想出来。
顺手帮了张微一把，崔皓抱着一大本文件准备送到童总办公室，待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突然听到了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名字。
“一个孩子都很麻烦，更别说两个孩子了。听说之前她怀孕时身体就不太好，生完孩子在家里等到孩子们都一岁多才出来工作，刚工作没多久就出这种事，哎……”
崔皓奇怪地看着一眼穿着窄裙踩着高跟鞋狂跑的张微，完全摸不着头脑。
“现在保姆不好找，人心也险恶啊。”
张微慌得六神无主，无意识地道了谢就往办公室跑。
李子豪摇头。
“谢谢，谢谢啊！”
“更别说她家两个孩子，一般人肯定都不愿意带两个孩子，请两个人吧，又有点小题大做，经济压力也大。”
“打电话时候要注意台阶啊！”
“得了吧，我家请一个合适的阿姨都请不到，更别说请两个了。”
正在上楼的崔皓见张微一脚踩空往后仰倒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几步拖住她的后背。
陆春来是过来人，跟李子豪说着现在市场上的行情，“好阿姨人人抢，一个月工资比我的工资都高。张经理婆婆不是在家吗？怎么能让保姆下了药？”
“张经理小心！”
“不知道，没怎么听过张经理说家里的事。”
她惊慌失措地问：“孩子们现在在哪个医院。南飞呢？通知南飞了没有？啊！”
雷磊摇头。
刹那间，什么“小心童威”，什么市场部的报告会全部给她抛在了脑后，在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往日那冷静自若的样子。
他也不是喜欢打听别人家八卦的人。
“你说什么？宝宝和贝贝进医院了？！”
说话间，赵军回来了。
就在下一刻，她拿着电话的手哆嗦了一下，声音也提高了几个音调。
“我已经拜托人了，希望他们家请的阿姨是那种有正规中介担保的，否则流动人口查起来可麻烦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表。
赵军叹气。
“妈，有事？”
“只希望孩子没事，否则经理恐怕根本没有精力好好工作。”
张微见电话是婆婆打来的，猜测着应当是跟孩子们有关，一边离开这一层往五楼走，一边接通了电话。
他提到这个话题，陆春来很自然地也忧虑了起来。
就在她心烦意燥时，就像故意要让人更烦躁似的，偏偏她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
“要是经理下午三点之前赶不回来，这个会是不是就泡汤了？”
她刚刚好笑那姑娘见了王娜要便秘，可如今她脸上的神情，若是这时候有人走来，必定也有一样的猜测。
“所有的高层都已经接受了邀请，会务和会议室也都申请下来了，既然经理没说要改期，那就肯定是要开的。”
按照逻辑来说，如果他要坑自己，完全没必要将她找到连成来。
雷磊埋着头一边做着手上的东西，一边说。
童威是她的老上司，老朋友，在连成里最可靠的盟友，给她事业最大帮助的人。
“而且报告会主要是以我们的PPT为主，经理只是个主讲人，不行就换个人主讲。”
张微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过王娜要说这个，于是站在洗手间门口皱着眉，脑子里乱七八糟闪过许多东西。
“那要下午经理赶不回来，谁来主讲呢？”
说完，王娜瞪了张微一眼，趾高气昂的仰首而去。
赵军眨眨眼。
她的脸上满是挑衅的表情，压低了的声音却是掩不住的担心，“他劝你选湖西区的地块一定是个坑，别跳。”
“我不行，我年纪大了，记性特别差。”
“小心童威。”
陆春来摇头。
洗手间的门口，王娜正在整理着衣服，见她出来，她弹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而且我没弄过这些设备，连控制笔都不会用。”
她以为王娜走了，然而并没有。
说着说着，所有人都将视线看向了赵军。
然而一出门，张微脚步一顿。
“看我做什么？”
王娜都不在这里了，张微又是根据过去的习惯专门来这里找她的，虽然有些可惜，也只能跟着出了门。
赵军当即跳了起来。
结果被个销售部的员工打断了。
“我，我不行的！看我的人一多我就说不出话来！”
可惜了，只要再坚持一会儿，王娜就会动摇了。
“可是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能做这个主讲备选了。”
王娜大概也有一样的想法，所以丢下面纸就抽身离开了女洗手间，还刻意甩上了门，发出了很大的一声“砰”。
雷磊忧愁地说：“江山去做问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要做PPT，根本没有精神来排练演示这个，何况我还得待在笔记本前面，防止演示文稿出错；陆哥就别说了，他新来的，连领导都认不全，而且他记性不好，很多东西也没办法回答那些高层……”
张微见她怕王娜怕成那样，都担心王娜站在外面，会让她从腹泻吓成便秘。
“张经理都说了下午会赶回来，你这就当是双保险吧，反正你都看着经理演讲过许多次了，应该也记的——不离十。”
她微微侧身，让那姑娘过去。小姑娘的眼泪都被逼出来了，见到她的动作如临大赦，一溜烟就跑进了里面的隔间。
雷磊将手边打印出来的纸质资料和速写本的草稿朝他劈手丢了过去。
“希望你下午测试房地产专业术语的时候，别拉肚子。”
在赵军满脸抗拒的表情中，他厉声喝道：
一瞬间，王娜又恢复成了那个高傲、严厉的女主管，她将手上的面纸抛入废纸篓里，嗤笑了一声。
“不想辜负我们这么多天的努力，你就得克服那些困难！”
“拉肚子就拉呗，我又不是幼儿园老师，还要向我报备。”
———
“我我要拉肚子，不是偷懒！”
“好好好，你别急，公司里有我坐镇，绝出不了乱子。”
生理上的需要和心理上的趋吉避害拉扯着她，让她的目光反复在张微、王娜和厕所的门上来回扫来扫去。
办公室里，接着电话的童威嘴角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她实在很急必须要上厕所，可又因为窥见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思忖着最好是出去。
“市场部有我看着呢，我一定极力给你的属下们提供‘方便’。”
“王，王王经理……”
听到电话那边连连道谢，童总也笑着安慰着她。
又几分钟过去，洗手间的门也被推开，不知是哪个部门的女孩过来上厕所，一进门看见这架势便愣住了，而后像是被吓到的小兔子一样手足无措。
“你先忙家里的事，我不是老黄，没那么不近人情。要是你赶不回来，给我打通电话，我替你主讲也行。我相信公司的高层也能理解。”
王娜选择了假装听不懂，这比当面否定还要麻烦。
他说。
再怎么潮湿的手，也有烘干的那一刻，倚靠在墙边的张微眼看着烘干机的轰鸣声停下，露出了一抹苦笑。
“你不必这么客气，你我是多少年的交情？帮你就等于帮我自己。”
反复念了几遍，之前那温情的魔力也被渐渐驱散了，王娜从台上抽出一张面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细致地仿佛那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和程万里一样，他将张微在一团乱时请假离开当成了她的“投名状”，语气越发和蔼。
烘干机的声音太大，张微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但她也能猜测出她内心的矛盾，所以并没有出声再去逼问。
“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市场部在领导，那落下不好的印象！”
“在那样对过我以后，又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放下电话，童威手指轻快地在桌子上弹了一阵，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吩咐了些什么。
她微不可闻地自言自语。
待他抬起头，看了下时间，越发喜形于色。
“你要真是这样的人，当年为什么那么对我……”
“崔皓在不在？让他上来一趟。”
“以前就是这样，坏人全是我去当，你再来安慰别人，就像今天这样，每次你一说话，总是让人感动的恨不得为你去死。”
童威按响了助理办公室的内线。
王娜的嘴唇微微颤动着，而后轻笑：“呵，你总是这样，总是一副圣母的样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理解，只要把心里的烦恼告诉你，就能得到解决。”
“下午市场部的报告会可能有变故，原来的资料不能用了，叫崔皓将之前湖西区的资料多打印几份，我下午要用。”
“你说你不信，连我自己都信了……”
“崔皓不在公司里，他有份人防工程的文件没签完，出去办事了。”
然而蒙羞的人总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无论这人是谁。
助理那边听了童威的吩咐，怔了下说。
听到张微这番话，王娜觉得自己怒不可遏，可又不知道怒为谁发。她甚至感觉不出自己是受到了感动，还是受到了轻视。
“要我替您打电话催他回来吗？”
“你这说法也就糊得过不了解你的人。”
“他不在？我明明让他早上之前将人防工程的文件弄好的。”
张微挑挑眉。
崔皓办事能力很强，从来不会延误工作。
“我当然不信，你要看不惯我，最大的可能是拿东西当面砸我一脸，或是老死不相往来，而不是偷偷摸摸送恐吓信这么低级。”
“你打电话……”
于是这句话仿佛拥有某种魔力，让王娜眼睛里的凶狠、疲惫的东西一点点散去。
他顿了下，搓了搓下巴。
当她下定决心破罐子破摔自己泼黑自己时，却总有人要让她动摇。
“算了，我自己打电话给他。”
这两个人，她都不曾将他们放在心里，或是说，从未想过他们会为自己说话。
童威挂上电话，从手机里翻出崔皓的电话，拨了过去。
王娜怔怔地复述着，仿佛还在梦中，连字音都没吐清楚。
嘟，嘟，嘟……
“你说你，不信？”
电话响了一声又一声，直到那边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一天之中，有两个人对她说出了这番话。
童威皱着眉，不死心地又拨了一回。
是我不信。
一样的无人接听，一样的到时间挂断。
不是我原谅你。
“这小子，搞什么呢？”
“因为，你对童总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