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娜也没想到提出质疑的居然是韩立。
“王经理，你一直教我们立身要正，虽然售楼部里的售楼员都是竞争关系，但竞争应当是良性的，绝对禁止在背后做任何小动作。你反复告诉我们这个，自己怎么会这么做？”
这个小伙子当初并没有达到她的用人标准，而且精神也萎靡不振，只因为他想要“穿着西装在亮堂的地方工作”，想要让女朋友幸福的愿望让她想到了王庭燕，所以才心软了一瞬，给了他一个实习的机会。
没想到，第一个不肯相信的居然是销售部的实习生韩立。
只是他运气实在不好，刚刚实习就被送到水岸花都学习，而后撤场后没地可去被到处塞，现在还卷入了市场部的麻烦事里。
“不可能。”
“我就是这么做了。”
控制情绪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可真能做到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王娜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韩立，扭过头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神。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就是市场部至关重要的第一次报告会，如果王娜真的匿名寄了那种恶心人的恐吓信，势必会影响到张微今天做报告的状况。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没做好表率作用。”
他们一直知道王娜脾气坏、嘴巴毒、爱记仇，却不知道她居然还这么卑鄙。
王娜光棍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反倒让童总和其他人不知道该怎么问责。
听到王娜的话，众人受到了百万吨炸弹级别的惊吓。
这件事说到底只是在道德上恶劣，可并没有真的伤害到任何人，而且那封信还奇异的不翼而飞了，就算是想在法律上追责“恐吓”，也没了证据。
“你……”
况且现在正在翡翠华庭要开盘的节骨眼，无论是童威还是公司其他高层都是正需要王娜的时候，就算她做出了这么恶心人的事，也只能不痛不痒地训斥一顿罢了。
“请你原谅我！”
一个公司里，出于嫉妒心能做出的可怕事情甚至能超出一个正常人的想象，只是送送恐吓信，在某些“高层”看来，说不得真跟小孩子的恶作剧差不多。
她向张微一鞠躬。
“这个……”
“我看他们市场部的PPT做的那么好，市场部眼见着要风光，心里更不平衡。我比不上她的能力，想着恶心她下总行，所以做了错事。”
童威有些尴尬地打着哈哈。
这话一旦开了头，王娜就越发破罐子破摔了。
“你们以前都是好朋友，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而且现在正值公司拿地一起发展的时候，你们更应该携手合作才对。”
“我嫉妒张微的能力，又恨她开报告会告状逼走了黄总，跑去给她塞了封恐吓信！”
他看了眼张微，又看了看硬生生撑着不让自己垮下去的王娜，试探着问：“要不，这件事当不存在，大家都忘了她，一起重新开始？”
她看了眼张微，又看了眼童威，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闭着眼壮士断腕般说：
就知道童总要和稀泥。
“我……”
赵军不屑地暗地里撇了撇嘴。
赵军、程万里几人都齐刷刷看向王娜，张微也看了过来，眼中满是担心。
“我不会说出去的。”
终于问到她了，之前在一旁踢着不存在的石子的王娜缓缓抬起头。
程万里心中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原本交情甚笃地两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你大晚上去市场部放了什么信？”
“但我觉得王经理应该好好调整下心态了。”
童威解决了市场部钥匙可能被复制的问题，扭头问王娜。
“我不会怪她。”
“那你呢……”
作为当事人的张微看了王娜一眼，根本没有为这件事而动容。
张微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立刻顺势应下了。
“这件事我就当不存在。”
“那就谢谢童总了。”
听到张微的“原谅”，王娜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现在也说不清楚的，我等会儿和总务部打个招呼，给你们市场部换个锁，要是你们不放心，我让他们换指纹锁或是密码锁，你们定期换！”
最终，她选择了低下头，难堪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见他们一人一句吵了起来，童威被吵得头大，一句厉喝中止了两人的争吵。
“我就知道你大度！那很好，这件事就这样了！”
“好了！”
童威站起身，下了结论。
“你可以去问他们。”
“为了公司内部的和谐稳定，这件事最好不要再继续扩大恶劣影响。既然下午报告会能如期举行，就先以下午的工作为优先。这次的失窃案，我会和公司安保部门沟通，为你们加强安保，更换新的门锁，也会让软件公司给你们提高电脑防护的级别。”
韩立叫了起来。
他看了下时间。
“我那天中午就没去食堂，我们几个实习的销售一起在培训室吃的，下午有专业知识考试，都在背书呢！”
“已经十点半了，你们各自去忙吧。”
“你给我送来办公室的时候，离中午吃饭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那天中午雷磊在办公室加班，我也没用钥匙，要不是你送回来我都没发觉钥匙丢了。你说只有半个多小时，怎么可能？”
陆春来和赵军厌恶地看了眼王娜，气鼓鼓地先出去了。
陆春来压根不信。
童威似乎有什么急事，协调完几个属下的矛盾就起身离开。
“我是中午吃饭时候在食堂丢的，我那天中午只去了食堂。我习惯把钥匙丢在桌子上占座，然后去打饭，回来后没注意钥匙，我也忘了什么时候丢的。”
程万里一直觉得这事有猫腻，又觉得气氛尴尬，不好参与这种女人撕逼的事情里，也托词部门忙离开了。
“从头到尾就半个多小时，我连公司大门都没出，你们可以调监控，我哪儿来的时间去配钥匙？”
销售部的实习生韩立看着王娜，像是某种信仰被打破了一般，死死立在那里不愿走，可也不开口说什么。
韩立委屈地说，“我从培训室出来，见地上丢着一串钥匙，钥匙挂坠上有个男人和孩子的大头照，就问了下楼下保安，准备交给保安部找主人的。结果那保安一眼看出照片上的人是市场部的陆春来，我就给送过去了。”
大概是被韩立这种视线看的难受，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反倒像是受不了似的，躲开他的视线走了出去。
“我是在地上捡的，而且不是在食堂捡的。”
见王娜出去了，张微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那个小伙子。
王娜脸色不好地问。
“王娜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韩立，你拿过陆春来的钥匙？”
她开口。
“可他不承认是他复制了我的钥匙，还说只是做好事。”
韩立吃惊地看向她。
陆春来死死瞪着韩立。
“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一手带出无数售楼员，就跟你说的一样，她嫉恶如仇，最讨厌那种在背后做小动作的行为，所以她不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他之前拿了我的钥匙，这次市场部丢了东西，又没有侵入的痕迹，我怀疑是他重配了我们市场部的钥匙。”
看着韩立，张微就像是看到了之前被王娜训到痛哭的汪静。
童威扭头问陆春来和韩立。
“我在水岸花都也见过你被骂，你觉得王娜很凶，很不给人面子是不是？”
“那你们是怎么回事？”
“没有。”
童威再三询问，见张微不愿改期，也就算了。
韩立下意识摇头，可看到张微那带着理解的笑容，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们都很怕她，她骂起人来根本不顾及别人的自尊，而且每次都将情况说的很严重来吓唬人。其实，售楼部圆圆姐她们都说，您之前在奇正的时候，大家都更喜欢您……”
“要不要再考虑下？”
“因为我性格温和？”
赵立也说。
张微问。
“我把我的车借给江山了，她路上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韩立点点头。
“江山这姑娘做事很有拼劲儿，雷磊之前做过一遍，重做速度应该很快。而且中午技术员会来修复文件，也许能修复好。让雷磊重做只是双保险。”
“其实我比王娜要心狠的多。”
张微估算了下雷磊的办事效率，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
张微笑了，“只不过我每次都用支持的语气建议别人，所以他们觉得我好说话罢了。”
“我相信他们的能力。”
“王娜其实比谁都心软，她会骂你们，是因为她是从新人一路走过来的，你们犯过的错，她都犯过。她不愿意你们犯她犯过的错，走过的路，受过的苦果，才会在你们还没踏出做错的那一步之前，就用凶狠的态度恐吓你们……”
童威担忧地看着张微，“比起没赶上节点被批评，还是东西做的太差被训斥更严重些。”
“但我不同，我是不怕别人犯错的。”
“真的可以吗，张微？要不要我申请将报告会延后几天？这样赶出来的东西，不一定会让董事长和高层满意。”
她自嘲着。
“我们可以弥补的。”
“有些人，没有犯过错，是不会成长的，这种人，你不让他犯一些小错，以后只会犯更大的错。所以我只会控制局面，尽量让别人在犯错后能够反省自己的错误，而王娜太过护短，她根本不能容忍别人指责和惩罚‘她的人’，所以她会在这之前，反复再三的用严厉的态度去约束别人。”
赵军在一旁补充，他担心童威会为此取消下午的报告会，如果真这样，市场部就会沦为众人的笑柄。
“就像是她骂我们这样？”
“江山刚刚也启程去城中村重新弄问卷调查了，一些纸质文件经理也从其他部门负责人那里调了原档。”
韩立怔怔地问。
程万里想到李子豪在部门里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哭笑不得地嗯了声。
“是的。”
“看样子张力将李子豪招到公司来倒是选对了人，连雷磊那么臭的脾气都能接受他，看来被营销策划部其他人认同就是时间上的事了。”
张微笑着点头。
童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的时间也很宝贵，所以开解完韩立之后，就也准备离开。
“挺好的事，也不用干涉。”
临跨出门前，韩立突然叫唤住张微。
程万里担心这件事把营销策划部扯进去，连忙解释，“他是下班后留在公司帮市场部做素材图的，这种事我也不好干涉。”
“那张经理……”
“不是我的安排，李子豪接的是雷磊的岗位，经常去向他请教问题，两人一来二去熟悉了，私交还不错。这是他私人的行为。”
他犹豫着问。
“我怎么没听你说？”
“嗯？”
童威一愣，扭头问程万里。
“你说你容忍别人犯错，选择尽量控制局面，让别人犯错后能反省自己的错误。那你有控制不住局面的时候吗？”
“李子豪？怎么，这PPT还有营销策划部的帮忙？”
韩立直直看着张微。
“好在原素材在策划部的李子豪那里都有一份，雷磊也有手稿，希望能做的出来吧。”
“如果你控制住了局面，也让别人去尝试了，可别人还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怎么办？”
“我已经让雷磊重新制作PPT了，也许没有原来那个那么完美，但我尽量保持那样的水准。”张微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
张微没想到这个小伙子会这么问，停住了脚步，认真想了想。
童威叹道：“我跟你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你出过这样的麻烦。”
“和王娜不一样，这种人，我一般从开始就不会管他。等他／她头破血流时，自己就会离开了，我也不会将这种轻易放弃的人放在心上。能和我最后共事的，都是我看好的人。我看好的人，通常也不会让我失望。”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离下午的报告会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了，你准备怎么办？”
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很自信的。
“我们都不觉得真是鬼，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我们没有发现。”
“所以我才说，我比王娜要心狠。”
张微点头。
“那如果不是你的下属，而是你的朋友呢？”
“是，我们明白的。”
韩立又问。
童威吩咐着。
“如果你明知道她可能做错了事，或者被人冤枉了，你也不管她，任她头破血流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过去的。市场部丢了东西，接下来肯定要经过一次大排查，说不定公司上下都要为这事议论纷纷。之前市场部闹鬼的传闻就闹得沸沸扬扬，董事长是老党员，坚定的无信仰者，很不喜欢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所以这段视频，还有这些闹鬼的推测，你们最好不要到处乱传。”
他在张微讶异地眼神里，鼓足勇气又问。
不仅是程万里，就连对张微的办事效率一向很信任的童威都开始头疼。
“我们的经理，让你失望了吗？”
张微解释的越清楚，程万里几人听着越觉得市场部这次是彻底没戏唱了。
———
“IT部来了人，说这不是硬件上的问题，要找给我们提供信息安全服务的软件维护公司来修复，但是他们公司离得远，恐怕要到中午才能来了。”
张微找到王娜时，王娜刚从洗手间出来，正在化妆镜前用冷水泼着脸。
童威又问。
当她看见张微进了女洗手间，对她露出“找到了”的表情时候，她下意识地就低下头，用水继续反复洗着脸。
“没办法修复吗？IT部怎么说？”
“你很得意吗？”
“雷磊那里备份了一份，可读取的时候也出现了一样的错误。”张微的情绪也很低落，“出于保密的原因，东西都没有带出公司，之前计算数据的那些文件也被丢入碎纸机碎掉了，所以才会发生这种窘迫的情况。”
王娜埋着头，自嘲道：“你来看我这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还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骂我一顿？”
“都没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一份备份都没有吗？”
“你骂吧，现在大家都在忙，我看过了，厕所里没人。”
听闻市场部的PPT文件全部损坏了，纸质文档也全部丢失，童威也吃了一惊。
“所以你就躲在这里掉眼泪？”
因为赵军还气呼呼的，程万里弄不清楚什么情况，王娜又是嫌疑人，所以张微整理了下思路，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张微将手放在水龙头下打湿，直截了当地问。
“都是怎么回事？说说吧。”
“谁说我躲在这里掉眼泪了？”
童威进了屋，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抬着头看他们。
王娜抬起头，露出凶狠地表情。
“我来的时候，见他们在楼梯道里拉扯，所以就把他们一起带来了。”
“你当我还是几年前的那个菜鸟……”
张微和王娜都惊讶地叫起了各自的属下。
“你还是。”
“韩立？”
张微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陆春来？”
“虽然你现在化了妆，蓄了发，穿上了你最不喜欢的高跟鞋，还变得满身都是刺，你还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刀子嘴豆腐心，会因为受到误解而偷偷躲在厕所里哭，以为谁都不知道的王娜。”
随着程万里让开门口的位置，童总走进了销售部，这时候程万里才发现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她看着错愕的王娜，叹了口气。
程万里得了上级的夸奖，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说吧，你到底来市场部送信，是想提醒我什么？”
“来的时候我还在担心，见到你在这里我就放心多了。干得不错！”
张微将湿着的手塞入烘干机下。
童威原本以为市场部的人和销售部的人要打起来了，见开了门的是程万里还很意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如果程万里在这里，两边不可能打起来，所以他的表情从意外立刻变成了高兴，拍了拍程万里的肩膀。
霎时间，烘干机的轰鸣声遮盖住了两人的声音，哪怕是门外，或是隔壁，任何人都只能听到这嘈杂的烘干机轰鸣声，听不见她们的对话。
程万里几乎是在听到他的声音时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打开了门。
就在这堪称噪音的背景音中，张微缓缓开口。
鉴于童威是他们几个部门目前的直属上级，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有人通知了这位副总，也很正常。
“我对童总说，我不怪你，我会当这事不存在，都是真的，不是我故作大度。”
赵军来势汹汹，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因为，你对童总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