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回事？”君无意诧异。
两人并肩泡温泉，苏同说：“听说丰州民风彪悍，女子也敢抢亲。”
“入乡随俗，不必强出头。否则被当地的丑女人抢去做小相公。”苏同懒懒道。
“……”君无意终于将白衣褪了下来，也下到水中。
“……”君无意笑笑，听出了他话里的提醒。
君无意原本还在思索南门城防的几处关键，闻言不得不站起来，只听苏同又补了一句：“瞎子容易溺水的。”
苏同把手枕在头后面：“七分正气三分邪，勉强已能在长安立足；三分正气七分邪，才能在曹治的丰州安然无恙。”
“到了温泉边却不下水，要坐在冷石头上的人，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苏同平平应了一句。
“我明白的。”君无意微笑。
“你当心些。”君无意席地而坐，隔着蒸腾的水雾看不太清楚池子里的情况，不放心道。
“你什么都明白，只是做起来的时候，什么都忘了。”苏同的叹息落进雾气中，有点无奈又自豪的笑意。
苏同舒适地沉入泉水中，只露出肩膀和头。
温暖的泉水包围着身体，酸痛的四肢慢慢舒缓，连未愈的内伤也随水波的轻轻涤荡而舒服了些，君无意按着额头，有些困意袭来。却不是之前沉如磐石压在心上的累，而是一种全身放松下来的软与倦。
秋深入冬，枯草笼着白霜，温泉上方却一片水雾氤氲，暖如仙境。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苏同打着哈欠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一个时辰了。”
军医萧大夫刚刚路过，摸着白胡子边在心里嘀咕：泡温泉对治疗眼疾有帮助吗？医书上只说温泉久浴出汗，可助筋骨活络气血畅通，可以帮助治疗内伤。老夫还是见识浅薄……唉，唉，学无止尽啊。
君无意睁开眼，茫然四顾，才知自己在水里睡了过去。而雾气之上已是晚霞绚烂……一觉竟睡了这么久。
旁边的将士们都点头。
“温泉不能泡太久，我们回去吧。”苏同收回扶着对方的手臂，在水中不着痕迹按了按酸痛的肩膀。刚才君无意睡着，头靠着他的肩膀，他怕吵醒对方，便一个时辰不曾动弹。
“不过，将军这些天不是巡视各处和将领们做最后的交代，就是日夜绘制城防图，有够累的——”卫校尉嘴笑：“去泡泡温泉，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君无意关心道：“你的眼睛——”
众将士似懂非懂，苏郎医术高明，应该不会弄错才是吧……
“啊，好像好点了，”苏同打着哈哈应付道：“以后每天来泡，配合沈猪的药方，应该效果会更明显。”
叶校尉摸着下巴不满道：“是被苏同那家伙骗去的！他说什么泡温泉对治眼睛有用……”
君无意点点头，也待站起来，却是温泉里湿热加上久坐，起身时眼前不觉一黑，人却已被稳稳扶住，苏同半扶半抱将他推上岸。
“将军去泡温泉？”众将士无不愕然。君无意戎马十年，最不擅长的就是享受，夏天不吃冰块鸭梨，冬天不住御寒别苑，不愿耗费民力。连军中一度流行的蒸浴都敬谢不敏，更不用说泡什么温泉了。
“刚才踩到青苔，脚下滑了一下……”君无意笑了一下，示意他不用担心。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苏同在君无意的陪同下去泡温泉。
苏同显然没有准备揭发他，只把一堆白衣扔过来。
“苏同！”君无意哭笑不得，一边拦住苏同，一边按住要抓狂的叶舫庭：“你们两个不要闹了……”
君无意一边穿衣一边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刚才你在水里扶我，是怎么知道——”
“哦，我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苏同恍然大悟：“反正我什么也看不到。而君无意，就算被他看到，你也不介意的吧。”
“……”苏同面不改色道：“你身子一倾，水里弄出了响声，瞎子的听力都很好。”
“我陪你去死！”叶舫庭大怒要踢他，某人却不早不晚向门口走了一步，那一脚毫无悬念的又踢空了。
君无意不疑有它，可等他把衣服穿好，不禁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的衣衫放在一起，你如何把我的挑出来的——”
“我眼睛不方便，有人陪自然最好。”苏同理所当然地说，仿佛能看到叶舫庭气急败坏的表情：“舫庭，你也一起去？”
白衣和灰衫，若是看不到颜色，的确是很难分辨的。
“苏同。”君无意披上大氅：“我和你一起去。”
苏同又顿了一会儿，厚着脸皮道：“我的衣服料子比你好，一摸就摸出来了，瞎子的手感都很敏锐。”
“不懂医术的人，当然没听说过。”苏同好整以暇地站起来：“我已经定好了轿子。”
于是，善良的君无意同学又被忽悠过去了……
君无意闻言已站了起来。叶舫庭按住他：“将军！你不要被他骗！……这家伙最会享受，他就是想去泡温泉而已，什么对治眼睛有用，根本没听说过！”
不明真相的君同学被一个伪瞎子拖着往回走，想到接下来的几天都要泡温泉，眉心不禁攒起。
“泡温泉对治疗眼睛有帮助。”苏同随意道。
“你怎么了？”伪瞎子猛然停下脚步，关切地问。
“臭苏同！”叶舫庭晶莹的面孔皱成一团，朝苏某人欠扁的脸手舞足蹈：“你一个瞎子去泡什么温泉？”
这次，君无意终于华丽丽的沉默了。
苏同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半晌他慢慢问：“我皱眉，你其实能看到，是不是？”
“……”君无意放下手中的笔，也抬起眸来。他被贬丰州，圣旨已下，还有几日便要出发。
“……”
“泡温泉？”叶舫庭瞪大眼。
夕阳将余晖洒在大地上，将最终穿帮了的某人的表情，照得很丰富……
就在君无意被贬丰州，出发前的几日，苏同突然提议去泡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