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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

周策偶尔监督我只尝味道不可多食,见陆老板在对面,他给我找的借口是近来胃不大好。

我让他随意后,安静地食海鲜。周策与陆老板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起了生意上的事。

陆老板与我几乎没什么话,除了伸手拿走了我盘中的生蚝和海蟹,与周策一样分食我的海鲜,理所当然地讲海鲜看起来不错,他懒得去拿,尝尝我的。

“认识的人再多,都没有旧人熟,正好看见了你们,何必再去寻朋友。”陆老板说着已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了。

还说这几样性寒凉最好别吃了,他顺便帮我解决。

周策不语看向我,我漫不经心道:“陆老板认识的人多了,怎么会一个人呢?”

我一有意见瞪他们,周策就无奈地笑,陆老板则视若无睹。

我和周策刚坐下,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不慌不忙朝我们走近,陆老板不请自来把餐盘端到了我们桌对面来。不过他是一个人,稍微提了下霍锦君晕船加孕吐撑不住在房间里休息了,他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不介意他过来拼桌吧?

我要是去加餐,周策自主起身帮我去添食,也不问我要吃什么,倒是陆老板报了几样我过去常吃的和他推荐的。

我愈发想吃了,软磨硬泡之下,有理有据说吃一些是无碍的,也很有营养,他才肯同意我尝一些,不过要我尝一下味道后不能吃完,剩的他吃。因为我挑的是生蚝、海蟹和金枪鱼这类确认凉性的海鲜。

周策一不在,我和陆老板之间显得沉默多了,他看了看我,折叠起一张整齐的纸巾,静静递到了我面前。

到了晌午,周策领我去自助餐厅选食物用餐,琳琅满目的美食让人食欲增长,我许久没有吃海鲜,一时见了有些垂涎。周策被教训过后得了海爷的态度比以前注意多了,谆谆教诲我海鲜大多性寒凉,孕妇不可食用。

我没接,他便微微起身伸长了手擦了擦我的嘴角,提醒一句,“这边脏了。”

周策不会跳舞,勉强迎合我,最后还是携着我四处走比较自在。

我打不掉陆老板充满力道的手,只好退后,然而他已为我擦好了嘴。

走马观花游走一圈,在一场舞会里,我瞥见霍锦君拉着陆老板的手一起走去了中央跳舞。他们跳了一会儿,我即兴上去见缝插针把陆老板抢了过来,他神色如常和我跳了两下,很快又给有点恼的霍锦君找准时机抢了回去。

“都是有夫之妇了,私下保持点距离吧。”

我哑口无言,周策失笑搂我一起入场了。

“跳舞的时候怎么不说保持距离?”

我怀疑周策是不是故意的,他反倒问我,你还在介意啊?还没放下吗?这种场合他们会来没什么意外吧。

“当然是为了膈应霍锦君。”

四目相对,彼此见了明面上寒暄一下,便擦肩而过。

“私下膈应也可以。”他玩世不恭地笑了笑。

我权当放松旅游,我们登上去的时候,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碰到了那对夫妇,陆老板和霍锦君也在这艘游轮上。霍锦君的肚子比我显怀,她那身合贴的礼服使得腹部微微突出,我刻意穿得宽松不大看得出来。她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陆老板眼下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的,连脚下的路都时刻帮她注意着。

还好周策回来了,陆老板明面上便恢复了正经,如常处之。

这艘古旧的游轮像一座在海上移动的城市,巨大奢华,里面的休闲娱乐项目眼花缭乱数之不清,餐厅、酒吧、牌室、舞池、水疗中心等各有十多处,客房加休息室几千间,船上的甲板层重重叠叠起码有十几层……

傍晚我和周策在甲板上逛的期间,他应酬着一些交际,我渐渐退到了一边去清净。有搭讪的外国女人散了一支万宝路给我,我下意识接过,她很热情帮我点上了烟。我随手指了指远处的周策告诉她那是我的husband,她看了看我干净的无名指,会意过来我的婉拒,遗憾地去寻其他的女同目标了。

隔些日子,周策还问我要不要去参加一个游轮宴会,是一个富商二婚包场宴请了五湖四海的客人,也借宴会联谊巩固交际。游轮届时会开到公海上去,那里的风景自然秀丽,能看到瑰丽的日出日落,大约一两天的样子。

看着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的香烟,我微微摇头。但是万宝路我还没尝仔细,心里打算品一两口扔掉,我尽量挪到栏杆附近去背对周策。

我和周策那晚聊得很愉快,关系总算自然起来好了点。海爷见周策和我熟络起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由他照顾我了。

眼下暮色已至,天海幽暗苍茫,我面朝大海,一只手横在身前抵着另只的胳膊,动作熟练地夹起那支万宝路抽了一口,我缓缓吐出烟雾之时,突然有人掠走了我指间的香烟,我以为是周策,待侧头一看是举止匪气的陆老板。

…………

他神情沉沉夺走了我的烟后,放进了自己嘴里叼着不间断地抽,瓮声瓮气道:“还有烟吗?”

而且海爷那时候穿的是中山装,跟现在一样的寸头。看来在周策心里,早就把海爷当成了榜样,从小埋下了效仿的种子。

我靠到栏杆上去,看向风平浪静的海面,嘲道:“陆老板的烟瘾和烟已经够重够多了,还抢我的,闲着没事干么。”

我在他衣柜里发现几个不同版型的中山装,每款一模一样的有好几件,晃眼望去清一色一样的。我还在周策房间里看见他和海爷过去的旧照片,他们确实有种父子像,长相比较中等,唯独眼睛俊气炯炯有神,才使得容颜被拉高了一点。

“我问你,还有没有烟?”他眼神阴郁,沉声重复。

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房间,不免溜达了一下,他请我随意观赏。他的屋子比较古色古香,同海爷的房间是一种类型的。所用的家具木料皆是昂贵的木材,小叶紫檀或者黄花梨木……

我不理他,他竟然上手摸进我衣兜里翻找,我自然是拍不掉他那双肆意妄为的手,于是打算走人,却被他给强拉了回来,“离婚了还可以做朋友吧,做不成情人,做知己。”

周策同我一样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太信那些风水玩意儿,不过在外面做事的时候,拜拜关二爷什么的,也是求个心安。有用就信,没用就骂。

“我怕霍锦君推我入海,让我死于非命。”我嘲讽着,不冷不热道:“你现在阴魂不散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讲究啊,你信不信?我问。

“偶遇碰到也能怪我?”他痞里痞气地挑眉,耐人寻味道:“你要是又喝多了,我看周策忙交际分身乏术,照顾不好你。”

周策还告诉我,他的名字是海爷让算命的给起的,算命的说他只要压住了这个策字,以后就会一帆风顺,平平坦坦。压不住的话就会夭折。

我一想起上次喝醉的那些话全被他听见了我就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急匆匆转身踩滑站不稳,正下意识护着肚子,身后的人拦腰一搂,我就摔到他那熟悉温热的怀中去了,他重声斥责我毛手毛脚急什么?

他们父子的感情看来不似表面那样疏远,其实心里牵绊着彼此,比我亲近多了。

我推开他,一样语气不好地驳道:“关你什么事。”

我们第一次像朋友一样纯粹的秉烛夜谈,周策甚至坦白很羡慕我,羡慕我是亲生的,羡慕我是女儿,被在家庭里不善言谈的海爷捧在手心里。所以他被打的事,让我不要对海爷说什么,海爷是真的疼我,我要是多说什么,一则他更吃力不讨好,二则海爷难过多想又会觉得自己没做好。

他捏了捏鼻梁,态度和缓下来,让我走路注意着,甲板很硬摔一跤疼的是自己。

“打啊,因为是儿子,犯了错要比外人对我更狠。”他补充着为海爷说话,“不过我不怨他,他打得每一次都确实是我犯错了,我知道他怕我行差踏错,我将来所要面对的更凶险,他不得不用一些深刻的方式警醒我,他的话最多是打我一顿,我在外面乱来可能就没了命。”

因为烟味,我后知后觉有点恶心,一出现干呕的症状,我捂嘴加快脚步去室内,陆老板在身后跟着让我走路小心。

“那…父亲以前打你吗?”

我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让他别跟着我。

周策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点愧疚,他毫不在意道:“没事,不算疼,我以前打架挨得打多了去,这不算什么。”

陆老板停了脚步,我才安心找去了洗手间呕吐,但他不久后还是尾随过来了,他皱眉拍了拍我的背,递给我一杯温水和几张纸。

“还好,至少我愧疚,我认为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主要在于我。”我下意识吹了吹他的伤口,叹息道:“还疼不疼啊?看着都疼,他们下手真重,是我不好。”

在他面前,我尽量压着呕吐的冲动,找借口打掩护说好像也有点晕船,加上胃不好中午吃了海鲜。

“我被打不冤。”周策目光直直地与我对视,他扯扯嘴角,自嘲道:“你现在应该对我又没什么好感了吧?”

他低嗯一声,让我去医务室看看。

“你不怪我吗?”我低缓反问着,挤出药膏往他结痂或淤青的伤口上涂抹。

“你妻子怀孕晕船,你不去照顾着,在我这儿墨迹什么。”我镇定地挤兑他,推搡他,“走开,我要回房休息了。”

他抿抿嘴来到我身旁,抬手摸了下脖子正经问道:“你心里不怪我吗?”

他无奈举起双手倒退,总算跟我道别了,让我记着去医务室,医务室什么药都有。

我进去坐下,把带的药放到了桌上去,“我来给你送药的。”

我过去和周策说一声后才打算回房,他跟在周家一样,守着我睡下才走,我开始有点依赖他的陪伴了。

次日等到深夜,听到周策回来的脚步声,我蹑手蹑脚去了他的房门口敲了敲门。他开门后看到是我,没有任何怨言地冲我微笑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躺好,肚子才稳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朦朦胧胧中醒来,看见床前端坐了一道黑影,我以为是周策,但还是警惕地观察起这人来,他敏锐察觉我醒了,出声安抚道:“是我。”

海爷暂时指了丽姐过来照顾我,安排了其他的事给周策做,让周策最近不要打扰我休息。

不管过了多久,在他开口那一瞬,我便听出了这道浑厚的声音是谁的。

我觉得很抱歉,分明是我任性,却害他被打,就算他真的希望我的孩子流掉,其实也不太关他的事。

“你来干什么?!”我诧异,同时有一股愠气。

至于周策被打得很惨,我第二天完全清醒后看清了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不全是霍思庄揍的,脸面上甚至有格外清晰红肿的巴掌印,应该是海爷扇的。

陆老板身影微侧,他缓缓转过头来,那张硬朗的脸孔在阴影里昏暗不清,脸部线条与黑茫隐约交杂,这种幽暗掩住了他的面容,却还是莫名瞧出了他的某种平淡与认真。他格外郑重说道:“西婉,我想你了。”

霍思庄嗯一声,帮我盖好被子,安静地走了。

“在你背叛我那一刻,我们就结束了。”我轻描淡写。

“我自己挺好的,思庄,你不要跟我耗了,耗到最后受伤的是自己。你知道我最近就是状态不对劲,一时的,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从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和孩子振作起来。”我翻身背对人,疲惫地说:“你早点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在这个清晨,陆老板看着外面露出一丝鱼肚白曙光的黎明,看着天海在红日出来那刻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窗外照进来的灿烂光束,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西婉,快了,等我。”

他只好退步道:“那你有需要,我随时在。”

“快了……什么意思?”我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盯紧他脸庞时,余光瞥到咸风在海上掀起的暗潮涌动,也不知不觉看向了眼前无比绮丽的朝晖。

“怎么了?你以为我恋父啊?我以前是觉得年轻大点安心,有安全感,事实上并不是如此,跟年纪没有关系。”

他不语,默默与我一起看起了日出。

他有点沮丧,“我年纪是不是不够大?”

很快外面开门的轻微响动惊动了我们的安静,我下床过去堵门,警惕地问是谁?

我摇了摇头。

外头传来周策温朗的声音,“是我,本想早点叫你看日出的,又想让你多睡会儿,现在外面的日出很美丽,既然你醒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霍思庄摩挲着我的手,深呼吸直白地说:“你给我个机会照顾你吧,我是说,暂时和我在一起。”

我应付周策自己还没穿衣服,抵住了门,连忙小声让陆老板藏起来。陆老板不紧不慢地走至我面前,他一只手揣裤,一只手撑在门上,几乎将我困在门板之间,他声量正常地问道:“你在乎周策?”

“我暂时不想改。”海爷没有提,估计也是在给周策机会,我自得留着退路。

我示意他小声,嘘声瞪眼说:“跟你有关系吗?”

霍思庄目光炯炯地问:“你……什么时候把姓改成周,把户口迁回周家。”

外面的周策似乎听到了异样,催我快点,他等我。

“嗯,我想清楚了。”经过这一次危机,我决心留下这个孩子,不再作践自己了。

陆老板不肯藏起来,像海上那些屹立的礁石稳然不动,我推他如旧推不动。只好侧头先敷衍周策,懒懒地说:“我在房间已经看见了,现在很困,还想再睡,下次吧。”

房里只剩下我和霍思庄后,他坐立难安拉住我的双手,推心置腹道:“你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别给人钻了空子,不然你会后悔的。”

周策刚遗憾应了句好吧。

霍思庄不放心,当夜先过来守着我,他还告诉了海爷周策纵容我喝酒的事,于是规规矩矩的周策被一脸阴沉的海爷叫走了。

陆老板突然强搂住我吻了过来,我唔一声,不敢再发出什么响动,我一只手使劲儿推他,另一只手捂住小腹隔着我们腹部的距离,避免我的肚子别发现。

不过为了做保密工作,周策和医生交涉过后,送我回了周家,让私人医生看护我的肚子。

可是陆老板顺势一起打开了门,他硬挟持住我,辗转从房间里激烈吻到了门口去。我余光瞥见周策还在外面,脸顿时涨热,嘴里不禁撕咬陆老板,双手费劲力气与他抵抗。他肆意享受着我的咬扯,头慢慢离开后,满意舔了舔唇上的血。

他们停止了打架,忙理智回神过来一起抢着送我去医院。我有点见红,因为喝酒还被医生骂了很久,骂得我心里安然了不少。这一趟检查我出胎不稳,得卧床休养。

陆老板挑衅地同站在原地的周策打了个招呼,最后走前俯身到我耳边低语,等我,别跟周策乱来。

我出声阻拦他们打架未果,才上去企图分开他们,纠打的两人不慎撞到了我,我本就站不太稳便跌到了地上去,早已隐隐泛疼的肚子坠胀感和疼痛开始更明显了。

周策与陆老板互相锐利阴沉地对视过后,他再面对我时很平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推我进去穿好衣服,继续邀请我一起出去看日出。

霍思庄打周策的时候,周策尽量保持得很稳,他的情绪总是控制得那么好,以抵御的姿态对抗人,而不是攻击。周策表明他还要照顾我,让霍思庄别他妈胡搅蛮缠!

出来后,我们一起在栏杆边安静吹拂着海风的看风景,我对周策淡淡地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醒来就看见他了。”

他们互相威胁的话朦朦胧胧,我努力去听,有时候听得清,有时候听不明白。

“你在跟我解释?”

“她现在是我们周家的人,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多管闲事!我警告你,我忍你很久了!”周策振振有词。

我下意识否认了,只是想澄清一下。

霍思庄尽量把我们分开,再将我扶到墙边滑坐下去后,他继续揍起了周策,打得一拳比一拳狠,放话痛骂道:“你今天把我支开,竟然纵容她喝酒!你以为西婉的孩子流掉了你就有机会了吗?你就不怕她流产伤身?!……别痴心妄想满足你的利欲熏心!你别想从中作梗!”

他微微摇头,嘴边扬起清淡的笑容。

因为顾忌着我,他们两人也同时扶过来。

当我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的那点笑凝了一瞬,之后继续保持微笑,不解地问我是什么事?

周策扶我从洗手间里出来后,突然冲出一道黑影骤然给了他一拳,我模糊看清,是一脸愠怒的霍思庄。

我便觉得他们在背后肯定有什么动作,隐隐约约,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从很早就盘旋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