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晚24:00后。
以四日为限制。
在【忒修斯之船】上的哪个队伍活下来的人数最多，哪个队伍就算通关。
如果她，再早一点发现这艘一模一样的游轮，如果——
失败的队伍全灭。
还有几天之内，死去的周黎、陈岩、李昆、宋青叶。
陆冷星怔住了。
韩剑锋倒在黄楚玥的怀中，奄奄一息。
Z哈哈大笑：“真的呀真的呀！Z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同学们呀~”
下一秒就成了这样。
“游戏规则是不是说了，在【忒修斯之船】上，哪个队伍活下来的人数最多，哪个队伍就算通关~？”
林烨的尸体倒在地面，血涌了一地，明明几秒前的他还满腹自信，通关这场游戏的人肯定是自己。
“注意喔，这里说的是在【忒修斯之船】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要一个双面间谍般的角色，来搅乱这一整场游戏么？
“忒修斯之船……忒修斯之船……”
陆冷星怎么会听信这样的鬼话，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忒修斯之船”，而刚好林烨的能力是能够分裂出一模一样的事物，Z利用这个能力创造出了另一艘游轮——两艘游轮的存在，和忒修斯的典故如出一辙。
有一艘能够在海上航行数百年的轮船。
“Z这样热爱同学们，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在为同学们考虑呀！”
只要船的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新的木板替换掉，只要船的一个零件损坏了，它就会被新的零件替换掉……
“那当然是为了同学们呀！！”
“这两艘轮船，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想那么复杂做什么呀，两艘船都是真的船啦。”
Z在笑，电子效果音，起伏夸张。
“只要同学们选择待在【第二忒修斯之船】上，这艘船的玛弗德特小姐并没有死，也就没有【怪物】的存在，更就不会有什么敲门审判……同学们可以安安稳稳待在船上，根本不用担心回答不上问题会被杀死。”
隔了好几秒，项圈才继续发出声音。
“等到游戏的最后一日，让另一个队伍的人转移至原本的忒修斯之船——呀，这样两边的忒修斯号上，无论怎么看，活下来的队伍，都是人数最多的吧？”
偌大的甲板上安安静静，陆冷星的声音响落于空气中，几乎能听到回音。
“……你从来没有说过这种事。”黄楚玥吼道，“你从来没说过有这样一个规则！如果是这样，小黎她根本不用死！”
“为什么要和游戏内的玩家联手，修改游戏规则——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当然，直接说的话多无聊，这得靠同学们自己去发现啊！”
“Z……为什么要设置两艘忒修斯之船？”
“……”
陆冷星闭了闭眼。
陆冷星望向黄楚玥，她抱着韩剑锋的身子，为他止了血，但他的脸色依旧在一点点变得苍白，黄楚玥仰起头，回视陆冷星的目光。
林烨的尸体倒在地上，黄楚玥怔怔然望着，一动不动。
陆冷星走上前，蹲下身子：“黄楚玥。”
一地血花。
“你赢了。陆冷星……你赢了。”
根本不给林烨任何反驳、犹豫的机会，几乎在Z最后一个字眼说完之后，项圈内置的炸弹就执行了自己的任务。
“听我说，黄楚玥，现在还来得及……”
嘣。
“滚开！不要碰我！”
“还能是什么呀！当然是‘嘣’一下，脑袋开花啦！”
“现在马上去第二忒修斯之船，离零点应该还有些时间，来得及。”
“惩罚是什么呢~~~”语调拖长。
“来得及……来得及又怎样？来得及你怎么不去？”
“不！Z！等一下！你没有说过这种事！”林烨大喊出声。
“抱歉……没能……让你……”韩剑锋张了张口。字句磕绊。
Z笑嘻嘻，电子音轻快活泼：“22号同学虽然满足了平局的条件，却没能满足第一个条件——那必须得接受惩罚啦！”
黄楚玥咬住下牙，目光湿亮，却没有眼泪：“韩剑锋，你真是蠢到家了，居然会为我挡枪，你是白痴吗？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你是根本没有脑子，不会自己思考么！？”
“太有道理啦。13号同学说的话真是太有道理啦。”
“林烨他说得多好啊，你就像他说的那样，和他一起通关啊！为什么要为我挡枪？为什么要这么做？”
Z的声音很应景地响起，林烨的手捂住了自己的项圈，嘴里囔着“不、等一下”，却没能阻止广播发出声音。
韩剑锋抬起手，想碰碰她的脸，眼前人语气恶狠狠，每个字眼都在骂人。
“嘀。”
他马上就要死了，力气和知觉在不断流失，身体好冷，但是他不后悔。
林烨的脸色完全煞白，脚下一连退离数步：“不！不！哪有这种事——不可能的——”
他知道，就是会这样。
“这样一来……是否就算你输了呢？”陆冷星沉下声线，“Z，你说呢？”
不管怎么样，不管选择什么，总是会变成这样。
“但是。我们发现了第二艘忒修斯之船。”
“不要哭……不要……为了我……”
陆冷星抬起眼眸，望向林烨，后者的脸色早就变了：“Z让你用能力，创造出第二艘忒修斯之船，轮船创造成功之际，就为你改变了本轮PK游戏的规则——你虽然身处黄楚玥的队伍，却在暗中使用手段，不断消减自己队伍的人员，以来达到‘两方队伍存活人数持平’这一局面，是这样吧，林烨？”
他抚摸着黄楚玥的脸，动作很轻，黄楚玥嗤笑出声：“我怎么可能为你流泪，韩剑锋，我是在为自己哭。”
“Z以【少数派礼包】中的【情报】名义，曾告诉过我这个悖论。”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了韩剑锋的脸上，黄楚玥心底却一片冰凉——反正是因为她的异能，反正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异能。
“忒修斯之船。”
她利用他、伤害他、侮辱他，明知道他下不了手，还是让他去杀人。
在这一艘游轮上，她没有被杀害。
当然不止是他，周黎也一样。她看着这个胆怯如鼠的小姑娘，打心底里厌烦。想活下去却不想杀人？想逃离这座岛，却妄图等待虚无缥缈的他人的救助？真是高尚的生存方式啊。于是她指着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对着浑身抖如糠筛的周黎说，小黎，你看，还好你先杀了他，不然现在，地上这死无全尸的人，可是你啊。
在那个巨大的舞台上，站着玛弗德特小姐的人偶，她正在灯光下起舞，宛如真实生动的人类。
她替周黎擦干眼泪，一边擦一边宽慰她，没关系，都是Z的错，都是这场游戏的错。
这一次，幕布没有遮挡。
柔弱胆怯的小姑娘，善良是这座岛上最一文不值的存在，但这天真无辜的外表却是她的武器。她知道周黎怕她，只是怕。因为她残忍，因为她的异能。
仿佛受到牵引般，陆冷星抬脚朝中央的舞台走去。
韩剑锋亦然。
这一整艘游轮，都像是从忒修斯号上分裂而出的，双生子般的存在。
她这样差劲的人，倘若没有这种异能，倘若没有这种异能，根本不会有人看她一眼。
不，不止是舞厅。
怎么可能真的会有人，愿意为他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这里和忒修斯之船上的舞厅一模一样。
早知道，早知道。
陆冷星和林葵月走进大厅，灯光闪烁，乐声阵阵，墙上挂着猫咪挂画——这一切他们都曾经见过。
如果早知道……
这个有着猫咪造型的机器人沉默得像个人偶。
“黄楚玥，你刚刚在房间里，问过我……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但这个机器人并不会说话，也没有弹出面具，让他们挑选。
韩剑锋抬起眸子，望了陆冷星一眼：”你也……很诧异吧……陆冷星，我居然回答对了答案。“
黑猫机器人。
陆冷星不语，眉眼沉沉。
陆冷星一步步走近那里，舞厅门口，站着一只黑猫。
她确实对此感到疑惑过。
有灯光，很微弱，不远处传来乐声，像是在开舞会。
敲门审判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杀害玛弗德特小姐的真正凶手是谁？
陆冷星踩着舷梯，打开舱门，登上了甲板，眼前所见的画面——和他们一直以来待着的忒修斯之船一模一样。
答案则是——玛弗德特小姐，并没有死。
陆冷星淡淡道：“我们看到了，第二艘忒修斯号。”
妮娜并不是正确答案，回答这个就会死。
“我和林葵月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门后通往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吧，林烨？”
而答得出真正的答案的人，必然是知道第二忒修斯之船的存在。
此时此刻，玛弗德特小姐身后的位置，出现了一扇银色的门。
为什么——韩剑锋会知道这个？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
韩剑锋缓缓道：“因为我梦到了。”
这场名为【忒修斯之船】的游戏，就是由发现这具尸体展开的。
他注视着黄楚玥：“我梦到了这一切。”
一具伪装成尸体的人偶，倒在台子上，血染着地板。
黄楚玥怔愣着神情，眼泪垂垂：“……什么？”
舞台之上，和第一日发现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我不是因为你的异能才救你。你的异能对我并没有用。我是……总是会救你。不管怎么样，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不管是什么样的路线——都会变成这样，我都会救你。”
黑猫在那个发现玛弗德特小姐尸体的舞台前停住，幕布照旧遮住了舞台的光景，猫型机器人按动自己身上的某个开关，唰啦，厚重的帘布拉展开来。
韩剑锋朝她露出笑容，浅浅的，安慰的，又满溢着笃定的笑容。
鬼使神差般，她先去了中央舞厅，拿走了人偶脸上的面具。
黄楚玥呆呆地望着他，神情茫然。
就在游戏第二日，调查控制室之前。
“但是……原来……不管怎么样……我都救不了你啊……”
没错，这个面具是她从惨死的玛弗德特小姐身上取下的。
梦里永远都是这一副画面。
陆冷星跟着黑猫机器人走进舞会大厅。
安静的甲板，晃动的光影，黄楚玥抱着他流泪，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亲爱的玛弗德特小姐，您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在参与舞会之前，我必须带您前往一个地方，请务必跟来喵！”
但他还以为她能活下来呢。
唰啦，唰啦。机器人开始移动。
还有多久，要到零点，还有多久，这场游戏会结束……
“是玛弗德特小姐呀！欢迎您参与今夜的舞会！欢迎欢迎！”黑猫机器人爆发出一阵笑声，“等您好久啦！等您好久啦！”
韩剑锋触碰着眼前人的脸庞，梦里他就觉得不舍，等到了此时此刻，居然更加不舍。
咔。
“陆冷星。”
黑猫转动大大的眼珠，内部发出细细的运转声：“喵~~~~”
陆冷星怔怔地望向地上的人，韩剑锋借着最后的，不断流失的力气，对她说道：“你选错了。”
她戴上面具，调整好了角度，低头望向黑猫。
“……什么？”
面具是一只白色的猫咪，左眼下方有一滴眼泪。
“你选的这条路线，是错的，到最后大家都会死。你选错了。”
而是从身上拿出了另一张面具。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就像梦中的自己那样，说出了这句话。
猫型机器人反复在耳边催促，陆冷星却没有在它给出的面具中选择。
语音落下，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
“什么呀！你在说什么呀韩剑锋？什么路线！什么能力！什么叫做我的异能对你并没有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韩剑锋！你给我说清楚！”黄楚玥晃动着怀中人的肩膀，不停地晃动，眼泪落了满脸，她咬牙切齿，不停询问，那个人却已经没有任何动静。
黄楚玥是粉色猫咪的面具，韩剑锋则是蓝色的猫，林葵月是黑色花猫，耳朵上有蝴蝶结……她则是银色猫面具。
“喂，陆冷星，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样式毫不重复，每人都颇有特色。
“我……我不知道。”
在游戏第一天时，每个人都选了一张戴在脸上。
“什么不知道！你走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们！我要带他走，我要带他离开这，你让开！”
长长一排，造型各异。
“黄——”
陆冷星的手指翻动着面具。
“嘀。”
黑猫机器人歪了歪脖子：“那当然啦，因为这是场假面舞会，面具代表每个参与舞会人的身份喵~”
“噔噔噔——零点已到——恭喜同学们——本轮长达四天的【决胜点】PK游戏【忒修斯之船】终于得出结果啦！”
“为什么一定要戴面具才能参加舞会？”她问了出来。
“来来来，大家快看看我们的手环，上面显示着什么呀？哇！本轮【忒修斯之船】最终存活人数——2：1！！”
为什么非要戴面具呢？
“恭喜我们的1号玩家、13号玩家决胜成功！！！大家掌声表扬！！！”
“怎么样呀，到底戴不戴面具喵，不戴的话我就收起来了喵，这样你们俩都不能进入舞会大厅了！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喵~”
啪啦、啪啦。
她选中了其中一个，正要取出来，面具滑出一半，她的手却停了下来。
鼓掌声稀稀落落。
猫咪形状，色彩各异，装饰各异，表情更是千差万别，或生动可爱，或扭曲诡异。
“那么，有赢家，也就有输家，赢家开开心心，输家愁眉苦脸——没有办法，输了嘛，就要受到惩罚~”
陆冷星伸出手，翻动着面具。
“需要接受惩罚的的输方队伍只有一个人——28号玩家黄楚玥！”
“喵喵，每一天都是舞会喔~每一天都可以跳舞喵~”
黄楚玥抬起头，眼泪半干。
“舞会还在进行么？这都第几天了。”
她抱着韩剑锋的尸体，紧紧揽着怀中人的肩膀，她注视着陆冷星，陆冷星亦回望向她。
哐啷，面具被弹出，一成排。
可她想起了白珊珊的模样，想起了刚刚的林烨。
“亲爱的玩家，若想参与今夜【忒修斯之船】上的【舞会】，必须戴上面具喵~不然是不允许进入的~”
在最后一秒，急匆匆撇开眼。
两人来到中央舞厅门口，猫型机器人照例将二人拦下。
“那么，28号玩家，接受惩罚吧！！”
林葵月朝她望来，陆冷星没有看他，只道：“比方说，中央舞厅。”
嘣。
“还有些时间，再去别的地方调查一下。”
清脆的响音，回荡耳侧。
陆冷星望着眼前人一点点瞪大的双目，平静道：“就在昨天。”
即使闭上双眼，亦阻挡不了这个声音。
“我们找到了你口中的第二个忒修斯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