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知那人心中也暗暗惊异和着急,万万没有想到要擒拿的人竟有这等身手,居然在区区小卧房内能闪躲这么久。他刀势更快,好几刀都几乎要避到江陵面上,只希望速速拿住此人。
江陵心中惊骇,此人不仅刀好武艺好,而且力气甚大,便是砍到桌子柜子,都能一削而走,若是自己,怕是要把刀卡在当中了。
然而就在这几息间,夏家已经沸腾起来。
江陵在闪避,她适才发觉动静后,只来得及把一直放在床头的短弩绑上手臂,短刀则是龙靖落下的那把刀,她一直放在床边。此时她手持短刀,睁大眼睛看着对方的刀光,短弩只有八支箭,她要省着用,因此要观察仔细,但是她同时还要射避,卧房不大,对方刀势所至,椅子、桌子、柜子都被砍得七零八落,闪躲间极是狼狈。
夏言真辞官浪迹各处,母亲又是当朝长公主之女,自然不会是孤身出行毫无助力,夏家,也是有高手护卫的。虽然夏言真当值带走了两个,那还有六个留在家中。
他要尽快才行,反正只要她还留一口气就行。他的刀挥得更急,劈、砍、撩、刺,刀势灵动,紧紧逼向江陵。
先是傅笙四明,再是夏家六个护卫涌进江陵的院子,只一进院子,便分成两拨,一拨扑向院中支援已经受伤的阿松,另一拨由四明带领,傅笙紧随其后,破门而入。
太黑了,能看到刀光,却不能看到其他,对方也明白短弩防不胜防,而自己挥刀之际总有风声和刀光,江陵熟悉卧房内布局,短时间的闪避毫无问题。
火把亮起,一片漆黑中乍见光明,一切都鲜明得不得了。
对方手持长刀,见她持短刀要冲上前来,不禁冷笑一声,正待一刀横劈,一片漆黑中却忽然侧身避开,果然又是一支弩箭擦身而过。
江陵发散衣乱,狼狈不堪地站在屋边柜子凹进去的死角,已是避无可避,那人一见亮光便举刀直刺江陵,只希望在众人到达之前拿住江陵,这样便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江陵的弩箭因为出奇不意,射中的是床边那人的要害位置,那人喉间咯咯两声,终于坚持不住,仰天倒在地上,气息却未断,沉重的呼吸声显见得很是痛苦。江陵卧房内另外一人见状拔出刀来要挡弩箭,江陵却不再发射弩箭,趁此空档找到放在床边的短刀,欲要攻上前去。
江陵却是一见有人来援,臂上短弩再不吝惜,刷刷刷连续射出三支弩箭,弩箭箭头是用牛非研制出来的药水涂抹过的,在火光下隐隐有异色,那人于箭不容发之际察觉,只怕有毒,不敢硬来,只得抽回刀挡去弩箭,只这一刹,江陵一直持于右手的短刀朝那人下三路全力掷了过去。
阿松在海上的时间里已经习惯了和衣而卧,他在夏家为了护卫江陵一直住在江陵所居小院的侧厢,此时一听到江陵的大呼,立即翻身而起,见到院中两人便挥刀扑上,一边长啸示警,一边与他们打斗起来。
她这些天在船上养得不错,早晚也从不间断地锻炼,牛非又日日熬了药补汤给她喝下去,伤势早已痊愈,身体恢复得相当不错,她本就身手矫健,此时全力掷出短刀,也算得上是迅如雷电。
江陵向第一人射出弩箭的同时已经大呼出声,院中两人甫一听到呼叫,却是一怔,身后已经有刀挥到。
那人才刚挡住三支弩箭,眼角余光便见一把碧汪汪的短刀掷向自己下三路,身后又有破门而入的四人持剑握刀扑向自己,这真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那刀看上去便是一把极锋利的好刀,当真可说是无计可施。
后面那人却因为有了先手,极其灵便地闪了两闪,两支弩箭都没有射中。这是因为那人后退了几步后,弩箭虽然射出时声音极轻,但有了距离,便还是发出了破空之声,他便闪避了开去。
于此千钧一发之际,他清啸一声,拔身而起,也许是生死之间的爆发力出乎寻常,短刀竟险险地自他脚底掠过,他一个疾转落地,背靠墙壁,持刀面对诸人。
却只听到极轻的扑扑两声,那人愕然,僵在当场,跟在他身后的人当即后退,床上江陵翻身而起,手中短弩紧接着对着后面那人又连发两记。
江陵这才松了口气,抹去一额冷汗。见几人已经上前与那人缠斗起来,便退后几步,找到弩箭重新上好,又在墙上摘下长刀,喘了几口气,重又攻上前去。
走在前面的一人微微松了口气,大约又觉得自己太过小心,以自己的本事,平常人如何能觉出动静?他无声地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俯身一掌便要劈在江陵的脖子上,只待劈晕了便要带上了走。
那人身手极好,若不是适才卧房极暗,江陵断然无法支撑这么久,其实也并不久,从她持刀欲攻只是十几息而已。
床上躺着一个人,正轻轻发出熟睡的鼻息,安稳平静,毫无察觉。
只这片刻间,江陵已经看出来傅笙四明加上两个夏家的护卫,也只是略占上风而已。她暗暗心惊:此人是什么人?四对一啊,这也太逆天了。
进屋的两人轻轻地走近床榻,屋外已是极暗,屋中更是暗到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这两人自然是极熟习的练家子,眼中看出去并非一片漆黑,朦胧间总还能见到个轮廓。
她却不知道院中那两人对上阿松,只几招便已尽占上风,阿松的身手是比四明强上很多的,和夏家护卫相比也要强些,却也只能竭力抵挡而已,很快就中了两刀,若不是护卫们及时赶到,只怕已经重伤。因此护卫留在院中的反有四位,两位才跟着傅笙四明冲进江陵的卧房当中,正好各半。倒不是觉得江陵不重要,而是院中若是失守,卧房内也无法幸免。
那人闪身进去,紧接着又跟进去一人,另两人便留在院中接应。
院中五人对上两人,自然不如卧房内五对一,只能打个平手而已。由此可见,若不是其中一人被江陵重伤,胜负绝对难料。就算是这样,长时间持续下去,依然难论胜负。
四个人,俱都身着黑衣,头绑黑巾,面蒙黑布,一式一样的装扮,在这朔夜里他们的身影完美地与夜色混为了一体。四人停了一会儿,其中一人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薄刃插入门缝,悄无声息地剔开门栓,门被小心翼翼地缓缓打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夏言真的房子是新买的,再加上江陵等人入住都简单再修缮了一下,门轴上了油,竟便宜了他们。
屋内那人极是悍勇,一对五,虽落下风却悍然不惧,在不大的卧房内挥刀如练,脚步进退有据,丝毫不乱。而傅笙却已然成了五人中的最强者,就连江陵也没有想到,傅笙的身手居然这么好,他的短刀换成长刀,刀法冼练,刀光如雪,刀快如风,步步紧逼,十刀里有四刀是傅笙递出,便如那人之悍勇也不禁最是警惕他的刀。
夜深人静,江陵的屋背忽然发出轻轻的磕碰声,似是有人极轻地踩在上头,发出声响的那一下,便停了下来,过了半晌见并无其他动静,紧接着便连续轻响,之后院中纵下几个人来。
在傅笙的主攻下,解决卧房内那人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一夜夏言真并未回家,他有时需要当值,并非每晚回家。
但是纠缠间越久,对那几人是越加不利的,因为已经有更多的人涌了过来,有丫头仆妇拿了面锣敲得咣咣大响,大声喊到;“有贼人,有凶人,有歹徒入室!”
她和傅笙只在夏家不外出,日日整理那些资料。四明和孙恒达却日日外出,附近几乎都被他们踏遍了,只私下商议打探,也不去扰江陵。阿松留在家中无所事事,便时常帮夏家做些体力活,他牢记南京教训,约对不离开江陵半步,江陵在家他便在家,江陵出外他便跟随。而牛非离开南京时从老太医处带了几本医书来,一直在自己房中苦苦研读,且托四明外出时买了些草药器具,在后园一角自成天地,鼓捣不休。
夏家的位置并不算偏僻,这般声响闹出来,自然会有巡街的衙役寻声而来,这里是京城,无人胆敢缩头不管,任由歹人放肆。
还有景王与裕王同进同出,服饰一般无二。后被逐出京城奔赴封地,京城中独留裕王。
再打得片刻,卧房内胜败已经分明,江陵身手虽不如傅笙四明等四人,但守在一角,长刀抽冷子刺出,也令那人有所忌惮,更何况弩箭无声无息,时不时地发出一支,更是令那人防不胜防,一时之间狼狈不堪的终于换成了那人。只听得嗤嗤声响,傅笙连着两刀刺伤了那人的腿和手臂。
还有倭患,邸报中皇帝从无二话,一力坚持抗倭,不吝钱财。
此时只听得前院喧哗声大起,有数人疾步奔来,听到那些脚步落地的声音既快且轻捷,院内两人相视一眼,齐齐撮唇尖啸,再不缠斗,一人自怀中掏出一物扔于地上,便听得几声爆炸声,阿松等人不及后退,被激起的碎石崩到了手脸和身上,剧痛之下鲜血长流。再一抬眼,那两人已经扔出铁链角爪攀抓住院墙,飞速翻跃了过去。
江宣为皇帝私库中敛的财可真不少。
而卧房内那人听得尖啸,亦不顾刀剑袭身,硬拼着再中了傅笙一刀,纵身跃起,同时扔出角爪攀住屋梁,不曾中刀的左手单手几下便上了屋梁,紧接着破屋顶而出。江陵急射而出的弩箭全数落空。
江陵已经陷入梦乡。她这几日睡得晚,夏言真已经恢复上值,整日都是很忙,她便和傅笙一直在夏言真的书房里查看那些资料,虽然所得甚少,但是也找到了一些微妙的东西,比如说皇帝重修宫殿,夏言真便会有备注:是年江宣曾经赴京。
地上留下了一小摊那人被刀所伤滴下的血迹。
万籁俱寂,只听得到北风声呼呼的刮过。
江陵与傅笙四明相视,心中惊魂不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升到心口,这般高手,所为何来?
夏言真家所在的巷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门上挂着的两只红灯笼亮着暗暗的光。
却听到院子里脚步声杂沓而来,忽然之间又静了下来,有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缇帅大人到。”
朔夜,月黑风高,雪已经化的只剩下一半,家家户户庭院中的残雪都已被打扫干净,未化的雪便堆在角落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许白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