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尘先前奉旨视江时来过杵州,自是对城内风物稍熟一些,一路跟在英欢身侧,英欢若有疑惑之处,他便低声低语地替她答之。
狄风与沈无尘二人忙下马,着人将马车并骏马牵去前面巷后,而后伴英欢在街上随意逛逛。
路两侧行人诸多,狄风满面煞色,护着英欢,身后远处人群中亦是藏了几名从京中随幸至此的大内侍卫。
她以前只知杵州为邰涗边境重镇,却没想到竟能繁华至此,不由来了兴致,将马车叫停,下车自行。
前面街角一过,便见街景又是不同,酒楼食店、都市钱陌、诸色杂卖映目而来,沿街各色街店也比先前所见大了不少,门面一家比一家华丽。
英欢坐于车中,车窗内锦帘轻掀,隔着外面的纱帘,一路打量这杵州内城街肆之景,就见坊巷院落纵横万数,各式街店林林总总,莫知几极。
英欢立在街头,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一番,随后问沈无尘道:“这里可是有什么来头?”
英欢微服出行,只要了辆二轮马车,可走在市井之间,仍是惹人眼目;沈狄二人均换了常服,骑马随行。
沈无尘轻笑道:“此处便是寺东门街,杵州城内再无比这更繁华的地界了。”
杵州内城,一片繁华盛景,周遭街市人声鼎沸,竟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英欢微微扬唇,指了指这些街店,“你先前可有逛过?”
自东堤下来,换去冠服再出行时,日已西下,金轮傍山,只留残晕。
沈无尘摇头,讪笑道:“臣先前奉旨办差,哪里能得机会逛这些店铺?”
…………
英欢笑了起来,“那正好,今日陪朕一道看看。”说罢左右看看,便挑了家其间最大的店面,往内行去。
是日礼毕,上遣仪从执仗归衙,自回城南便宅,着沈狄二人伴驾,微服访杵州之坊肆街行。
几人入得店内,还未站稳,便有满面堆笑的伙计来迎了。
十八日,幸东堤,服冠冕,有司引上就阶,西面拜受已,乃祈福犒天,巡堤视江。
那人打量了一番英欢,又看看她身后的沈狄二人,见几人身上衣物虽色泽素雅,可那料子却是上品,不由笑得更欢,“几位贵人今日来,是想要些什么?”
七月十九日,上次杵州,驻跸城南旧宅,夜宴随幸官员于知州府北衙。
沈无尘笑道:“先随意看看,若有中意的,自会叫你。”
朝中众臣数谏,以杵州临境、自太祖至今未有修行宫者、邰涗、邺齐二国不睦,望上缓图巡堤一事,上怒而驳之。
那伙计一听沈无尘开口,脸上笑容愈盛,“听公子口音,倒像是京城来的?”
大历十年夏七月,上欲幸东堤,着中书门下二省老臣廖峻、姚越暂理朝政,旨令工部尚书沈无尘、检校靖远大将军狄风伴驾,随幸典章有司均从祖制。
沈无尘见他伶俐,也便笑着点了点头,“小哥儿倒是好耳力。”
…………
那伙计眼睛一亮,忙道:“几位当真是来对地方了,咱家店中奇货甚多,杵州城中别的店铺根本比不得。公子既是自京中而来,小的倒可以给公子荐些物什,可都是在京城也买不到的。”
她回身,敞袖微甩,盯着沈狄二人,一字一句道:“便等此次东江视堤,朕亲眼去看!”
英欢闻言,不禁挑眉,上前开口道:“京城各地商家都有,又怎会买不到杵州的东西?”
她不禁一咬牙,那人此次又在动何心思?
伙计面露得意之色,“这位夫人可就有所不知了,”他上前,笑容略带神秘之色,“咱家店中,有江对面的东西!”
英欢心里一凉,真是在修行宫?且是在江那边?
江对面?
沈无尘低眼,“陛下,但等底下诸路各州府报将上来,早已迟了。臣身在工部,那边有何举动,自是一眼便明白了。”
英欢脸色一僵,想也未想便问了出来,“邺齐?”
英欢一摆手,蹙眉道:“怎么可能?倘是真的,为何朝中未闻东面有报?”
那伙计看不出她面色有变,仍是得意道:“夫人没想到吧?”随即转身往店中一角走去,边走边道,“几位贵人来这边看看便知。”
沈无尘轻叹,随后点头,“臣断不敢欺君。”
沈无尘与狄风二人闻言亦是生生愣住——
英欢闻言,整个人不由一僵,对上他的目光,左右不能置信。
邰涗与邺齐未通市易,这杵州城内的店铺怎会有邺齐的东西卖?
沈无尘眉头微皱,“江那边……似是在修行宫。”
英欢皱着眉跟上去,就见那角落里立着一只精致小柜,柜中摆了几斟茶叶,其中一种,色碧针卷,叶披银毫,以前倒是从未见过。
英欢看着他,“说。”
伙计见英欢正望着那茶叶,便过来?着对她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蒙顶甘露,在邺齐可是年年上贡给天家的东西!在杵州可就咱家店中才有,而且就只这二两,别的地方都瞧不见的!”
沈无尘闻得先帝二字,一时喉哽,无言以驳,半晌后脸上笑意渐消,眸间凝重,低声道:“陛下,臣此次赴杵州视江,发现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