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旁边有一具仰卧在阳光下的白骨。一路上即使只停片刻,他也要避开屍骨,然而现在不走了,却丝毫不介意这具白骨就在身旁。更奇怪的是他竟觉得这具白骨挺美,需要克制着才能不把目光时时转过去。
他放下了行李,放下了娃娃,脱掉上衣,开始挖掘土地。
他挖松了很小一块土地,因为他只有一小把种籽。那是一路上他在死亡的土地中一粒一粒找到的。
一束温暖的阳光神奇地照亮脚下这片荒原,凋敝的土地立刻显得充满渴望。不知为什麽,他有一种到了的感觉。到了哪,说不清。但如果不是到了的话,为什麽几次迈步又收住脚?
他把挖松的土揉得很细很细。土壤贪婪地吸收阳光的热量。一块古老的彩陶碎片从土下露出,上面断裂的纹绘像一只祖先的眼睛。
然而他停下了脚步,突然不想再走。
他把种籽一粒粒播进土地。一阵微风吹过,他听到了身後娃娃的叫声。他回头。
他斜背着行李卷,手抱一个充气娃娃。他的脚步不紧不慢,踏踏实实,一看就是个走远路的人,已走过千山万水,还将再走万水千山。
可能是风吹的,也可能是别的什麽原因,娃娃扑到了白骨上,倾斜着伏在白骨胸前。风吹的压力使娃娃发出亲昵叫声,两只小手似是正在伸出去拥抱。
一个男人走在大地上。
男人这时注意到,在白骨的胸肋之间,也就是心的那个位置,已经生长出荒原上第一颗嫩绿的新芽。
【心的那个位置,已经生长出荒原上第一颗嫩绿的新芽。】
(全书完)
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