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阿灯错估对手实力,很遗憾,第二天早上,她躺在被窝里不肯起来,只有一床被子的情况下,阿灯无情地将被子卷了自己一身,一点也没给湛芳留,湛芳赤着上身,一双长腿矫健有力,阿灯看了一眼,气呼呼地又钻了进去,恨不得把脑袋也卷起来不看这个混蛋。
阿灯万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一点都不纯情可爱,还她乖巧湛芳!
餍足的湛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前他觉得男女之事毫无乐趣,可那也要看跟谁做,和阿灯的话,自然另当别论。
他低头,咬了咬阿灯的耳朵,刚才她也这样咬过他,让他浑身都酥酥麻麻,好像有虫子在咬,痒得要命,“我只是特别聪明,很多东西,一学就会,得到了实践机会,举一反三罢了。”
暴躁阿芳在线顺毛,他将那个被子卷抱起来,“阿灯。”
湛芳冷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阿灯闭上眼睛,不听王八念经。
“骗我对我一往情深,其实身经百战阅人无数……”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什么?”
湛芳不是那种会把情感宣泄给别人看的人,他的爱意相当委婉,且藏得很深,阿灯没死之前,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确信湛芳是爱她的,正因为爱她,所以才隐瞒不说。
阿灯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来十分自信,觉得能够教导湛芳,结果却是翻了车,反倒是自己被摁着教导了一顿,以至于她有气无力地问:“你、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她不由得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湛芳说:“我现在还很有精力,我们再来一次。”
阿灯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下来,她之前也亲过湛芳,湛芳很快便反客为主,可不要以为他没有经验,便什么都不懂,他懂得可多了!那些事情,他也想要跟阿灯一起坐!
阿灯惊了:“等、等一下!等一下——”
湛芳怒而回头,望进阿灯那双深邃幽远的美眸,他能清晰地从她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心动、窘迫、爱恋……他对阿灯,就是这样强烈的情感。
湛芳才不让她等呢,直接封住她的红唇,不给她说话机会。
“谁说我不敢看!”
最后,阿灯卷在被子里痛哭:“你用法术了!你绝对用法术了!你不听我的话了,你犯规!”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湛芳跟她解释:“我没有用法术……”
湛芳瓮声瓮气道:“谁后悔了?”
“不可能!”阿灯哭得眼角粉红,她刚才都要哭断了气,湛芳就是不肯停下,那是人类能达到的时间跟速度吗?“你还是人吗?你绝对用法术了,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阿灯忍不住笑起来,在湛芳耳朵上亲了一下:“你不是要与我做夫妻吗?怎么,你后悔了?”
她突然开始无理取闹,湛芳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是人。”
正在湛芳纠结不解时,一阵香风袭来,有一双柔嫩的胳膊从他背后搂住他的脖子,甚至他能清晰感受到阿灯贴在自己身上后,那种绵软的触感……湛芳耳根子都红了,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脸红的一天,于是愈发不肯回头,就是不想被阿灯瞧见,那也太丢人了!
怎么能用人类的能力来要求他?
可到底是要什么呢?他又想不明白。
修长的手指划过阿灯露在外面的香肩,“阿灯不也不是人吗?”
虽然湛芳一心想要跟阿灯做夫妻,可他其实并不清楚人类夫妻是什么样子,只是两个人决意要一起度过余生,便会结为夫妻,他便是这样想阿灯的,可是看到阿灯那双腿,还有雪白的臂膀后,他心中似乎又生出了别的念头。除了要做夫妻,要一起度过余生,他还想要别的……
有那么一瞬间,阿灯觉得自己被内涵了,总之她已经恼羞成怒,非常不愿意相信有经验的自己被没经验的湛芳弄得散了架,所以踹他下床,被子不肯分给他,还叫嚣着自己要吃饭。
湛芳只顾着盯着阿灯看,她真美,连脱衣服的动作都美得让人说不出话,纤细的肩头、精致的锁骨,还有……君上猛地扭过头不敢再看,他怕自己生出亵渎之心。
必须吃饭,不吃饭没有体力,有了体力再来!这次她绝对不输!
“好吧。”阿灯也不管他,开始脱自己的,她身上还穿着一件长的睡袍,睡袍里面则是细细的吊带短裙,阿灯不喜欢穿衣服睡,但是跟湛芳在一起,她怕刺激到他,还是穿一件好了。
本来打算今天去镇上,但是发生了这么一出,只能明天去了。
湛芳道:“我、我自己脱。”
湛芳没有换洗衣服,他只穿了一条长裤走出屋子,在院子里先打水,把两个人的衣服泡一泡,等晾干了再穿上。
阿灯:“……你不脱衣服怎么睡觉?”
外头,小伙子们本来还想来看看阿灯,最好是再跟湛芳放两句狠话,证明他们不是好惹的,阿灯是大家的阿灯,谁都不能独占!
湛芳僵硬地上了床,阿灯伸手来解他衣带,吓得君上宛如被调戏的良家小娘子,一把捂住自己胸口,戒备十足:“你做什么!”
结果刚走近,就看见院子里劈柴的湛芳,他身形修长,昨天穿着衣服不觉得什么,只觉此人极高,一身贵气,如今脱去上衣,才发现他居然还有肌肉,胸肌腹肌都十分漂亮,属于是个男人都想要,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那种绝美肌肉,而且腰很细,皮肤又嫩,半点不粗糙,跟糙的不行的小伙子们一比,光是身材,那便是天差地别。
“快上来呀笨蛋湛芳。”
他们虽然每日干活,却并没有这样的肌肉,只从外表来看,也难怪阿灯喜欢。
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像是玉石一样温润美丽,肌肤嫩的像是水豆腐,湛芳甚至都不敢去碰,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她弄碎了。
这样的话,阿芳勉勉强强,也算是配得上阿灯吧,可是他没钱又没本事,怎么养活阿灯呢?以后总不能让阿灯跟他吃苦吧?
他顿时紧张的浑身僵硬,甚至同手同脚,差点儿把阿灯笑死,好不容易湛芳到了床边,阿灯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人扯了过来,湛芳被她扯得一趔趄,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扑倒,正好倒在阿灯那双又细又长的腿上。
阿灯家没有墙,用的是篱笆,篱笆不算特别高,主要是为了防动物不是为了防人,所以小伙子们一走近湛芳就察觉了,只是他今天心情极好,以至于对着这些连情敌都不配称的凡人也是和颜悦色:“有事?”
湛芳这才相信,阿灯真的是让他上去一起睡!
这人昨天还是一副要把他们吃了的架势,今天却如此友好,一定有诈!
“那不就行了,快上来呀。”
“阿、阿灯呢!”阿虎战战兢兢地问,他抱着自己的背篓,“我、我采了野果给她。”
当然不愿意!
其他人也纷纷展示自己的战利品,都是要送阿灯的野果蘑菇之类,甚至还有几个鸟蛋。
阿灯语重心长地问他:“让你打地铺你愿意吗?”
湛芳看着,面色淡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半晌,他打开门:“进来吧。”
湛芳薄唇微抿:“我睡哪儿?”
院子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湛芳劈完了柴,很自然地用布巾沾水擦手,又擦了擦出汗的上半身,他爱干净,但这样的卫生习惯,小伙子们去没有,见湛芳举手投足都不同凡响,几个人悄咪咪学起来,连坐姿都学着湛芳。
阿灯脱了鞋袜上床,桌上的油灯亮着昏黄的光,湛芳还站在屋子中间,硬邦邦杵在那儿,看得阿灯忍不住笑了,冲他勾勾手指头:“还愣着干什么,你不睡觉啦?你不睡,我可要睡了。”
“阿灯呢?她怎么没出来?”
重点在于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门后倒是有个草垫子,据说那是申屠鸿在的时候睡的,湛芳绝对不会睡。
“她在休息。”湛芳说,“昨天晚上太累了。”
之后便是睡觉的事了。
都是男人,谁还不懂谁呀!村里有人弄了本那啥书,大家私底下偷偷传阅着看过,也偶尔会凑在一起讨论,弄得面红耳赤,湛芳这轻描淡写的语气瞬间让阿贵炸了:“你、你跟阿灯不是还没有成亲吗?!”
一床被子,两人套了半天,然后又是铺床,顺便点起菖蒲,熏一熏可能会有的蚊虫,不管有没有,仪式要做到位。
湛芳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是又如何?”
两人勉强凑合了晚饭,白天晒的被褥还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湛芳开始跟阿灯一起套被子,他第一次干这个,难免手忙脚乱,其实一个小法术就能解决的事情,阿灯非要他亲自来,根本就是在故意折腾他吧?
“那、那你怎么可以做那种事!”阿贵气急败坏,“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少要有婚书,你们什么都没有,未婚夫妻也不能这么干!要是被人知道,会有人对着阿灯指指点点的!”
这家伙说起这些歪理还头头是道,阿灯很难拒绝。
湛芳并不懂人类的礼节,他对夫妻的唯一印象,便是阿灯那负心人的婚礼。
所以对于自己不会做饭这件事,湛芳除却委屈外,还委屈的理直气壮——他就是不会啊,可不代表他不能学!阿灯不许他用法术,那至少得给他时间来学吧?
一身红,新郎新娘在一起,便算是成亲?
湛芳也很委屈啊,他跟阿灯在一起的时候只有两三岁的外表,别说做饭,就是吃饭都不大稳当,那时候阿灯还是个很善良的人,哪怕知道他其实并不像外表那样只有两三岁,但也不会无情地让他烧火杀鸡煮饭,之后阿灯堕落为魔,又不用吃饭,偶然想吃点人类的食物,也有无数魔修可以差遣,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做。
“就是就是!你这样太过分了!少说得准备彩礼,让阿灯打扮成新娘子!”阿虎也在边上帮腔,“你、你得快点了,要不然,等阿灯肚子里揣了崽崽,叫人看见,那才是真的会被人笑话一辈子!”
眼看湛芳把杀好的鸡剁成块之后直接要生火下锅,吓得阿灯连忙过去阻止,这家伙真就不食人间烟火,连怎么做饭都不会!
湛芳顿时向这群他看不顺眼的凡人请教起来,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何谓成亲。但问题又来了,他没有钱,要怎么给阿灯一个婚礼?当然,如果他愿意,自然也能点石成金,可阿灯对此三令五申不许他使用法术,如果用了,阿灯又要生气了。
“湛芳你这个笨蛋……直接煮来吃会腥的!”
湛芳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做。
第1062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五)
见这个贵公子也有不懂的事情,小伙子们心里奇妙地平衡了下来,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跟湛芳出主意,慢慢地,他们居然觉得这个阿芳人也不错,虽然看起来冷淡一点,但只要对阿灯好就行嘛!
阿灯一开始还笑话湛芳,笑着笑着,眼里便慢慢有了泪。
外头的人在小声说话,阿灯根本没仔细听,她拿被子捂住自己的头,这样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还能继续睡,她可真机智!
从今以后,再也不想失去她了,不管去哪里,不管身在何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想再松开阿灯的手,不想也她分离。
湛芳将成亲的事情放在了身上,那些凡人说得对,万一阿灯肚子里揣上崽子——虽说魔修很难有孕,但万一呢?万一他们两个就有孩子了呢?阿灯喜欢凡人的生活,他就得提前想办法。
他们即将结为夫妻,真好。
很快地,阿灯发现,自从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后,湛芳就没那么黏她了,之前跟个小尾巴一样到哪儿都要跟的湛芳,如今居然不黏她了!
她回来了,就在他身边,真好。
呵,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
湛芳气着气着,看到阿灯灿烂的笑容,低头时,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直到半个月后,湛芳突然在她面前放了一个看起来很喜庆的红色包裹,还满脸期待地看着她,阿灯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最可气的是阿灯只在一边看,还笑话他,就是不帮忙!
湛芳抿着薄唇,示意她打开。
两人满载而归,高贵的君上头一回体验了怎么给杀鸡放血拔毛,以前被阿灯捡到时,倒是见阿灯做过,可那时他外表只两三岁,现在自己上手,才知道难度系数有多高!当初看阿灯做,觉得轻轻松松,现在自己来,简直是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阿灯解开包裹,里面居然是一件叠的很整齐的大红色嫁衣!
阿灯瞥他一眼,还打猎太简单,他打了吗!即便是收敛了身上气息,当湛芳出现,豺狼虎豹那些野兽都吓得不敢乱动,更别提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阿灯只要把它们往背篓里捡就行了,打猎确实是简单,太简单了!
阿灯彻底愣住了。
湛芳道:“打猎太简单,此法可行。”
“明天,我们就成亲。”
于是干活也老实听话起来,两人一起吃了顿简单的中饭,下午便收拾了家伙进山,说实话,申屠鸿打猎还得靠自己的身手跟反应能力,湛芳一进山,整座山都安静了……
她呆呆地看向湛芳,湛芳捧住她的脸:“阿灯,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湛芳满意了。
过了许久,阿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很酸很难受,可她并不想就这样落泪:“……湛芳,你这些天,就是做这些去了?”
阿灯答道:“地上呀。”
“我没有钱。”湛芳诚实回答,“你又不许我用法术,我只好想办法。”
如果阿灯敢说是床上,他绝对、绝对要狠狠教训她!
他每天晚上,等阿灯睡了,便会留下一抹神识在她身边保护她,然后进山打猎,他不知道什么珍贵什么不珍贵,村里的小伙子们也偷偷大晚上溜出来,湛芳带他们进山,他们教他认识东西,而湛芳打了猎物,会分给他们一些。
他冷不丁地问:“之前那人在的时候,他睡哪儿?”
虽然小伙子们不要,但湛芳不是爱欠人情的人,尤其那还是一群对阿灯有着非分之想的家伙。
那他要睡哪里?难道说……
为了不让阿灯发现,这些猎物也是阿贵等人帮忙卖的,湛芳买了一套婚服,还约好了明日在村子里吃酒,他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钱,谁叫他打猎轻而易举?
湛芳正在考虑如何让阿灯过得好,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阿灯刚才说,只有一床被子?!
阿贵主动提出可以借出自家做场地,湛芳手里还有另外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些喜字还有红烛,阿灯万万没想到,对人间事一窍不通的湛芳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忍不住笑起来。
“嗯。”阿灯点头,“山里有很多好东西,我之前都是在山里找吃的,都没饿过肚子呢!打到猎物可以卖钱,攒了银子咱们就有钱买被褥啦!不过现在也不急,虽然只有一床被子,但还是够用的。”
是啊,这就是她的湛芳。
湛芳:打猎?!
“等我们回到魔宗,再办一场婚礼。”湛芳认真地说,“肯定比这里还要好,也要让魔宗的人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了。”
阿灯胸有成竹地说!
阿灯忍不住抱住他的腰,把脸朝他怀里蹭了蹭:“湛芳,你真好。”
“打猎!”
湛芳嗯了一声,把她抱起来:“这种话还是在床上说吧。”
湛芳皱眉:“那怎么弄钱?”
这半个月为了攒银子,他每天勤勤恳恳什么都不干,快要憋死了!给一个吃过肉的人喂青菜,那不是玩他吗?
阿灯倒是攒了一些银子,但也没多少,这点钱到镇子上根本不够她嚯嚯,湛芳随手拿出一个宝物,被阿灯又收了起来,点着他高挺的鼻尖:“不许拿这些,不许拿这些!再让我看到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要感动,用身体偿还就可以。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没有多少钱。
阿灯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感动,可惜力气没有湛芳大,还是被摁了下去。
湛芳:……
她还是第一次当新娘子呢。
“你必须用。”阿灯把他全权驳回,“都说好了要过日子,别人看到你大冬天还穿薄衫,不会觉得你脑子有问题吗?”
生前跟那人结为夫妻,也是阴差阳错,她被纨绔看上,灌了药失控,两人纠缠,虽然做了夫妻,却因为被追捕,并没有机会办什么婚礼,后来那人将她藏起来,孤身一人去引开追兵,却失信再也没能回来,再见时,他已经要另娶他人。
湛芳道:“我不用那个。”
所以这才算是阿灯正儿八经意义上的第一次成亲。
两个人打扫好了屋子,又把院子也打扫一遍,然后湛芳烧火,阿灯煮饭,两人曾经在人间生活过,这些生活技能虽然久久未用,但稍微做一下也就不那么生疏,因为阿灯走了几个月,家里能吃的东西不多,而且现在已经是秋天,还得去镇上多购置一些御寒的衣服。
一大早,湛芳便将她叫了起来,亲自给她洗脸梳妆,为她穿上嫁衣,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碰她,就算是女人也不行。
不过阿灯无所谓啦!
村子里有几个长得好性格也好的姑娘,被拜托来给新娘子添妆,大家都知道阿灯漂亮,不施脂粉身着粗布麻衣的阿灯便已经美得惊人,今日盛装打扮,更是叫人看了自惭形秽。
阿灯这么说其实是美化版本,因为她就算再完美,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她,村子里淳朴友好的人是大多数,但也有看她不顺眼的,比如说暗恋阿贵的小娟姑娘,每回看见阿灯都恨不得把鼻孔长在头顶用来鄙视。
其他人对新郎官也很好奇,湛芳出手大方,置办的酒席全是肉菜,还有喜钱发放,根本不把银子当回事儿。
湛芳冷哼一声,勉强算是答应了。
阿贵父亲是村长,是个很正直的人,他私底下悄悄找到湛芳,虽然跟湛芳不熟,但还是出于好心的提点他:“喜钱做做样子就可以了,真要每个人都发,那得多少银子?你日后可是有媳妇了的,说不得很快就要有儿子,手头没银子怎么能成?过日子,得精打细算,可千万不能为了充门面,委屈自己的婆娘。”
阿灯摸不到头,只好退而求其次,拍拍他的肩膀:“表现不错,村子里的人都很友好,你不可以凶,也不可以吓唬他们,记住了吗?”
饶是湛芳,也轻施一礼:“多谢教诲。”
哪有妻子摸丈夫的头的?她眼里还有没有他?
村长摸摸胡子点点头,觉得这个后生实在出色,他点到即止,又继续出去帮忙,今儿的一对新人丢无父无母,他这个村长就是最大的,就得负责把这婚事办好了!
等到送走垂头耷脑的小伙子们,阿灯抬手想摸湛芳的头,他下意识地捉住她细细的腕子阻止:“老实点儿。”
阿灯打扮的太漂亮了,出来时十里八乡的都出来看最美新娘子,在这热闹至极的烟火之中,湛芳似乎有些明白,阿灯为何那样喜爱人类,喜爱自由平凡的生活。
一众小伙子的心顿时碎成一片,湛芳心情不错,见到他们这如丧考妣的脸,更是身心舒畅。
有人为他们祝福,自然也有人松了口气,比如一直暗恋阿贵,并且单方面将阿灯视为情敌的小娟姑娘,得知阿灯要嫁人了,还要从村长家出嫁,当时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阿灯有未婚夫了?!
她早瞧那个阿灯不顺眼!来路不明又妖里妖气,居然还成天跟男人说话也不害臊,太不知羞耻了!
未未未未未婚夫????
最可气的是阿贵,经常跑去找阿灯,他难道看不出来阿灯是个不安于室的吗?
他虽然能忍能装能傲娇,可真正开心起来,连嘴角上扬都无法抑制,总之整个人的气势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显然阿灯非常懂得怎么给他顺毛,能把凶狠的猛兽变成乖巧的小猫咪。
虽然如此,在看到新郎官的时候,小娟姑娘还是狠狠地被惊艳了一把,在那之后,她甚至觉得自己一直喜欢的阿贵哥,简直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但转念一想,这不是正好吗?阿灯看不上阿贵,阿贵娶不到阿灯,那自己不就有机会了?
湛芳对这个名字很有意见,可是阿灯说他是她的未婚夫,也就是说,将他当作一个男人,还是可以与她结为夫妻的男人,被叫阿芳的不快,瞬间便被巨大的喜悦所替代。
阿贵是村子里条件最好的人家,又是长子,家里最宽裕,除却小娟外,多的是姑娘想嫁进去,但阿贵心高气傲,一门心思放在阿灯身上,其他姑娘虽然也想嫁阿贵,却也知道这事儿不由自己做主,再加上阿灯的确友善开朗,让人讨厌不起来,不是谁都像小娟这样,张嘴就说不吉利的话,见不得人好的。
阿……芳?
大姑娘小媳妇跟女性长辈们带着孩子进新房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在人家新婚当天,说酸话,那就叫人讨厌了。
“他是我的未婚夫,名叫阿芳,你们叫他阿芳就好啦。”
小娟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心里酸溜溜的,那新郎官也不知是何来历,居然这么舍得为阿灯花钱,她看见阿灯那张精致描绘的脸便来气,尤其是想到自己刚才找阿贵说话还被拒绝,一腔怒火无处可发,便全对准了阿灯:“阿灯啊,不是我说你,现在你也嫁了人,以后还是安分守己点比较好,像是之前那样一跑就是几个月,这谁受得了呀?得亏是你夫君不嫌弃,否则啊,叫人知道你婚前收留了个男人同吃同住,还几个月不归家,你脸面往哪儿搁啊!”
面对湛芳这样的人,他连竞争的想法都不敢有。
许是阿灯见谁都笑眯眯,小娟不曾见识过她一脚踹飞一头熊的恐怖武力,所以阴阳怪气的十分有勇气。
她身姿纤细窈窕,湛芳更是高大英挺,两人站在一起,愣是让阿贵想到以前听人说的那个什么、什么词儿来着……对了,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阿灯却不惯着她:“没办法呀,谁叫我生得美呢?我夫君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真羡慕小娟你,永远都不会有我这种烦恼,如果美丽是一种罪过,那么小娟你肯定永远不会犯错。”
阿灯笑靥如花,过来挽住了湛芳的胳膊。
小娟:……
他极力压低声音,却仍然躲不过湛芳的耳朵,湛芳也很好奇阿灯要如何回答,若是她的回答不让他满意,哼,看他怎么收拾她!
第1063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六)
“阿、阿灯。”阿虎悄悄问。“这人谁啊?”
小娟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生得大手大脚大胸大屁股,用村里人的眼光来看,就是最适合当媳妇的那种姑娘,大手大脚说明干活麻利,大胸大屁股说明好生养,可人见人爱的小娟姑娘,却偏偏喜欢阿贵,而阿贵又不喜欢她,反而喜欢瘦巴巴一阵风就能吹走,没胸也没屁股的阿灯。
虽然这人不像阿牛凶巴巴,但阿贵等人却不敢多看他,总觉得这冷冰冰的人比凶巴巴的人更可怕……
小娟姑娘能不生气吗?
要是换作阿灯不在的时候,他早弄死他们了。
她生阿贵的气,觉得阿贵不懂得欣赏她的美,她也生阿灯的气,觉得阿灯不检点。
虽然知道阿灯救了申屠鸿是为了回修仙界找他,不让他再继续修补没用的铃鼓,可只要一想到申屠鸿那家伙陪着阿灯在这种地方过了许久二人世界,哪怕阿灯再三保证对申屠鸿没有男女之情,两人之间清清白白,湛芳心底还是非常不爽。这种不爽,在看见这群对阿灯献殷勤的村汉后,更是到了极点。
这年头,居然还有女子随意与男子说话,你又不打算嫁给人家,却又跟人家说话,这是什么道理?简直就是那个什么……不安于室!对,不安于室!也就阿贵死心眼看不开,你看这阿灯的架势,像是会嫁给他这种乡下汉子的人吗?
小伙子们目瞪口呆地看见正屋走出一个身形修长容貌绝美的青年,他们原以为阿灯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如今却又见到容貌上比阿灯还要美丽的湛芳,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再加上阿灯不仅跟阿贵说话,也会跟村子里其他小伙子说话,所以在小娟姑娘心里,阿灯是个不安于室,且水性杨花的人,就像是她偶尔去过镇上,在茶楼外听说书先生说得那种该浸猪笼的“淫妇”,也就是他们乡下没这等规矩,不然阿灯这样的,早叫人拉去浸猪笼了!
阿灯没想到他们还会问起申屠鸿,正想回答,突然听到湛芳冰冷低沉的声音:“什么阿牛?”
一个女子,还是独自一人居住的女子,却不知道什么叫洁身自好,随意跟男子说话,又让男子为自己做事,简直就是厚颜无耻!真不知道那俊美倜傥的新郎官,是怎么看上阿灯的!
“阿灯,阿牛呢?他没有跟你一起吗?”
反正在小娟姑娘看来,阿灯这样总是跟男子说话的女子不检点,以后说不得还要给新郎官戴绿帽呢!
其中就包括阿贵,村里没成婚的小伙子没有不喜欢阿灯的,他是所有人中条件最好的那个,要真是有希望,他也是希望最大的,没有在阿灯身后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阿牛,阿贵松了口气,之前他还担心阿灯是跟阿牛走了呢,现在看来不是啊,真好真好。
之前她看见阿灯,也总是会阴阳怪气两句,鼻子里再用力哼一哼,阿灯懒得跟她计较,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在阿灯看来,小娟姑娘还是蛮可爱的,淳朴的那种可爱。但今天是她跟湛芳的大喜日子,小娟姑娘这张嘴又开始没把门,阿灯就不乐意了。
阿灯笑起来,还是那般好看,小伙子们一个个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时不时悄悄抬眼偷看阿灯,越看越觉得阿灯生得俊。
小娟姑娘叫阿灯刺了两句,还专门刺她最难受的地方——她的长相。
阿灯见了这些青年也都很高兴,她喜欢每一个生命,村里的小伙子们大多淳朴善良,帮了她很多忙。
虽然小娟姑娘大手大脚大胸大屁股得村里许多女性长辈的喜爱,但她唯有一点缺陷,那便是容貌生得并不娇艳,圆脸盘塌鼻梁小眼睛,虽说不算丑,却也称不上是美人。
是阿灯!是活生生的阿灯!
最惨的是什么?最惨的是村子里还有个绝顶的大美人,这两边一对比,愈发显得小娟姑娘粗糙。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阿灯居然真的回来了!
阿灯也气呢,凭什么说她小胸小屁股?这小娟姑娘知道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吗?她有就行,难道非要像小娟姑娘那样波澜壮阔,走两步都要抖一抖才叫好?
自从阿灯不告而别突然消失,小伙子们心里都空落落的,每次上山,都忍不住经过阿灯家门口,想看看阿灯有没有回来,但每一次他们都很失望,就在大家都觉得阿灯不会回来的时候,他们约定好,要守住阿灯的家,这样的话,等阿灯回来了,还有地方可以住。
小娟姑娘说刻薄话,叫屋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听了,也都觉得不大好。阿灯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落脚,就是因为这里的人格外有人情味,不是每个人都像小娟姑娘这样说话没把门,更多的人都是抱着祝福友好的心态,而且再重复一万遍,她让人帮自己干活,都是给报酬的!而且报酬不菲!
“阿、阿灯!?”
真要说起来,她还叫过村里的小萝卜头们给自己捡板栗呢,同样给铜板给吃的,从没亏欠过人家!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村子里的小伙子们,阿灯连忙走出去:“阿贵,阿虎!是你们啊!”
小娟姑娘张嘴就造谣,是不是没有被告过啊?
……
“小娟,今儿是阿灯的大喜日子,你嘴上积点德吧你。”
“快!快去看看!不能让阿灯的东西被人偷走!”
“就是,哪有人在好日子说这种话的,得亏是人家爷们儿没在,要是叫人爷们儿听了不抽你!”
“不会是遭贼了吧!”
一人一句,数落的还没出嫁的小娟姑娘眼圈一红,“你们就知道欺负人!讨好她!”
“阿灯家的门怎么开了?”
说完冲出人群就跑了,一路挥洒眼泪,直到看见那一身红衣的新郎官,小娟姑娘心里咯噔一下,平心而论,刚才她说的那番话确实是不大道德,这要是换个小心眼的男人,怕不是还没成完亲就要开始闹,男人最怕的就是戴绿帽子,女人最怕的便是被诋毁名节。
阿灯哼了一声,去了厨房,走时的柴火还没坏,想来做中饭还可以用,正在她考虑要吃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虽然叫人讽刺了一顿,小娟姑娘还是心虚,不知道为什么,那新郎官明明离自己很远,却给她一种很恐怖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对方都知道……明明不可能啊,她是在屋子里说的,他们却是在屋外喝的酒,不可能听到的,不可能——
君上还真没这本事,他背影修长好看,但却怂耷耷,怕阿灯找他算账,头也没回进屋子里了。
“啊!!!”
阿灯耳朵尖着呢:“湛芳!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一声惨叫,正胡思乱想的小娟姑娘没有仔细看脚下,愣是踩空了一脚,从路边翻进了沟里,要说她运气也不算太差,虽然正常人没有摔沟里的人,可这会儿沟里没水,这要是夏天,水多又急,直接淹死都可能!
湛芳眼一冷,半晌,在阿灯的视线中败下阵来,转身回房继续打扫,嘴里嘀咕一句:“河东狮。”
也正因为没水,小娟姑娘那张本来就不怎么美貌的面容,又被沟底的石头划拉到,最惨的是她的牙,正好磕在一块大石头上,说来也奇怪,沟里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块石头?
可他低估了洗衣服的难度,也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好在阿灯不惯着他,只提供口头上的技术指导,勉勉强强,算是洗的差不多了,两人搭手将床单被套晾起来,家里缺很多东西,湛芳要用法术变出来被阿灯阻止,她叉着腰,一副很凶悍的模样:“不许用法术!说好了就这样过日子的!你要是用法术,那就给我多变几个美男子出来让我欣赏!”
愣是把小娟姑娘的牙齿磕掉了好几颗!
不就是洗被套洗床单?这种简单的事情——
这动静太大,她是眼睁睁当着吃喜酒的大家的面翻进去的,众人连忙跑来救人,小娟姑娘当众丢了这么大一丑,心态崩了,大哭起来,哭得又不梨花带雨,而是雷声阵阵,再加上那一脸血,着实不美。
湛芳一听她提申屠鸿便生气,他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凡人?
湛芳淡淡地别过视线,他虽然不在阿灯身边,却在阿灯身上留了自己的一抹神识,所以阿灯身边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自然也知道这个村姑对阿灯说了什么。
他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个大木盆,还有一个搓衣板,艰难地洗起来,阿灯还忍不住刺激他:“知道吗,申屠鸿在的时候,人家可是洗衣煮饭两手抓两手硬,你给我好好学!”
也是他现在脾气好了许多,不再那样暴戾,否则换作过去的君上,小娟姑娘别说只是摔了几颗牙,就是魂儿都要叫他给捏碎了!
湛芳:……
阿灯在屋子里也听说小娟姑娘摔掉了牙哭着回家,好在人没出什么事,她心里有数,这事儿跟湛芳估计脱不了干系,这家伙护短得很,根本不讲道理。
湛芳不肯让阿灯手洗,阿灯就塞给他一个小马扎,理直气壮:“不让我洗,那就你洗啊!”
要叫阿灯说,她跟申屠鸿其实也是阴差阳错,谁都没有错,只是造化弄人,可在湛芳心里,申屠鸿便是大大的负心人,所以每一世都要被他杀,被他扒皮缝鼓,因为申屠鸿让阿灯难过了,所以就必须得死。
先是把床褥拆开,趁着天气好,赶紧洗一洗下午就能晒干。
湛芳就是这样的人。
魔宗的君上与圣女,便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开始忙活,湛芳从没做过这种事,未免有些手忙脚乱,阿灯忙碌中,还得帮他处理烂摊子。
她不会去责怪湛芳,有她在身边,会好好看着他的,不会让他变成冷血无情的大魔王。
然后,高贵的君上手中,便被塞进了一个鸡毛掸子,这鸡毛掸子是用野鸡尾羽制成,十分华丽,阿灯走了这么长时间,屋子里已经落了一层灰尘,床褥也得都拆开洗一洗晒一晒才能睡。
阿灯善谈外向,虽然是新娘子,却不见半分羞涩,还能教村里的姑娘们如何梳妆打扮,甚至一时兴起,自己掀起盖头,给一个姑娘梳了个特别漂亮的发型,喜得那位姑娘连连感谢。
湛芳正想用个清洁术弄干净屋子,却被阿灯阻止,她瞪着他:“知道什么叫生活吗?生活,就是要自己动手才有趣味!”
所以说啊,像小娟姑娘那样不喜欢阿灯的人是极少数,她太讨人喜欢了。
“这里过去可是山谷呢,是我跟爹爹住的地方。”阿灯告诉湛芳,“千年过去,世间沧海桑田,已经让人不能分辨了。”
等到湛芳回来,一屋子的女人,见了他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大气不敢喘一下,一个个快速溜出去,头都没回。
阿灯在人间没有别的去处,毕竟这早已不是几千年前,所以,她带着湛芳,回到了她在山脚下的那间小屋。
真不知道阿灯是从哪里定下的这个夫君,长得的确是好看,可也太冷了些,冷得都吓人。
魔宗没什么不好,要什么都有,可魔宗常年天空是灰色的,到处都是死寂,阿灯喜欢阳光明媚又有花花草草的地方,她喜欢“活着”的感觉,而湛芳不在意自己生活在哪里,只要有阿灯就行。
刚才有人鼓起勇气跟新郎官打招呼,新郎官居然理都没理。
在一群魔修讨论的时候,阿灯已经跟湛芳离开了魔宗。
这就是她们打招呼的方式不对,湛芳离开酒席想回来,有人顺口说了一句早生贵子,他那张冷淡至极的脸瞬间便柔和了,再夸点什么白头偕老郎才女貌的话,说不定君上大人心情一好,赏你个金山银山!
……
阿灯见湛芳进来,吐吐舌头,连忙老老实实回到床上坐好,然后察觉自己的盖头还在头上,又伸手拽下来,一系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看得湛芳哭笑不得。
“就是就是,而且君上从不出魔殿,君上与圣女又不像人类需要进食,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守着就好了。”
他走过来,慢慢掀起阿灯的红盖头。
“传说中圣女跟君上就是一对,现在人家小两口重聚,那还不是天雷勾动地火……嘿嘿嘿,懂得都懂。”
这真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场景,阿灯居然真的嫁给他了,做他的妻子了。而且他们就像是凡人一样,还从官府那里领了婚书,在村长那也登记了姓名,以后,就是这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对夫妻,和所有人那样,过上平凡又快乐的生活。
“都说了是圣女,是圣女的话怎么会被弄死?”
他跟阿灯。
“那个女人进去已经好几天了,该不会被君上弄死了吧?”
阿灯见他神情恍惚,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傻瓜,你在想什么?”
而外头,魔修们都在议论纷纷:
湛芳回过神,看见笑靥如花的阿灯,突然道:“阿灯,这是真的吗?”
借由一个热烈的吻,阿灯成功逃过一劫,她最终还是没告诉湛芳,两人就这样在魔殿里厮磨许久,像是黏在彼此身上一样不放开,阿灯倒是还好,主要湛芳像一只黏人的猫,要阿灯不停抱他、摸他、亲他才能顺毛。
没等阿灯回答,他又自言自语:“我总觉得这像是在做梦……梦里阿灯回来了,还嫁给了我,跟我结为夫妻。若这是梦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梦,都让我沉浸其中,再也不要醒来吧。”
好家伙,阿灯直呼好家伙,君上不愧是君上,接吻这种事都能无师自通,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阿灯听得心酸,她踮起脚尖,在湛芳耳垂上用力咬了一口,湛芳吃痛,她才慢慢悠悠地说:“疼吗?”
话没说完,阿灯又亲他了,这一回亲的是薄唇,湛芳只犹豫了一秒钟,便反客为主,回吻了阿灯。
当然疼,这一口阿灯可是用力了的,都咬出血珠了!
湛芳的脸一瞬间红到了脖子,他又想把阿灯甩开又舍不得,顶着被她亲吻过的脸,还在那里装作淡然:“别想这么糊弄过——”
“疼就说明是真的,你看,我是不是对你很好?”阿灯得意极了,两手叉腰,“现在不觉得是做梦了吧?”
她突然狡黠地笑起来,搂着湛芳的脖子,在湛芳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这个做补偿,可以吗?”
湛芳伸手摸了摸耳朵,他已经习惯了听阿灯的不用法术,当然,某些特殊情况除外,而且就算是用,他也知道要偷偷的不能被阿灯发现。
阿灯苦恼极了:“我不骗你,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怎么办?”
就比如说阿灯让他洗衣服,他实在是不想洗,但也不想让阿灯洗,更不想让不认识的人碰他们的衣服,这种时候,趁着阿灯在做别的事情,快速施展法术,然后装模作样地拿清水再过一遍——屡试不爽,阿灯从未发现过,可见办法总是会有的,只要你反应快,并且足够机智。
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嗯了一声,搂住阿灯就往床上倒,并且公然犯法,施了一个结界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不许骗我。”
不仅如此,湛芳还很诚实地告诉阿灯:“这次我要用法术了。”
阿灯眼珠子骨碌碌转,一看就是在找理由。
“嗯?”
说着,她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眨呀眨,湛芳神情冷凝:“当初你以身为阵,终止了大战,身躯早已消散,我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你的残魂,你去了哪里?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阿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说的是结界术,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天黑又天亮,天亮再天黑,她才意识到湛芳说的是用什么法术!这家伙!
“诶???”阿灯的眼泪瞬间消失,她一把扯开湛芳,愤怒道,“你怎么能不信?我这么辛苦的回来——”
他想要感受她的存在,一直一直,不肯停下。
“我不信。”
阿灯反抗无果,只能被压,事情很糟糕,阿灯从前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一夜七次郎,她还哈哈大笑过,现在她真正见识了何谓一次七天狼,如果不是她发狠赌咒不原谅他,感觉湛芳想永远停在她身上。
“嗯。”
太可怕了!
湛芳听到阿灯说想念他,一时间几乎要哭了,可他还是用冷冰冰硬邦邦的语气道:“想我?”
自知理亏的湛芳去掉了结界术,老老实实去洗衣服洗床单,并且全程手洗,洗的干干净净再晾起来。
她不介意永远变作花苞,可她还想再见见湛芳。
虽然他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却有了很大的改变,这种改变在村里的小伙子们看来最明显,那就是之前的湛芳冷冰冰的非常可怕,现在的湛芳虽然还是冷冰冰,但已经没有了那种让人感到很可怕的气势,甚至让人生出“这家伙也许脾气很不错”的感觉,这真是相当不可思议。
在荒海归墟,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存在里,她无比想念湛芳,想念那个自己说解脱就解脱,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的湛芳。明明答应过他,要永远在一起的,可她食言了,湛芳死心眼,如果还在一直等她怎么办?
难道说成亲了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男人?
阿灯反手也抱住湛芳,把脸埋进他颈窝,泪水浸润了他的肌肤,“湛芳……我好想你。”
湛芳从前不认为这种清贫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他以幼童外表跟阿灯相依为命时,阿灯虽然表现的很快乐,也努力活得很快乐,但是看得出来,失去了父亲孩子和丈夫,对她造成的打击是致命的。那时候湛芳不懂,只知道阿灯不开心,自己就不开心,然而现在,他却慢慢意识到阿灯为何那样热爱生命,热爱活着。
湛芳仍旧没有开口,阿灯正想开玩笑,他却突然伸出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阿灯愣了一下,察觉到那拥抱自己的双臂正在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睛,睫毛上已经沾染了晶莹的泪珠。
他们就在这山脚下的小屋里,这么小的屋子,却住了两个人,转个身都能碰在一起,跟魔宗的魔殿根本无法相比,湛芳在魔殿的王座恐怕都比这个屋子大!
虽然小时候说话不中听,还总是毒舌,但可比现在话多多了。
可是,他在这里所得到的平静与幸福,却是在魔宗从未有过——甚至在他之前的人生中都从未有过。
见湛芳不说话,阿灯长叹一声:“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越来越不爱说话。”
做阿灯的丈夫,居然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湛芳缓缓起身,他其实还想在阿灯腿上躺着,可是他怕阿灯腿疼。
每天一起睡觉,亲密缠绵,第二天一起醒来,洗漱做饭,每周会一起进山然后满载而归,山货新鲜又美味,吃不完的还能让人拿到镇上换钱,在这样的生活中,就连那些总爱找阿灯说话的村汉,在湛芳眼里也变得可爱起来。
“你醒啦?”阿灯顺着他的长发,“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当然,他们永远不要来找阿灯最好,话也不要说得太多,三句是极限。
暌违了几千年,湛芳又一次被阿灯捏了脸,还摸了两下头,这一回,他没有拒绝。
他身上的戾气,一点一点淡了。
可这一次,他忘记挡了。
随着时间过去,天气渐渐转冷,家里只有一床棉被显然是不行的,虽然平时的山货可以让村里人帮忙去卖,然后给他们佣金,但购置生活物品,阿灯还是想自己挑选,她言辞拒绝湛芳“我给你变你想要的”提议,两人数了下他们有多少钱,然后准备进城。
小时候的湛芳超级可爱,圆嘟嘟的脸蛋,大眼睛长睫毛,由于人小腿短,阿灯常常抱着他赶路,还喜欢捏他的小脸摸他的头,当然,对几百岁的湛芳来说,她真的非常烦人,到了后来,湛芳已经习惯性伸出小短手,提前挡住阿灯不安分想要捏他或是摸他的魔爪。
出乎意料,他们吃喝上从不委屈,居然也攒了二百多两银子!
湛芳猛地睁开眼睛,许是很久不曾睡觉,他在看见阿灯含笑的面容时,还有一瞬间的呆愣天真,看得阿灯忍不住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脸,像是小时候那样。
既然要去镇上,那就顺便进山打点猎物捡点山货什么的拿去卖,湛芳打猎轻轻松松,他自己做了一张弓,这让他在小伙子们的声望迅速累积到顶点,因为用百步穿杨来形容湛芳一点都不夸张,而这样的箭术,村子里的人可不会,他们甚至还想拜湛芳为师,湛芳才不收那种蠢了吧唧的徒弟呢,要学可以,他能抽空指点一下,至于拜师?还是算了吧。
阿灯,阿灯。
堂堂魔宗君上收了几个蠢到家的凡人教他们射箭,这种事情传出去,想想都让湛芳觉得羞耻。
湛芳的每一次长大都是因为阿灯,如今他已经成为了深不可测的君上,又是青年外表,在这漫长的、没有阿灯的无聊岁月中,湛芳终于明白,他对阿灯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那天长地久的陪伴,已经化作了毒,浸入他的骨血,没了阿灯,他连活着都觉得没意思。
“湛芳,湛芳!”
还说她放下了。
阿灯在叫他!
每一世都要抓住对方,杀了他,剥了他的皮,用他的灵魂来补铃鼓,就这样循环往复用了几千年,眼看便要缝补好了,阿灯却回来了。
湛芳将一头野猪丢到地上,朝着阿灯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虽然他留了一抹神识在阿灯身上,阿灯自己也很强,可他总是忍不住担心,怕她受伤,更怕她一句话都不留,就又一次离开。
所以他派人去人间界,找那负心人的转世。
“你快看。”
如果他把她的铃鼓缝补好,她一定会回来的,湛芳坚信。
阿灯只给他看的,是一只小老虎。
湛芳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她最爱的铃鼓坏掉了呢?一定是的吧?阿灯是个傻子,她还是人类的时候,便常常赞美小花小草,对一切生命都抱有喜爱之心。
说是小老虎都不大恰当,应当是小奶虎,它的眼睛还没能睁开,正嫩生生的叫着,旁边的母老虎已经身躯僵硬,显然是死透了,身上满是伤口,周围则是虎视眈眈的狼群。
他等了好久好久,阿灯也不回来。
看样子,是母老虎在生产时遭遇了狼群袭击,它再是森林之王,也不可能在身体虚弱时应付这么多狼,倒是这只小奶虎居然活了下来,四条小短腿儿颤巍巍的站都站不稳,扑的一下就倒在地上,还是拼命想要站起来。
而阿灯,她从此消失在战场中,虽然很多人都说圣女已经死去,但湛芳不信,因为阿灯答应过他,要永远在一起,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跟周围凶神恶煞的狼群一比,刚出生不久的小老虎是多么可爱呀!
她亲手毁了带了几百年的铃鼓,释放了负心人的灵魂,也释放了她自己,并已己身为阵,终止了这场战斗,分离了修仙界与人间界,此后数千年,修仙界道法没落,人间界也不再见过仙人。
阿灯立刻用星星眼看向她的夫君,湛芳没好气道:“在这等着,不许乱跑!”
人魔大战,除却双方死伤外,修仙界与人间界一片混沌,无数凡人因为这场大战被波及,就是在这时,阿灯放下了。
本来他去打野猪,让她在原地待着,她却被一只小老虎吸引到这儿来,可见是压根儿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阳奉阴违的厉害!
可阿灯却选择了解脱。
阿灯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亲一口:“夫君真棒!”
湛芳对做魔宗君上没什么责任心,他无所谓那些魔修会在外面干什么,除了阿灯,旁人的死活他都不在意,谁生谁死,关他什么事?他只想要跟阿灯在一起。
行吧,四个字就把君上弄得迷迷糊糊魂不守舍,什么都忘了,恨不得抓一堆小老虎来给她玩。
湛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并不懂人世间的情爱,但他想要跟阿灯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连那面铃鼓也不能插足其中。他是这样想的,就算阿灯成魔也无所谓,因为他永远不会抛弃她,也不会忘记她,他发誓。
稍微聪明点儿有点危机意识的猛兽,看到湛芳都会害怕,但狼群不一样,它们足够凶狠残暴,数量又多,眼看多了个人,短暂的畏怯后,是更加凶神恶煞的龇牙,口水顺着雪白的利齿落下,湛芳弯腰拎起小老虎,他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畜生。”
也不再跟他亲密无间,因为湛芳已经隐隐有了少年的模样,他是魔宗君上,而阿灯做了圣女,此后的许多年,彼此之间都是淡淡的,阿灯总是一个人呆着,抱着那面铃鼓,里头囚禁着负心人的灵魂。
话音刚落,狼群已经被这强大的力量冲击的四处分散开来,这下它们知道了厉害,夹着尾巴,在头狼的带领下迅速逃了。
她成魔了。
湛芳没把它们全都弄死,只要它们不烦他捡老虎就行。
神火烧尽一切,也烧死了那个天真快乐,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很努力活着的阿灯。
小老虎在他手上蹬着四肢,湛芳实在是看不出这玩意儿有什么可爱的地方,他随手交给阿灯,没用阿灯请求,就主动刨了个坑,把母老虎的尸体掩埋了,还有些可惜:“这虎皮被咬得破烂不堪,不然扒下来能卖几十两银子。”
笑话阿灯的人都要死。
阿灯看他一眼,偷笑,湛芳立刻瞪她:“笑什么?”
他们嘲笑阿灯,笑话他的阿灯是个疯子,在盛大的婚礼上胡言乱语,说新郎早已成亲。
“笑你会过日子呀!”
阿灯的绝望与交织的爱恨,让他第一次成长,他心甘情愿作为天生神体却沾染凡人的鲜血,降下神火,杀了那些让阿灯不快乐的人。
一开始对银子根本不在意的家伙,居然会主动想一张完整的虎皮能卖多少钱,这难道不是一种质的飞跃吗?
直到他遇见阿灯,一个让他拼命想要长大的人。
小老虎在阿灯怀里更安分一些,可能是阿灯的气息更加自然柔和,它瑟瑟发抖,饿得嗷嗷叫,阿灯不得不解开衣襟,将它放到胸口取暖。
所以从湛芳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被追捕,他很强大,可受这么小的身体限制,发挥不出太强的力量,能够自保是没错,可是遇不到成长的契机,他就永远只能当个小奶娃。
亲眼所见属于自己的肉体被一只小畜生占据,湛芳的脸黑得能磨墨,他忍不住道:“不要抱着它。”
知道什么是天生神体吗?本身便拥有巨大的力量,且随着年纪增长会越来越强大,根本不需要修炼,到了年纪便会成神,这便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天生神体,对修士来说,若是能得到一个天生神体,将对方炼化为己所用,日后飞升,那是事半功倍。
“那怎么办?它身上毛都没有多少,又一直在发抖。”
湛芳知道自己天生神体,这也是为何他成长缓慢的缘故,即便已经几百岁了,还是凡人两三岁小娃的模样,阿灯那个女人,一开始恐怕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若非他吐字清楚逻辑完整,阿灯说不得还要去找些奶来喂他喝。
湛芳忍气吞声:“我抱。”
那样浅薄的爱,有什么价值呢?
阿灯快笑死了:“那这么多东西谁拿?你舍得我拿吗?”
湛芳从来不信一个人失忆了,便能心无旁骛地爱上另一个人,难道那人找回自己的身份后,就不好奇自己在失忆期间发生过什么吗?他就这样将世间最好的阿灯忘了,要另娶他人?难道对阿灯所表达的爱意都是虚假的吗?没有了记忆,爱意便也随之消失?
……舍不得。
不是她的父亲,也不是那个未出世便已缘尽的孩子,更不是那个什么丈夫。
所以最后,湛芳扛着野猪背着背篓还拎了一大堆东西,阿灯却只揣了一只哼哼唧唧的小老虎,并且在回家后迅速被小老虎夺去了注意力,别的什么事都没有做,一会去,就给小老虎弄吃的,虽然没有奶,但米汤也是可以喂的,用大骨头熬得米汤十分养人,也挺养虎。
湛芳一直希望阿灯能够看到自己,看到真正陪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人。
饿得要命的小老虎一舔到米汤,立刻嗷嗷待哺,吃得那叫一个兴奋,阿灯越看它越可爱,她特别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成年老虎虽然危险且凶悍,但幼年虎就是大大的萌物,母老虎膘肥体壮,生下的小老虎也很健康,肉墩墩圆滚滚。
第1061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四)
湛芳见阿灯的目光全被那只该死的小老虎夺走,甚至宠溺地抱着小老虎喂它,脸色相当难看,等到两人上了床,他想求欢结果阿灯却把小老虎也抱上来时,这种愤怒与不满到达了顶点:“你怎么可以把它也抱上床!”
湛芳的阿灯,从那一刻起,就变了。
阿灯无辜道:“可是咱们家就一床被子,没别的地方给它住呀。”
得知丈夫还活着,甚至要娶妻的阿灯,她心中除了爱,还有失去父亲与孩子的痛苦与绝望,而那些痛苦与绝望中,最该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却不在,如今又要另娶。
湛芳忍着怒气:“找点稻草就行了。”
那时候的阿灯虽然没了父亲,丈夫孩子也都出了事,可她仍然很坚强很开朗,对他很好,愿意养着他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能做的拖油瓶,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快乐的时光,阿灯总是那样充满活力,对生活满是热爱,如果那样的日子一直继续下去,倒也没什么不好,只要那个男人不要出现,让阿灯以为他死了就好了。
阿灯立刻用那种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居然如此冷血无情的眼神看他,并且拒绝把小老虎放下去。
湛芳梦到了自己刚跟阿灯相识时的场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也是跟阿灯的初识。
最后先屈服的永远都是湛芳,他受了极大的委屈,也不求欢了,直接背对着阿灯睡觉,话都不想跟她多说一句。阿灯先把小老虎塞进柔软温暖的被窝,然后起身压在湛芳身上:“真的生气啦?”
湛芳睡得很熟,阿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就这样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样的梦呢?应该很快乐吧,瞧,他的嘴角都在微微上扬。
湛芳紧闭双眼不搭理她。
只有湛芳,鲜艳热烈。
“别生气嘛。”阿灯笑眯眯地亲亲他的耳朵,“这么大的人了,一定要跟小老虎生气?”
在那漫长的岁月中,阿灯的爱与恨都慢慢变得淡薄,父亲、孩子、丈夫……她都忘记了。
湛芳心想,你也这么大的人了,为了一只小老虎便不管我,你又好意思说?
就是很喜欢,所以为了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连她毁去的铃鼓,哪怕是用湛芳最厌恶最恨的人做成的,他也要为她缝补,阿灯最爱那个男人,如果铃鼓补好,她一定会回来。
他自认为全部身心都放在阿灯身上,阿灯却总是将她的目光分给其他人,虽然他得到的最多,可他想要的不是这样,他要全部的阿灯,无时无刻,都要阿灯眼里只看得见他!
他喜欢她。
阿灯柔声说:“湛芳,好乖乖,你别跟我生气呀。”
其实即便是两三岁的湛芳,年纪也比阿灯大得多,他天生神体,需要契机才能长大,阿灯就是他的契机,他的几次长大,都是因为阿灯。
湛芳在心底哼一声,什么好乖乖,别以为叫得这么嗲,他就会原谅她。
那个居高临下,以自己的神体为她堕落为魔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你不觉得毛茸茸的小动物很可爱吗?”
湛芳皱起眉头,他虽然在睡觉,但睡得并不安稳,阿灯从回忆中清醒,看见孩子气的湛芳,摸了摸他的脸,湛芳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阿灯还以为他醒了,结果却没有,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捉住她,而握住阿灯手后,湛芳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
湛芳幽幽道:“野猪也是毛茸茸的。”
阿灯想回去,想回到湛芳身边。
怎么不见她喜欢,想养?还要吃人家?
成魔后的很多年,她与湛芳形影不离,相依为命,变成少年模样的湛芳很安静,不大喜欢说话,但无论阿灯在哪里,他都陪着她,如今她一厢情愿解脱,留在世上的湛芳要怎么办?
阿灯觉得这人好喜欢抬杠哦,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哄他:“你看嘛,小老虎没了娘多可怜,没人照顾的话它很快就会死的,我是它的娘,你就是它的爹呀!”
她后悔了。
湛芳想起那日成亲有人祝他们早生贵子,当时他觉得是句好听话,还冲对方点头,现在他觉得这四个字简直晦气极了!还早生贵子,现在早生贵虎了!
成魔后的阿灯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在坠入水面之际,才想起她亏欠良多的湛芳。
气死君上了,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要小孩子,光是一只老虎就够他受得了!
可她忘了湛芳。
第1064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七)
她毁去了铃鼓,释放了男人的魂魄,又以己身为引,终止了那场大战,拯救了无数凡人,也算是让这罪孽深重的灵魂,最后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湛芳?湛芳?”
阿灯自己解脱了自己。
“湛芳你怎么不说话呀湛芳?”
阿灯疯了许多年才缓缓清醒,她忘记了曾经自己是个怎样快乐活泼的姑娘,她突然觉得这些年来活得太累,她不放过男人,也不肯放过自己,这是她想要的吗?是父亲想要看到的吗?
“湛芳湛芳湛芳湛芳——”
湛芳冷冷地看着,他已经从两三岁的小娃变成了大一点的孩子模样,天生神体沾了凡人性命,他与阿灯一同堕落,从此世间有了魔宗,多了一位君上,与一位圣女。
湛芳被念得耳朵都长了茧子,他忍无可忍地翻过身怒视阿灯,“还睡不睡?不睡就做点别的!”
她把男人的魂魄封进父亲做给她的铃鼓之中,要让他永生永世受尽折磨,要他永远后悔——那时痛失父亲与孩子的阿灯,是这样想的。
没等阿灯意会到“别的”是什么,就已经被湛芳压在了身下,她连忙两手推着他的胸口:“还有小老虎在床上呢,你这是干什么呀!”
神火烧尽之日,亦是阿灯堕落为魔之时。
湛芳手一挥,原本还在被窝里发颤乱拱的小老虎突然就不动了,肚皮朝天四肢微蜷睡得极香,瞧着更加可爱,但阿灯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因为湛芳根本不给她这机会。
男人一直挣扎着,似乎想求阿灯,阿灯却不想听他那张嘴,再说出不能实现的诺言,她狠狠捂住他的嘴,什么对不起饶了我成全我之类的话,不管他要说什么,她都要让他住嘴!
她终于把自己作死了。
阿灯心力交瘁,她又爱他又恨他,新娘子掀开盖头,偌大的地方,只有阿灯一人像个疯子,她被怨恨迷了心智,迷失了自己,不想听男人解释,也不想看到他那陌生的眼神,她的嚎哭引来了湛芳,湛芳降下神罚之火,没有人逃得脱。
果然,湛芳心想,从前他的怒火无处发泄,现在有了阿灯,再大的怒火,只要阿灯勇于献身,就能迅速灰飞烟灭,比如说他此刻心情便很好,一点都不想生气,甚至觉得那头小老虎也不是不能忍受,当狗养,留着看家护院也就是了。
他为何没有回去接她,为何杳无音讯,为何另娶他人,一切都有了答案。
勇于献身的阿灯留下了后悔的两行泪,她真是太难了,早知道湛芳这么较真,她何必总想逗他玩?这次她记住了,决不会有下一次,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能白活这么多年。
在男人大婚时,阿灯闯入了他家,当着新娘子的面,问他为何负她。男人面露茫然,却忍不住一直看她:“我以前见过姑娘吗?”
两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要进城卖货,阿贵主动借出自家的驴车,因为这年头马很贵,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而牛也很珍贵,除非是不能犁地的老牛,不然是很少有牛车的,驴子拉的车也很稳当,阿贵将驴车牵来,还帮忙把东西也搬上去,往日他们去镇上,阿灯都是不跟着的,今天阿灯却也要去。
湛芳帮助了她。
阿贵忍不住问:“阿灯,你也要去吗?”
她看见他跟未婚妻子一同出游,态度温和,惨死的父亲、夭折的孩子,这一路吃的苦,让阿灯心中充满了怨恨。
“是啊。”阿灯回答,“我不去的话,我怕湛芳胡乱买。”
阿灯想见他,想问他,可她身份低微,根本没有办法。
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审美,尤其是湛芳的,他虽然活了几千年,但是在审美这方面还是相当惊人,看他自己平时不是一身黑就是一身红,要么黑一头一脚要么红一头一脚,黑色是因为他用惯了这种颜色,红色是因为之前成亲,湛芳觉得这颜色很喜庆很吉利,常常穿得像是一根红鞭炮,幸好他生得俊美,穿什么都好看,不然真不知得多滑稽。
他马上就要成亲,妻子是家中为他精挑细选的大家闺秀,容貌美丽端庄,他忘了自己已经娶过妻子了吗?
阿灯十分担心若是叫湛芳去买布,他不会挑材质也不会挑成色,只会拿红的黑的,阿灯倒不是觉得这两个颜色不好看,而是再好看的颜色你也得有个度,不能说除了你喜欢的颜色其他都不要。
后来,阿灯无意中见到了离开的丈夫。
阿灯就喜欢粉粉嫩嫩的明亮色,粉红色鹅黄色天蓝色她都喜欢,要五颜六色才显得生活丰富多彩啊!
她失去了一切,下意识将湛芳当作唯一的亲人,湛芳被正邪两道追杀,都是为了他的天生神体,想要借他躯体成神,被人类女人收留,湛芳觉得很麻烦,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离开。
阿贵听阿灯这样说,忍不住羡慕地看了湛芳一眼,心想他能娶到阿灯这样的好姑娘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可惜自己比不上人家,不然换成旁人,阿贵一定要争一争。
那便是天生神体的湛芳。
他心思简单,因为喜欢阿灯,所以对湛芳也另眼相待,这隐约有种成了阿灯娘家人的模样,对湛芳好点儿,给他提供便利,这样的话湛芳就知道阿灯是很好,很多人喜欢的,就会更加珍惜阿灯。
阿灯一个人过得艰辛,她受了太多苦,终究是没能生下孩子,落下来时,那孩子已经有了模样,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阿灯痛哭了一场,浑浑噩噩,却捡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
阿灯最后上的车,因为放了很多东西,所以是湛芳把她抱上去的——当着可怜阿贵的面。
可他食言了,他再也没能回来。
从这里到镇上,如果是步行,可能要挺久,但驴车肯定要快多了,可驴车也有驴车的不好,地面凹凸不平,驴子走着走着就难免颠簸,阿灯觉得自己屁股都要被颠肿了!
随后一家三口便开始了四处躲藏的生活,阿灯也与男人成了亲,她很快有了身孕,可那纨绔又派人追了上来,逃亡中,父亲死去,为了保护阿灯与她腹中孩子,男人将她藏起来,自己引走恶人,他让阿灯等他,抱着她说自己一定会回来。
但她向来是在苦难中都能寻找生活乐趣的人,所以习惯了这种颠簸后,还能欣赏一下这晚秋的景色。
阿灯貌美,常常与父亲出门行医救人,很快被一纨绔盯上,那人家中颇有势力,要强纳阿灯做妾,父亲与阿灯都是普通人,他们只能逃,逃走途中出了事,阿灯被捉住,灌了药,男人杀了许多人闯进来救她,意乱情迷中,有了夫妻之实。
因为出发的早,路边的树木草叶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这么早也没多少人进城,路上除了他们这辆驴车外也没有旁人,阿灯一开始还坐得住,后来便跑到湛芳身边,他一边赶着车,一边看向她,阿灯笑靥如花,说实话,湛芳从前不明白,为什么阿灯那样喜欢凡人的生活,可现在他似乎也明白了不少。
可世间之事,总是不朝好的发展。
是因为和阿灯在一起,所以连这样平淡无波的生活,都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回想起做凡人的每一天,都比他在魔宗高高在上来得幸福快乐。
慢慢地,两人便相爱了,可男人不记得自己是否娶妻生子,阿灯也不肯这样糊涂嫁给他,两人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逾矩。
阿灯抱住湛芳一只胳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指着天空给他看:“你看,要出太阳了,不过秋天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没有夏天那么难受,就是这太阳要是能再热一点就好了,对了,你冷不冷?”
阿灯一开始只把他当作病人来看,可男人清醒后却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阿灯那时候古灵精怪,便给他取名叫阿牛,男人没有记忆,便留在了药庐,给她和爹爹打下手。
湛芳抬头看了眼刚刚升起的太阳,实在是感受不到阿灯说的那些,在他看来,那就是个太阳罢了,平平无奇。但是阿灯都说了这么多,他必须也得表现一下:“嗯,挺不错的,我不冷。”
直到有一天,父亲救回来一个英俊的男人。
阿灯捏了捏他的胳膊:“穿得这么少还不冷啊。”
那时候的阿灯是个在乡野间长大的少女,因为父亲是大夫,自己也跟着学了不少,她喜欢小动物,性格活泼外向,热爱一切生命,虽然跟父亲相依为命,且日子清贫,但她过得很快乐。
湛芳无畏冷热,但来自阿灯的关怀让他很高兴,“你要是觉得我冷,就把我抱紧。”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阿灯笑了笑,真如湛芳所说,抱住了他的腰,湛芳兴奋了一下下,低头看她,明明这只是一辆民间的驴车,明明只是这样平凡的日子,可他却觉得无比幸福和满足,果然只要有阿灯在,哪里都是他的家。
阿灯坐在王位上,湛芳枕着她的腿,她轻柔地抚摸他的长发,眼前似乎又浮现起她还是人类的时候……
和山脚下的安静比起来,镇子上就热闹得多,他们到镇上时太阳已经彻底露出了面孔,温度也比早上刚出来时高了不少,晒在身上,湛芳努力感受了阿灯所说的“暖洋洋”,不过他还是觉得没有阿灯抱起来暖和,而且阿灯很香,还很软,像是一团没有骨头的嫩肉,他最喜欢抱着她了。
曾经跟阿灯打过照面还出言不逊的那对道侣魔修吓得差点腿软,要知道那是魔宗圣女,他们怎么敢大言不惭?如今只希望圣女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们带来的山货跟野味都不少,这种东西普通人可能买不起,但送到酒楼,人家都是大手一挥便全要了,还得了一笔不小的银子,阿灯想买什么都够。
终于回到湛芳身边的阿灯,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很快,魔宗上上下下,都知道那位活在传说中,据说在数千年前魔宗被围剿时失踪的圣女回来了!
于是卖完了货,两人便去了布店,果然就像阿灯猜测的那样,湛芳一看到布,那就选两种颜色,黑的红的,可光是黑红二色也分很多种,质量不同纹路不同价格自然也不同,湛芳哪里懂这些,听得他一头雾水,干脆不听了,站到阿灯旁边等她。
湛芳轻轻一哼。
正巧铺子里进来个年轻姑娘,看着打扮倒是家境不差,身边甚至还跟了个小丫鬟,一进来便跟湛芳打了个照面,随即被湛芳那张面容惊艳不已,要不是湛芳察觉到了,不悦地看来一眼,她怕是还要失态。
阿灯用力点头:“骗你是小狗!”
湛芳知晓自己的皮囊生得很好,人类大多以貌取人,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样,他其实有些话早想跟阿灯说,几千年前,阿灯救那个负心人时,得亏是那负心人皮相生得好,才有之后的爱恨纠葛,若是救上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看阿灯还想跟他成亲不?
答应的太快反倒让湛芳没有真实感,他冷着一张脸:“真的?不是骗我?”
所以湛芳也要让自己一直保持好看,好看的话阿灯就会喜欢。
阿灯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笑颜如花:“好啊!”
但别的女人就没这个必要了。
“我想你嫁给我。”湛芳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我想你与我结契,永远不离开我。”
因此一被别人盯着看,湛芳便先瞪过去一眼,阿灯还在选布没有注意,那姑娘虽被瞪了一眼,却忍不住还是想看,越看便越觉得湛芳生的是实在是好,她读了那么多书,故事里常常讲的才子佳人,她觉得,即便是那些书里被吹上天的才子,也比不过这位身着普通衣衫,瞧着家境不怎样的公子。
阿灯很无语:“那你想怎么样?”
没等她想怎么跟湛芳搭讪,便看见一直背对着她的那女子转过了身。
湛芳眯起眼睛:“我怎么确定你不是为了那人,才故意说好话哄我?”
这位富家千金并没有把阿灯当回事,因为阿灯的背影虽然纤细窈窕,但是在这小镇上,谁家的姑娘生得什么样大家都知晓,要是真有美人儿,早已美名远播,没见过不认识,就说明一般般。
她抱抱湛芳:“我真的解脱啦,所以你也不要再为难自己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嘛。”
那姑娘却是梳的妇人发髻,想来已经嫁人,难道嫁的便是眼前这位公子?那可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这傲娇的一哼,别看湛芳外表冷若冰霜,其实心里受用得很,不知道多么美滋滋,他小时候便是这样,阿灯最了解了。
结果等阿灯一转头,姑娘瞬间无言以对,先前再多的旖旎也消失无踪,别说是做梦,就连想都不愿意再想。
“哼。”
阿灯挑好了布料,湛芳掏出银子付钱,老板让人帮忙打包,又放上他们的车子,两人便一起上了驴车,缓缓驶离。
“人间界修者销声匿迹,我不找上他,怎么找你啊?”
姑娘轻叹一声,她只把此事当做了一个小插曲,毕竟人家已经成婚,而且夫妻二人看起来还十分恩爱的,但凡是有些羞耻之心的人,都不会多想,但那公子实在是风华无双,让人见之难忘,因此数日后与一众姑娘聚会时,大家都是闺中密友,女孩子在一起,有时候也会讨论一些很羞涩的话题,比如你心仪什么样的男子,最近看了什么本子,有什么想说的……
又是湛芳意料之外的回答。
这姑娘便将自己在布店遇到一位玉树临风翩翩公子的事儿说了出来,她心中还回想着湛芳的面容,因此用了许多溢美之词,旁人听得也都纷纷惊讶,心说世上难道真的有这样的人物么?形容的跟谪仙下凡一样,也不知是真是假。
阿灯长长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见你。”
被质疑的这位姑娘必定是坚决捍卫那位公子的颜值与气质的,她说:“这是我嘴笨,若是你们也见了他,就该知道我说得绝不是假话,反倒还形容不出他十分之一的风采!”
湛芳静静地看着她:“既然不重要了,又为何会跟那人在一起?”
这话说的,众姑娘顿时无比好奇,那位公子到底生得是何模样,才能得此赞誉?
“它对我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阿灯笑眯眯地说,“湛芳,你不相信我吗?”
正在她们讨论期间,突然听到一个骄纵的声音:“你说的都是真的?”
可阿灯却把铃鼓给毁了。
一听到这声音,众人连忙噤言,却见一个身着华丽衣裙的少女款款走来,头戴金簪,端的是美貌风流之态,但她却只问先前那开口的姑娘:“那男子,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看?”
那面铃鼓,是作为人类时的阿灯的最爱,即便堕落成魔,她也总是随身携带,人魔大战时,阿灯摧毁了铃鼓,释放了铃鼓里的魂魄,消散于天地间,那时候湛芳以为她是心灰意冷,他遍寻不着,只能去抓那被释放的魂魄,想要重新为阿灯缝补铃鼓,补好了阿灯就会回来,他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本来在这里聊天的都是一群关系比较亲近的姑娘,但这位姑娘来头可不小,她父亲乃是本县县令,虽然这官儿拿到京城不够看,但在这县城里,那就是本地的土皇帝,而且听说他们家跟京城也有关系,背靠大树好乘凉,根本没人敢惹。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她,阿灯回以粲然一笑:“放下了就是放下了,我已经从那爱恨交织的执念中解脱,我又是我了,湛芳,不是那个怪物了。”
说话的这姑娘乃是郝县令的独生女郝姑娘,人到中年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郝县令自然是将她看作眼珠子一般,郝小姐今年已经十八岁,却还未嫁人,盖是因为她眼光极高,要找个好看的。
湛芳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因为阿灯居然将那面铃鼓毁掉了!
世上好看的男子不少,可能让郝小姐都认为好看的,却寥寥无几,而且即便是她看得上,也得对方的家世不如她,这婚事才有成的可能。听说她爹之前没有被外放时,她曾在京城看上过一位美男子,只可惜那位美男子是位大人物,身居高位,根本不可能娶她。
阿灯做了个虚抓的动作,那面铃鼓就已经到了她手上,她一手拿着铃鼓,一手搂着湛芳的腰,靠在他怀里,感慨道:“湛芳真的长大了啊~都比我高,也比我厉害了。”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传言,没人有证据,而且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是商贾之女,郝小姐是官家千金,自然身份是比她们高贵的。
湛芳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阿灯居然说是为了他才回来……骗子,大骗子,如果是为了他才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回?为什么在他即将快要补好铃鼓的时候才回?阿灯是个骗子。
“是的,我说得都是实话,那公子生得宛如仙人一般。”先前讨论的姑娘如实回答,想起湛芳那张脸,还是忍不住感慨,“不过他的妻子也生得极为美貌,我看他们二人,倒是十分相配。”
“是为了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人会欣赏也很正常。
湛芳那张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不然呢?不是为了铃鼓,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他?
但郝小姐,她不太正常。
“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为了铃鼓?”
这个世界,十八岁的姑娘还没嫁出去,基本就是老姑娘,很难再找婆家,即便找了门当户对的,人家也要想想,你这个年纪没许配人,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亦或是有什么缺陷?偏偏郝小姐又心高气傲,她看不上这个也看不上那个,被她看上的呢,又看不上她,迄今为止,被她看上的身份都比她高,她只是想找个容貌英俊的丈夫,怎么就这么难?
湛芳愣了下,“嗯?”
听了这姑娘的话,便要让人去找,那姑娘心里发慌,心说自己只是将所见到的美人与小姐妹分享,不至于会惹出什么祸端吧?郝小姐虽然脾气坏了一点,却也不是不讲理,应当不会做出什么……事情吧?
阿灯笑了,在湛芳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不用补的,我早就不喜欢了。”
……不会吧?
青年缓缓扭头看过去,嗯了一声,“还没有为你补完。”
郝小姐听人将湛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愈发想要看一看,她倒也不是一定要嫁给对方,只是听说有这样好看的人,觉得自己要是没能见上一面,实在是可惜到极点,因此派人四处寻找,你还真别说,湛芳那张脸太有辨识度,哪怕他进城次数极少,但见过他的人还都忘不掉。
“那是我的铃鼓吗?”
这顺藤摸瓜,就找到了山脚下的那间小屋。
湛芳不介意她变坏,阿灯就是要杀了所有人,他也只会帮她。
郝小姐是郝县令的掌上明珠,这个县城治理的还算不错,郝县令又是这里的土皇帝,因此对女儿十分放纵,只要她身边带了人,那就随便她去哪里玩耍,只要跟他说一声,注意安全就成,郝小姐便理所当然地前来村子里,她的人已经找到了湛芳与阿灯所住的地方,正等着她到呢。
她最爱的铃鼓在这里,她不会离开的,就像是她不会放下她的执念,也不会忘记她的绝望与怨恨。
阿灯这些日子忙着做被子,还有湛芳的新衣服,天冷了,再不畏冷热也不能继续穿这么单薄,他们还想在这里生活下去,穿得不伦不类人家是要怀疑他们脑子是不是有毛病的。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自己将铃鼓缝补好,阿灯就会回来。
家门口突然来人,正在院子里劈柴的湛芳放下手里斧子看过去。
这面铃鼓对阿灯有多重要,湛芳最清楚,虽然他厌恶的恨不得将这东西毁了,可阿灯喜欢,他就会帮她。
篱笆还没有一人高,顶多防防野兽,哪里防得住人?郝小姐一到,就看见了湛芳,那一瞬间,她的心脏险些从喉咙口跳出来,一双眼睛只看得到湛芳,再看不到其他人。
阿灯的铃鼓可不是用普通材料能够缝补的,想要复原,就要找回当初让阿灯生出执念的灵魂,一点一点,收集魂魄与人皮,才能补上一点点,在阿灯死后的几千年,湛芳便是这样,派出无数的人去寻找阿灯的执念,杀了对方,剥皮取魂,为阿灯修复铃鼓。
湛芳厌恶别人这样盯着他看,尤其是女人,冷冰冰道:“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那是她的铃鼓,曾经是她的武器,边缘镶嵌着金色的铃铛,会发出很好听很清脆的声音,阿灯死前破坏了铃鼓,将藏在其中的魂魄释放了出去,她记得很清楚,那时铃鼓双面都已经完全破损,可现在,已经被缝补好了七七八八。
郝小姐被吓了一跳,但她心中并不怕,因为她带了十个家丁,根本不会有危险,她也是作威作福惯了,从前在京城,到处都是权贵,她还知道收敛,又因为吃过亏,所以愈发小心,但到了县城,天高皇帝远的,这里她爹就是最大的,她是她爹的掌上明珠,自然更受重视,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阿灯轻轻拍着湛芳的背,目光落在他身后架子的一个铃鼓上。
而且她也不是强抢民男,就是听说谁家公子生得好看,便去看两眼,这有什么错?
就算在这世间找不到她的残魂,也不放弃。
“你叫什么名字?”
她其实只是个普通人类女子,像她这样的女子到处都是——在阿灯消失的那几千年里,湛芳一直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他不想让自己为了她痛苦,不想为了抛弃自己的人难过,可事实上,他就是如此想念她,想念到不顾一切,要重塑她的神魂。
郝小姐没死过,所以不知道死亡有多么可怕,居然还敢这么问湛芳。
湛芳慢慢伸手,搂住了阿灯,怀里的身体纤细又柔弱,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才是那个需要被人抱起来走路的小矮子,可不知何时起,他变得强大,阿灯却变小了。
湛芳眯起眼睛,原本还沉迷美色的郝小姐瞬间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她在这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比侯爷还要强大且恐怖的气势……不过怎么可能呢?侯爷手握重兵,又是国之栋梁,这个男子不过是乡野村夫,顶多生得容貌好,自己为何要怕他?
“我回来了,湛芳。”她温柔地抚摸着他乌黑的长发,“不会再离开你了。”
一定是错觉!
这回阿灯再主动抱住湛芳,湛芳没有试图把她扯开,阿灯甚至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个小豆丁,她一点一点养大的小豆丁,最终长成了如此强大又厉害的人,他们之间,错过了多少时光啊。
正在此时,阿灯从屋子里出来:“湛芳,快来试试这件袄子……”
想得都要发疯了。
她一出来也愣了,看着围着自家篱笆的一群不速之客:“你们是谁?”
他想她。
郝小姐只喜欢看美男子,对美女子没什么兴趣,她心想自己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男子,结果对方却成了亲,这难道就是造化弄人?她今年都十八了,要是再不嫁人,真就成老姑娘砸手里了,这男子仔细想想倒是十分合适,无权无势,正好入赘,长得又符合她心意,在这之前,郝小姐痴迷男色,一直不肯找入赘的,因为愿意入赘的大多生得都不怎么样。
说实在的,湛芳已经快要忘记最初的阿灯是什么样子了,她从前还是人类的时候,也一如现在这般快乐又天真,直到后来,她生出心魔,而他不愿意失去她,让她堕落魔道,阿灯在大战中死去,亲手毁去了自己的铃鼓,彻底消散在天气间。而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找不到她的残魂,可现在,她自己回来了。
她仗着自己是爹爹唯一的女儿胡作非为,但是千万不要将郝小姐看作傻子,因为她很清楚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她在京城看上了侯爷,却从没有为家里招来灾祸,那就是因为她知道轻重。
她却一点都不怕,“你想我吗?”
侯爷是重,无权无势且甚是平凡的湛芳便是轻。
湛芳冷着脸:“老实点儿。”
对“重”,要恭敬谨慎,对“轻”,却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她用手比了个长度,“走路都颤巍巍的,到哪儿都是我抱着,现在你却嫌弃起我来了?”
“你已经成亲了吗?”郝小姐直截了当地问,“我想嫁给你,你觉得如何?”
“啊~”阿灯不高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呢。”
阿灯:?
阿灯松开一只手,试图摸摸湛芳的头,他现在比她高多了,虽然几千年不见,可湛芳反应还是很快,阿灯想摸头,他立刻把她的手拍开:“没大没小。”
人在家中坐,情敌天上来?这也能找到他们家,跟她抢男人的?
其实在这数千年的时光里,道法逐渐走向末路,修仙界也慢慢与人间界分割开来,他以为自己都要忘记这个女人的模样了,可现在见到她,他才发觉,原来自己从没有忘记过,不仅没有忘记,甚至她脸上的每一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湛芳自出生以来便是天生神体,被人觊觎抓捕的时光很短暂,从他成为魔宗君上后,便再也没人敢直视他,几千年来都是如此,哪怕湛芳连魔殿都不出,魔宗那些人也不敢对他生出丝毫不敬之心,这人类女子倒是狗胆包天,居然说想嫁他?
湛芳没说话,盯着她看。
他连冷笑都懒得给一个,“你也配?”
阿灯道:“这么久不见,你难道不想我吗?抱一会儿怎么了?”
郝小姐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纡尊降贵,这山野村夫居然还敢拒绝,不就是仗着一张脸生得好么?看他身上的布料都很普通,甚至什么贵重装饰都没有,她随便一根钗子,恐怕都能把他们家给买下来,这样的人居然也敢说她不配?
由于阿灯死活不肯放开,湛芳只能让她挂在自己身上,他一副厌世脸:“到了,还不松开?”
“嗷呜~”
众魔修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进魔殿里面去,君上最讨厌人靠近,在这之前,除却为他做事的魔修外,没人能进得去魔殿,今儿君上居然主动带了个女人进去,而且还是抱在一起的,虽然那姿势看起来有点点暧昧,但是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君上真的动了凡心吧?难道现在开始流行人魔恋了吗?
正在郝小姐准备给湛芳点颜色瞧瞧时,突然传来一声奶呼呼的叫,一只黄白相间且毛茸茸的小家伙从屋子里窜出来,巴在阿灯小腿上,轻车熟路地抓着她的衣服往上爬。
……
阿灯笑不可仰,一手抱着小老虎的身子,一手托着它肥嘟嘟的屁股。
“我怎么觉着,那挂件好像是个女人啊?”
这小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在她跟湛芳身边待的原因,耳聪目明,像个人类小孩一样,真的给了阿灯一种养孩子的错觉。
“不仅出门了,还带了个腰部挂件……”
这会儿是看见有坏人,冲出来要保护她跟湛芳呢!
“……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君上出门了?”
湛芳瞥了小老虎一眼,勉强认同阿灯说得话,这家伙虽然没什么用处,但还知道出来对着外人叫嚷,也算是有点用。
这副尊容,到了魔宗,进入魔殿,看得一众魔修们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地上。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
湛芳哼了一声,勉为其难没有再扯她,任由阿灯抱着他的腰。
湛芳懒得理她,正想动手,却被阿灯拦住,阿灯虽然人好,却也分人,这郝小姐来图不善,她自然也不会忍气吞声:“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吗?还要问别人?”
“没忘没忘。”阿灯笑眯眯地抱着湛芳的腰不肯松开,一张嘴便是一连串的彩虹屁,“您是高贵的魔宗君上嘛,不仅生得美丽,还是天生神体,都是靠了您,小女子才有了机缘,怎么敢忘了您是谁呢?小女子死后数千年,都一直记得您,想要回到您身边呢!”
郝小姐怒道:“你生得这样相貌,何必在此浪费光阴?你可知道若是与我成亲,能得到多少好处?”
湛芳用力撕扯着黏人精:“干什么,干什么你!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阿灯忍不住问:“难道这位小姐是高贵的公主吗?”
他不曾认识一个叫阿灯的姑娘,也不曾爱上她。
郝小姐尴尬了下:“本小姐乃是县令之女……”
阿灯欢天喜地的朝申屠鸿摆摆手,随即便搂住了湛芳的腰,任由黑云将两人的身影包裹其中,然后迅速消失,狂风停止,一瞬间,什么都没剩下,太阳又重新露了面,一切都恢复原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灯顿时扑哧一声笑起来,她不是嘲笑郝小姐的意思,而是郝小姐的姿态太傲慢,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原来是县令之女,问题是就算公主在这儿,湛芳也不看在眼里,他跺跺脚,这个国家可能都要坍塌,郝小姐究竟为何如此自信且骄傲?
名为湛芳的青年迅速看过来,漆黑的眼眸像是能将人吞噬,冰冷地看着申屠鸿,有那么一瞬间,申屠鸿几乎要以为对方会杀了自己。
谁也说不清郝小姐的自信与骄傲是从何而来,世界上有自信过剩的男人,自然也有自信过剩的女人,阿灯生怕湛芳一言不合就动手,连忙把他推进屋子里,又把衣服给他让他自己试穿,然后抱着小老虎笑眯眯地跟郝小姐说:“他是不会娶你的,因为他已经跟我成亲了,我们俩可是有婚书的,这位小姐,你还是回去吧。”
眼见青年缓缓落下,阿灯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申屠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阿灯……”
郝小姐不以为然:“有婚书又怎样?难道你还想跟我争?”
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常识,难道说修士真的存在?但那不是传说吗?
她在京城争不过那个女人,是自己家世不如人家,也是因为侯爷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没道理到了这种小地方,还争不过一个普通村姑吧?就是为了这口气,她也不能这么算了!
青年瞳孔皱缩,似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阿灯,阿灯冲他伸开双手:“湛芳!你来接我了吗?这个云好气派,让我也坐一坐!”
第1065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八)
阿灯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湛芳!湛芳!”
大概是郝小姐自信的有几分可爱,阿灯甚至都生不起气来,她对湛芳放心得很,宇宙爆炸湛芳都不可能变心,所以不管怎么样,郝小姐这一颗芳心都是注定要受伤了,因此阿灯诚恳回答:“你觉得你争得过我吗?”
青年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极为绮丽俊美,长发披散,此时正俯首看向院子里的阿灯。
这句话实在是扎心,扎了郝小姐的心,她看看阿灯又看看自己,想说自己没输,但又不能昧着良心,长得比她好看一点点很了不起吗?世上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可像这样窝在深山过这种清贫日子的,但凡是稍微有些血性抱负的男子,就都无法忍受!
她第一次叫他阿鸿,申屠鸿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天上猛地响起一道惊雷,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才发现在那黑云之上,竟有一个身穿红衣的青年。
“我怎么就争不过你?”郝小姐自信十足地说,“除了长得不如你,我哪里不比你好?”
“今日一别,便永不再见。”阿灯冲他笑起来,“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但却没有,对不起,阿鸿。”
若是入赘她家,以后又哪里用住这种破房子?天哪,居然就只有一个屋子,她的卧房都比他们家大!而且刚才她来的时候,瞧见那位公子居然在劈柴!生得那样好看,居然在劈柴!这还有天理吗?入赘他们郝家,从此不用他亲手劈柴!衣食住行样样无忧,不比住在这儿好?
申屠鸿顿时心慌:“你要走去哪里?也好与我说一声,日后、日后……”
县城多繁华呀,要什么有什么,住在这山脚下,要是有个豺狼虎豹什么的,小命怕是都要没了……
“我要走了。”
等一下,那女子怀里抱着的黄白且毛茸茸的东西,怎么那么眼熟?那么像是传说中的……老虎?!
阿灯却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便是千年,申屠鸿眼前突然闪过了一抹模糊的画面,就好像千年前,他也曾见过这样的阿灯,在狂风大作的天气里,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吞没了他,也吞没了阿灯。
郝小姐吓了一大跳:“你、你怀里抱的什么!”
阿灯自己却不进去,申屠鸿见状,忙道:“阿灯,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阿灯空出一只手捏着小老虎粉嫩嫩的肉垫,“快跟这位小姐打个招呼,热情点儿。”
小朋友被这天气吓得差点哭出来,阿灯弯腰摸摸他们粉嫩的小脸蛋:“别哭别哭,有阿灯在呢。”
小老虎仿佛听懂了,“嗷嗷嗷嗷嗷嗷呜儿~”
说来奇怪,几日后的一个清晨,一开始还是晴空万里,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疼,可是不一会儿突然狂风大作,路边的树木似乎都要被这狂风席卷而去,空中黑云阵阵,原本吃过早饭在外面玩儿的阿灯与两个小朋友立刻被老太太跟夫人叫回屋子里。
叫得奶声奶气,而且一个音节调儿都比前面一个高,阿灯越听越喜欢,趁着湛芳在屋子里看不见,赶紧在小老虎毛茸茸的脑袋上吧唧猛亲几口,小老虎被亲得又开始咕噜,反倒是郝小姐,被老虎吓了一跳。
现在想想,竟是那段时光,最单纯也最快乐,每天只要想着吃什么便好,晚上睡在一个房间,他与阿灯曾靠得那样近。
就算是只小老虎,那也是老虎!
只是想起在山脚下那座小屋,两人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明明过去不久,却又恍如隔世,曾经申屠鸿多么想找回记忆,知道自己是谁,后来却又开始害怕找回的记忆,害怕自己跟阿灯无缘。
“你、你这女子也忒可怕,竟如此凶恶,在自己家中养老虎!”郝小姐捂住嘴不敢置信。
他不能负了夫人,也不能羞辱阿灯,叫阿灯给他做妾,阿灯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她应当像是天上自由的鸟儿,任意翱翔,而不是被困于囹圄,满身珠翠,做一只笼中鸟。
阿灯也很不敢置信,“你、你这女子也忒无情,竟如此冷酷,这么可爱的小老虎,你居然也怕?”
倘若彼此相爱,不得不分开,还能让他好受些,偏偏阿灯心如磐石,并不为他所动,实在是令人难过。
小老虎又是长长嗷呜一声,似是在符合阿灯,没错没错,它这样可爱,怎么会有人怕它?它现在可是一身的奶膘,还没长到吓人的地步呢!
申屠鸿从夫人口中辗转得知阿灯的回答,心头煎熬难受自是不必多说,他仍旧想不起来过去,脑海中关于阿灯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他清楚自己必然是极爱她的,只是遗憾相遇时间太晚,而阿灯……阿灯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表明有过什么男女之情。
郝小姐被阿灯堵了两句,心里不舒服,她不由自主地朝屋子里看,总想着那位美男子能再出来,这样的话自己多看两眼也是好的,偏偏湛芳不出来,阿灯则干脆坐上小板凳,逗着小老虎玩,小老虎两只肉垫贴在她胸口开始踩奶,爪爪一抓一松可爱的要命,湛芳那缕放在阿灯身上的神识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地盘被这小畜生侵占,立刻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从阿灯怀里拎起小老虎,怒目而视。
阿灯说得这一天,很快便到来了。
小老虎很怕湛芳,在湛芳手里不停惨叫,叫得无比可怜,其实阿灯身上也有一股很可怕的气势,但那股气势跟阿灯很不一样,阿灯很温柔,比起可怕的湛芳,小老虎自然更喜欢会喂它吃肉陪它玩给它梳毛的阿灯。
第1060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三)
阿灯连忙道:“你轻点儿啊,它还小呢,别弄疼了它,掉毛了怎么办?”
她想了想,为了安夫人的心,又道:“我已有了所爱之人,他很快便会来接我。”
天冷了,小老虎身上长出一身冬毛,厚实得很。
阿灯听到侯夫人试探着询问自己是否喜欢申屠鸿时,呆了几秒钟,随后失笑:“夫人放心,我对侯爷毫无男女之情,即便侯爷肯,我也是不肯的,好好的女儿家,怎能给人做妾?”
湛芳见她只顾着小老虎却不管自己,外头站着那丑女明明对他心有不轨,阿灯却根本不在意,一点都不吃醋,心里真是气得不行,可他又不舍得对阿灯耍脾气,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拎着小老虎冷哼,转身就往屋里走,他!生!气!了!
其实寻常人家,如申屠鸿这样不纳妾的可真是寥寥无几,她已经十分享福了,只是不知,若是提出让阿灯姑娘做妾,是否委屈?
必须来哄他!
她见夫君求而不得,也不好受,两人虽已成亲,但许久未见,夫君又失了记忆,一时半会也无法住在一起。
他倒要看看,他跟小老虎,阿灯到底选哪个!
侯夫人看出了夫君心中念着阿灯,虽然酸涩难过,却也能够理解。阿灯姑娘美貌无双,性格又纯真可爱,连一双儿女都喜欢她,老太太更是恨不得认她做女儿,便是侯夫人自己,也很难讨厌这样好的姑娘。
湛芳的长腿刚跨过门槛,嘴角便抿出了一点笑,因为他听见了阿灯的脚步声,虽然小老虎总是抢走阿灯的注意力,还常常被阿灯抱在怀里,但他也不差,每回阿灯都是要来哄他的。
更何况,阿灯也从未说过喜欢他。
湛芳的视线看向手里的小老虎,恕他直言,他实在是看不出这家伙到底可爱在什么地方,难道是因为体型小?可是小野猪也没见阿灯多么喜欢呀。
侯夫人得知夫君失忆,心头一阵难过,申屠鸿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已经娶妻生子,他在面对妻子时,心头并无爱意,也没有什么熟悉感,问了自己贴身的侍从,得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是这个年代千千万万的盲婚哑嫁之一,说爱是没有的,但彼此和睦,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夫人为他打理内宅生儿育女,除非他是畜生,否则便永远与阿灯无缘。
想不明白的君上十分疑惑,这么一想,似乎很久以前,他以两三岁人类幼崽模样跟阿灯生活在一起时,阿灯好像也特别喜欢他,当然,现在阿灯也是喜欢他的,但却不像从前那样,到哪儿都抱着他背着他,还给他喂饭,这些曾经属于他的特权,现在都被这只碍眼的老虎抢走了。
但自己好像也是魔宗的人,那……那还是脱不了干系啊!
阿灯跟进屋子,小老虎呲溜一下跑到她身边,两只爪爪抬起来扑腾,抓着阿灯的小腿想要她抱。
肯定不是!肯定是魔宗的锅!与她无关!
阿灯笑得不行,她正要喊湛芳,突然目光僵直看向前方——绝美昳丽的魔宗君上湛芳消失无踪,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幼年体的湛芳。
阿灯心虚了一丢丢,因为当初她太粗暴了,直接把人拖进去,脑袋好像磕到很多地方,不会吧不会吧,这失忆不会是因为磕的吧?
如果说小奶虎有十分的可爱,那么小湛芳就是二十分——不,一百分的可爱!
得知阿灯是申屠鸿的救命恩人,老太太跟侯夫人都非常激动,阿灯暂时便在侯府住了下来,随即,太医也到了,给申屠鸿诊脉,得知申屠鸿失去了记忆,也颇为棘手。
阿灯小小尖叫一声,扑上去将板着一张小脸的湛芳抱起来疯狂猛亲:“呀呀呀呀呀宝贝你真可爱!你怎么这么可爱!”
阿灯对老太太跟侯夫人都没什么兴趣,她比较喜欢小孩子,掏出路上买的玩具,很快就跟两个小孩子打成一片,申屠鸿的长子今年七岁,少年老成,一副小大人模样,可爱极了。小姑娘更不用说,肥嘟嘟的小脸蛋,阿灯简直爱不释手。
本来还在扒拉主人腿的小老虎突然愣住了,尤其是在它接收到来自幼年体湛芳得意的眼神之后,它……失宠了?
阿灯这样的姿色,便是宫里的娘娘都比不过。
是的,事实的确如此。
侯夫人看见阿灯,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侯爷不重女色,府中连侍妾都没有,与她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莫非这回是要从外面带了个人回来?
在这之后,阿灯虽然没有说忘记小老虎,但对比起之前的待遇,那真是天差地别,湛芳被阿灯抱着,不用他干活不用他做饭洗衣,吃饭还有人喂,小老虎只能苦哈哈地蹲在地上自己吃,从天堂到地狱,只需要一瞬间。
看守侯府的人看见侯爷回来,惊喜的要命,飞快跑回去报信,很快便有府里的主子们出来迎接,一位老太太,是申屠鸿的母亲,一位容貌端庄的夫人,是申屠鸿的……妻子,还有一对年龄相差不大的兄妹,是申屠鸿的儿女。
湛芳心满意足了。
“没关系。”
之前阿灯心情好,还有余力理会一下外头的郝小姐,现在她心情更好,不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湛芳身上,当然不会再搭理别人,湛芳对此也很满意,他就是想要阿灯无时无刻不看重自己,什么小老虎,再可爱能有他的幼年体可爱吗?应该被阿灯抱来抱去,放在腿上喂饭的只有他!
申屠鸿重新冷了脸色,“抱歉。”
郝小姐在外头等了半天,愣是没人出来,把她气得够呛,要不是还有点理智,她简直要带人冲进去强抢民男。
她连一个吻都不愿意给。
好在家丁们都是被自家老爷吩咐看好小姐的,七嘴八舌地劝,总算是劝住了郝小姐,要她从长计议,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主动送上门的,男人不喜欢啊!
嘴唇却被阿灯手指挡住,她仍旧露出那两个甜蜜的小酒窝,说出口的却全是拒绝:“想想看,你也许早就有了妻儿,不该对我动心,萍水相逢,别忘了本分。”
郝小姐一想也是,她在京城的时候天天追着侯爷跑,侯爷对别的女子虽然也不热情,至少还有礼数,可对着自己那就不客气多了,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热情的缘故,那好,这一次她就换个法子。
他望着她绝美的容颜,忍不住凑过去,意乱情迷。
湛芳享受跟阿灯的亲昵时光没有多久,次日家里就迎来了外人。
一路长途跋涉,终于到了京城,在侯府门口,申屠鸿久久不曾下去,他看着阿灯,阿灯也看着他,不过申屠鸿眼神复杂,阿灯却一片坦诚:“怎么了?”
他可不喜欢家里来人,一个比一个烦,明明只要有他跟阿灯就足够了。
申屠鸿现在已经不知道阿灯保护自己是为什么了,难道只是纯粹的善良?他想问,又不敢问,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来人是本县很有名气的媒人,口碑也很好,据说牵过许多条红线,不过她一进门,先四处打量,目光从阿灯身上看了一圈,心里先叹了口气。
没等申屠鸿高兴,她补充道:“至少得在魔宗想扒你皮的念头消除之后再说,你可不能死。”
她是受人所托,但是一看阿灯,就觉得这希望不大,毕竟郝小姐虽然容貌也算端丽,可那是跟普通人比,和阿灯这样的大美人站在一起纯粹是自取其辱,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她还要讨生活。
阿灯想了想:“应该不会。”
湛芳坐在阿灯腿上,脑袋倚着阿灯的胸,软绵绵香喷喷别提多舒服,他惬意得很,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直到那媒婆道出来意,湛芳才愤怒起来,什么东西也敢要他入赘?!
申屠鸿忍不住问,“等我回到家,你也会这样离开我吗?”
他已经把昨天出现的郝小姐给忘了个干净。
“那我呢?”
得亏郝小姐今儿没来,否则怕是脖子都要被湛芳拧断。
她的回答很自然,也很无情:“萍水相逢,本就不是一路人,好聚好散便是了,没得什么好说。”
阿灯听对方来是给湛芳说媒的,顿时哭笑不得,那位郝小姐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啊,这样的自信阿灯也想学。
阿灯咬掉一只糖山楂,酸的她龇牙咧嘴:“为什么要说?”
其实能许给湛芳的,无非也就是银子跟地位,可这年头,入赘县令家做女婿说出来就很好听?还是说湛芳就缺那点银子?他在阿灯腿上冷哼一声:“让那个丑女别做梦了!长得丑想得倒是美!”
在阿灯下车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上来后,申屠鸿忍不住问她:“你走了,可有跟村子里的人说一声?”
这算是君上第一次被人调戏,从前他就是生得再美,魔宗也没人敢对他生出非分之想,这个人类女子胆子倒是不小,可惜长了再大的胆子都没用。
阿灯还是那个阿灯,热爱生命,自由活泼的阿灯,她每天都无忧无虑,过得非常快乐。
媒人一听也尴尬,今天她其实也是不乐意来的,你说要是去个没成亲的小伙子家,那能给县令千金拉成这婚事,她自然愿意,连县令家都要找自己说媒,这是多大的荣誉啊!可问题是人家男方成了亲,而且……媒人看向坐在阿灯腿上的小娃娃,看起来似乎连孩子都有了,这硬生生把人家夫妻拆散,让男方另娶,这不是造孽么?
次日,他们按照那两名魔修所说,直接赶路去京城,明明阿灯会法术可以一日千里,可她非要当个普通人坐马车去,申屠鸿对于即将到来的人生感到彷徨不安,他宁可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这样的话,就能永远跟阿灯在一起了。
但光是阿灯跟孩子说,媒人也不能交代,只好厚着脸皮道:“不知道你当家的在不在?能不能出来说说话?”
但阿灯不想说,申屠鸿便没有问。
阿灯把湛芳放下,拍拍他的小屁股,揶揄道:“去吧,去叫你爹爹。”
申屠鸿深深看了她一眼,阿灯不擅长撒谎,她一说谎,两只眼珠子就四处看来看去,可见她说她不知道这话是骗人的。
湛芳白了她一眼,朝外头去了,片刻后门口出现一身长玉立的美男子,媒人一看,顿时了然,方才看那小娃娃便觉得粉雕玉琢,想来父亲生得也绝对不丑,郝小姐眼光高是出了名的,非要找个绝世美男做丈夫,难怪会看上人家有妇之夫呢。
阿灯眼底闪过一抹心虚:“这个,这个嘛……哈哈,我也不知道。”
湛芳不耐烦道:“滚回去告诉那个丑八怪,再敢来打扰我,我就杀了她全家。”
“方才那两人还说,要我的皮,我自问不曾得罪过他们,他们为何一定要剥我的皮?”
阿灯拽拽他:“别这么说话。”
“我在你身上下了咒,你只要遇到危险,我就会出现。”阿灯得意地说,“现在你是不是特别感激我?不用不用,等你回家,让人给我做一桌好菜就行。”
说完转头对媒人道:“劳烦转告那位郝小姐,为了她以及她全家的生命安全,还是安分守己点儿吧。”
申屠鸿一直以为阿灯只是个普通姑娘,可现在才发觉,她根本不普通。“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媒人:……
这便是不告诉他的意思了。
这话真的能说吗?
阿灯竖起一根食指冲他摇了摇:“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她愁眉不展地走了,回去后,委婉地表达了人家的拒绝,到底是自己理亏,牵这种线,所以并没有按照那对小夫妻的话来说,郝小姐听了之后勃然大怒,她给对方脸了,还特意找了媒人上门,结果对方不领情便罢,还叫她是丑八怪?!
“那你为何知道?”
她立刻下令将人抓回来,郝县令正好进门,见一片吵闹,忍不住头疼:“你又在闹腾什么?”
阿灯跳到床上盘腿坐下:“魔修啊,是修士的一种,在这个世界,除了人间界以外,还有修士界,当时修士与凡人还是关系很紧密的,可是现在好像都没有了,修士界似乎一夜败退,销声匿迹,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爹!”郝小姐冲过去,气呼呼的,“我要教训一个人!谁让他看不上我!”
半晌,才道:“……方才那两人称自己是魔修,魔修是什么?”
“小祖宗,你可别给你爹添乱了啊。”郝县令连忙说,“侯爷奉旨巡查,不日即将到达我们这儿,你要是闹出大事来,你爹的乌纱帽都要不保了!”
他们一走,房内只剩下申屠鸿与阿灯,虽然申屠鸿仍然不记得过去,但他心情却很是沉重,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他还感偷偷爱慕阿灯,现在知道了,他却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
一听说侯爷要来,郝小姐不由得有些出神,虽然她已经变心,但侯爷毕竟是她的初恋,怎么说也是在她心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阿灯说话算话,果然将那两人绳索解开,放他们离去。
所以对付阿灯跟湛芳这事儿也只能暂时放下,不过,她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她可是他的大恩人,难道不该报答她?阿灯是个善良又不求回报的人,只要给她好吃的就可以啦!
阿灯原本还以为郝小姐会纠缠不休,结果接下来几日都没什么动静,她还奇怪呢,伸手捏住湛芳的肉下巴左右端详,“还是很好看啊,那郝小姐怎么回事?就请了一次媒人就没信儿了?太过分了吧,怎么可以这样无视我们君上的绝世美貌!”
阿灯早知他身份不凡,闻言,满意点头,拍拍阿牛——不,是申屠鸿的肩:“真不错啊真不错,你这身份,应该能买得起很多好吃的给我吧?”
想想就来气!
于是阿牛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名为申屠鸿,乃是深受皇帝信任且手握重兵的忠武侯。
湛芳用两只小肉手扒拉下阿灯的手,结果她又不折不挠地伸手来摸他的肉肉,气得他直接变成了成年体,摸摸摸就知道摸,换个地方摸!
两人不知她为何不杀他们,还要他们回去禀报君上,对视一眼后,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打不过,就算回去了可能被君上杀掉,也好过现在就死在这儿啊!
阿灯尖叫一声,又被扯到了床上,她叫苦不迭,明知道她对萌萌哒的小动物没什么抵抗力,湛芳最近总是变成小幼崽引诱她,然后她一开始动手动脚,他就反压!
“对了,你们既然一直追杀阿牛,肯定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吧?快快快,快告诉我。”
阿灯觉得自己真傻,湛芳的套路虽然老,但架不住好用,而她的确是忍受不住诱惑,实在是可气可气。
阿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他印象中,阿灯只是个生得格外美丽又洒脱的女子,她怎么还有这般手段?
她这几日做了新的被子,又给湛芳做了新衣服,虽然是在乡下生活,但该有的生活质量还是要有的,就算是普通的料子,也能做出好看的衣服,湛芳本来就生得好,穿上之后更是好看。
“告诉湛芳,我是阿灯。”
“阿灯!阿灯!”
她没有伤害这两人,只将两人抓住捆了起来,颇为苦恼:“我都说了不让你们杀了,你们还要杀,这样吧,你们回去的时候,湛芳若要杀你们,你们便报我的名字。”
偷偷摸摸的,是村子里的小伙子团,他们经过阿灯家门口,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阿灯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死心眼,她叹了口气:“湛芳那人啊……”
阿灯也很好奇他们能有什么秘密,靠过去一听,父亲是村长所以消息比较灵通的阿贵先是鬼鬼祟祟看看四周,然后单手放在嘴边,明明身边还有好几个人,他非要压低了嗓音说话:“阿灯,你知道吗?我爹说京城来了个大人物!”
明知道打不过,但也要打!
“大人物?”
两人对视一眼,君上下令要杀此人,还要剥了此人的人皮,他们才能回去复命,怎么可能这个女子说不杀,他们便不杀?
“对!”阿贵用力点头,“县太爷把各个村的村长都叫过去了,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好好表现,说那位大人物最喜欢微服私访,阿灯你也要小心啊,要是遇到什么讨水喝的老头,要饭的乞丐,记得给人家一点水跟饭,万一是大人物装的呢!咱们要是不帮忙,民风不淳朴,到时候县太爷说不定又要找咱们的茬儿了!”
“我是谁不重要。”阿灯弯腰把阿牛扶起来,“重要的是,这个人你们不能杀,我不让你们杀。”
阿灯道:“那直接告县太爷的黑状不就得了。”
“你、你到底是谁?!”
“那怎么行!”阿贵连连反对,“民不与官斗,咱们哪里斗得过他呀!唉,说起来,我爹还在怀念上一任的朱老大人,可惜朱老大人年纪到了,要回乡养老,结果换了郝大人来,郝大人一点都不好!”
“名字取出来就是要人叫的不是吗?”阿灯打了个响指,阿牛身上的缎带便因此碎裂,黑衣女见状,心中愈发惊疑不定,此人到底是谁?气度不凡,甚至还知道君上名讳……要知道已经有几千年,没有人敢叫君上的名字了!若非他们在魔殿伺候,也不会知道君上叫什么!
朱老大人在的时候,他们要是有什么事都敢去县衙,朱老大人一定会给他们做主,可这位郝大人,却像是长在了钱眼子上,去告状的甭管谁对谁错,反正只要银子到位,那你就是对的,因为郝大人只认钱,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做人,生怕惹了这位京城来的郝大人,谁敢去告状啊,都说官官相护,万一告状不成,扳不倒郝大人,他们还要受罪呢!
二人好一会儿才意会到这人在说什么:“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君上名讳!”
县太爷就是这块地方的土皇帝!
“我是谁,你们还没资格问。”阿灯笑眯眯的,“让湛芳亲自来,说不定我会告诉他。”
对阿贵来说,其实他分不清什么是好官什么是贪官,但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我觉得日子好过了,那你就是好官,我觉得日子难过,那你就是贪官,很显然,郝大人是后者。
她还是穿着那身粗布麻衣,头发只用发带束在身后,但这两个魔修却根本不是她对手,后退数步,抵着墙才将将停下,语气惊疑:“你、你是谁?!”
朱老大人在这里当了几十年的县令,虽说没出什么太大的政绩,百姓们却安居乐意且淳朴善良,而且犯案率极低,非常适合养老,大家过得也都算不错,吃得饱穿得暖,家中富裕的人,还能隔三差五吃一回肉。
男子催促着,女子吐舌,她的手瞬间化作利爪,想必之前那几道罡风便是由她利爪挥就而来,阿牛瞪大了眼睛,女子正要取他性命,隔空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打开,阿牛只觉眼前莹光一闪,居然是阿灯!
可自打郝大人来了,他是不遗余力地四处刮油水要孝敬,村子跟村子之间分田,你得给他送银子,他才把好的水田分给你们村,商户与商户之间起了矛盾,你也得给银子,郝大人才愿意做主,这就是个钱串子,最可怕的是他刚来不久,谁也不知道他要在任上待多久,就算换了一个县太爷,万一对方比郝大人还坏呢?
“别废话了,赶紧杀人取皮。”
总之,现在也不是不能过,所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放弃吧,凡人。”女子笑道,“我们可是魔修,你区区一个凡人,如何能抗衡呢?”
阿灯听得唏嘘,这也是底层百姓最真实的想法,不敢争不敢斗,除非是活不下去了,否则就一直忍让。
就是一条细细的缎带,但却诡异无比,挣脱不开!
她在这里住得很好,暂时不想离开。
眨眼间,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他们都是一身黑衣,一男一女,容貌上乘,但眼角眉梢都是邪气,一看便不是正道中人,两人一落地便朝阿牛袭击,女子丢出一条黑色缎带,那缎带仿佛有生命,紧紧地将阿牛裹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阿灯你记住了啊,一定要表现好一点,别让人发现了!那位京城来的大人物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到,你要小心!”
两个人居然吵了起来,按理说可以听声辨位,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阿牛居然听不出来这两人身在何处!
阿灯连连点头,送走阿贵等人后,湛芳皱着眉:“他们怎么又来了。”
“你注意一些,别把他的皮弄烂了,上次都怪你出手太重,万一他身上留了很多疤要怎么办啊!”
明明阿灯已经跟他做了夫妻,这群凡人却还是天天上门来献殷勤,真是不知轻重!
又有一人道:“可惜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阿灯搂住他一只胳膊:“别生气呀,阿贵他们也是好心。”
随后又是几道罡风,也全叫他躲了过去,见阿牛几次三番都躲过去,有人笑道:“这人倒是有几分本事,命也硬得很。”
他哼了一声,还好心呢,他看是不安好心才对。
结果他刚起身,便有一道罡风从后袭来,阿牛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去,愕然发现墙面上竟多了一道深深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子?
却说那边,郝小姐对湛芳是日思夜想不能安稳入睡,她忍了又忍,也没能等到侯爷前来,偏偏郝大人又看得紧,不许她惹事,但郝小姐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管怎么说,她先把人抓来,等生米煮成熟饭,就是父亲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阿牛想都不想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快速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回去小山村,无论如何,他要先见了阿灯安然无恙才可以!
所以她悄悄带了家丁从后门溜出去,这些天郝大人一直在努力做政绩,也没多少心思放在女儿身上,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官途即将葬送在这不孝女手中。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阿灯捡了个男人回去,想杀他的人随便找个人问都知道,阿灯有危险!
郝小姐一路到了阿灯家,这回也不先礼后兵,直接冲进去抓人就完事了!
糟糕,他不该把阿灯留下的,他该带着她一起走的!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到阿灯家,就先看见了站在路边的湛芳。
躺在客栈的床上,阿牛翻了个身,突然,他警觉起来,因为窗户似乎响了一下。阿灯说过,救他时,他趴在溪水里,身上受了很重的伤,险些命都没了,也是运气好才活了下来,要杀他的人是谁,他不知道,也不记得,而他没死,对方很可能找不到他的尸体,那就会继续搜寻,那样的话……会不会找到阿灯?阿灯会不会有危险?!
他好像很生气,一张俊美至极的脸紧绷着,好像有人惹恼了他,看见郝小姐以及手上拿着绳索的家丁,湛芳居然冷冷道:“带我走。”
阿牛心事重重,离阿灯越远,他越是思念她,这份思念绵长悠远,让他久久不能入眠。
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但他高估了自己对阿灯的爱意,因为从他离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思念阿灯,甚至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忍不住要买一份,其实他自己根本不喜欢,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是阿灯。
自信十足的郝小姐认为一定是湛芳想通了,知道怎样做才对他最有利,既然美男子愿意跟自己走,那当然不用绑起来。
阿牛走时,攒了有一百两银子,他是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地离开的,因为他不想跟阿灯告别,也不想看到阿灯那张没什么所谓的面孔,她不会不舍得他,这才是阿牛不想告别的真正原因。
湛芳回头看了不远处的家一眼,重重哼了一声,还故意把自己手腕上的发绳丢在地上,这样阿灯看到,就知道他是被人绑走了。
他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他不可能在这样的小山村平凡度过一辈子,他还要去寻找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家人,他想跟阿灯在一起,就得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娶妻,不能等到阿灯再长几岁,那时候村子里的小伙子怕不是要抢破头,还能有他的机会么!
“真没想到,你就是阿贵他们说的那位大人物啊?”
阿牛怒不可遏,什么怎么样,他当时就随口一说,他难道是真的想要离开吗?
屋子里,阿灯笑眯眯地端出一杯茶给穿着一身青袍的申屠鸿。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之后的日子里,阿灯每每想起来,都会顺口问一句:“你的盘缠攒的怎么样了?”
申屠鸿面色平静,眼神克制又贪婪地凝视着这张叫他魂牵梦萦的面容,他微微低下头:“他走了,没关系吗?”
这么说,阿牛更生气了……
阿灯笑起来:“他总是耍脾气,没事儿的,一会就自己回来了。”
阿灯笑眯眯:“好啊,我绝对不会误会的。”
听阿灯语气亲昵,申屠鸿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他垂下眼眸,不敢与阿灯对视:“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将那头老虎卖了,换了些银钱,别扭地说:“你不要误会,等我攒够了盘缠,我就走!”
阿灯仍旧笑着:“过得很好啊。”
阿牛被阿灯伤了自尊,当天中午连饭都不做,阿灯只好自己做饭吃,又留了一份给他,下午阿牛便不在家中,到了傍晚,扛了一头老虎回来,也不搭理阿灯,第二日一早,阿灯醒来,他便不在了,直到大中午人才回,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都是镇上的一些吃食,还有几件新的衣服。
是了,她定然是过得极好的,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看出来了,面色红润,甚至还微微胖了一些,“我是奉皇上的旨意,作为钦差巡查。”
阿灯扭头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就恼了呢?男人真是神秘的小东西,永远都搞不懂啊。
“这样啊。”阿灯点点头,“那你可要好好查查我们这里这个新的县太爷,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阿牛无端恼起来,阿灯这番话无疑是在赶他走,他丢掉手里的斧子,硬邦邦撂下一句:“我会走的,不牢你催!”
申屠鸿对阿灯盲目信任:“我会的。”
她语气坦然,毫无不舍,就像是阿牛的到来与离去,对她而言都毫无意义,可对阿牛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他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阿灯,日夜朝夕相处的也是阿灯,让他心跳脸红的仍然是阿灯,他自己的情绪为了阿灯低落开怀,阿灯却置身事外,她甚至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
阿灯跟他又说了会话,奇怪道:“湛芳怎么还没回来?”
“看你的衣着打扮,应当是权贵,不是普通人,你又武艺高强,想必走的是武将路子,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该去寻亲了,总有人认得你。”阿灯伸了个懒腰。“这种小地方,可不是你的容身之地。”
平时闹脾气,这个时间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呀,难道是因为申屠鸿的缘故所以还没消气?她想了想,叫小老虎过来,捏捏它的耳朵:“去,叫你爹回家做饭了。”
在过往的记忆没有弄清楚之前,阿牛是没有资格对阿灯说喜欢的。
小老虎嗷呜一声跑出去,对着天空嗅一嗅,循着湛芳的气息追去。
但阿灯说得没有错,他这个年纪,寻常人家肯定早已娶妻成亲,又怎么会还孤身一人?且他不知为何落入深山身受重伤,对阿灯动心,万一日后自己想起家中有妻儿,又当如何?
申屠鸿打量着这间已经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屋子。
阿牛从没想过这些,因为跟阿灯在一起实在是太快乐、太轻松,他很自然地忘记了过去,也没有很努力想要想起来,能留在这里,能每天看见阿灯,他就很开心。
虽然大小还是那个大小,但已经跟他记忆中截然不同。
“瞧你的骨龄,少说二十余岁,寻常人家儿郎,十五六岁便已娶妻,倘若你今年是二十几岁,那家中早该有了妻眷,若是你实际年龄还大些,说不得儿子都要成亲了。你什么都不记得,却说要跟我做夫妻,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对不住你家中妻儿吗?”
床换了新的,上面铺着整齐的被褥跟两个枕头,说明夜晚,这张床上有两个人睡,其他东西也都成双成对,床上还放着一件做到一半的新衣裳,显然是阿灯做的,他跟阿灯住在一起的那几个月里,阿灯可从未为他动过一点针线,所以,他甚至都不知道阿灯会做女红。
他一愣。
心底酸涩,却又知道两人之间绝无可能,阿灯对他,从无男女之情啊!
“这样的话你可别说了。”阿灯翘起二郎腿,她的长发被微风轻轻吹拂,潇洒又动人,“阿牛,你也不看看你多少岁了。”
第1066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九)
阿牛听她这话,似乎是真的动心,想要嫁给那个拿着一束野花便来求亲的村汉,脸色一黑:“那你与我岂不是最相配?”
“阿灯。”
阿灯笑起来:“配得上配不上,有什么紧要?人与人之间,若是总要看身份地位,那便不看真爱,只要两情相悦,什么日子过不下去呢?”
申屠鸿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阿灯扭头过来看他,听到他问:“你现在过得快乐吗?”
完全就是敷衍,阿牛劈柴的动作慢了下来:“我是说认真的,嫁给那样的人,值得吗?他们配不上你。”
阿灯歪着头看他:“你以什么身份这样问我呢?”
阿灯面上仍旧是有着笑,却不将他的话当作真心:“嗯嗯,如果我要嫁人,会考虑的,你放心吧。”
申屠鸿愣住了。
他却又瓮声瓮气地说:“与其嫁他们,不如嫁我。”
“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虽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可严格说起来,你被我救了之后,也一直都在给我干活,基本上也算是抵消了这恩情,我又在你家中住了些时日,我们之间早就互不亏欠了。”阿灯面上还是笑,眼神却很坦然,“我觉得,我们甚至都不适合做朋友,会让你的夫人不开心,也会让我的夫君不开心。”
阿灯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什么,笑起来:“我嫁不嫁关你什么事?”
申屠鸿明知道阿灯是什么样的人,听她这样说,心头还是感到了极大的痛楚,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阿灯:“可是——”
“我说,你想嫁给村子里的人?”阿牛又重复了一遍,一斧头下去,劈开一根木柴,“就是那样的人……你想嫁?”
“没有可是。”阿灯很坚定地打断他的话,“就算你没有娶妻,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阿灯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他说话:“嗯?”
在那漫长的岁月中,她将自己变成那副面目全非的模样,阿灯从未感受到快乐,她早就从爱与恨中解脱,放下了过往,却不曾想,申屠鸿又一次爱上了她,造化弄人,他们两人本就无缘,因此也无需强求。
最终,阿灯在院子里晒太阳,阿牛在边上劈柴,他脱掉了外面的褂子,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本来场面很和谐,直到阿牛问:“你想要嫁给村子里的人?”
其实皇帝本来所属意的钦差人选并非申屠鸿,是他自告奋勇,他有私心,他还想见阿灯,所以才领了这份差事,他刻意最后才来这里,就是想要斩断自己心中那份错误的情意,可他高估了自己,他根本做不到。
阿牛却一整天阴沉沉,看到这样的脸色,阿灯莫名觉得饭菜都变得难吃了许多,做菜人的心情可是会完整传达到菜里的!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阿灯,恨不得回到过去,宁可不建功立业,恢复记忆,只想在这山脚下的小屋里,做她简简单单的阿牛,哪怕被叫阿丑都无所谓,只要能跟阿灯在一起就好了。
把村子里的小伙子送走,阿灯随意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下,往后一倚,舒舒服服,沐浴着清晨的阳光,鼻息还有野花的香味,啊这样的生活,真是太美好了,给她再多的寿命都不换。
小老虎嗷呜嗷呜的跑进来,两只前肢举起来一顿比划,阿灯恍然大悟:“这样啊。”
瞬间引来大家疯狂点头,没错没错,没人配得上,所以还是不要去自取其辱了!阿灯那么好,就算拒绝人也不会说难听话,但何苦为难她呢?
小老虎嘴里还叼着一根发绳,那是阿灯给湛芳做的,他很喜欢,平时都系在手腕上,还会随着他外表变大变小,难为小老虎在叼着发绳时还能嗷呜嗷呜叫出声。
众人垂头丧气,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没人配得上阿灯。”
阿灯弯腰,单手把小老虎抱起来,用手撸撸它的头,接过它嘴里的发绳,变大了一点,套在小老虎脖子上,就成了小老虎的项圈。
一群大小伙子,本来是要求婚来的,结果支支吾吾期期艾艾,愣是没能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不过好在阿灯笑了,虽然她平时也常常笑,但阿灯一笑,其他人便忍不住跟着笑,轻飘飘地出了阿灯家门,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要求亲的。
小老虎觉得颇美,恨不得找面镜子照一照自己的盛世美颜。可能是因为被阿灯和湛芳养大的缘故,小老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人,它还常常试图直立行走,虽然很奇怪为何自己跟爹娘不同,身上有这样多的毛,但它坚信自己一定是人类!
就算是这个阿牛,也配不上,总之没人配得上!
一定是!
后头的小伙子们本来想要帮阿贵说好话,可是当着阿灯的面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不仅说不出来,甚至还有种要不把阿贵这就拽走,别让他在这里丢人的想法……阿灯谁配得上啊,这世上没有人配得上阿灯!她是天上的仙人,凡人怎么能对仙人产生情感呢?
如今道法没落,几千年前阿灯以身殉道,已经许多年,不曾有妖修出现,然而小老虎在他们两人身边长大,受阿灯身上龙息浸润,日渐开窍,早晚有一天,说不定真的能修出人形。
阿灯太美好了,他根本配不上。
“你不是说要好好调查一下郝大人?”阿灯对申屠鸿说,“我看机会来了,现在就有个现成的把柄呢。”
虽然之前都已经商量好,决定由他向阿灯求婚,提亲,娶阿灯做妻子,但是真到了阿灯面前,阿贵那点自信心,瞬间像是水中泡沫,消失的无影无踪。
纵容亲女强抢民男,怎么说也能找点茬儿吧?
“不,不是的,阿灯,我、我……”阿贵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申屠鸿颔首:“我已经派人去了。”
“你们怎么一大早就出来了?”阿灯笑眯眯的,“今天也要进山吗?”
阿灯举起小老虎,叹了口气:“你爹可真是个小公主。”
不过在村子里小伙子们心目中,阿灯确确实实就是那下凡的天仙。
小老虎嗷呜一声,没错,它也这么觉得。
阿灯脂粉未施,着粗布麻衣,仍旧是天姿国色,她生得可真是美丽,而在这美丽之外,她身上还有一种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气质,当初刚有人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天上的仙子下了凡尘呢!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还能离咋滴?凑合过吧。
阿贵自然是不懂的,其实不止阿贵不懂,村子里其他小伙子也不懂,大家都不曾读过书,也不认字,谁知道什么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倘若真的有,那他们天天跪,早发财了,何至于现在穷成这副德行!
湛芳被带走后,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整,可阿灯还是没来!
第1059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二)
一开始他还能安静坐着等,到后来,整个人已经低气压到极点,感觉谁要是主动上去跟他说话,他能直接把那人给碎尸万段!郝小姐让人给他准备了新衣服,材质料子都比湛芳身上穿得强多了,可等了半天,湛芳也没换上,搞得那被派来伺候湛芳的小厮都极了:“哎哟我说这位爷,您就别矫情了,我们小姐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以后进了郝家,那就全是好日子,不比你现在在山里住好啊?小的伺候您把衣服换上?”
随随便便就下跪,真是没骨气!
他见湛芳背对着自己站在窗边,不说话也不动,小心翼翼地拿着衣服靠近:“爷,您看——啊!!!”
阿牛冷冰冰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话没说完,便已经被湛芳一袖子挥开,整个人摔出几米远,连好好的桌子都被他压坏了!
阿灯寻思着今天也不是过年啊,怎么还下跪了呢?这要是给她磕头,她受不受啊?她没有压岁钱给啊!
这小厮吓了一跳,浑身骨头都在痛,惊魂未定地看向湛芳,这位看起来就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公子,刚才、刚才是怎么做到把他甩开这么远的???
众人纷纷瞪向阿牛,屋子里的阿灯也被吵醒了,她穿上衣服随意用发带扎起长发,出来一看,就看见格外激动手捧野花的阿贵,这家伙一看到她,扑通一声双腿跪地:“阿灯!”
他百思不得其解,湛芳阴森森地自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听听这亲昵的语气,什么叫阿灯还在睡?他是阿灯的谁?!
这下小厮也不敢游说做郝家上门女婿的好了,赶紧手脚并用爬出去,出去后才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小命回来,说实在的,刚才他觉得那位公子都要把自己给大卸八块了……
听到有人敲门,阿牛走出来一看,隔着篱笆瞧见昨日那群讨厌鬼,他压根儿不想开,但这些人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放弃,在外头齐齐叫阿灯,他只好过去打开门:“不要乱叫,阿灯还在睡!”
郝小姐久等湛芳不来,只好亲自过来见他,又见她派去给湛芳换衣服的小厮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废物!这点事你都做不好!”
一大早的,阿灯还在睡,阿牛在生火煮饭,从一开始连火都不会生,到现在驾轻就熟,别问,问就是活到老学到老。
这小厮连忙求饶,他有什么办法,小姐他不敢得罪,那位公子他是得罪不了,当下人真是太惨了,要不是卖身契在郝家,他才不受这罪呢!
第二日清晨,兄弟们更是早早起来等他,大家准备一起出发,阿贵还采了一把鲜艳的野花。
郝小姐脾气上来,一把推开门:“你为什么不换衣服?你身上那破衣服难看得紧,我——”
获得兄弟们认可的阿贵兴奋的满脸通红,当天晚上把自己那几套衣服翻来覆去来来回回的换,不知道哪一身穿起来最俊,能让阿灯刮目相看。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湛芳的衣服难看,还破,毕竟那是阿灯亲自给湛芳做的,且阿灯针线不错,除却料子一般外,还真不能说是破且难看,湛芳冷冷地回过头,不知为何,郝小姐便宛如被掐住脖子的鸡,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村长家里光是水田就有十几亩,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富户,隔三岔五就能吃上肉,逢年过节还有新衣服,而且阿贵勤奋能干,肯定能让阿灯过上好日子!
聒噪的人类很讨厌,真想把她脖子直接拗断,可阿灯说过,要过凡人的生活就要遵守凡人的规矩,不能随意杀人,否则这郝小姐坟头草都长出两米高。
谁会舍得阿灯那样的姑娘吃苦呢?
湛芳毫不怜香惜玉,直接袖子一甩,郝小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被丢出房门,然后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阿灯不来,他就不出去!
因为阿牛的出现,女神护卫队的小伙子们都陷入了莫名的焦躁之中,他们非常担心阿灯会跟那个阿牛感情好,更担心阿灯会嫁给他,所以大家经过会议商议决定,由他们中长得最俊俏,家境也最好的村长之子阿贵,去向阿灯表明心意。
他决不会主动回去的,她必须来哄他!
她脱完衣服钻进柔软的被子里,还是这样睡舒服~
很好,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阿灯还是没来。
若是阿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拍桌大笑,笑他想太多,要是她想,她有一万种法子悄无声息地弄死他,哪里会怕他来霸王硬上弓?
阿灯来得越慢,湛芳身上低气压越重,压得整个县衙都没人敢大声说话。
阿牛连忙别开头,他不敢再看,怕生出邪念,阿灯对他太放心了,又怎么知道一旦他真的把持不住,她根本无法反抗?
郝小姐被丢出来后目瞪口呆,身上的痛哪里比得过内心的受伤?她正想发脾气,突然有人踉踉跄跄从前门奔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小姐!”
她看起来约莫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绝美,身子长得也好,蓓蕾饱满,腰肢纤细,看得人口干舌燥。
郝小姐怒道:“什么不好了!我好得很!”
夜晚吹了灯,只有外头的月光照进来,隔着床幔,影影绰绰可以看见正在脱衣的阿灯。
虽然这么说,但被摔得这么远又这么重,娇生惯养的郝小姐还是疼得掉下了眼泪。
她对他真是迷之信任,阿牛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疑心在阿灯心中,根本没把自己当成男人。
“不、不是……”丫鬟喘着粗气,“钦差、钦差大人来了!还将老爷拿下了!”
阿灯睡在床上,因为有阿牛在,两人共处一室,很多时候都不怎么方便,比如晚上睡觉,阿灯一个人的时候喜欢脱光光,但阿牛在就不行,所以她给自己弄了个床幔,每天晚上就把床幔放下,这样的话就可以脱衣服了,而在阿灯起床之前,阿牛也不会掀开。
“什么?!”郝小姐一惊,顿时顾不得身上疼痛,她再骄纵也知道,自己能如此任性,全靠有个好爹爹,尤其是在这县城,她爹就是土皇帝,可钦差一来,她爹也得绕着走,如果钦差把她爹拿下了,那——
他躺在地上,身下是阿灯编的厚厚的草垫子,上面铺了一张席子,还有一床被子,这就是阿牛的床了,他每天早上起来还要把这个草垫子叠好,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放下。
郝小姐立刻花容失色:“快!快带我去看看!”
结果阿牛的气也就生到了晚上,吃完饭就好了,小伙子们为啥看他不顺眼?因为阿灯家里就一张床一个房间,阿牛每天都能跟阿灯睡在一个屋子里,他们怎么能不生气?
她一身珠翠,绫罗绸缎,郝大人要是真的靠自己那点俸禄,怕是连女儿头上一根金簪都买不起,他这些银子从何而来?自然都是旁人的孝敬,收了孝敬就要帮人做事,帮人做事,就难免留下痕迹。申屠鸿带的人都是高手,郝大人在这片土地上自在惯了,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扭头就走,阿灯觉得他生气了,又觉得很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生什么气?脾气这么大,她才不惯着呢!
最关键的是,像他这样的人不少,怎么别人都没事,就他落马了呢?
阿牛那颗刚刚沸腾起来的心,瞬间便像是落入冷水中一样,被冻得毫无温度。
郝小姐冲到前院,一见来人,顿时愣住了:“侯、侯爷?”
阿灯抬起头:“你今天很奇怪,为什么要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喜欢就是喜欢,所有的生命我都喜欢,什么样的人我都不讨厌。”
看到申屠鸿,她便想起自己的少女心事,郝大人还在京城当小官时,她便一眼相中了申屠鸿,可惜地位悬殊过大,她连追着人家跑都得谨慎,申屠鸿对她不假辞色,郝小姐想给他做妾,他都不肯。明明侯夫人都说了,若是侯爷愿意,不介意纳她,他却偏偏不要,将她的脸面踩在脚下,让她成为了无数人的笑话……
“那,那你是更喜欢他们那样的,还是我这样的?”
现在再见申屠鸿,郝小姐的脸都火辣辣的,她咬着唇瓣,眼角余光瞥见申屠鸿身后的阿灯,脸色瞬变:“你怎么在这里?!”
“你这样的我也喜欢啊。”
阿灯冲她笑笑:“我为何在这里,郝小姐应该清楚呀,还不快把我夫君交出来?”
阿牛脸色一沉,结果阿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跳如雷。
她这是来英雄救美来了。
阿灯想都不想:“喜欢啊!”
不过已经两个时辰了,湛芳肯定要气死了,他前脚被抓来,她没后脚来抢,他肯定数着时间生气呢。
“我说,你喜欢那样的人?就是刚才来的那些,你喜欢那样的?”
郝小姐怒气冲冲:“你——”
阿灯忙着吃果子,没注意听。
“嘘。”阿灯竖起一根手指嘘她一声,“别说那么多了,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嗯?”
她把怀中的小老虎放下,小老虎滋溜一下冲了出去,阿灯冲申屠鸿摆摆手:“我去找湛芳。”
阿牛被她喂果子吓了一跳,又忍不住有些脸红,半晌,闷声问:“……你喜欢那样的人?”
申屠鸿握着腰间刀把,僵硬地点了下头。
阿灯蹲在地上剥一个野果,这种野果外皮不能吃,但里面的果肉却很甜,她剥完野果,站起身,不由分说喂进了阿牛嘴里,笑靥如花:“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呢?活着可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每天都要快快乐乐,才不负这数十载的人生。”
湛芳听到门又开了,他冷着脸,眼底透出一片血红,正要将那不知死活的人类给丢出去,结果却被人从后头一把抱住,是阿灯!
把他摘给她的果子都送人。
明明内心高兴的要命,脸上却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你这是干什么,你来做什么?”
小伙子们依依不舍地走了,阿牛淡淡道:“你倒是大方。”
生活不易,阿灯叹气:“我来带你回家呀,还是说,你不愿意跟我走了?”
说着便将野果拿了出来,每人分了几个,小伙子接过的时候都很不好意思,虽然平时他们也会帮阿灯干一些活,但阿灯从来都不会白让他们干,他们拿到的东西,可比干的活值钱多了,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阿灯的原因,她非常可爱,又很活泼,总是生气十足,没人看了她会不喜欢的,总之在阿灯这里,一切不愉快都会被忘记,和她在一起,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明明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到了该回家的时辰了呢?
“哼。”湛芳冷笑,话虽不好听,但却任由阿灯抱着,“现在知道来带我了?早干嘛去了?我觉得在这住得挺好,我不想走了,你自己走吧。”
阿灯咯咯娇笑,她觉得这群人还有意思,又天真又可爱,“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家了,我这里有不少野果,在深山里才有,你们带点回去吧?”
哎呀,还摆上架子了呢!
对着阿灯七嘴八舌告状的小伙子们瞬间警觉:“你你你、你想做什么!我们可警告你,在阿灯面前,你不能乱来!”
阿灯继续哄,“我自己走怎么能成呢?要是没有你,这凡人的生活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呀!”
阿牛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手持凶器锅铲,走了出来。
她踮起脚尖亲亲湛芳的脸,“别生我的气啦,我给你赔礼道歉,那个敢把你抢走的女人,看我怎么收拾她!”
“是男人的话,就用拳头解决。”
说着又是一番讨好诱哄,说尽了好听话,湛芳才勉为其难问她要保证:“以后还跟那男人见面吗?”
这该不会是山里的什么男妖怪吧?专门吸人精气的那种?那阿灯岂不是更危险!
阿灯连连摇头:“不见了不见了,咱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谁都不告诉,什么阿贵阿虎申屠鸿的,那都是谁啊,我可不认识。”
提到这个那就尴尬了,事实上就是六个人加在一起打不过人家一个,嗨,说打,那都是抬举了他们,他们就是挥出拳头,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躺地上了,而且浑身疼。
“不告诉?”湛芳阴阳怪气,“你舍得吗?”
阿灯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告状,问:“你们六个,打不过他一个?”
“他们加在一起,都没有你的一根头发重要呢,我才不管他们死活。”阿灯疯狂输出,一脸痴迷地盯着湛芳的脸看,就差没把我是湛芳狂热粉几个字写在脸上,虽然很浮夸,但湛芳还偏偏就吃这一套。“你看,我现在就在深切地反省,自己为什么要浪费这么久的时间才来找你,我应该在你被带走的一瞬间就来的,真是的,那郝小姐算什么,谁敢跟我抢湛芳,我就要谁好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一定要保护好阿灯!
湛芳眯起眼睛,“真的吗?”
说实话,他们女神保卫队私底下召开过会议,大家一致认为这个阿牛的失忆是装的,虽然他自己说不记得过去了,可谁能证明他没有撒谎?万一他是看上阿灯美色,想要把阿灯骗身偏心怎么办呐?
“当然!”阿灯用力点头,“只揍郝小姐一顿算什么,皮肉伤疼过也就算完了,我可是让郝县令都凉了呢,这样的话郝小姐以后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啊,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不是因为我爱你!”
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要把阿牛拉走,不能让他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容易生气也禁不起哄的湛芳瞬间心花怒放:“再说一次。”
阿牛气势汹汹地冲出去,六个小伙子纷纷炸毛,瞪着他,又继续跟阿灯添油加醋:“阿灯啊,你不知道我们好惨,我们都没有惹他,他就来打我们!打得我们好疼好疼,阿灯你可千万要给我们做主,这人这么凶,又不讲理,留在你家实在是太危险了,不然让他来我家住吧!”
“啊?”
他没有跟她提被人堵了还打架的事儿,因为他也不知道以阿灯那神奇的脑回路会说出什么话来,但阿牛万万没想到,那六个打不过他的不要脸,居然还上门告状来了!
“最后那三个字,再说一次。”
就这八个字,弄得阿牛心甘情愿给她干活。
“我爱你!”
见了自己喜欢的野果,阿灯高兴不已,拿出一个在裙子上擦了擦,相当不拘小节地咔嚓一口,酸甜的汁液流入喉咙,她笑得两个小酒窝像是盛满了蜜糖,拍了拍阿牛的肩膀:“不错不错,你很不错。”
湛芳已经无法抑制脸上的笑容,他原本还想矜持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他的表情完全不够淡定,而是低头用力地亲阿灯的红唇,“我也爱你,永远都不想跟你分开。”
见阿牛回来了,她立刻惊喜:“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嗯嗯。”阿灯用力点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家里的东西咱们也要记得带上,招呼就不打了,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他满载而归,回家时阿灯正坐在院子里,嘴里咬着一根草,手边是一盘地瓜干,没事儿地捏起一根磨牙,然后欣赏天空。
湛芳最喜欢的就是阿灯心里只有他,不把其他人当回事,一听阿灯说不跟什么阿贵阿虎申屠鸿打招呼,他们直接换个地方生活,顿时开心的不行,之前为什么生气全忘了,等到申屠鸿处理完了郝县令,却四处寻不到阿灯,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再与阿灯相见。
跟这种人计较也太跌份儿了。
上次离开,阿灯向他说了一声对不起,申屠鸿并不知道她为何要道歉,而这一次,阿灯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
别说是五个人,就是来五十个人,能不能打过阿牛都未曾可知,只是眨眼的功夫,地上便倒了一堆人,在那哀哀哼哼,阿牛捡起背篓,从容离去,深藏功与名。
就像是她出现在他生命中那样,又静静地消失了。
剩下五个人一看,嘿,这阿牛还有点本事儿嘿,那成,一起上吧!
申屠鸿甚至开始期盼那些想要杀他剥皮的魔修,至少那样,他还能从他们口中得知阿灯的下落,每当他遇到危险,阿灯都会来救他不是吗?
六打一有点不厚道,所以最高最壮的那个小伙子冲了出去,他还没来得及挥出拳头,就一阵天旋地转,不知道身在何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自己是被打倒了。
他赶到山脚下那个小屋子,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连做饭用的锅都没了,显然,曾住在这里的人,这一次铁了心不会再回来。
小伙子们原来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气势十足,可阿牛真的停下来,放下背篓转过身了,他们反倒害怕了,真是见了鬼,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反正就是怕,不应该啊,他们六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人?不管怎么说,他们今天都打定主意要让这个阿牛知道他们的厉害,以后不敢再缠着阿灯!
申屠鸿失魂落魄地想,也许自己没有出现,阿灯还不会离开。
那真的就很有所谓。
那个叫湛芳的男人,她一颗心都扑在对方身上,眼睛里已经再看不到别人了。
被阿灯叫阿牛,那无所谓,可被这些人叫阿牛……
后来他果然不曾再见过阿灯,也不曾听说过她的消息,他按部就班地活着,与夫人相敬如宾互相扶持,做了祖父,又做了曾祖父,很久很久以后,奶声奶气的小玄孙来到他身边,抱着他的小腿,问他:“祖爷爷祖爷爷,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见阿牛话都不说要走,小伙子怒吼一身:“阿牛!有种别跑!来决一死战!”
他低下头,苍老的手掌摸了摸小玄孙毛茸茸的脑袋瓜,“……有吧。”
他心底有些不悦,觉得这些家伙越俎代庖,正如他所说,阿灯都没赶他,别人凭什么代替阿灯赶?
“哇!那祖爷爷见过吗?神仙是什么样子呀!”
他不想跟这些小伙子多说话,面前却又不由浮现出阿灯那张有着两个小酒窝的美丽面容,目前为止,阿牛还没见过太多女子,但他心中隐隐觉得,阿灯便是最好看的,即便是外面的繁华世界,应当也很难找到像阿灯如此漂亮的姑娘。
他面前便浮现出那个人,“神仙啊……又潇洒,又自由,还很温柔。”
这么一想,自己不也是心甘情愿为她驱使么?
他曾有幸见过,却又不够幸运,能够留住她。
阿牛心里突然就生出一种无奈又理所当然的感觉,是了,那姑娘懒散又洒脱,很多事都不爱干,有人使唤,她会客气才怪。
申屠鸿咽气那天,远在海上仙山的阿灯似有所觉,抬头往凡人界的方向看去,她还是那副年轻模样,没有丝毫改变,眼神也一如既往热烈明艳,身边有一只成年大虎,正懒洋洋地倒在草坪上,偶尔伸出爪子,抓一抓空中蝴蝶。
“凭我们跟阿灯是一个村子的!”为首的小伙子昂首挺胸,“不需要你留下来!我们也可以帮阿灯干活!”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阿灯怀里抱着一捧花,她还没回头,就被人从身后抱住,大虎立刻用两只肉肉的大爪子捂住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阿牛无语地看着他们:“阿灯都没有赶我走,你们凭什么赶我?”
“出来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站在阿牛面前的,一字排开是六个大小伙儿,都是村子里又勤快又能干的后生,阿灯便是他们的女神,这心态有点像是追星,任何靠近他们女神的异形生物都是敌人,都需要立刻排除!排除!
湛芳很不高兴,因为阿灯说出来采花,他要跟她一起,她却不让,这阵子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做事,不喜欢被他跟,湛芳不高兴,他无时无刻都想跟阿灯在一起。
“你、我警告你,不许你再跟阿灯说话!赶紧从阿灯家里搬出去!”
阿灯笑道:“天天在一起,你不觉得烦呀?”
阿牛没注意身后这声音,他注意到一棵果树上果实累累,便想过去摘,结果身后突然有拳头袭来,即便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但身体仍然维持着记忆,脑袋一偏便躲了过去,反倒是那出拳的人踉跄了几步,一看对方身法便知是普通人,阿牛没有伤害普通人的想法,他在打猎时已经知道自己肯定是有些本事的,虽然不知这本事从何而来,但总归是有。
“怎么会?”
“你小子!站住!”
两人一起走过这么多地方,因为他们的外表不会改变,所以每在一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就需要离开,湛芳从没有感到过厌烦,对阿灯的爱意与日俱增,他才不想跟她分开。
这日,阿牛像往常一样背着背篓上山,他不仅要打些肉回去,还要找一些阿灯喜欢吃的果子蘑菇,一开始他不大认识这些野果,阿灯只好亲自带他进山进行教学,如今阿牛倒是都记得了,阿灯便再也没来过——在家舒舒服服的躺着就有人伺候多好啊!
阿灯笑起来。
你说气人不气人?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凭什么抢走阿灯?
两人手拉着手,大虎虽然得到了长久的寿命,神智也和人类差不多,却一直无法化为人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在它也随了湛芳,能变大变小,否则如果到人类世界生活的话,带着这样一只大虎,很多人都会害怕的。
因为阿牛全给她做了!
阿灯叹了口气:“湛芳,你要习惯我不在你身边的生活。”
结果这个叫阿牛的一来,阿灯都不用他们帮忙挑水搬米修屋顶了!
湛芳警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又想丢下我离开?”
要知道,小伙子们可是有过私下协议,那就是谁都不许对阿灯产生非分之想,阿灯是他们大家的!
阿灯望着他,嘴角微微扬起,笑得很温柔:“怎么会呢?”
现在阿灯身边突然出现一来路不明的男子,大家怎么能不生气?
“怎么不会?”曾经被丢下过的湛芳有着严重的心理阴影,“我告诉你,你别想丢下我,到哪儿我都跟着你,做鬼也缠着你。”
阿灯像是山里的精灵,皮肤洁白又爱笑,对谁都很友好,小伙子们进山打猎,经过阿灯家门口,总会装模作样进去讨碗水喝,看见阿灯笑,尤其是阿灯笑起来那两个小酒窝,真是甜的让人心都化了,可正因为阿灯生得俊,没人敢求亲,大家总觉得自己是配不上阿灯的。
阿灯忍不住笑了,她有些悲伤,因为时间差不多了,她真的要离开了,她不能陪湛芳一直到最后,这也是最近她心事重重的原因,越临近回归荒海的时刻,阿灯越害怕,越担心,越不舍。
提起阿灯,村子里的人,尤其是年轻的小伙子们,那可都了解,毕竟阿灯长得那么漂亮,谁不想娶个这么俊俏的媳妇回来啊?
她又何尝舍得湛芳?
阿灯捡了个男人回来的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虽然她住在山脚下,但村子里的人偶尔也会进山找点山货,只是不敢进的太深,这一来二去的,大家就都知道住在山脚下的阿灯家里有男人了!而且那男人人高马大的,看起来凶得很,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好在接下来几天,阿灯又开始跟湛芳形影不离,对他百依百顺,湛芳十分享受,直到某个夜晚,睡在他怀里的阿灯突然睁开眼睛。
阿牛毫无怨言,谁叫人家真的救了他呢?而且据说还用了那么珍贵的草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因此他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干活,每天打来猎物,剥皮洗净,虽然不会炒菜,但脑子不笨,阿灯捂着口鼻在门口的地方指点两句,他便会了,熟能生巧,慢慢地,做出来的菜居然也很有味道。
时间到了。
说白了,就是阿灯想偷懒,她啥都不想干,只想张嘴等吃。
龙是残忍又仁慈的存在,但却不会给她永生的时间,早在回来之前,阿灯其实就只想帮助湛芳回到天生神体。
好在过了半个月,阿牛总算是能进山了,虽然在地上躺了这么久,但他身体的反应还在,结实漂亮的肌肉说明他绝对不是普通人,而一进山就轻轻松松捉到野鸡野兔甚至还打了一头野猪,也都证明了他的实力,完全是可以报答阿灯的救命之恩的!
他不该是魔宗君上,而是主宰这个世界的神,是因为她,湛芳才降下神火,沾染了因果只能堕落。
两个人难免坐吃山空,因为阿牛吃白饭,阿灯也不肯上山捡吃的,她坚定认为自己不能白养一个陌生人,大家要是搭伙,必须双方平等,平等,先从家里没有余粮开始。
只是她太贪心,不想就这样离开他,但等到湛芳真正成神,他就不会再爱她,也不会再在魔宗苦苦等待数千年,只为缝补她的铃鼓,找她的残魂。
阿灯是这样说的:“我哪里知道那是什么草药,反正从山上薅下来的,就那么一点还全给你用了,别问,问就是我也不知道。”
她将要不复存在。
阿牛留下来之后,虽然一开始因为伤重什么活儿都不能干,但他身体素质好得惊人,半个月下来便已生龙活虎,按说他那么重的伤,能救回来都是奇迹。
阿灯取出了身上的鳞片,这鳞片是她力量的来源,从她回来之后,湛芳从未问过任何有关她消散之后的事,阿灯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诉说。
虽然这个名字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土到掉渣,但到底比阿丑体面一些,阿牛对此还是不满意,却也没别的名字可以叫,勉勉强强就叫这个吧。
与阿灯一起生活了近百年的湛芳,身上的戾气也在渐渐褪去,只要阿灯是治他的良药,而现在,褪去力气的湛芳,只需要得到这片龙鳞,就能够得回神体。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不叫阿丑也不叫阿俊,叫阿牛。
就在阿灯要将龙鳞送入湛芳胸膛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就纯属昧着良心说话,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男人都不丑,相反还十分英俊,叫阿俊还差不多。
“……你想做什么?”
阿灯对此很不高兴:“你这么丑,就该叫阿丑。”
阿灯睫毛颤了一下,“湛芳——”
男人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自然也无法回家,他无处可去,便留了下来,阿灯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阿丑,被他毫不犹豫地否决掉。
“你又想丢下我?”
失去记忆代表什么?代表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最可气的是,不知道家在哪里,就没有钱给阿灯,阿灯还是得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上山找吃的,唉,她真的好穷啊,看她这家徒四壁的情况就知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多了一张嘴该怎么办呢?她可不想养个吃白饭的。
阿灯察觉到湛芳情绪要失控,连忙安抚:“不是的,你听我说——”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不该心生怜悯安慰两句吗?但阿灯就很没人情味,她只顾着自己吃饱穿暖,才不管别人呢,哪怕是她救回来的人也无所谓。
向来无理取闹的湛芳此时却非常冷静:“你说。”
阿灯坐下来开始吃饭,“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你现在拼命去想也没用,你饿不饿?我的饭可以分你一碗,不过你自己去锅里盛吧。”
阿灯向他说出了一切,她死后灵魂坠入荒海,被变成花苞,却许久不肯成长,还生出执念,于是被龙赐予力量,得以回到他身边。而她的执念,便是为了自己导致神体被污染,所以不能成神的湛芳。
男人捂住自己的头,面色痛苦:“想不起来……头,头疼!我是谁,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她靠着这股执念回来,只想让湛芳回到他应有的人生轨迹上。
阿灯目瞪口呆:“你是谁,你怎么还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浑身是血,是半个死人了。”
她还是人类时,捡到了湛芳,两人相依为命,无论遇到再大的危险困难,湛芳手上都不曾沾染鲜血,却因为阿灯与申屠鸿,他降下神火,以至于神体污染,与阿灯一起堕落为魔。
少女告诉他,自己名叫阿灯,是父母双亡住在这山脚下的独身少女,然后男人又问出了一句对阿灯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的话:“那我,我又是谁?”
“阿灯,你真伟大。”
当天晚上,男人发了高烧,烧得满面通红,少女本来都要睡着了,听到他的呓语又睁开眼睛,很遗憾的是男人最终没能烧死,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给他敷的药起了效果,反正他最后是撑过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看向进门的少女,她手上端着刚煮好的稀饭跟切好的小菜,缓缓问出了三个字:“……你是谁?”
阿灯抿着嘴:“不要讽刺我。”
“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命够不够硬了。”少女耸耸肩,很随意地给男人敷了药,然后又找了条被子盖在他身上,什么?你说把他放床上?别开玩笑了,只有一张床,给他睡的话,请问她要到哪里睡?
“我不想成神。”湛芳看着她手中的龙鳞,“你一厢情愿想让我恢复神体,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这几千年,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回到我身边。”
事实证明男人的命硬得很,居然没死,甚至在被丢到地上后发出一记闷哼,少女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去外面拿了点草药进来,这是她在山里摘的,平时无事便到处玩耍,没想到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阿灯怔怔地落下泪来,她望着湛芳,摇头:“时间到了,我要回去了。”
进门的时候,因为有门槛,男人本就破了的脑袋啪叽一声砸在上面,那声闷响听得少女有点心虚,心想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就这么死了吧?唉,也无所谓了,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她把他火葬,这样皆大欢喜。
“那就带我一起回去!”湛芳沉声说,“就算变成花苞,我也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这年头,一个女子捡了个陌生男子回家,被人知道怕不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但少女一人住在山脚下,与村子离得挺远,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人发现,她的家是自己搭起来的,对她来说,很多普通人不屑一顾的小事都很有乐趣,她都想要一一尝试。
没等阿灯做决定,湛芳已经夺过她手中龙鳞,随手往外一抛——正好没入始终不能化形的大虎体内,而他紧紧抱住了阿灯,再也没有松开。
虽然少女大发善心,但显然她并没有她说的那么温柔,因为这一路下山,她都是拖着男子的脚下去的,而且嫌弃对方脚可能会臭,她还扯了藤蔓编了根绳子,拽着男子下山。
他不介意她离开,一起意识消散,那也是成了眷属。
算了,还是带下去吧。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缓缓化作光芒,如他们所愿,再也没有分离。
少女抓住他的衣领,很不温柔地把人从水里拖出来,然后考虑了半天,这么大个人,要怎么带下山呢?她进山是来找吃的,不是来救人的,要不,干脆就让他这么死了?但是就这么死了,皮囊还是留着,万一被扒了皮怎么办?
归墟龙宫之中,慵懒躺在珊瑚床上的玲珑发出嗯的一声,她起身看向刚刚回来的一株花苞,伸手拨了拨,又低头嗅了嗅,“有不一样的灵魂味道啊……小花苞,你这是带了谁回来?”
即便受了重伤,生死不知,甚至一部分身体在水中被泡得发胀,但仍然看得出是个英俊的男子,倘若是在外面的话,应当会叫许多少女心动,不过看着应该还没死,因为他身体里的血液还在流,至少在血流干之前,他应当是不会死的。
小花苞自然不会回话,因为它仅仅是一株花苞。
是个英俊男子。
仅此而已。
年轻的少女背着背篓走过,看见那趴在水中的人,慢慢靠了过来。
玲珑又回到珊瑚床上,随意地看向最后一个空缺的位置。
清澈无比的山间溪水里,趴着一个人的上半身,他周围的溪水被染成了血红,一看便是受了极重的伤。
算算时间的话,最后一株小花苞,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第1058章 第九十八片龙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