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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片龙鳞

最可气的是,林诗妍还找不到人一起说何韶容的坏话。每每她说何韶容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时,总有人反驳,时间一长,憋得她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男知青就更不用说了,连徐英瑞都为何韶容神魂颠倒,更何况旁人?!

嘴巴里的口舌疮倒是有了好转,不过林诗妍是不会承认是何韶容的草药功劳的,她在公社卫生所花钱拿了药,肯定是药的好处!

女知青们甚至主动去找何韶容说话!跟何韶容学针线学做饭,还学何韶容的言行举止!

这时候,她选择性忽略了吃了几天药没有改变,只要咬牙捏鼻子喝下那苦的要死的草药水,结果很快就有了改善,估摸着还得再喝一段时间。

林诗妍还是非常不服气,她本想挑何韶容的刺,结果靠近一看,人家何韶容那手字就了不得!比徐英瑞的字都好看!从始至终,她的挑衅都没能让何韶容动容,人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纯粹把她当成跳梁小丑,这种无视比对骂还羞辱人,林诗妍本来就是所有知青里最出挑的,女知青们溜着她,男知青们捧着她,可到了这小杏村,就什么都变了!

虽然林诗妍上蹿下跳,然而没人应和她,大家都很服气何韶容当记分员。

何韶容在城里长大,爸妈很早就送她去上学了,本来她是打算去读高中的,奈何爸爸妈妈相继出事,她这才带着妹妹回到了小杏村。

在农村,尤其是风大的农村,姑娘们想要维持雪白娇嫩的皮肤是非常困难的,不说别的,你每天下地干活,弄得满手满腿泥巴,皮肤怎么受得了?就算有蛤蜊油雪花膏,但这都是精贵物件,你舍得朝身上抹?所以很快的,下地干了没几天的林诗妍就发现自己皮肤变得粗糙了!

旁边一个扛着锄头刨地的大嫂听林诗妍这么阴阳怪气的,似笑非笑地说:“人家容容可是初中毕业生,读的书不比你们知青少!”

她看着仍旧肤白胜雪的何韶容,心里快要嫉妒疯了!

反正林诗妍觉得何韶容不应该当记分员,你看何韶容那资本主义做派,也是这几年愈发好起来了,不然放过去,早被抓去批斗了!别人家的村姑不也都下地干活?凭啥何韶容不来?!

她怎么可能不嫉妒?!

这女同志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说这种话?为什么她会觉得村里人跟大队长会同意她当记分员?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何韶容晒不黑?为什么何韶容那么白?为什么何韶容的皮肤看起来像是牛奶一样?!

何韶容:……

哪怕嘴上说何韶容轻松,林诗妍也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知青们:……

何韶容除了做记分员之外,每天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她要侍弄家里的菜圃子,只有一个娇气的妹妹的她,要无微不至的照顾妹妹,里里外外都是她的活儿,闲暇时,还常常看见她带着家里那只大狗子背着背篓进山,挖野菜啊捡野果啊,就算待在家里,手上也没闲着。有时候村里什么红白事儿还得请她去掌厨,听说她还给人缝补衣服,就是这样一点点攒着钱过日子的。

村里人:……

但怎么就能晒不黑呢?记分员也不是天天待在屋里的啊!

大队长:……

林诗妍又羡慕又嫉妒,又不好意思开口问,直到她的草药煮水喝完了。

林诗妍觉得,自己读的书多,字写得也不错,可以替代何韶容当记分员。

这下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找何韶容,不过这回林诗妍学乖了,她没去找徐英瑞让他陪着,之前是想在何韶容面前炫耀自己跟徐英瑞的亲近,但炫耀着炫耀着林诗妍发现,每多见一次何韶容,徐英瑞就多失神一回,她是傻了才会再自己带徐英瑞来见何韶容,给他光明正大跟何韶容说话的机会!

所以林诗妍提出异议的时候,村里人都古怪地看着她,心想这姑娘没事儿吧?跟人家容容比什么?这从头看到脚,也没看过有哪儿比得上容容啊?

虽然林诗妍很讨人嫌,但不可否认她手头松,她潜意识里觉得何韶容是最大的威胁,因此对何韶容的一举一动都很关心。哪怕她自己不承认,她也和村子里其他女同志一样,下意识地去学习何韶容的言行举止,因为那是不可否认的优雅与美丽。

村里人早习惯了何韶容做记分员,她和气又温柔,做事也公道,当记分员大家都服气的。

村里人嘛,不说何韶容的坏话,但塞几毛钱,给块糖问点八卦还是行的,林诗妍这才知道何韶容的家里情况,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很了解徐伯母,徐伯母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出身普通的乡下儿媳妇的,徐英瑞再喜欢何韶容也没用!

凭什么自己这城里姑娘,又是知青,读过许多书的,要不是没了高考再去上大学的人,要挽起袖子跟裤腿在地里忙活,可身为村姑的何韶容却穿得干干净净,还坐在地头上?

“不好意思,你要的草药,前两天刚好被人全拿走了。”何韶容温声说道。

她很不爽。

林诗妍皱眉:“那你再去采啊!”

对此,林诗妍第一个提出异议。

何韶容被这理直气壮的口气噎了一下,她妹妹这样理直气壮要求她的时候很可爱,问题是林诗妍又不是她的宝贝妹妹!“天气越来越冷,我要给我家龙龙做衣服,所以短时间内不会进山了。”

等下工了,一看自己工分,嚯,这一天天累死累活的,拿的还比旁人少!

林诗妍想起那个眼睛漆黑古里古怪的小女孩儿,撇了撇嘴,随即道:“小孩子穿那么漂亮干什么,要朴素,这才是我们劳苦大众应该有的形象!再说了,一乡下孩子,穿那么漂亮给谁看啊?!”

不过他看在城里知青的份上,给他们安排的都是比较轻松的活儿,比如说洒种子啊浇水啊之类的,饶是如此,这些娇生惯养没干过农活的知青们也每天腰酸背痛累得不行,根本承受不住。

何韶容对别人说自己很无所谓,可要是说玲珑……她头一次面上没了笑容:“我以前觉得林知青是心直口快,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真的没家教。”

时间一晃而过,知青点修缮好后,知青们也得正儿八经的跟村里人一样下地干活拿工分了,否则就没粮食,大队长可不管你是农村户口还是城里户口,反正你只要在他们小杏村落下来,那就得下地干活。

被个村姑说自己没家教,林诗妍脸都涨红了:“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啊啊,下次,下次绝对要抵挡住这糖衣炮弹!

“那请吧,不送了。”

玲珑满意了,又是一顿撒娇,被顺了毛疼爱之后喊饿,何韶容立刻去灶房开始忙活。忙活着忙活着她突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她不是为了教育妹妹不要随便展开言灵属性的吗?小丫头好像没答应她呀?怎么自己又跑来做饭了?!

林诗妍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走!

何韶容好脾气地说:“好好好,是是是,就只喜欢龙龙,别人都不喜欢。”

路上碰见了放学回来的玲珑,她立刻想要把在姐姐那受的气,发泄到妹妹身上去。

看这霸道劲儿。

城里来的知青气势汹汹朝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龙龙走了过来!

龙龙她提出异议:“不能最喜欢!要只喜欢!不许姐姐喜欢别人!”

第906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六)

何韶容不知道自家妹妹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她是怕自己被人抢走,便抱着玲珑安慰:“没事的,这个世界上姐姐最喜欢的就是龙龙,别人都得排在龙龙后头。”

背着小书包一路蹦蹦跳跳的小龙龙一抬头,就瞧见那个不安好心的坏阿姨,她几乎要把我是坏人我在骗你我要欺负你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好心人的语气:“龙龙放学回来啦?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呀?”

更何况姐姐每天都会读书,空间里资源那么多,她的眼界也与原本不同,徐英瑞在她看来真的不算什么,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玲珑还是觉得得拉钩,毕竟单方面的拒绝不成,老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那徐知青一看就是个死缠烂打的人,万一叫他缠住姐姐怎么办?必须防患于未然!

玲珑今天穿了深蓝色的背带裤和白色毛衣,都是何韶容给她做的,白色毛衣的左边胸口跟两边袖口都绣了精致的猫儿滚雪球,看起来特别可爱,还扎了包包头,包包头上戴了振翅欲飞的蝴蝶发夹,看起来比城里的小孩都漂亮!

最重要的是,何韶容没有为了三十块钱嫁给隔壁村的二流子,那些令人绝望崩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没有置身于走投无路的时候,徐英瑞自然也不会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她眨眨眼:“坏阿姨,你当我是笨蛋吗?你骗人的时候,表情可以不要那么虚伪吗?”

她其实也不觉得何韶容会喜欢上徐英瑞,徐英瑞虽然人如其名,长得很俊俏,又很斯文,还是城里来的会打扮,可问题是她姐姐本身也是盛世美颜,更何况还有她这个究极无敌可爱漂亮的妹妹,想看美人对着镜子照照就成了,徐英瑞的脸在她们家还真排不上号。

林诗妍:???

姐妹俩成功拉钩,玲珑满意了。

这对姐妹天生就是来克她的吧?!

何韶容果然舍不得咬,轻轻用牙齿磕了下便放开了,戳她胖脸蛋:“小魔头,拉钩拉钩,我保证不喜欢那个林知青好吧?”

小女孩儿傲慢的表情太羞辱人了,林诗妍心头火气上升,实在是忍不住,一把朝玲珑抓来,把玲珑吓了一跳,她个头小,别看是个小女孩,可比城里来的知青灵活多了,要知道她可打小便漫山遍野的撒欢呢!林诗妍想抓她?做梦去吧!

何韶容看着眼前那小小的手指头,作势张嘴要咬,玲珑无畏无惧,任由姐姐把自己的手指头咬住,一点都不带怕的,哈,骗小孩子呢!怎么可能真的咬!

所以林诗妍不仅没能占着便宜,还被玲珑踹了好几脚,小孩子踹人倒也不疼,可架不住林诗妍恼羞成怒啊!她把这些天憋的火气一股脑儿都发泄出来,结果刚抓住玲珑还没来得及动手,这小丫头片子突然哭起来:“姐姐姐姐姐姐——救命呀!叔叔伯伯婶婶爷爷奶奶——有人要打龙龙!呜呜哇哇呜——!!!”

“姐姐不可以喜欢徐知青,跟我拉钩!”

林诗妍被这响彻云霄的哭声吓得一个机灵!

她妹妹天生就是万人迷,见到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她,高伯伯现在都是厂长了,每隔段时间都会大包小包的过来呢,为了谁不言而喻。就连村子牛棚里那群性子古怪的坏分子,都对她妹妹喜欢的不得了,不过何韶容怕被人发现,向来勒令玲珑不许明目张胆地过去。

她、她什么时候打她了?是,她是想欺负她,可顶多也就是说点不好听的话,最多最多也就是掐这小孩两把,问题是她还没这么做啊,反倒是被这小孩踢了好几脚,她做什么了?!

何韶容完全不否认这一点的。

然而为时已晚,听到玲珑哭声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就瞧见村头城里来的林知青正抓着可爱弱小又无助的小龙龙,小姑娘在她手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惹人怜爱,豆大的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村民们,尤其是大婶大嫂奶奶伯娘们,怒了!

这倒是。

“你这知青怎么回事?!多大岁数搁这欺负小孩?!”

玲珑傲慢地说:“这还需要学吗,所有人都喜欢我。”

一个彪悍的大婶上去狠狠推了林诗妍一把,将玲珑抱走,不住地摸她满是泪珠的小脸儿哄她:“乖乖乖乖不哭了噢。”

何韶容惊了,她知道妹妹打小聪明,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都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了。“又开始胡说了是吗?谁教你这些的?你去学校都学了些什么呀!”

玲珑仰着小脑袋继续哭,她又不是那种熊孩子打滚的耍赖哭法,而是真真正正被人欺负了害怕了委屈了之后的哭,又可怜又可爱,要知道村里的小孩儿都是她的小跟班,因为玲珑爱干净爱漂亮,那群泥猴子也才学她不往泥巴里滚,而且还被她带的又有礼貌又孝顺,但凡家里有小孩的,都喜欢玲珑,现在城里知青欺负她,大家能不恼吗?

玲珑还不忘叮嘱何韶容:“姐姐不可以喜欢那个徐知青哦,我看林知青就很喜欢他,姐姐不要喜欢。”

“你可真行!逮着个小孩欺负!”

她立刻不依,并且一定要何韶容收回这句话,姐妹俩闹成一团。

另一个伯娘也啐了一口,“瞧不起农村人就别来我们这!谁稀罕你!”

玲珑瞪大眼睛,什么?姐姐说她是麻烦?!

林诗妍这才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她连忙要解释,却发现解释不了——怎么解释呢?她当时确实抓着玲珑,再看被大婶抱在怀里哄的玲珑,小姑娘包包头都乱了,头上的蝴蝶发夹少了一只,白色的毛衣上也沾染了许多尘土,脸蛋儿因为哭泣红通通的,活脱脱一副被打了的样子!

何韶容点点她软嫩的苹果脸:“我看你才是最大的麻烦。”

村里人都见惯了古灵精怪的小龙龙,甚少见到她哭得这样惨烈还怎么哄都哄不好,早在她哭的时候就有人跑去她们家通知何韶容,何韶容一听,正帮人补衣服呢,手一抖,针就扎在了指腹里,她匆匆收拾了一下,对坐在周围的妇女们说:“婶子们我先去看看。”

感觉以后到处都是幺蛾子。

“去吧去吧,咱们跟你一起去,可不能让人欺负了龙龙!”

玲珑哼哼两声,在姐姐怀里尽情撒娇,“早知道当初房子就不要盖得离知青点这么近了。”

何韶容一路小跑,附近的知青们看到这边一群妇女奔腾而过,也好奇地跟过来,想看看出什么事了,离村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何韶容就看见妹妹站在路上仰着小脸嚎啕大哭,哭着哭着还打嗝儿,她当时心差点从胸膛跳出来!

是的,何韶容也不是如外表看起来这样温柔无害的,林诗妍几次三番口无遮拦,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人,那草药确实降火,良药苦口嘛。

再一看边上不知所措的林诗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二话不说,何韶容给了林诗妍一个嘴巴子!

“是啊,很讨厌。”这一点何韶容也承认,“所以给她的草药是特别特别特别苦的那种,苦的人喝一口就会疯狂呕吐。”

林诗妍活这么大头一次挨打,人都傻了,片刻后回神才尖叫起来:“你这个贱人你敢打我——”

玲珑疯狂卖萌躲避惩罚:“为什么要帮那个林知青呀,她好讨厌。”

说着张牙舞爪要冲上去给何韶容好看,却被跟着何韶容来的婶子们拉住。

所以她跟玲珑约法三章,绝对不可以在人前说,一次两次还是巧合,次数一多,别人注意到她们怎么办?

何韶容抱住妹妹,小姑娘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她看到妹妹哭心都要碎了,眼圈儿发红,咬着牙道:“你对我妹妹做什么了?你要是欺负了我妹妹,我饶不了你!”

她怕的不是妹妹,怕的是这样的福分太重,而妹妹还太小。

打见面开始,何韶容就是温温柔柔的,说话语气都显得那样柔美而温婉,林诗妍头一回见到她这样凶悍的一面,吓得都不敢骂人了,但随即她又想起来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明明是这小孩欺负她来着!“谁欺负你妹妹了!明明是她欺负我!”

早在很久以前何韶容就发现了一件事——妹妹是个言灵,说什么中什么。她说做亏心事要被雷劈,奶就被劈成了黑炭;她说去找厂领导可以解决家里的事,高伯伯就对她们姐妹俩伸出援手;她说阿黄今天出门能带两只野鸡回来,阿黄就会带两只野鸡回来;有妇女在河边一边洗衣服一边说何韶容坏话,妹妹一嘀咕也不怕掉进去,那妇女就脚底打滑滚进了河里——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何韶容害怕。

这话一出,连后头跟来的知青们都目瞪口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欺负你一快二十的大姑娘?这话你说出去违心不违心?丢人不丢人?

两姐妹亲热了好一会儿,她才捏着妹妹鼻子:“姐姐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随便说出这种话?”

“姐、姐姐——”玲珑呜哇大哭,扑进何韶容怀里,脸蛋儿哭得红通通的,“我怕我怕——她、她打我,还骂我呜呜呜……”

何韶容还想再命令一次,结果小丫头扑进自己怀里,她的脸刚绷紧不到十秒就破功了,小龙龙还在她怀里来回蹭来回撒娇求抚摸求顺毛求疼爱,她忍不住就抬起头摸妹妹的耳朵头发跟脸蛋,再次哀嚎自己那薄弱的自制力!

何韶容深觉那一巴掌还不够,她恨不得生撕了林诗妍!

“你不知道。”

林诗妍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看到了放学回家的玲珑,想到在何韶容那受得气,稍微想发泄一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没碰到这小孩,小孩先哭起来了,大家先入为主就认为是她欺负人,问题是她的确想欺负,可还没来得及出手啊!

玲珑嘟着嘴:“不要罚站嘛,我知道错啦。”

她也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大喊道:“我根本没有打她!是她打我的!你们看我衣服上的脚印!”

“不行,必须去站好!”何韶容硬着心肠别开眼,不去看妹妹可怜巴巴的小脸蛋。“你这次太过分了!是不是忘记了答应过姐姐什么?!”

有个大娘一脸看傻逼的表情:“你抓人家,还不许人家蹬你?要是我家狗子,别说是蹬你,咬死你都是轻的!”

玲珑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姐姐~”

说完嘀咕道:“这城里来的知青真是个坏种,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把这坏种弄到我们村来干啥!”

两个知青一走,何韶容反手就把门给栓上了,拉着玲珑到屋子里,板着脸:“去那边站好。”

后头那句又是冲大队长喊的。

这样说服了自己后,林诗妍深吸一口气,才没把手上的草药给扔了,当务之急是她的口腔,赶紧治好才行。

大队长脸色铁青,早知道这林知青是个不定时炸弹,但谁也没想到她脸大如盆到去欺负小孩,看样子还是给的活儿太轻了!本来想着照顾他们是知青,没让他们跟大家一样干重活,现在看来还是他太心软!

是的,根本没必要!

就不该给这种人留余地!

林诗妍没看出徐英瑞已经生气了,嘴里还嘀嘀咕咕,她嫉妒何韶容?她为什么要嫉妒何韶容?等家里打点好了她就能回城市里去,何韶容再好,也不过只能嫁个泥腿子,当一辈子乡巴佬!她根本就没必要嫉妒!

姐姐一来,谁都哄不好的玲珑便慢慢不哭了,趴在何韶容怀里撒娇,还不肯下地走,硬要她抱回家,但何韶容哪里抱得动……最后只好背着她,玲珑哭唧唧地搂着姐姐的脖子,剩下村民们也骂骂咧咧地散开,一些小孩子还捡起地上的石头砸林诗妍,知青们也没人等林诗妍各自走了,就连林诗妍最喜欢的徐英瑞也觉得脸上火辣辣,没脸再跟这欺负小孩的人站在一起。

徐英瑞再不想走也得走,一想到林诗妍是因为说人坏话才生口舌疮,他心底就升起一股厌恶。本来两人没有被分在一个村,林诗妍非要跟他一起,到了一个村后,又不许别的女知青靠近他,生怕别人把他抢走似的,他们什么关系啊?他们俩就是一起长大的同伴,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好吗!会照顾她也是看在两家的情分上,她能不能不要总自作主张?!

剩下林诗妍一人站在原地,迷茫无比,她说得都是实话,为什么没人相信她?

她牵起妹妹的小手:“好了好了,快进屋去,徐知青,林知青,我就不送你们了,麻烦你们帮我把门带上。”

果然那对姐妹都会骗人!把所有人都给骗过去了!

这几年村里没少有人在背地里说她闲话,说爷奶都过成那样了她都不去看一眼心狠心硬云云,何韶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但龙龙在意得很,不许人说她坏话,这小丫头就用这副天真无邪的外表,坑了多少舌头长的人啊……城里来的女知青哪里是她对手?

何韶容气得发抖,她深觉一巴掌都是便宜了林诗妍,到了家,坐在院子里,玲珑坐在她腿上,她把妹妹亲了又亲疼了又疼,怕玲珑有什么心理阴影,玲珑都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是装的了,委屈巴巴抱住姐姐撒娇,求抚摸求顺毛求疼爱,然后懒洋洋地在何韶容怀里睡着了。

这就是她为啥不怎么担心妹妹在学校会被人欺负的原因,这小丫头打小机灵,心坎儿上比旁人多生出十个八个窍来,尤其是在踩人痛脚上,简直一踩一个准,偏偏她又生得玉雪可爱,每每用卖萌的语气说出来,大人们都不好意思责怪。

何韶容眼神冷下来,当天中午,她端了一碗肉去大队长家,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知青点的人,旁人还好,那个叫徐英瑞的跟林诗妍总是形影不离,何韶容厌恶林诗妍,自然对徐英瑞印象也不好,连理都不理他。

妹妹太犀利了怎么办。

徐英瑞失落地望着何韶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也对林诗妍充满了不耐与厌烦。

何韶容:……

他看在从小长大的情分上照顾她,不代表他真的能不顾一切站在她这边!

“姐姐。”玲珑问,“这个是不是就叫恼羞成怒?”

欺负人家小孩还不承认,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我嫉妒她?”林诗妍一听,像是被戳中了痛点,整个人都炸了,“我怎么可能嫉妒她?我是城里来的知青,我嫉妒一个乡下长大的村姑?!”

林诗妍气得中午饭都没吃,知青们有志一同的没人去叫她,随她去。

“我说得都是实话。”玲珑得意地仰起小脑袋,“那天她说姐姐坏话,我跟好多小伙伴都听到了,她嫉妒姐姐。”

午饭可以不吃,活不能不干,到了下午,知青们就发现出事了,村里人对他们的态度明显变了,尤其是大队长,本来他们干的都是比较轻松的活儿,但现在锄地挑粪之类的活儿他们也得干了!

何韶容连忙道:“不许胡乱说话。”

林诗妍就被分到了挑粪活儿,她捏着鼻子抗议,大队长懒得理她:“爱干干不干滚!我们小杏村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徐英瑞诧异的目光更是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该死的小孩,口没遮拦的说什么呢!

林诗妍懵了,她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寻求帮助,可同是同伴的知青们到了这还有啥不明白的?是林诗妍连累了他们啊!大家谁乐意再给她好脸色,她再有钱,家世再好,那也不是他们的,现在都是知青,最重要的是啥?是有饭吃,活得下去。

林诗妍羞愤欲死!

他们家里条件比不上林诗妍跟徐英瑞,可在家里那也是不愁吃穿,城里哪做过这么重的活儿?

玲珑大眼睛骨碌碌转:“坏阿姨是不是天天在背后说人坏话,所以遭报应长口舌疮了?”

一时间都对林诗妍生出了怨气,甚至还埋怨牵连上了徐英瑞。

何韶容上去接过妹妹的小书包,免得她淘气先一步告诉她:“家里来客人了,林知青是来看病的。”

很快,林诗妍发现,自己不仅被小杏村的村民们讨厌,连一起下乡的知青们都不爱搭理自己了,尤其是那两个平时跟着自己里里外外的女知青,她主动找她们说话,她们都不理她!

接下来,徐英瑞便看见何韶容那张美丽温柔的面容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像是对着他们那样平静而有礼,美得无比耀眼,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倘若这笑容是对着自己的该有多好啊!

林诗妍又被气得不行,然后她的口舌疮又一次开始恶化,每天不仅得干重活,还要忍受口舌疮的痛苦,这玩意儿不致命,但就是能恶心人,让你吃不下睡不好,嘴里火烧火燎的难受,知青点做饭,大家不可能迁就她一个人吃清淡的,所以好多东西林诗妍都不能吃,气得她直抹眼泪,甚至想要去县城给家里打电话,她想回城!

正说着,一道清脆甜美的小奶音传来:“姐姐,我回来啦!”

她想做城里人,不想当知青了!

林诗妍巴不得立刻拽着徐英瑞离开,免得他的眼珠子都黏在人家身上,徐英瑞却恋恋不舍,林诗妍要走,还不忘把带来的东西提走,反正她是不想留给何韶容的,再说了,何韶容自己也说这草药不值钱,漫山遍野都是,不就动动嘴皮子么,哪里就值得给她这么多好东西了?

徐英瑞觉得她异想天开,他们两家条件是不错,但这是规定,谁家敢真正朝里头伸手?被捉了怕不是自身难保。

她起身去往放置农具的杂物间,里面有一些她采来后晒好的草药,都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的。

他说了林诗妍几次,林诗妍非但不听还跟他吵起来,一吵架就不依不饶,问他是不是被那何韶容勾走了魂,就知道何韶容是个狐媚子会勾引男人云云。

“不必了。”何韶容说,“一点草药而已,不值钱的,山上到处都是,这个你们还是拿走吧。”

徐英瑞听得又气又急:“你怎么败坏人家名声!被人听到了,你还要不要人活了!”

说着何韶容便站了起来,徐英瑞知道人家这是要送客了,连忙把手上拎着的东西放下:“麻烦你了,这个还请收下。”

林诗妍一听他居然还为何韶容说话,更气了,她从小就被人捧着长大,家里人事事都顺着她,徐英瑞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么关心她的名声,你是不是喜欢她?徐英瑞我告诉你,你妈不会让你跟个乡下村姑成的!你等着瞧!”

检查完林诗妍的口腔后,她温声道:“我对医术并不精通,一些小毛病,采些草药煮成水喝了便称,太大的毛病我是瞧不了的。卫生所大夫说得不错,这就是上火,平时多忌口,调整情绪,好好休息,应该会好的很快。我家中正好有去火的草药,林知青可以拿一些去,三碗水煮成一碗喝下,应该会好得快些。”

隔了几天,林诗妍软磨硬泡,总算是请了假进县城,迫不及待地给家里打电话,先说了自己的委屈,又说徐英瑞喜欢上了个村姑,对自己不假辞色。

这一张开,便是一股极为难闻的味道,好在何韶容早有准备屏住了呼吸。

徐英瑞妈在边上一听脸都绿了,她可不希望自己儿子娶个村姑啊!那岂不是把前程都丢了吗?!

何韶容进了屋,给他们两人倒了杯水,然后让林诗妍把嘴巴张开。

当时她就问林诗妍那村姑是怎么回事,林诗妍立刻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把何韶容说成个只有外表没有内涵,甚至于以勾引男人味乐的女人,还说村子里许多男人都喜欢何韶容,又说何韶容父母双亡,自己带着个妹妹生活,居然还能常常吃肉,也不知私下里干了什么肮脏勾当。

不过这回林诗妍并没说出住到何韶容家的话来,她看出徐英瑞的心思已经到了何韶容身上,真要住到何韶容家,怕不是徐英瑞魂儿都要给人勾走了!

听得徐英瑞妈脸色铁青,她儿子可以不跟林诗妍在一起,但绝对不能跟那种下贱的女人成!

哪里像是何韶容家,又干净又雅致,跟桃花源似的。

她着急啊,因此等徐英瑞有空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再三要求他绝不可以被乡下的村姑给套中,等两年政策松了,有机会她可是要把儿子弄回城的!怎么可能让他一直在乡下待着?真娶个农村户口的村姑出来,徐英瑞妈都能气死!

待到进了何韶容家,林诗妍就更不高兴了,她现在是住在一户老乡家里,虽然说她不缺钱也不缺票,但农村条件有限,做不出她要求的那些来,且所住的那家大婶,做饭格外的抠门,连油盐都舍不得放,林诗妍想洗个澡要用点柴火烧水,大婶都觉得她浪费。

他们两口子都是高级工人,不说家庭条件多好,但从来不愁衣食住行,来往的也大多是高知,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林诗妍爸妈则在政府机构上班,两家孩子能成最好,要是不能成,也绝对不能在农村找!

无需说话,两个姑娘的修养与品行便已高下立判。

徐英瑞搪塞着母亲,却不愿意保证不娶村姑,徐英瑞妈当时心就凉了,知道林诗妍说的没错,自己儿子的心果然是被勾走了,当时他就在电话里说:“这件事我绝不答应,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你就别跟乡下的女人在一起!”

不过她是个性情温柔的人,从前泼辣是为了保护自己跟妹妹,如今日子平和,身上的棱角也慢慢变得柔软,林诗妍这样讲话,何韶容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倒没说什么,只是那眼神,已足够叫旁边的徐英瑞面红耳赤。

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虽说上回也来过何韶容家,但并没能吃上饭便叫人给赶走了,正常人都该知道有求于人是个什么态度,奈何这位林知青,实在是被家里宠的骄纵无比,是非不分,她的这种骄纵,与小龙龙的骄纵又有所不同,反正在何韶容眼里,她的妹妹怎么任性骄纵发脾气都是可爱的,都是有理可循的,而这位林知青,又不是她妹妹,她何必给她脸?

徐英瑞脸色难看,他从来没跟他妈提过何韶容,他妈是怎么知道的?

第905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五)

回去后,知青点又爆发了一阵剧烈的争吵,这回吵的太厉害,吵完之后,林诗妍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因为就连徐英瑞都不搭理她了!

她嘴里还生着疮,说话略有些模糊,但仍然阻挡不了她嘴欠。

他不仅不搭理她,也不再帮她干活,甚至村里的小孩子见了她都会骂她是坏种,还拿小石子丢她,几天下来,风吹日晒,林诗妍整个人黑了一圈糙了一圈,再在路上遇到肤白貌美的何韶容,对比真是惨烈。

一进门,阿黄就凶巴巴冲了过来,林诗妍跟徐英瑞都吓了一跳,林诗妍抱怨道:“我们不是来过一次吗,怎么还这么凶啊,这个狗放出去不会咬人吗?城里的狗就不这样!”

她欺负人家妹妹,何韶容再善良也不可能帮她采药,林诗妍的口舌疮一直不好,而且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何韶容想了想:“那进来说吧。”

时间一晃而过,秋收过后便是初冬,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正好是公社小学的期末考试。

徐英瑞柔声解释,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到这美得惊人的姑娘。

小杏村的孩子们都喜欢跟着玲珑,放学的时候基本上也是簇拥着一起走,像是那回被林诗妍堵住是偶尔的单独回家,之后就很少了,不过期末考试玲珑提前交卷,因为教室里实在是太冷了,冷到她快速做完卷子,交了就走人。

“我们去过了,大夫说就是上火生疮,有个大娘告诉我们说你这里可能有偏方,让我们来看看。”

路上的积雪薄薄一层,踩上去还挺好玩,她一路蹦蹦跳跳,公社小学离家有些远,得走半个多小时,姐姐说会来接她,可是下着雪,玲珑也不想让姐姐来呀。

何韶容刚摘了一捧野花回家,前几天摘的已经蔫儿了,结果在家门口看见两个不速之客,听说是找自己看病的,顿时愣了下:“我不是大夫啊,你们要看病,最好还是去公社卫生所。”

雪下得不大,她就把帽子戴上,时不时伸出手指头抓一把,直到一个人影从路边的小沟里窜出来。

看他脸上那笑!比见了亲爹妈都高兴!

这大冬天的,寒风嗖嗖的,还搁这儿脱裤子露出小的可怜的鸡儿,冲她叫小妹妹,让她看叔叔的大宝贝。

徐英瑞不像是担心她才带这么多好东西过来的,徐英瑞根本是为了何韶容才来的!

玲珑歪歪脑袋:“可是叔叔一点都不大呀,叔叔好小。”

为了好转正在忌口中的林诗妍更不高兴了,等见到何韶容,她发现还有更不高兴的事儿等着她。

她伸出小拇指比了比:“比我的手指头还小。”

徐英瑞无语地看着她:“是你的嘴重要还是这点吃的重要?”

怪不得这阵子学校里的女孩子们都三五成群结伴回家,原来是因为这个家伙。

虽然林诗妍并不想去,但徐英瑞却特别坚持,看在他这么担心自己的份上,林诗妍扭扭捏捏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徐英瑞翻了半天,翻了个水果罐头,一盒午餐肉还有一包糖,看到他拿这么多东西,林诗妍又不乐意了:“刚才那大娘都说了,几个鸡蛋一把青菜就成,你给这么多,咱们饿了吃什么呀!”

小姑娘们难以启齿这些事,说出去对她们不好,只会被家里人骂,所以即便遇上了也都忍气吞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男孩子们则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班里几个跟玲珑玩得好的女生都再三跟她说让她不要一个人回家。

“容容不是医生,但读的书多啊,认得草药也多,咱村里不时有个头疼发热的,都是她给看的,也不收钱,好姑娘咧!”这位夸何韶容的大娘竖起大拇指,“你们去找她,带几个鸡蛋带把青菜就成,咱们农村穷,但不能白占人家丫头便宜不是?”

这人看起来约莫有三十来岁,生得尖嘴猴腮一副短命相,裤子松垮垂在大腿上,其实他早看上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了,整个公社小学,就属她长得最好看!

林诗妍当时就愣住了,倒是徐英瑞,听到何韶容的名字心里一震,面上却不显:“容容姑娘?她懂医术?”

可惜她总是有人跟着一起上下学,不然他早就来找她了。

林诗妍的疮一直不好,村里有人看不过去,觉得这城里姑娘也蛮可怜的,就跟她说,让她去找何韶容。

男人嘿嘿笑着:“那妹妹要不要摸摸看,看叔叔到底是大还是小啊?”

到了公社卫生所,大夫没好气地跟大队长说了同样的话:多大点事啊,不就是上火长疮?不过话说回来,一次性长这么多的确实也少见。

玲珑歪着脑袋,嘴角一点一点往上扬。

不就是嘴里上火生疮?多大点事啊!

男人莫名有点发毛,但他好不容易堵住这个小可爱,怎么能轻易放过?“说起来你对我也不陌生才是,我可是差点儿就成了你姐夫呢!你奶当年可是要三十块钱把你姐卖给我的,可惜了可惜了,早知道你也长得这么俊,我再出点钱,买了你们姐妹俩也成啊!”

大队长脸一黑,这些知青就是能折腾!第一天干活,活还没开始就要请假!

这话一出口,玲珑那就不愿意走了啊。

林诗妍连连点头,去跟大队长请假。

她笑容更灿烂:“叔叔,你说,天这么冷,人会不会被冻死啊?”

而现在,林诗妍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都是疮,一张嘴便是口臭攻击,徐英瑞忍了又忍,才没露出异样的神色:“你这是怎么了?我带你去公社卫生所看看吧。”

“怎么,你冷啦?来叔叔这儿,叔叔抱你——”

她从他身边经过,他似乎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花香。

玲珑笑意盈盈。

当时他想跟她打招呼,可她却没看到他,连带着徐英瑞都不敢大声说话。

——————————

口舌疮容易生口臭,大早上跟她说话的徐英瑞简直要被熏死,他想起那个叫容容的姑娘,早上他起来的时候看见她送妹妹去上学,穿着蓝色的裙子,腰肢掐的细细的,头发梳成优雅的公主头,还戴了个蝴蝶发夹,美得让人心醉,哪怕是在城里也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何韶容想了又想,还是提前来接妹妹回家,结果刚到村口不远,就瞧见一个小魔头在玩雪,她赶紧过去,抓住小魔头:“干什么呢,这么冷,抓什么雪?手要冻坏了!生冻疮怎么办?!”

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玲珑乖乖让姐姐抓着手呵气,又被戴上手套,大手牵小手往家里走,时不时蹦跳地跟她说自己考的如何如何。

可第二天一早起来,林诗妍发现事情不对了,她两边脸颊肿大,嘴里又苦又疼,舌头稍微一碰就疼得要命,对着镜子一照,差点儿把自己吓出毛病来——满嘴的疮!

何韶容很注意妹妹的学习,虽然没有高考,但如果表现好,是可以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的,她希望妹妹能好好表现。

然后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嘴里真的长疮了。一开始她也不以为意,只觉得可能是气候干燥所以上火了,她下乡的时候妈给她包里带了一些应急药物,洒点西瓜霜就行。

玲珑开开心心地回到家,先喝一碗热乎乎的红枣莲子羹,然后钻进暖融融的被窝看小人书,寒冷的冬天,姐妹俩之前的情意却比火焰都要炽热旺盛。

林诗妍崩溃地跑了。

第二天一早,推开门窗,才发现雪下得好大好大,一脚踩在院子的积雪上,都能没过脚踝。

见那城里来的大姑娘满脸尿泥,大家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而是哈哈大笑,连两个女知青也差点儿没忍住。

何韶容出去隔壁邻家换了块炭回来,她们家炉子早上起来发现熄了,玲珑也要跟她一起去,被何韶容强硬地塞回了被窝。

向来爱干净爱漂亮的林诗妍尖叫一声,立刻吸引了正在干活的村民们的注意。

小朋友就要乖乖待在家,不要到处乱跑。

玲珑仍旧没有笑,很认真地看着她,不知为何,林诗妍竟不敢与这小女孩对视,她站起身匆匆走了,结果可能起得太急,脚麻了,没能站稳,当众摔了个大马趴,最惨的是,她面前有一滩小屁孩和的尿泥!

等她到了隔壁表舅奶家,就看见她家聚集了一群中老年妇女正在说八卦,何韶容说自己来换炭,表舅奶大手一挥让她自己弄,然后继续八卦,何韶容听了,才知道她们是在说今儿一大早,因为路上到处都是雪,村里几个老爷们组织铲雪,铲到村头的时候,有一块铁锨好像铲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划拉开一看,居然是个人!

林诗妍冷笑:“小小年纪在这诅咒谁呢?说谁不修口德?”

还是个没穿衣服的人!

“坏阿姨。”玲珑叫她,卖萌地歪着小脑袋,“我听说,不修口德的人会生口舌疮,是不是真的啊?”

也不能说没穿衣服吧,衣服还是穿的,但那玩意儿露在外面,听说当时那一铲子正好铲在那玩意儿上头,直接给铲掉了!

林诗妍被一个小姑娘看得头皮发麻,她结结巴巴地说:“看、看什么!我又没有说错!”

再一看脸,那不是隔壁村的二流子吗?怎么到他们村来了?

玲珑小脸儿上的笑瞬间就没了,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林诗妍,就是这个人,上蹿下跳个没完,连姐姐跟徐英瑞结了婚都不肯消停,在里头兴风作浪挑拨离间,害得姐姐一尸两命后如愿嫁给徐英瑞……

现在两个村大队长正在商量咋办呢!

城里人怎么啦,城里人很了不起吗?城里人能顿顿吃肉吗?不能吧!

这家伙死的,一看就不是个好玩意儿,大家也懒得管他是咋冻死的,反正死了是件好事儿,少嚯嚯人家大姑娘,隔壁村好些大姑娘小媳妇都被他骚扰过,天天偷女人奶罩裤衩子,不是个好东西!就算没冻死也是个被枪毙的命!

女知青们不敢顶嘴,毕竟林诗妍比她们有钱有门路,但心里却嘀咕,她们要是男的,她们就愿意!甭说她们了,就是男知青们肯定也乐意!问题是人家容容姑娘瞧不上啊!

尤其是有些家里疼女孩子的,知道自家娃娃上学遇到过这种糟心烂肺的玩意儿,恨不得冲上去吐几口唾沫,谁管他到底是怎么被冻死的!

林诗妍冷笑:“做梦啊,一个村姑还想嫁城里人?谁乐意娶她啊!”

听说还有小姑娘上下学时被这人拦着,何韶容忧心忡忡地回到家,看到妹妹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到底是没问出口。

……

死了好,该死。

“我娘也说容容姐姐以后肯定能嫁城里人!”

这年头,女孩子不值钱,隔壁村听说还有个老光棍,糟蹋了好几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家里人也不在意,给点钱打发了就私了了。何韶容有点怕,她过去搂住妹妹:“以后姐姐送你上下学,不再让你一个人走了。”

“我娘说容容姐姐这么好,村里的哥哥们都配不上!”

第907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七)

“上次还给我吃糖了!”

从此之后,何韶容果然说到做到,不管刮风下雨,都要亲自送玲珑上下学,完全不在意自己这么漂亮一大姑娘,送妹妹到学校之后,她不就是自己走回家吗?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坏人呢?

“容容姐姐超级好!她会做炸小鱼给我们吃!”

话又说回来,自打徐英瑞跟林诗妍闹翻不怎么来往之后,他把更多的目光都放在了何韶容身上,越看这个姑娘越好,越看这个姑娘越完美,越看这个姑娘越喜欢。家里人说不可能接受他娶个乡下村姑,可徐英瑞觉得,除了户口,何韶容哪里都比林诗妍那样的城里姑娘强!更何况农村户口怎么了?往前数三代,他们家不也是农村户口?

边上林诗妍听两大一小在这吹何韶容的彩虹屁听得烦躁无比,这时候小屁孩们过来,一听在夸何韶容,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时常偷偷看何韶容,连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格外有劲儿,这样去记工分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工分比别的男知青多,徐英瑞就觉得很骄傲,希望何韶容能看到自己好的一面。

女知青们疯狂夸何韶容手艺好心地好,玲珑嗯嗯点头,她觉得她们说得很对,姐姐确实是没有缺点,要是能管她管得再松一点堪称完美。

比起村子里,乃至于县城里的人,徐英瑞确实要出色许多。不仅仅是身高外貌,还有谈吐气质,他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人又斯文温和,很受村子里大姑娘们的欢迎,谁要是能跟徐知青说上一句话,能让旁人羡慕老半天!

一起吃了一顿饭,两个女知青可喜欢死玲珑了,恨不得把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揉搓,林诗妍则拿鼻孔看人,她讨厌何韶容,自然也不喜欢玲珑,觉得这对姐妹花都是一样的讨人厌。

只可惜这些人里从来不包括何韶容。

大队长找了村里人修缮知青点,小孩子们都围着看热闹,玲珑也歪着脑袋看,村里人都觉得她活泼可爱,见了都忍不住逗一逗,至于知青们也不能闲着,没有说给他们修房子他们站着看的不是?所以如徐英瑞这般娇生惯养的也得下来干活,女知青们倒还好。

何韶容是个聪明人,她会选择屈服,是因为命运对她的压迫太过,她没有反抗的能力,那么只能在接受悲惨的命运同时,努力让自己和妹妹好过一点,对原本轨迹中的她来说,被迫嫁给二流子做媳妇,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悲剧,徐英瑞从天而降,温柔贴心又愿意帮助她,于是自然而然便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与其说是对徐英瑞爱的深,倒不如说是那一瞬间,他对她而言就是神。

她跟一群小屁孩有什么玩的,纯粹打发时间罢了,毕竟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去上小学了。

只可惜,神并没有保护得了她,神也不过是个耳根子软的凡人。

而玲珑,向来把阿黄当成坐骑。

如今她没有嫁给二流子,也没有面临悲剧,还有一个巨大的充满资源的空间,空间里什么宝贝都有,书读多了,自然不会被人的外貌所迷惑,再说了,徐英瑞是很好看,但好看得过她们姐妹俩吗?想看美人不会自己照镜子吗?

她们家的阿黄村子里人都要羡慕死了,因为阿黄不仅能看家护院还能打猎,很多人都找何韶容说,等以后阿黄要配种,记得留一只小狗给他们,何韶容哭笑不得,她们家阿黄是公的呀!

因此无论徐英瑞怎么找自己搭话,何韶容对他的态度都一如既往,平静、友好、不来往。

何韶容应了一声,“要小心,不可以去河边不可以爬树不可以走远知道不知道?让阿黄跟你一起去。”

哪怕徐英瑞拿着自己的书过去想借给她看,何韶容也都拒绝了。

小祖宗此刻仰着白嫩的小脸蛋:“姐姐,我要去玩。”

她并不打算在这小村庄里过一辈子,也不打算嫁给村子里的人,从此以后面朝黄土背朝天,即便她想,她也不会让妹妹过这样的生活——像村子里那些女孩子一样,到了年纪嫁人,然后生孩子做家务下地干活过一生?

最后她也没能如愿住进何韶容家,何韶容怎么可能要她啊,这女同志一看就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过分讨人厌,她可不想留个祖宗,已经有个小祖宗要她天天跟在身后擦屁股了。

不不不,她的妹妹不能过那样的生活。

林诗妍当时就被气哭了!

她从小把妹妹当成宝贝养大,自然希望妹妹一辈子都快快乐乐,何韶容不觉得那些十七八岁就当了娘的姑娘们快乐,她们的脸上永远都是疲惫麻木的,刚生完孩子就下地,背着孩子干活孩子哭了便奶孩子,这样的事情,她决不允许发生在妹妹身上。

在村子里,玲珑可是孩子王,所有小屁孩,甭管在家多熊,都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以她马首是瞻,何韶容在村子里人缘好,少不了玲珑的推波助澜,这会儿一群脏兮兮的鼻涕虫听老大喊坏阿姨,也跟着起哄:“坏阿姨坏阿姨坏阿姨!”

她要妹妹永远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可以尽情撒娇,不会有人欺负她,永远都能笑得像现在一样天真无邪。

林诗妍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她今年还不到二十呢,凭什么叫她阿姨!

要养活妹妹,何韶容也会时不时进城,除了拜访一下帮助她们很多的高伯伯外,她也获得了不少社会消息,何韶容会很多技能,她还记得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说人的环境对于人的成长非常重要,这些年她零零散散也攒了不少钱,最关键的是,妹妹说以后高考会恢复,人也可以自由做生意!

玲珑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坏阿姨!”

鉴于妹妹的言灵属性,何韶容觉得不得不信。

何韶容并没有恼怒,甚至都没看她一眼,牵着妹妹的手就要离开,林诗妍喊道:“喂!谁让你走了!我说我要住你家!”

所以她打一开始就没有成家的打算,更不可能嫁给城里来的知青——妹妹说了,谁知道知青家的父母怎么样?更何况这徐知青耳根子软的要命,明明跟林知青没什么男女关系,可村子里人都不这么认为。

见村民们都看向自己,她更得意了,傲慢地说:“我又不是白住,看你是要钱还是要票都成啊!你不就缺这个吗?”

为啥呀?

最终,还是有人愿意接收知青的,结果林诗妍却不愿意去那接收她的人家,大剌剌指向何韶容:“我要住她家!”

还不是因为林知青一有事找他,他再怎么拒绝,人家求两句,他就坚持不下去了?

等到村里开大会,发现何韶容站在村民堆里是那么的显眼,哪怕是自己也不能否认她的出色,林诗妍心情就更差了。她看向身边早已被何韶容勾引的魂不守舍的徐英瑞,半点不觉得是徐英瑞的问题,却认为是何韶容仗着自己生了一副狐媚相,看到个城里男人就想勾引,呵,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村姑就是村姑,这辈子也别想当城里人!

忙里忙外的,倒像是个好人,可这样性子的男人,想必父母是极为强势的,否则养不出这种性格,也就是说,如果跟徐英瑞好,那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林知青这么个虎视眈眈的青梅竹马,还有未曾谋面的公婆呢!

吃完饭大队长过来领人,通知一会开会,知青们很快又凑到一起,才知道徐英瑞好不容易追上林诗妍,两人闹腾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女知青们不由自主开始夸起何韶容,她们越夸何韶容,林诗妍就越生气,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对何韶容愈发恨得牙痒痒,觉得就是这个村姑,才让徐英瑞对自己爱答不理,也让那两个总是讨好自己的女知青转而去吹捧一个村姑!

你说婚后,林知青要是再有事找徐知青帮忙,徐知青他帮不帮?就他那耳根子,他能不管这些年一起长大的情分?

何韶容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以后再来吃这样的客套话,让女知青们心里有点失落,要是以后也能在何家搭伙就好了,那样的话她们愿意出钱出票啊!

那你要是做他媳妇,你看自己男人跟青梅那么亲密,你恼不恼?

知青们吃得非常满足,女知青们主动帮忙洗碗,还赞叹说:“容容姑娘的手艺可真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顿饭!”

谁喜欢这样的男人谁脑子有坑。

她才不会允许姐姐嫁给这样的人。

徐英瑞百般暗示,何韶容都装看不懂,一点口舌都不落给人,绝对不跟徐英瑞独处,话都不跟他多说,徐英瑞越看她越喜欢,晚上做梦梦里是她,白天干活眼前浮现的也是她,整日神魂颠倒,什么都做不成。

奈何他们可以他们愿意没有用,单是玲珑就瞧不上他们了。

最后,他总算是鼓足了勇气,去采了何韶容喜欢的野花,用丝带系好,准备送给她。

菜虽然简单,但在这个年代,已经绝对称得上丰富。几个知青拿起筷子,第一片腊肉一入口,顿时吃饭速度就变快了,活似其他人会跟自己抢,男知青们心里流着面条宽的泪,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姑娘?!长得美又温柔会做菜还热爱生活!他们以前觉得下乡绝对不能跟农村姑娘结婚,可要是容容姑娘这样的,那么,他们可以!他们愿意!

何韶容正好接妹妹回来,就在自家门口看见了踌躇不前手捧野花的徐英瑞,她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两下,玲珑被姐姐牵着手,先朝姐姐脸上瞅,发现没有任何少女怀春的想法,这才满意,任由姐姐牵着走到家门口,听姐姐跟徐英瑞打招呼:“徐知青找我有事?是为了林知青的草药来的?那我说过了,我不会管她的。”

大队长媳妇烙饼确实不错,顶饱啊。

“不不不,不是的,我、我不是为了她来的……”徐英瑞脸红的跟猴屁股一般,“我、我是找你来的!”

给知青们做的饭没那么多讲究,何韶容另支了张小桌子,迅速端了几个菜上来,青椒炒腊肉、韭菜炒鸡蛋、清炒时蔬,以及跟玲珑一样的西红柿鸡蛋汤,米饭本来她蒸的比较多,是留着给妹妹做炒饭的,现在几个知青一人一小碗肯定不够,正好大队长送了玉米饼子来,何韶容便直接拿来给他们吃了。

何韶容并不想在这里说话,免得被人瞧见,她打开门:“有话进来说吧。”

用蕙质兰心来形容何韶容,真是不为过,别说是小杏村,就是城里也难找到这样出色的姑娘啊!

不过为防万一,她没有再把门关上,省得到时有人编排,长了嘴都说不清。

小龙龙吃得很开心,看得出来她的家教非常好,吃得又干净又斯文,两个小花碗,一个盛着饭一个盛着汤,看得出来这个家的主人非常热爱生活,心思也非常灵巧。

徐英瑞跟在后头,老老实实进去了,玲珑全程都好奇地看着他,你要说徐英瑞这人不好吧,那就是昧着良心了,他确实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心肠比耳根子还软的好人,跟他做朋友绝对很好,可要是做一家人……想想看林诗妍,想想看他妈,真是想都让人头大。

桌上是三菜一汤,葱爆牛肉、红烧鱼、清炒时蔬以及西红柿鸡蛋汤,说实话,这伙食他们在城里也很少能吃到,得到国营饭店花钱花票才有口福。

但他能爱上寡妇何韶容,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还不嫌弃她,愿意与她结为连理,甚至愿意一起照顾她的妹妹,都说明这个人其实是很善良很温柔的,偏偏正是这种善良跟温柔,让他无法拒绝他的青梅,也无法拒绝他的母亲。

捧着小花碗吃饭的小龙龙得意极了:“姐姐什么都会!”

一开始也许他能够为了爱情坚持与母亲对抗,可时间一久,他也会累,也会产生那种啊,如果当初我听了母亲的,是不是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无助狼狈了呢?也许他娶了门当户对的林诗妍,就没有了任何家庭矛盾,不会这样心力交瘁。

一个女知青忍不住问玲珑:“妹妹,你的裙子可真漂亮,都是你姐姐给你做的吗?手可真巧。”

玲珑觉得他的青梅跟他的母亲对他的掌控欲,远远大于对他的爱意。

旁边的衣篓里还放着一件正在做的小裙子,一看就是给玲珑做的,针线都放在边上,裙摆绣着蝴蝶,那叫一个栩栩如生,看得人眼热。

徐英瑞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瞧的小姑娘,笨拙地笑起来,从口袋掏出一大把奶糖递过去:“吃糖吗?”

外面就够漂亮的了,屋子里更是收拾的整洁干净,到处都是些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碎布头做的帘子,桌上玻璃瓶还插着一把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野花,摆放的挂件看着很稀奇,仔细一看,都看得出来是生活里一些不被重视的边边角角做出来的,足见主人心灵手巧的程度。窗户跟门上还贴着窗花,剪的精巧细致,饭桌上铺着的桌布也是拼接而成,但愣是好看,愣是有格调有品位。

玲珑看着他讨好的笑容,跟那一大把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把对他的不喜表现的淋漓尽致。

大队长端着碗鱼走了,何韶容招呼几位知青坐下,她态度温和,他们也渐渐放下紧张,玲珑坐在椅子上吃自己的饭,知青们也趁机打量姐妹俩的家。

徐英瑞顿时失落起来,他偷偷看了何韶容一眼,发现何韶容一直笑着看她妹妹,他又斟酌了好久词句,才结结巴巴对何韶容说:“容容姑娘,我、我……请你收下这个!”

抱着小花碗的龙龙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姐姐又拿我做借口。

他举起双手,把那束打理的很漂亮的野花递到何韶容身前。

“成啊。”何韶容笑着说,“龙龙喜欢婶子烙的饼子,说吃起来特香。”

何韶容愣了下,随即微微一笑。

大队长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天天吃人家的东西,他家那几个小兔崽子已经认准了何韶容的手艺,整日在家嫌弃他媳妇,为此没少挨打。他在心中决定一定要更加照顾何韶容姐妹,人跟人之间的相处都是相互的,没有说让人单方面付出的道理。“成,叔也不跟你客气,待会儿我把你婶子烙的玉米饼子给你拿点来。”

徐英瑞看见了她的笑容,立时心花怒放,结果还没有高兴完,就听何韶容说:“谢谢你,徐知青,不过我更喜欢自己去采花,这个花你自己留着吧,带回知青点找个瓶子放点水,能开很久的。”

她说话做事都是和气而优雅的,文绉绉的用语连几个知青都有点汗颜,结结巴巴说了不挑食,何韶容便跟大队长说:“三叔,我刚好盛了碗鱼肉要送到你家去,你正好端走给柱子他们吃,等吃完饭再来领这些同志吧。”

这年头不兴什么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的告白,大家的革命友谊升华的方式都非常委婉和纯洁,何韶容的拒绝也是如此。

何韶容并没有打算把所有人都得罪,对他们微微一笑:“几位有什么忌口吗?家里条件一般,还请多多担待。”

徐英瑞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人家这是什么意思,他神情无比失落,玲珑眨眨眼说:“叔叔,你是喜欢我姐姐吗?”

他虽然有着很浓重的口音,但最后那个滚字还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林诗妍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登时转身就跑,徐英瑞连忙去追,剩下几个知青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是该留下还是该跟着一起离开。

徐英瑞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何韶容扯了把口没遮拦的小魔头:“不许胡说八道。”

大队长脸色发黑:“林知青,你是下乡来支援建设来了还是来讽刺老乡来了?爱待待不待滚!”

“没有胡说八道呀。”玲珑抱住她的手,缠在她身上撒娇耍赖,“我是觉得叔叔配不上姐姐啊,又没有姐姐好看,又没有姐姐聪明,还没有姐姐会做的事情多,为什么好意思给姐姐送花呢?我们村子里那些喜欢姐姐的人,都很有自知之明的。”

何韶容脸上的笑已经没了,她对大队长说:“三叔,我看还是让他们走吧,我们家这庙小,承不住这些大菩萨。”

徐英瑞这辈子头一回被个小姑娘冷嘲热讽到面红耳赤,是啊,他凭啥来跟何韶容告白?还不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长得俊,又是城里来的知青,喜欢自己的姑娘那么多,现在他都主动了,何韶容肯定会同意?

一时间,在场的除了林诗妍,几乎都笑起来,林诗妍觉得丢了面子,跺脚道:“你怎么说话的啊!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虽然他表现的很温柔,但其实他骨子里还是骄傲的。

奶声奶气的抱怨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堂屋门口,玲珑正抱着自己的小花碗站在那儿,迈开腿儿朝何韶容走来,依偎在她腰间,不高兴地说:“这个阿姨怎么这么聒噪又没礼貌,她爸爸妈妈都不好好教她的吗?不是说城里的人都很有素质吗?姐姐骗人!”

“叔叔配不上姐姐哦。”玲珑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真的真的一点都配不上,哪哪儿都配不上,叔叔已经这么笨这么丑了,要是还认不清楚现实,那就糟糕了呀!我看那个坏阿姨跟叔叔最配了,坏蛋配笨蛋,嘻嘻。”

“好吵呀。”

何韶容捂住妹妹的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徐知青别太在意,我会教训她的。”

林诗妍脸色一变:“你怎么说话的!”

徐英瑞哪里还有脸继续待下去啊!他匆匆起身,连那束野花都忘了拿,还是何韶容提醒了他,他又回身把花捡起来,像是后头有人在追一样火速逃离现场。

这话说得又没礼貌又酸气直冒,何韶容微微笑着看向她:“这位女同志要是觉得跟狗一样吃肉委屈了,待会儿不给你肉吃就是。”

何韶容色厉内荏地拍了妹妹圆嘟嘟的屁股一下,“又口没遮拦了,这么说话多伤人啊!”

林诗妍脸色有些苍白,又察觉到徐英瑞对何韶容不同,忍不住说起酸话:“何同志家里条件不错啊,连狗都吃上肉了,村子里也不一定家家户户都能吃肉吧?”

“不伤人他认不清现实呀。”玲珑捂着屁屁,“姐姐怎么可以打一个淑女的屁屁,我生气了哦。”

阿黄像是能听懂人话,又走回自己的狗盆前哼哧哼哧吃起来,众人定睛细瞧,嚯!这人家家里的狗吃的都是肉!

“就打就打。”何韶容啪啪啪又拍了几下,手感极好,有点上瘾,还想掐两把小屁股上的嫩肉,玲珑飞快逃走,冲何韶容做鬼脸,“姐姐是我的,不许别人靠近,徐知青那么笨,根本配不上姐姐。”

林诗妍吓得几乎跳起来,紧紧抓住徐英瑞的衣袖,徐英瑞在这美丽的姑娘面前,不知为何,下意识挣脱开了,奈何这些小动作何韶容根本没注意。

何韶容好气又好笑:“都跟你说过了,姐姐不会嫁人的。”

“没事,他们是客人,去吃你的饭吧。”何韶容拍了拍狗头。

玲珑哼哼:“我才不信呢。”

它已经是大狗狗了,有何韶容腰那么高,又凶又聪明,村里那些二流子馋何韶容馋的流口水,可任谁也不敢打姐妹花的主意,就是因为阿黄,这狗成精了!

何韶容举起手来作势还要打,结果她不躲了,大摇大摆地跑回来,朝何韶容腿上一趴,屁股一撅:“我就知道姐姐变心了,以前姐姐都舍不得动我一个手指头的,今天都打我屁屁了,呜呜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给你打给你打!狠狠地打!”

阿黄冲了过来,护在何韶容跟前,前肢伏低,露出尖牙,威胁着这群陌生人。

闹得跟何韶容是个负心汉似的,把何韶容弄得哭笑不得,怎么还舍得下去手,只好抱起来好好哄一哄,哄得小姑娘眉开眼笑才算完。

徐英瑞一行人一进来就感觉格外清新,本来在外面看这栋青砖瓦房就觉得干净整齐,进来更是如此。小院子收拾的齐整,还种了花,院子里有一棵枣树,菜圃子里的小黄瓜小番茄都生长的格外茂盛,给人一种清幽安静、脱离世俗的美感。

她就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徐英瑞这人心思细,你说他什么,他表面上可能非常大度不放在心上,可能为了这句差评难受好些年,她说他配不上何韶容,他自己就会在心里反反复复的想:真的配不上吗?为什么配不上?哪里配不上?

她想了想,让开:“成,那进来吧,不过都是些粗茶淡饭,还请不要嫌弃。”

最后,他会把他自己都说服的。

大队长疯狂对何韶容使眼色,何韶容知道这是叫她答应呢,毕竟这也算是肥缺了,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大都不差钱儿,给他们做点吃的能咋?换来的钱跟票才是实打实的。

玲珑非常期待,等徐英瑞妈严词告诫自家儿子不许娶个乡下村姑,结果徐英瑞自己把自己洗脑,跟他妈顶嘴说明明是人家看不上自己,自己配不上人家,那个觉得自己儿子天下第一好也就是封建社会没了不然公主也娶得的妈,得是个什么脸色。

“容容啊,知青们中午没地儿吃饭,他们说要是你愿意收留他们吃一顿,给你钱跟票,你看这?”

好可惜哦,她可能看不到了。

何韶容正给妹妹挑鱼刺呢,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阿黄汪汪汪的叫起来,她把雪白的鱼肉放进妹妹碗里,叮嘱她乖乖吃饭,这才走过去开门,一开门,便看见了大队长跟身后那一群知青:“三叔?怎么了?”

徐英瑞被玲珑一番话打击到怀疑人生,他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从来到小杏村后,他就注意到了何韶容,人家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一颦一笑,都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尤其是林诗妍,被衬托的更是黯淡无光,说真的,除了户口,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是人家高攀的,更何苦这户口算啥啊!

大队长想了想,“成,那我去问问。”

城里户口,现在不也在农村刨活?甚至干活还不如那些农民,每天拿的工分少得可怜,养活自己都是极限,还得靠家里寄来的钱跟粮票,日子才勉强过下去。

旁边的几个知青也附和。

所以他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是啊是啊。”

徐英瑞的情绪日渐低落,做事都没动力了,这些何韶容姐妹俩完全不关心,至于林诗妍,她现在最愁的就是总是不好的口舌疮,连吞咽口水都疼得要命,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修口德,照样天天咒骂何韶容,骂姐姐狐狸精,骂妹妹小杂种,恨不得上天下来一道雷劈死这没良心的姐妹俩!

徐英瑞的态度则温和许多:“大队长,要不麻烦您帮我们去问一下吧,我们都有带钱跟票,如果能让我们吃个午饭的话,我们肯定不会白吃的,我们愿意给钱给票。”

过了年,何韶容就十八岁整了,这个年纪,按理说早该嫁人,可她爹妈没了,爷奶又是那种人,根本没人管,何韶容自己乐得自在,谁知道刚过年,就有人上门给她说媒,这还不是旁人,是她跟玲珑的大伯娘。

大队长也在愁这个呢,总得把中午饭先对付过去,才能召集村民开会收留知青在自家住几天啊!

要说起小杏村这边的亲人,那一个赛一个的不是东西,当初她爸爸之所以会离家到县城讨生活,就是因为在家里待不下去,何老头何老婆子偏心的过分,她爸二十好几了还不给说媳妇,说是家里没钱。爸妈两个人自己看对眼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两口子才拼命想去县城当工人,自己有了小家,每个月给何老头何老婆子五块钱,就算是了了这生恩。

林诗妍闻着隔壁传来的饭菜香,捂着肚子问大队长:“我们能去她家吃个饭吗?真的太饿了,大不了给她钱啊,又不是白吃,不然我们一群人今天中午的伙食可怎么办啊?”

哪里知道造化弄人,偏偏两口子命不好都去了,只留下两个女儿。

在小杏村,何韶容就是完美的代名词,暗恋她的男人不知凡几,可谁也不敢找人说媒,没办法,配不上人家啊。

因为何韶容跟玲珑都是女孩,何老头跟何老婆子更不在意她们,大伯娘跟三婶四婶也有样学样,恨不得把她们姐妹俩给卖了拿钱贴补自家,打何韶容在这房子里住上,两边就没来往过,大伯娘居然还要来给她说亲呢?

何韶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心灵手巧,不仅生得美,女红做得也好,还烧得一手好菜,寻常人家有什么红白事,都来找她帮忙,她也愿意帮忙,因此哪怕平日里干活都是干最轻的,村民们也不说她什么,也就一些嫉妒她的女人在背地里会说些酸话,可那对何韶容来说不痛不痒。

跟大伯娘一起来的是大伯娘家的闺女,叫红娟,大伯娘家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虽然也重男轻女,但红娟日子过得还可以,她一进屋子就好奇地四处看,还想到处翻,家教极差,大伯娘也不说啥,感觉要不是她有事儿要说,都要跟红娟一样亲自上手翻东西了。

这年头大部分人家做饭都没什么油水,像是大队长家这样条件比较好的,烧菜时会倒两滴菜籽油,但大部分人家都是把那油朝锅底轻轻一抹,就一抹,多的不放,所以炒出来的菜没滋没味,自然也不会像何韶容家这样香飘十里。

玲珑可不会给何红娟这个机会,她一巴掌拍在对方手背上:“有爹妈生没爹妈教的坏东西。”

一大早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拖拉机,路又是那么凹凸不平,屁股都要颠散架了,接着又跟着大队长走了老长一圈,又是认认村里的路,又是去看知青点,这群城里来的知青们已经是饥肠辘辘,如今又闻到何韶容家传来的诱人饭菜香,一个个不由得咽口水。

大伯娘一听,脸都绿了:“你怎么说话的?”

第904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四)

“我说错了吗?”玲珑歪着头,“我们老师说做人要有礼貌,到别人家做客不可以这样诶,你自己家女儿你不会教哦?”

而隔壁知青们,从知青点出去准备跟大队长走,就闻到了从何韶容家传来的饭菜香,口水差点儿滴下来。

大伯娘眼看都要忍不住了,最后居然又忍住了,这倒是让玲珑跟何韶容都有点好奇,怎么,这是有求于她们?

玲珑心想,姐姐又骗人!拿她当三岁小孩子!

接着,大伯娘就把来意说了,哦,原来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看上了何韶容,所以求她来做这个媒。

玲珑玩了会狗,跑去灶房看何韶容做饭,何韶容温柔地把她赶了出来:“小孩子被烟熏了可是要变黑的!黑了就不好看了哦。”

紧接着,大伯娘把娘家那亲戚给夸得天花乱坠,差点儿就说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她亲戚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又说那边日子过得多么多么好,顿顿吃白米饭顿顿有肉!还说对方愿意何韶容把妹妹一起带过去,连聘礼都给足一百块钱!

阿黄立刻低下头吃起来,它吃得比村里的人都好,能长得不好么!

“那这事儿要是成了,大伯娘能拿多少钱呀?”玲珑甜甜地问。

阿黄很乖,何韶容便切了一份牛肉用开水烫熟,什么都不加,放进了狗盆里。

大伯娘一个顺嘴:“事儿成了说是给我二十——”

它也非常聪明,有时候何韶容把妹妹一个人放在家里,都是因为有阿黄在才放心。

她立马捂住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不用看玲珑都知道那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然大伯娘也不至于上门啊,就以他们家恨她跟姐姐那样儿,真有好人上门提亲,大伯娘怕不是都要操扫帚把人给赶出去!

她用手撸着阿黄的毛毛,何韶容爱干净,养狗也比村子里的人家养得好,阿黄一身皮毛又黑又亮,膘肥体壮,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狗臭味,而是很好闻的宠物沐浴露的味道,何韶容还用了驱虫药,所以阿黄养得比城里人家的宠物都好!

“二十块钱,那不少啊。”何韶容轻笑,“怨不得大伯娘要当这媒人呢。”

玲珑乖乖:“知道了!”

大伯娘脸色一变,又开始说那亲戚的好,何韶容笑意盈盈任她说,等她说得口干舌燥,连水都不给喝一口,“谢谢大伯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人这么好,怎么说给我,不说给红娟啊?”

黑背黄嘴的大狼狗顿时不满地呜汪一声,它可是很乖的!

红娟比她还大一岁呢。

他们在这犯愁的时候,何韶容已经准备给妹妹做饭了。她从空间里取出一份已经处理好的牛肉,看见妹妹在院子里玩狗狗,连忙叮嘱道:“龙龙小心点,别被阿黄给咬了!”

大伯娘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干笑两声,其实那哪里是她什么娘家亲戚,就是她娘家村子里一个赌鬼,今年都三十好几了还没个媳妇,赚那两毛钱全丢牌桌上了,谁家都不乐意把闺女说给他,年前这人却穿得人模人样回来了,一问,说是在城里赚了钱!

知青们也一个个愁眉苦脸,都知道下乡要吃苦,但谁都没想到会这么苦……

再一看那腰包,鼓鼓囊囊的,正好大伯娘走娘家,就跟他推荐了自家这个侄女。

扭头瞧见离得很近的何韶容家的青砖大瓦房,林诗妍更想哭了。

虽然很厌烦这个侄女,但大伯娘不得不承认,何韶容生得好啊!

不说里面的屋子,就说外面的灶房吧,小小矮矮的一个泥屋,连她这个身高都得微微低头才能进去,而且她根本就不会做饭,以后要怎么办啊!

她把这侄女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成功让那男人有了兴趣,拍大腿说要是能说上这么俊的媳妇,就给她二十块钱媒人钱!

但这个房子,这房子让人怎么住啊!

大伯娘当时就兴奋了!二十块钱!她就是再怎么着也得把这婚事给说成咯!

林诗妍被他这么一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掉下来,生怕又惹得徐英瑞不高兴。

谁知道何韶容油盐不进,她说得嘴都干了,人家仍然笑盈盈的,然后给拒了。

徐英瑞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美丽的少女,下意识把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林诗妍拉开:“站好了!像什么样子!我们下乡又不是来度假来了!你吃不了苦就自己回去!”

大伯娘就生气:“你这丫头,我怎么说也是你大伯娘,咱们是一家人,我还能害你不成!”

她跟徐英瑞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在一个大院长大,两家关系也不错,她也一直以徐英瑞的未婚妻自居,虽然徐英瑞从来没承认过。

玲珑插嘴道:“那可不嘛,这么好的对象大伯娘不留给自家闺女说给我姐,多感人啊。”

她扑过来找徐英瑞:“英瑞我们给家里打电话,我们回家吧!好不好?好不好?”

何韶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大队长却不觉得有什么,知青点长年失修有很多地方漏雨,等下午他就召集村民们来帮忙收拾修缮,结果他还没开口,林诗妍就哭了:“我要回家!我不当知青了!我要回城里!我要回家!”

这对姐妹花都是肤白貌美,何红娟却皮肤黝黑粗糙,五官也不怎么样,而且又懒又馋,但再怎么差也是自己亲闺女,大伯娘哪舍得让自己亲闺女进火坑啊!

这还没到中午呢,外面天气这么好,阳光这么足,屋子里都照不进去一点光!阴暗潮湿又狭窄,几个破炕也坑坑巴巴,甚至还有爬虫……娇生惯养的林诗妍眼泪都要下来了,她不要住在这里!她不要住在这里!

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大伯娘还想撒泼,阿黄出来一汪汪,她就吓得屁滚尿流,拽着何红娟跑了。

结果到了知青点一看,知青们的脸都绿了——这也能住人?!

何韶容把大门一关!

大队长脸色不好了,知青们也不敢说什么,生怕惹怒了大队长到时候被穿小鞋,他们可干不了那种又重又累还拿不到什么工分的农活啊!

然后大伯娘就致力于在村子里败坏何韶容的名声,说何韶容心大,看不上农村人,她好心给何韶容说对象,何韶容态度极差云云,恨不得十里八乡都知道,然后十里八乡的大小伙子都别喜欢何韶容!

大队长一听,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何韶容父母什么情况他最清楚,这几年何韶容跟他家那婆娘关系好,家里的小孩也都特别喜欢当龙龙的跟屁虫,他哪里能容人说何韶容姐妹俩的坏话:“人家爹妈都牺牲了,这是容容爸抚恤金盖的房子,人家姐妹俩宝贝的跟什么一样,你们住进去像什么话?再说了村子里有知青点,又不是不能住!”

奈何根本没用,除了少数嫉妒看不顺眼何韶容姐妹俩的人,其他人都懒得听,何韶容可是大小伙子们的女神,玲珑则是熊孩子们的头儿,别的干不成,孤立大伯娘家小孩还是可以的,几个堂哥都结婚生孩子了,可全村的小孩儿都不乐意跟他们玩!

另外两个女知青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也很赞同林诗妍的话,都觉得那个叫容容的少女太不近人情了,她们家这房子一看就很大,接纳三个女知青绰绰有余,要是以后在小杏村都能住她们家就好了。

不仅不跟他们玩,还欺负他们,谁叫他们奶说容容姐姐坏话?

走着走着,何韶容先到了家,知青点跟大队部也在村西头,尤其是知青点,离她们家很近很近,眼见何韶容姐妹进了村子里最好的一间青砖大瓦房,林诗妍眼都瞪大了:“她们家条件这么好,怎么不能让我们住啊?男知青不方便,女知青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还怕我们手脚不干净?大不了给她点钱啊,我们又不是白住!”

唯一跟大伯娘说得上话的,就是林诗妍,这两人简直一见如故,又有共同话题,差点儿没结拜。

玲珑扬起嘴角,何韶容继续跟大队长说着话,她的妹妹本来就是最优秀的,这些人自己蠢笨愚鲁,就不相信别人会聪明,简直可笑。

林诗妍特别喜欢听大伯娘骂何韶容,听得她身心舒畅,听大伯娘说给何韶容说的对象三十好几了还没个正行,可把林诗妍激动坏了,好啊!何韶容就该嫁给这种人!

名叫林诗妍的女知青脸更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绊了一下……”

大伯娘可惜说何韶容不答应,林诗妍眼珠一转,心说她不答应事儿就成不了?那不是还有别的法子么!

徐英瑞说:“诗妍,怎么这么不小心。”

两人嘀嘀咕咕说起话来,大伯娘眼睛一亮!

然后这个女知青不知怎么回事,一脚没站稳,摔了个大马趴,其他知青连忙来扶她,她面红耳赤的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在暗恋的男同志跟前摔倒,简直是……

是啊,咋忘了还有这招呢!

玲珑耳尖地听到了,回头看了那个女知青一眼,心道,我记住你了。

生米要是煮成了熟饭,不就成了吗!

“吹牛。”那个一直对何韶容有敌意的女知青如是说。

第908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八)

要知道他们这群知青里,有些人连初中都还没来得及读完呢!也就徐英瑞是高中毕业生。

寒假过后玲珑又开始了每天背着小书包在家和学校往返的日程,一开始上学还挺好玩的,但走了一个学期,再漂亮的景色都能看腻,她不想再两条腿走路了,真的好累。

她这话说得很清楚,虽然是土话,但后面的知青们都听到了,大家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放在玲珑身上——就这么个小豆丁,看起来也就七八岁,能直接读初中?

玲珑去上学后,何韶容便还是一个人在家,平时没事的话她基本不出门,出门也是去接妹妹放学,为了安全,阿黄都是随时跟在她身边的,说实在话,真没人敢随便靠近她,因此林诗妍跟大伯娘的计划怎么也没法成功,想进人家里去?何韶容又不傻,放她们进去一两次,还能再有第三次?

何韶容的笑容里不由得多出几分骄傲:“龙龙特聪明,校长说她直接读初中都行呢!”

路上截人?

大队长也要走,让知青们下拖拉机跟着她,一路跟何韶容聊:“送龙龙去上学啦?老师怎么说?龙龙这小机灵鬼儿,肯定能行。”

这倒是行,可那条凶猛的大狗怎么办?这要是被咬一口怕是命都要没了!

玲珑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姑娘笑得天真无邪,笑得女知青面红耳赤,周围另外两个女知青连忙安慰她,何韶容也不理会,对大队长说:“那三叔,我就先带龙龙回家了。”

林诗妍深深地苦恼,大伯娘为了那二十块钱的媒人钱简直抓心挠肺,两人难受到一起去了!

何韶容脸上笑容不变,如果因为她温柔的外表便觉得她很好欺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听女知青这么说,她微微一笑,道:“这位女同志的家教倒是很好,开口便问候别人的家教,想必家里一定都是知识分子吧。”

期间大伯娘还带了那个赌鬼来暗中看人,赌鬼一见到何韶容眼都直了,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大姑娘当媳妇,那真是祖坟烧高香了,他登时就跟大伯娘说,这婚事真能成,就给大伯娘五十块钱的媒人钱!

先前那个女知青顿时柳眉倒竖:“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家里大人也不好好教教!”

二十块钱翻成五十,大伯娘眼都绿了!

但是被个小姑娘嫌弃臭也太丢人了!

她琢磨着这事儿该怎么办,要是婆婆还活蹦乱跳就好了,交给婆婆来胡搅蛮缠肯定能成,可惜婆婆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年动弹不得,前两年还能说话,这两年说话都有点嘴瓢,是上了年纪了。

这倒也是……这拖拉机去接他们之前,刚好是把大队的猪拉出去卖了,里头那味儿,他们都受不了!

林诗妍觉得这农村妇女太没用了!怎么说都是何韶容的亲大伯娘,给何韶容说个亲事怎么了?这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吗?她暗示大伯娘,要是真能把何韶容嫁给那个赌鬼,她也给大伯娘五十块钱。

她生得可爱又精致,比华侨商店的洋娃娃都好看,任性骄纵也没人觉得不应该,可这毫不客气的话也是说的普通话,知青们全听明白了,人家小姑娘嫌弃他们身上臭呢!

大伯娘:!!!

玲珑拽了拽姐姐的手:“姐姐,不想跟他们说话,他们身上好臭哦,我要回家!”

这下不管怎么着都得促成这桩婚事!绝对的!这可是整整一百块钱啊!

何韶容根本不会被这点子钱跟票打动,只要她想,空间里有无数的钱票等着她去花,何必在乎这一点蝇头小利?所以她还是拒绝了:“不好意思。”

她也不顾别的,立刻跟何老头说了何韶容的婚事。虽说那俩丫头户口是独立的,可归根究底也是他们老何家的人,何韶容今年都十八了,还不嫁人,等着留家里成老姑娘吗?说出去丢不丢人?以后他们老何家姑娘还要嫁人呢!何老头又是何韶容亲爷爷,给她定亲,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可以给你钱跟票。”那个女知青带着一股子盛气凌人,“这样总行了吧?你就负责给我做几顿饭,我不会亏待你的。”

所以,那赌鬼都把彩礼送到何老头家了,他估摸着是真的发了大财,送来的全是好东西,精米细面、细棉布、油盐白糖,甚至还有缝纫机票!

让知青住到家里来,她还怎么给妹妹做好吃的?你做了,不得给知青一份?给了倒也不算什么,万一人家管不住嘴到处往外说呢?何韶容可不想找理由跟人解释自家的好吃的是哪里来的。而要是不做饭,不就委屈了妹妹?

何老头喜的嘴都歪了,大伯娘虽然心疼这些好东西不能全给自己,但至少能分到啊,那要是不把何韶容嫁出去,可什么都那不着呢!

何韶容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家只有我跟妹妹,可能不方便。”

彩礼都拿了,姑娘什么时候嫁过去啊?

一个女知青立刻说:“那我能上你家住吗?”

赌鬼搓着手兴奋不已,他都这把岁数了,还没沾过女人身子呢,一想到那又香又软年轻貌美的大姑娘,晚上睡觉他都乐得开了花,恨不得早点把何韶容抱回家去暖被窝!

何韶容回头问了大队长,才答道:“老乡家里估计一次性住不了七个人,所以你们应该是会被分开的。”

何老头便带着家里人,浩浩荡荡朝何韶容家来了,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村里人,一听说何老头给何韶容说了门亲事,大家都很惊讶,这两边好些年不来往,何老头还能给孙女说亲事?

这回一共来了七个知青,三个女的四个男的,其中一个叫徐英瑞的,容貌生得最好,衣着也最好,看得出来其余六个人都隐隐以他为首,这会儿他正看着何韶容,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好的,我们知道了,那我能问一下,我们七个人,是一起住吗?”

大伯娘、三婶四婶连忙把男方多有钱给说了一遍,夸得天花乱坠的,还真把一些人给说动了,乖乖,一百块钱彩礼,还给了好多精米细面,听说还有缝纫机票?这得是多大的手笔啊!谁家要是能嫁个这样的男人,那真是好日子要来了!

美丽的少女不仅说土话好听,说普通话更好听!甚至比他们一些知青说得都标准!

赌鬼今天也跟着何家一大家子,来见他未来媳妇,他今天还倒腾了自己一番,瞧着像模像样的跟个人似的,奈何个子矮容貌普通,穿上西装也是个猴子样,一表人才这样的话绝对夸不出来,大伯娘不知道得是多少层滤镜才能说得出口这个侄女婿有出息。

接下来何韶容便用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对他们说:“大队长是说,我们村子里的知青点需要修,可能这几天没办法住人,待会儿会召集村民,让你们暂时住到老乡家里去,等知青点修好了你们再搬。”

阵势太大,连知青点的人都惊动了,一听说是带何韶容对象来看何韶容的,林诗妍兴奋不已!而徐英瑞也瞬间站了起来,什么?容容姑娘的对象?容容姑娘什么时候有了对象?!

这美丽的少女一张口,先是说了一嘴土话,但奇怪的是,明明跟大队长说得是一样的话,她说起来就是吴侬软语,听着叫人心里直痒痒。

他心里着急,连忙跑了出去,结果就看见人群中那个一脸喜色还给人发喜糖的中年男人,顿时脸都黑了,这什么玩意儿,也配得上容容姑娘?!

何韶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跟他们说。”

林诗妍第一次看到赌鬼,心里那叫一个满意,没错!何韶容就只配嫁这样的人!一辈子在乡下当个泥腿子!

“你跟这群知青说说,告诉他们咱村子里已经好几年没来过知青了,那知青点漏雨,得修上好几天,我跟他们说了这大半天他们好像也没听明白。你会说普通话不是?”

何韶容家门被拍的震天响,正在做针线的何韶容收拾了下,去开门,阿黄忠心耿耿地跟在她身边,门一开,阿黄先跳出去,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汪汪叫,它是村子里最大最凶的狗,足有成年人身形一半高,凶起来的样子格外吓人,拍门的大伯娘被吓得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儿。

按照亲戚算,她们姐妹俩跟大队长是本家,得管大队长叫一声三叔,这几年大队长没少照顾她们姐妹俩,当然,何韶容投桃报李,也没有白让人家照顾,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会送给大队长家小孩一份,也会帮大队长媳妇缝个衣服什么的。

一见门口围了这么多人,何韶容心里升起无数厌恶,她冷冷地看着大伯娘,又看向何老头,美得宛如仙女的容颜上,尽是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何韶容带着妹妹走近,看了拖拉机上的知青们一眼,被她扫视过的知青们不由得挺起胸膛,奈何何韶容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怎么了三叔?”

饶是赌鬼觉得这婚事都板上钉钉了,也不免生出一种这么美的姑娘我哪里配得上的感觉,不过这也就是一瞬,他钱都给了!这大姑娘就是他的媳妇了!他要把她带回家去,让她给他生几个胖儿子!

车上的一众知青都看傻眼了,大队长正愁没法跟这群听不懂土话的知青交流,一见何韶容姐妹俩,宛如看见救星:“容容!龙龙!快过来快!”

听大伯娘絮絮叨叨,何韶容便明白了她的来意,她懒得跟这些人废话:“钱是你收的,要嫁你嫁。”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说完反手就要回家关门,何大伯眼疾手快把门抵住,对何韶容说:“你大伯娘也是关心你!你都十八了还不嫁人,是想留着当老姑娘吗?”

她牵着的那个小姑娘更是漂亮,鹅黄色的小裙子,裙摆上还绣着一圈小猫儿,个个都活灵活现姿态各异,小姑娘扎着两个辫子,梳着乖巧可人的齐刘海,眼睛大大脸蛋圆圆嘴巴小小,粉雕玉琢玉雪可爱,比他们见过的舶来品洋娃娃都漂亮!

何韶容说:“你们家何红娟比我还大,也没嫁人,这么好的婚事怎么舍得给我啊,不该留给你们家何红娟吗?”

不远处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少女牵着小女孩的手,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连衣裙,款式宽松但却掩不住姣好的身材,仪态尤其出众,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垂在胸前,头上还戴着个花环,再瞧她的脸,真是眉如远山眸似秋水,樱桃小嘴不点而朱,肌肤更是洁白细腻,与刚才所见的小杏村村民的泛黄粗糙截然不同,水灵灵的,比城里的姑娘都俊俏!

何红娟躲在人群里看热闹,她才不想嫁给赌鬼呢!长得丑又矮个子,连衣服都撑不起来,她要嫁,也是嫁城里人,嫁徐知青那样又斯文又有学问家里条件还好的!

待在拖拉机上根本不想下去甚至想跟着拖拉机走的知青们齐刷刷向这个男知青所指的方向看去!

何红娟心比天高没人知道,大伯娘却铁了心今天要促成这桩婚事,她都拿了赌鬼跟林知青的钱了!事儿要是办不成,那不是得把钱退回去吗?那怎么行!

他们正在抱怨时,只听一个男知青说:“你们快看那边!”

何老头强硬地说:“我是你爷,你的婚事就得我做主!我们日子都算过了,过几天就是好日子,你嫁到他家里去就行了!”

放眼望过去,村子里大多都是泥屋,只有几栋青砖瓦房,村子里的路更是坑坑洼洼,呈现出一股破败贫穷之相,他们这些知青在家中哪怕不是千娇百宠,也是没受过什么罪的,哪里知道乡下条件这样差!

说着,何三叔跟何四叔便要朝何韶容伸手想要抓她,先把她带回老宅关起来,怎么说她也就是个小姑娘,家里人还治不了她了?真以为自己搬出来住就是自己一家?都是姓何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但拖拉机上的那群知青,原本对这个小杏村都已经绝望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好些年都要在这里过,心里头都那叫一个难受,尤其是小杏村的人,哪怕是大队长都是一口浓厚的乡音,对于说惯官话的他们而言,连交流都是一种折磨。

谁知刚朝何韶容伸出手,脚下一个打滑,不知怎地摔了个五体投地,何韶容移步让开,道:“年都过了,二位也不必行这样的大礼,横竖我也没有红包给。”

用玲珑的眼光来看,这群自诩知识青年的家伙,看起来又土又笨,她都懒得搭理。

何三叔何四叔丢了丑,心里更恼,爬起来只觉得鼻管一热,伸手去摸,发现是磕出鼻血来了……二人随手一抹,还要去抓何韶容,这时候阿黄扑了出来,它在玲珑跟何韶容跟前就是会撒娇又听话的小奶狗,但对着别人,那散发着热气的大嘴以及锐利的獠牙,就是能夺人性命的野兽!

愿意接收知青的,还给五十斤粮食的奖励。

何三叔被扑倒在地,大狼狗嘴里的涎水滴落在他脸上,吓得他双腿颤抖险些尿裤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过村头这会儿停着一辆拖拉机,上面还坐了不少人,玲珑的小手被姐姐牵着,她眨眨眼,算算时间,好像正是那群知青来支援建设的时候啊!他们条件再差那也都是城里人,哪里见过小杏村这么穷的地方,一个个娇气的不行,到了农村还想摆架子,这个不满意那个不行的,再加上小杏村知青点还没弄好,大队长就让村子里的老乡先接受一下知青们,等知青点修缮好了再让他们搬出去。

何三婶见自己男人被狗扑了,尖叫一声!

可惜没有钱,分家了也得挤在一起住,这分了家,一根柴火一把糙米一个鸡蛋都是摩擦,大大小小天天吵,住在他们周围的人家都烦不胜烦。

周围的人也都被吓得离了好几米远,谁都知道何韶容家这条狗凶,村子里也不是没有坏心肠的家伙,何韶容这么个花样年华的漂亮姑娘,他们自知配不上,但也难免有想偷香窃玉的,奈何何韶容家墙头上都是尖锐的玻璃碴子,院子里还有这么条敏锐又凶狠的大狼狗,谁去谁找死,所以何韶容这些年才安然无恙地过了下来。

老何家这四年过得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何老婆子还在床上瘫着,听说除了不能动,嘴巴还是尖利刻薄,天天骂她那几个不孝顺的儿媳妇,何老头除了下地赚工分,还得伺候这个瘫痪的老婆子,日子别提多拮据。大伯家的大堂哥丢了工作,三叔四叔家也跟他们日渐有了矛盾,谁都不想去伺候何老婆子,干脆分家了!

她听到周围人群里有些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不听爷爷的话,说她这么大不嫁人丢人,说她这样对自己的叔叔大伯是没良心不孝顺,像她这样的人不能深交,说不定平日里的好都是装出来的云云……这些话,何韶容听过就忘。

姐妹俩牵着手朝小杏村走去,她们家在村西头,每次回家都得经过村东头的老何家。

她不在意别人怎样评价自己,也并不害怕。

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孩子,玲珑能不喜欢吗?

她的身体里有龙的鳞片,它会永远保护她,这也是为什么她敢一个人做许多事的原因。

笔袋也是姐姐做的,上面绣着两只扑绣球的奶猫儿,还绣了玲珑的名字,铅笔也都是姐姐削好的,橡皮尺子小刀一个不缺,笔袋还精致地分成两个部分,何韶容用几根细细的带子把铅笔固定住,这样就不怕走动时不小心把笔尖弄断啦。

赌鬼看着这漂亮的令人不敢接近的姑娘,舔了舔嘴唇想靠近她,结果阿黄咆哮一声松开了何三叔,挡在了何韶容跟前,把赌鬼吓得往后一退,左脚绊右脚,也摔了个屁股墩儿,滑稽又可笑。

玲珑今天去公社小学报道,许多人都围着她看,她知道他们是羡慕她的书包还有笔袋!

何韶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情绪。

比如说玲珑的小书包,就是何韶容做的。她用碎布头拼成的书包一点都不土气,反而相当可爱,还在书包外面缝了一个特别精致的布娃娃,比后世大商场里卖得都要好看,而且是纯手工的!

林诗妍也在人群里,她都要气死了!何家这群蠢货!不就是说个亲事?怎么被一条狗弄得进退两难?!

这年头妇女们不大敢穿太鲜亮的颜色,但小孩子身上的束缚要轻一些,何韶容便绞尽脑汁的打扮妹妹,力求让她每天都漂漂亮亮开开心心。

这时候,徐英瑞挺身而出!“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包办婚姻是封建的、要被唾弃的!现在我们都崇尚恋爱自由,自己的婚姻应该由自己做主!容容姑娘要嫁给谁,是她的自由,你们管不着她!”

玲珑很满意空间里那堆菜谱大全,何韶容天生动手能力比人强,同样的食材她愣是能做得比旁人好吃,玲珑跟她一起生活可饱了口福,而且姐姐还爱干净,每天都给她洗澡,没事的时候就用空间里的布给她做各种各样的衣服。

何韶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自己拒绝他之后,这人还愿意为自己讲话,这倒是让她有点意想不到。

小魔头抱住她一条腿开始哼哼唧唧,何韶容被缠得没办法,嘴角的笑掩也掩不住:“好啦好啦别撒娇啦,回家姐姐做好吃的给你。”

她还真的不是很怕,她手头有空间,也有钱,还有手艺,就算离开小杏村也能生活的很好,而且她跟大队长一家交好,到时候请大队长开个介绍信,去城里也不是不可能,离开小杏村就是了,她本身也没打算在小杏村过一辈子。

何韶容向来是不拒绝妹妹的任何要求的,她笑着点了点妹妹的鼻尖,依言又编了个大一点的花环,玲珑蹦跳着要给她戴,接过花环,何韶容低下头,让小龙龙把花环给她戴上,然后才站起来,牵住妹妹的手:“满意了吧小魔头?”

要去更好的地方,才能给妹妹提供更好的教育。

戴上花环的小龙龙又冲去野花丛中嚯嚯花,薅了一大把回来,缠着何韶容再编一个:“我要跟姐姐一起戴花环!姐姐也戴姐姐也戴!”

“你谁啊!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何四婶愤怒地说。

何韶容有一双巧手,不仅会做美味的饭菜,还会缝制好看的衣服,编漂亮的花环,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

徐英瑞一心保护何韶容,可惜他是斯文的城里知青,要比起撒泼骂街,再给他十年他也比不上泼辣成性的农村妇女,何四婶见他这样操心何韶容的事儿,立时道:“我说这小赔钱货怎么不乐意听家里的话嫁人呢,合着是这城里来的知青把她魂儿勾走了!真是贱!看到男人就走不动路,瞧不起农村人,想嫁个城里人攀高枝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人家城里知青过两年说不得就回城了,能娶你?何韶容你别做梦了!老老实实听家里的话嫁人!”

“我才没有淘气呢,也没有人敢欺负我。”玲珑把脑袋扎进姐姐怀里,被姐姐顺了毛,又被戴上刚编好的花环。

徐英瑞脑袋一热,大吼道:“谁说我不会娶她!我乐意娶她!你们不就是要钱吗!说!要多少!”

龙鳞让何韶容的容貌与体质都越长越好,她干再多活儿皮肤也不会粗糙,再怎么晒也不会被晒黑,甚至于她身上还有一种神奇的亲和力,让人看到她的时候便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随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票,看起来少说有好几百,足见家里条件是真的好,何四婶等人眼睛一下就亮了!

少女面上印着朝阳的光芒,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少女与朝阳,究竟谁更耀眼一些。

何韶容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人群中的林诗妍忍不住了,她冲出来抓住徐英瑞:“你疯啦!你要娶她?娶一个村姑?你妈妈能答应吗!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快把这些收起来!”

自己妹妹什么性子她还是清楚的,从来不担心她被人欺负,但她再聪明年纪也还小呢,何韶容以前上学的时候,班里就有小男生特别喜欢拽她辫子,怎么说都不听,特别讨人厌,“要是有人拽你辫子,欺负你,就找老师知不知道?回到家再跟姐姐说。”

徐英瑞却一把将她甩开:“跟你没关系,不用你管!”

何韶容温柔地顺了顺妹妹的辫子,结果她递来的一大捧野花,给她编花环。

然后又对着何老头等人说:“说你们要多少!要多少我都有!”

“明天就要上学啦,龙龙,到学校不可以淘气哦。”

何老头见钱眼开,就连周围的村民们都觉得这城里知青真有男子气概,许多大姑娘都羞答答地看着徐英瑞,幻想自己是那个被他拯救的姑娘。

校长亲自给她改卷子,双百!这水平别说是上五年级,去公社初中也差不多!

这些人,真就自顾自地开始盘算她的价值了。

玲珑用了十分钟就全部做完了,这其中还不算她稍微放慢了点速度,因为中途有点走神。

何韶容走了两步,拍开徐英瑞那只拿着钱的手,不让何老头来抢,徐英瑞心跳不已地看着她,何韶容却没给他一点关注,只是冷冷地说:“谁给你们的自信,能够决定我的去留?”

就找了上学期的五年级毕业试卷给玲珑做,这会儿没有条件复印,题目都是老师手抄的,相当辛苦。

她对这种将她当作货物一样贩卖,并且讨价还价的态度深恶痛绝,连带着也厌恶起徐英瑞来,这里根本没他的事,他非要横插一脚,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姐姐秀美妹妹精致,站在一起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怎么不能!我是你爷!”何老头眼里只有钱,勒着嗓子跟何韶容喊。

今天送妹妹去学校,九岁的年纪按理说读一年级也是可以的,但玲珑拒绝跟一群拖着鼻涕的小屁孩在一起,主动要求跳级,还要跳到最高的五年级。小学到高中都是五二二,何韶容向来尊重妹妹的想法,校长听说这么个小豆丁要跳级还觉得挺有意思,过来一瞧,嘿,你还真别说,人家这姐妹花生得可是真的好!

何韶容正要说话,却听见一个小奶音:“姐姐!”

至于她自己——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

明明周围这么嘈杂,可所有人都无法忽视这个声音,人群甚至因此让出一条路,背着小书包的玲珑出现在何韶容面前,何韶容面上的冰霜一秒融化,摸了摸妹妹的头,看向跟在妹妹身后的人,这人她认识,是公社小学的校长,非常温和非常好的一位老师。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位公社小学的老师。

何韶容希望妹妹读多多的书,长多多的见识,以后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多久了。

村子这样的定亲,扯不了证,也就是摆个酒,穿上一身红衣裳就算是结婚,等满了十八周岁再去扯证,也有些过不下去的,没等到年纪就散了。

玲珑被姐姐摸了头,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何韶容瞬间慌了:“龙龙——”

小杏村愿意送女孩子去读书的人家很少,毕竟在这里,女孩子都是赔钱货,丫头片子不值钱,四年前何老婆子敢把十三岁的她卖给二流子当媳妇,这几年上头抓得紧了,说是未满十八周岁不许结婚,但仍然有人家在闺女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给定了亲。

玲珑却没有求她安慰,而是转身朝校长那儿跑,一下抱住校长的腿:“呜哇——校长伯伯,他们要抢我姐姐!他们欺负我姐姐!”

她这么高兴是有原因的,虽然高考早就取消了,但这几年送孩子去上学的人家越来越多,何韶容也希望妹妹能多多读书识字。

干啥啥不行,告状第一名。

何韶容脸上始终带着喜悦的笑意,十七岁的她已经彻底长开,说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都不为过,她身上的衣服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人也总是体面而美丽,她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都是村子里年轻姑娘们学习的榜样,虽然大家总是在背后说她是资本主义做派,说她明明爸妈都死了还那么有钱怕是来路不干净……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十七岁的何韶容,就像是仕女画中走出来的大家闺秀,秀美而优雅。

校长弯腰把她抱起来,小姑娘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惹人疼啊,校长连忙哄她,哎哟这孩子在学校可懂事可乖巧了,成绩又好,他们今天本来是想问问何韶容愿不愿意到公社小学当老师的,原本的一个老师家里有事不能来了,可孩子们的课程不能落下啊!谁知道跟着玲珑来就遇到了这一幕。

九月份,金风送爽,秋色宜人,小杏村一大早便被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为这个破旧贫穷的小村庄带来了几分诗意。远山连绵,河水叮咚的唱着歌儿蜿蜒流淌,何韶容牵着妹妹的手,小姑娘一蹦一跳的,两个可爱的辫子晃来晃去,时不时看到路边的野花要去揪一朵,看到树上的鸟儿也要去吓唬人家一下,顽皮的不行。

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严肃地说:“刚才这位男同志说得对,我们反对包办婚姻,每个人都有婚姻自主权,老伯你知不知道你逼着孙女嫁人还是把她抓走,是犯法的?”

第903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三)

何老头吓了一跳:“我、我是她爷!”

本来她还打算等妹妹十岁了再让她去读书呢!

“亲爸亲妈也没有逼着儿女结婚的权力!”女老师掷地有声地说,“她们的婚姻是属于自己的,不属于长辈,即便是长辈也不能强迫!要是这位女同志告你们,你们可是要被抓去当典型批评蹲牢房的!”

何韶容发现妹妹很聪明,她闲暇无事的时候会读书,读过一遍妹妹就能背下来,当时还把何韶容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可随后这份喜悦慢慢平息,现在只有高中,连高考都没有,但多读书总是好的,不过她不放心玲珑,所以直到现在,在玲珑的百般抗议下,才准备送她去公社读小学。

一下让何老头怂了,他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啊?我可是她爷,她能告我?”

九岁的玲珑,虽然没有被姐姐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但要出门的话也必须有姐姐陪着,怕妹妹无聊,何韶容给她抱了只小狗回来,家里还养了三只鸡,她是个勤快又爱干净的姑娘,但即便跟其他人一样每天都干活,她的皮肤也仍然雪白娇嫩,随着她逐渐长大,人也愈发出落的亭亭玉立,美得让人连嫉妒她的想法都没有。

何韶容说:“那咱们试试,我待会儿就进城去,看派出所受不受理。”

她现在在大队上做记分员,得到的工分养活自己跟妹妹两张嘴绰绰有余,再加上何韶容又有一手好针线活儿,村子里不少人都会找她做衣服帮忙什么的,这年头不兴给钱,就给把青菜给几个鸡蛋,日子照样过得红火。

何老头脸都吓白了!

父母去世后,何韶容没有再读书,但是靠着空间里的书籍,她的学识与才华,也绝对不逊色于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四年的时间里也不是没遇到对她心怀不轨的人,奈何那些人都没来得及靠近她,便会奇奇怪怪地各种倒霉。

别说他,周围好些人都有点心虚,毕竟或多或少的都干过逼着自家儿女嫁人或是结婚,从来不顾他们的意愿,这、这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啊,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怎么现在就犯法了呢?

美得格格不入。

女老师又跟他们说,那以前还有地主老财呢,现在是新社会,新社会就是给每个人自由,婚姻自由也是自由的一种。

时光荏苒,眨眼间四年过去,何韶容已经十七岁了,生得肤白貌美,这美貌与这个村子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她仿佛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村子里的女人跟她,就像是前置摄像头与一百层美颜滤镜的区别。

校长抱着玲珑,他们这些都是知识分子,在村民们眼中,他们的话当然都是对的。

活下去,才不会遗忘。

闹了这么半天,一些在田里干活的人也都回来了,大队长一家也在其中,见公社小学那边来人,连忙过来,才知道何老头一家带人来何韶容这儿闹,逼着何韶容嫁人。

漆黑的夜里,何韶容这样告诉已经逝去的爸爸妈妈。她似乎看到了他们慈爱的笑容,心头的悲伤也淡去了一些。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而活着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再一看给何韶容找的对象,大队长脸都黑了,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儿吗?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孙女,嫁给这么个玩意儿?

也会保护好妹妹。

当女老师说出蹲牢房这三个字的时候,赌鬼就开始心神不宁,甚至想要偷偷溜走,可是又舍不得自己拿出去的钱跟好东西,连忙找那女老师做主:“这、这位同志,那我也冤枉啊!是这女人!”

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他指向大伯娘:“是她主动跟我说要把她侄女说给我当媳妇的!我还给钱给彩礼了!我不知道啊!要抓也是抓她!让她蹲牢房!”

她长大了,她变得很勇敢了,她都敢带着妹妹去县城厂子里找领导了,她成功把爸爸的抚恤金要了回来,也成功让大堂哥丢了工作,她虽然很弱小很没用,却也有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大伯娘一下就慌了:“我!我、我也是被人指使的!就是她——”

何韶容抱紧了黏人的妹妹,眼前又浮现出了爸爸妈妈温柔的脸庞,她咬住嘴唇,才不许自己再流眼泪。

她左看右看找到了人群中的林诗妍,连忙指着对方,开始哭:“我也不想的啊,都怪这林知青,她给我钱,说看不惯我侄女,说了我侄女好多坏话,我听说我侄女跟城里男知青纠缠不清,怕她名声不好,就想赶紧给她找个人嫁了,林知青还塞给我五十块钱,我冤枉啊!我也不想的啊!都是这林知青指使的!要抓也抓她去!”

融入何韶容身体里的龙鳞会庇佑她,姐姐这么漂亮,当然要跟她一样一直漂亮下去——为什么美丽是罪?美丽从来都是没有错的,泛黄的肌肤粗糙的手指,都不应该出现在何韶容身上。

林诗妍万万没想到自己躲在人群里看热闹也会被针对,她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徐英瑞那双愤怒的眼睛瞬间看过来,她便慌了:“我没有!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玲珑都乖乖答应了,抱着姐姐的腰,把小脸蛋埋在姐姐略显瘦弱的怀里睡去。

“说起来前些天这林知青确实跟何老大家的走得特近。”

晚上,姐妹俩睡在同一张床上,家里还是空荡荡的,因为她们没有闲钱买别的东西,而且白天人来人往,空间里的物品也不好朝外拿。何韶容跟妹妹商量好了,空间的事情,除了彼此之外谁也不告诉,每次吃多少拿多少,这样就不怕被人惦记。

“是啊是啊我还瞧见她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呢,合着是商量怎么算计人啊。”

她会保护好妹妹,决不让妹妹吃苦。

“这些城里知青心眼可真多!坏种!”

虽然失去了爸爸妈妈,但是她一天比一天坚强,一天比一天勇敢了。

“我们家狗蛋就说这姓林的女知青可坏了,我原本还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现在看来,小孩子说得才是对的!”

何韶容真心地跟高主任说了谢谢。

……

高主任确实是个非常善心也非常好的人,他跟何韶容说等她满了十六,他到时会帮她留意厂子里有没有适合她的岗位。

林诗妍脸色一片惨白,她不在意这些农村人对自己的看法,可跟着玲珑来的这几个人,一看穿着打扮就不一样,她不能容许自己在这些人面前丢脸!

大队长受宠若惊,连忙跟高主任握手,这可是县里厂子的主任!

尤其是徐英瑞……

说完又笑呵呵地对大队长说:“这俩孩子,日后还需要你多多关照啊。”

林诗妍求助地看向他:“英瑞,你,你听我说。”

许多村里人跑来瞧热闹,高主任当着村民们的面跟何韶容说:“你爸的抚恤金基本上也都花的差不多了,明天我让厂里开拖拉机给你送点生活用品来,以后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就去县城找我,知道吗?千万别委屈自己跟你妹妹。”

徐英瑞根本不想理她!

建房子的人请的是村里的好手,很快,小杏村便起了第一家青砖大瓦房,何韶容还提出了一些关于建造的意见,她在城里生活过,见过城里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又有了空间,空间里除了食物外还有很多书籍,再加上还有个玲珑在边上“灵机一动”,所以当房子建好的时候,真是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校长哄着不停大哭的玲珑,好不容易把她哄得抽抽鼻子不再嚎啕,这才小心翼翼地拍拍小姑娘的背,对何韶容说:“是这样的,今天我们来找你也是有事,公社小学有个空缺的教师名额,我跟几个老师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啊?”

随后连盖房子的木材砖瓦,厂领导都负责帮忙联系好了,他姓高,一般人都叫他高主任,不过何韶容跟玲珑叫他高伯伯。高主任家里有俩儿子,没闺女,以前何建业在厂子里上班,人就特实诚,心也善,本来如果熬过今年,高主任都打算把何建业提拔成小组长的,只可惜……唉。

玲珑绝对是公社小学最受老师们欢迎和喜爱的小姑娘!

这地基选中在离老何家最远的位置,只这一点,何韶容就非常满意了。

何韶容常常来接玲珑上下学,老师们对这个温柔美丽的姑娘也很熟悉了,而且这姑娘是初中毕业,博学多才,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最重要的,小玲珑是她一手带大的,跟学校里那群小泥猴儿完全不同,所以校长觉得,何韶容应该很适合做老师。

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吗?

他也是想照顾一下这姐妹俩,到公社小学当老师,肯定比在大队做记分员好,每个月光是工资就有十块钱呢!

想想何韶容都很期待。

何韶容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能落得这样的好差事,她看向还在校长怀中撒娇的妹妹,莫名有种这个小家伙不会又在演吧的感觉。不然怎么解释她哭成这样却不要自己抱,非要黏着校长?

何韶容却觉得劈的刚刚好,要是真让何老婆子这么干脆利落地死了,那多可惜,得让她长长久久的活着,让她看看她那三个大儿子是怎么孝顺她的,她以前凶悍刻薄,儿媳妇们都怕她,她把家里管得严严实实,可现在她废了,大伯娘她们会怎么伺候她呢?

何韶容:……

就是那道雷怎么不把她劈死呢!

她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妹妹的套路。

周围的人默契地都当做没听到,但大家心里都是赞同厂领导的话的,不是报应是什么?那就是报应!就是何老婆子活该,儿子尸骨未寒就要卖人家闺女,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她推开家门:“进来说吧,三叔,我对这些不懂,你也一起来吧。”

说完立刻捂住嘴,惊觉失言,都破四旧了,还说这种封建迷信的话,他可是党员!

大队长应了一声,把扛着的锄头交给家里女人,让她带回家去,然后搓了搓手上的泥巴,跟着进去了。

厂领导一拍大腿:“这可不是报应吗!”

校长进去之前还站在门口停了会儿,对何家人说:“这种事,以后如果再有发生,我会以公社小学校长的身份去县城举报你们。”

这年代大部分都是热心肠的好人,像老何家这样的极品真是寥寥无几,怕两个孩子不懂,厂领导主动说去帮忙看看地基,大队长带着人走在前面,说着说着就说到两天前,何老婆子要把才十三岁的何韶容卖给隔壁村的二流子当媳妇,结果却被雷劈了的事。

何家人:!!!

公安叔叔们都知道这姐妹花的父母都是好人,全是为了救人走的,再一看老何家,便愈发的面目可憎,他们来之前都是调查过的,对老何家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一清二楚,这样的人家没脸没皮,怨不得当初何建业要把户口迁走,只可惜啊,那么幸福的一家四口,就剩下这可怜的姐妹俩了。

“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敢了。”何大伯连连摆手,“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哪怕失去了父母,也这么坚强地活着!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大队长保证道:“你放心!叔以后会多帮衬你们,绝不叫你们姐妹俩吃亏!”

说着拽起何老头跟其他人,一家人轰轰烈烈的来,灰溜溜的走了。

多懂事、多好的小姑娘呀!

赌鬼混迹其中,心想自己不能吃亏啊,这婚事要是不能成,钱他不能白给不是?还有那些米面跟票,不行,他得要回来!要回来说不定还能再找个黄花大闺女当媳妇呢!

然后何韶容柔弱又坚强地把钱塞给了大队长,流着泪说这钱反正她也守不住,就给盖个好些的房子吧,剩下的,也能买些米面肉之类的给盖房子的人吃。

第909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九)

大队长也闻讯赶来,见了县里的厂领导跟公安还有些局促,一听说厂里要帮忙给姐妹俩盖房子,他立刻说:“成成成,村里还有好几块地基呢!”

在这之后,徐英瑞也好,林诗妍也好,都很少见到何韶容了。

说着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房子的事儿你们全权放心,我给你们处理!”

她答应了去公社小学做老师,大队上的记分员就换了个人,当然,也没换成他们这些知青,不过肉眼可见的是,自打何韶容成了公社老师,小杏村许多不着调的熊孩子都变乖了,甚至在家里还能主动帮大人做点活,到了学期末,玲珑毫不客气地考了个公社第一,何韶容所带的班级也取得了远超其他班级的好成绩。

再一看那小的,小玲珑正眨巴着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他,厂领导立刻充满慈爱之心:“你爸爸是因公牺牲的,你们姐妹俩的事儿,就是厂子里的事儿,只要我们还在厂子里一天,就不会亏待你们!”

公社小学不远就是公社中学,玲珑的名号公社的老师们都知道,聪明机灵长得又可爱,这样的学生谁不喜欢?

厂领导一听,顿时感动不已,多坚强多好的孩子啊!

于是随着玲珑就读公社中学,何韶容也转到了公社中学当老师,她在公社小学上了一个月的班就转正了,要不是有规定新教师至少得试用一个月,校长早在她工作一星期后就想给她转正!

结果何韶容却红着眼圈儿说:“伯伯,我以后带着妹妹在村子里活,可是我们没有地方住,这个钱,能给我们盖个房子吗?我以后能下地赚工分的,我能吃苦!我能养活妹妹!”

这下到了公社中学,玲珑不愿意读两年,提出跳级,直接读初二,到时候直接考高中,对她的能力何韶容很有信心,于是在公社中学老师校长们的围观下,玲珑成功以满分的成绩通过了跳级考试,新学期一开始,她便是初二的学生了。

大堂哥的工作自然也成了泡影,何家一家子都没啥文化,一听说要去坐牢,这钱顿时拿着就烫手,厂领导一拿到钱,转手就塞给了何韶容,大家看得眼都红了,尤其是大伯娘等人,都寻思着等这些人一走,就去把钱再弄回来,反正这俩丫头片子也守不住。

而这年头家长们普遍送小孩上学晚,初二班里最大的一个娃都十八了,玲珑才十岁,是班里最小的一个。她嘴巴甜又漂亮,大家都喜欢她,少数几个不喜欢的也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总之玲珑的学校生涯过得无比快乐。

哪怕日后她们要留在小杏村生活,也得像模像样才成。

再之后,她又以满分的成绩在初二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全县第一的好成绩,虽然高考还没有恢复,但是上头俨然已经有了风向,开始重视起学生的教育来了,实在是第一批上工农兵大学的人良莠不齐,国家急缺人才,因此玲珑遭到县里各中学疯抢,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愿意借调何韶容的学校。

可怜的小姐妹,姐姐懂事有礼貌又乖巧,妹妹更是跟个洋娃娃般可爱,说实在的,要是可以,他们都想把那小丫头抱走养。小玲珑太讨人喜欢了,他们怎么也得给姐妹俩讨个公道。

她去哪里,都只有一个要求:要跟姐姐一起。

比起这粗俗贪婪的一家子,无论厂里领导还是公安,当然都站在何韶容姐妹那边。

何韶容也是非常优秀的老师了,她带的班成绩必然是全年级最优秀的一个,甚至平均分能远超县里初中,不仅如此,把姐妹俩都招去的二中,还给何韶容分配了教职工宿舍,这样的话她们到城里也不担心没地方住,而且还有餐补!不过,条件是玲珑每次考试都不可以跌出县前三名。

何老头哪里愿意把这钱拿出来,可人家大盖帽都说了,要么给钱,要么把当初领钱的人抓走。

事实证明玲珑只考第一。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何韶容何玲珑姐妹俩即将搬家去县城的消息宛如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小杏村,包括正在地里劳作的知青们。他们大都在发呆,自己想方设法也要回的城……就这么简单,人家就进城当城里人去了?!

三百块钱!三百块钱!

村里人再一看这姐妹俩,越看越觉得不简单,想当初何家老二建业就是个有本事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虎、虎父无犬女!对,就是虎父无犬女!

围观的村民们一听厂里领导说何建业有三百块钱抚恤金,一个个都瞪大了眼!

高厂长得知姐妹俩都要去县城了高兴得很,特地带人来帮忙搬行李,何韶容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主要她有空间啊,想带什么直接往里放,结果高伯伯这么热情,她反倒得收拾一番……

这下可糟了,人家厂子里领导是正儿八经的党员,当初何建业一家的户口是迁走的独立的,就算何老婆子把姐妹俩带回来,姐妹俩未成年,他们户口上也是两家人,何老婆子根本没资格拿何建业的抚恤金!

玲珑这个也想要那个也舍不得,以后回来的次数微乎其微,所以她连被何韶容绣了小花的窗帘也想带走!

当初何建业出事,何老婆子带着大儿子去的厂子里做的交接,领走了抚恤金又定了接岗的人,全程何韶容都不知道,厂子里哪知道这家是什么情况,要不是何韶容到厂子里求人救妹妹,这事儿还真叫他们给办成了!

何韶容哭笑不得,跟她讲道理:“你喜欢的话,姐姐再给你做,这个咱们就不带了好吗?”

老何家的一看来人了,都吓了一跳,还有大盖帽,再怎么横他们也怕公安,一听说是老二厂子里把他们给告了,何老婆子闹不起来,躺在床上嗷嗷的喊,几个女人立刻一屁股坐地上抓着脚脖子开始干嚎,整个院子里鸡飞狗跳,看样子没把何老婆子那胡搅蛮缠的本事学了十成十,但也七七八八了。

阿黄的去向也是个问题,本来学校里是不许养狗的,但架不住玲珑对着老师们一顿作揖撒娇拜拜,最终阿黄也能被带去,何韶容觉得不好,学校虽然很大,可是教职工宿舍她提前去看过,非常窄小,阿黄住在里面都没地方撒欢,这些年下来,她也早把阿黄当成家人了,怎么能把家人关在那么小的房子里不让它出来呢?

玲珑开心地被黑莲花姐姐牵着小手手,她就喜欢这种不吃亏的人,人的命运真是神奇,一点小小的改变,便很有可能是整个人生的转折点,小美人姐姐这是要朝黑化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呀!

收拾好了东西,阿黄也被放上了拖拉机,它很通人性,全程不叫不闹,何韶容这会儿已经抱不动妹妹了,牵着妹妹的手让她坐到拖拉机上,正巧村里人收工,看到她们姐妹俩要走,都是又感慨又羡慕。

爷奶盘算着把爸爸的岗位给大伯家的大堂哥?想得美!她就是不要了,捐出去了,也不留给他们!

徐英瑞站在远远的地方朝这儿望,却再也不敢靠近了。

说来说去都得感谢那个白胡子老爷爷给的空间,如果没有这个空间,她没有底气,是不敢跟爷奶家闹翻的,她会选择嫁给那个二流子,而不是敢去县里厂子找爸爸的老领导举报。

他无端想起许久之前,自己第一次鼓足了勇气朝何韶容求爱,却被那个叫玲珑的小姑娘嘲笑时的场景。

要脸面做什么?要脸面,就得受委屈,她自己受委屈也就算了,妹妹怎么也能跟着受委屈?

她说,他配不上她姐姐。

何韶容低下头,嘴角微微抿起一丝笑容。

以前徐英瑞不服气,可现在,他心中真的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女人一听,立刻满足了她八卦的好奇心,松开何韶容的手就去帮忙传话,想必这消息一会儿就会传得人尽皆知吧。

至于林诗妍,口舌疮到现在都没好,她也习惯了,反正她这张嘴这辈子是别想消停了,看到人家姐妹俩要进城生活,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在农村生活了几年,好的没学到,一群老娘们儿的粗口倒是跟着学得差不多了。

何韶容牵着妹妹的手,怯生生地回答道:“是我爸爸厂子里的领导,妹妹肚子疼,我没办法,只好去求他们,他们一查,发现爸爸的抚恤金没到我们姐妹俩手上,就把公安带来了,说是要好好调查。”

何韶容全程都没看徐英瑞一眼,隔了那么远她又不是千里眼,早把这个人给忘了。

有女人拉住何韶容:“大妞,这咋回事儿啊?这些都啥人啊?”

徐英瑞知道,他们终将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不过跟在这些人身后的人他们都认识,不是从村子里离开的何韶容姐妹俩嘛!

但命运往往就是如此反复无常,就在徐英瑞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法离开农村,要像许多知青一样在农村落脚,结婚生子的时候,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了!

是几个戴红袖章的,还有几个戴大盖帽的,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公安,这、这是咋了?他们小杏村有人犯事儿了?

当天晚上,他把枕巾都哭湿了,不只是他,其他的知青也是,大家早起的眼圈儿都是红肿的,然后就想方设法要去弄点复习资料,徐英瑞揣着钱去县城的时候,又碰见了何韶容。

接下来两天,大家都拿老何家的事儿做茶余饭后的闲谈,结果当天下午,村子里突然来人了。

何韶容穿着白色的衬衫与黑色的长裤,头发挽成一个发髻,显得知性温婉又美丽,两人面对面碰上的时候,徐英瑞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何韶容先跟他打了招呼,听说他是进城来买复习资料的,何韶容便说自己那儿有几套,可以借给他。

何韶容便神色苍白地又把妹妹背起来,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朝村子外头走,有人想拦,却被自家婆娘拉住,眼看着何韶容慢慢消失在村头,谁也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县高中的老师了,这事儿徐英瑞听村里人说过,大家提起何韶容的时候都是惋惜地拍大腿,说这姑娘心野了,不知道好好过日子,老师这种铁饭碗说扔也就扔,不过瞧她的气色,应该还是过得很好。

三个妇女骂得酣畅淋漓,嘴皮子过足了瘾,仿佛把这些年来对何老婆子跟对何韶容母亲的怨念嫉妒都发泄了出来,最后狠狠啐了一口:“要钱没有!赶紧滚!”

徐英瑞跟着去拿资料,才知道何韶容现在住的是小洋楼,玲珑也在家,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小姑娘,徐英瑞更紧张了,他面对何韶容的时候更多的是自卑,但一见到玲珑,却无端生出一种自己低人一等的感觉来。

你不想管人家姐妹俩,干啥要把人家从城里接回来?这是当长辈的样儿吗?瞧那话骂得多难听啊!多大仇?

何韶容借了徐英瑞两套资料,徐英瑞再三要给钱她都没要,离开小洋楼后,徐英瑞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抱着书回去了,这是他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回到城里,也许,也许还有希望!

农村妇女骂人,那真是什么脏的都朝外吐,何韶容才十三岁,她们就敢骂她是脱裤子勾引汉子的小婊子,说她年纪小小屁股这么大肯定没干正经事,一个个骂得口沫横飞,何韶容也不辩解,就倒在地上抱着妹妹哀哀哭泣,看得周围村民都觉得老何家不地道。

带了两套资料回去后,几乎是十里八乡的知青都来借阅,因为书本有限,许多人就自己带着纸笔来抄,大家一起学习,可不知怎么回事,被林诗妍知道这两套资料是何韶容给的,当时把她给气得,居然冲过来撕书!

大伯娘三婶四婶于是出来做了这个恶人,何家的男人们向来擅长和稀泥,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亲自出马,自己女人就能帮他们把这个恶人给做了。

立刻惹了众怒,知青们险些没把她给打死!

何韶容姐妹俩哭得可怜极了,里头正因为何老婆子吵架呢,何老婆子被雷劈送去镇上医院都叫拉回来了,他们怎么可能出钱给一个赔钱货看病?不过战斗力最强的何老婆子已经瘫了,整个人被劈成了焦炭,偏偏又留了一口气,真是生不如死,要说这人刻薄到什么程度,都这样了,剩下一张嘴,说话不清不楚,还不依不饶,怕死得很。

林诗妍自己不愿意学习,她本来上学的时候成绩也不怎么样,这几年更是无心向学,她害怕徐英瑞考了大学不管自己了,干脆在高考前一天晚上,钻进了徐英瑞的被窝!

这年头又不许人做生意,家家户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没想到老何家看着不显山露水,手头钱倒不少啊!

生米煮成熟饭了,看他还怎么跑!

半大少女纤细柔弱,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她背上的小女孩也哀哀的哭,直叫肚子疼,何韶容说妹妹可能是得了急性阑尾炎,她想带妹妹去县里医院做手术,可是手头没有钱,她又哭,说自己并不想麻烦爷奶,就是爸爸的抚恤金全在他们手上,她手头是一分钱都没有云云……听得周围村民们都寻思,这老何家建业死了,抚恤金厂子里是给多少啊!要知道建业一个月工资就有二十五呢!平常老农民在地里刨活,你一年能赚个二十五就不错了!

第二天早上发现床上多了个人的徐英瑞暴怒不已!这个耳根子软的男人生平头一次对林诗妍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厌恶,他用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谩骂和诅咒她,然后甩开她,大步流星地追上了同去考试的知青们的脚步。

何韶容就哭啊!喊爸爸喊妈妈,农村人平时没啥乐趣,这会儿也不是农忙,有的是时间看热闹,还有的端着饭碗出来的,蹲在自家墙角跟就瞧何韶容哭。

玲珑也参加了这届高考,何韶容没有。

开什么玩笑,里头的大伯娘三婶四婶差点儿没跳起来,五块?一分都没有!

她很确定自己想要做什么,上大学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敏锐地察觉到除却高考之外,国家似乎在经济上也要有大动作,最主要的,还是她妹妹那个言灵,让何韶容坚定了自己创业的决定。

五块钱?

高考成绩出来后,玲珑是当之无愧的省第一,要知道她现在也才十二岁,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家里正乱着,何韶容带着玲珑来了,直接跪在门口磕头,哭着求何老头何老婆子给她们姐妹俩五块钱,让她带妹妹去卫生所看病。

最终,她选择进入首都大学少年班,与选择从商的姐姐一起,开始了自己崭新的人生。

老何家此刻正闹成一团呢!何老婆子青天白日的叫雷给劈了,你说你找谁说理去?这被雷劈的能有好人?都说坏人该死才天打雷劈,可见这何老婆子没干过几件人事儿!

天才的名号并不是白叫的,玲珑在少年班混得如鱼得水,她搞了不知几辈子科研,脑子中的知识容量别说是当学生,就是当教授都绰绰有余,而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这个国家,也不是为了人民,她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姐姐可以有更多的特权、更多的底气,可以不受阻拦的,自由的去做想做的事。

姐姐顿时气势十足,抹了把锅底灰在脸上,又把玲珑也给弄得脏兮兮,这才背着她朝老何家去。

何韶容在外面打拼,为的也不是这个国家与人民,她只是想为妹妹提供更好的生活,让妹妹可以快快乐乐、自由的活着。

玲珑乖乖点头。

果然,何韶容的事业做得相当成功且顺利,作为共和国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首富,还是女首富,何韶容的发家史向来为后人所称道,听说她本来生在一个小山村,父母双亡,小小年纪便拉拔妹妹长大,供妹妹读书,直到妹妹考上高中,何韶容也开始了正式创业,那个年代,百业俱兴,充满了机遇,而何韶容紧紧地抓住了这个机遇!

她抄起妹妹,怕她年纪小记不住事,再三叮嘱她只要哭就好了,其他的都交给姐姐。

此后她创立了何氏集团,集团下涵盖各行各业,后来的人们衣食住行都离不了它。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爸爸因公殉职,现在闹还能闹成功,要是等等再闹,那时候工作已经被大堂哥给接了,再闹也晚了!何韶容一咬牙,干了!反正她们姐妹俩得想法子活下去!别人的死活与她们没关系!

不过现在,何韶容想看妹妹都费劲,提前打报告不说,要是妹妹在实验室里,等上十天半个月都算好的,最惨的是有一回妹妹说想她,她风尘仆仆从沿海城市飞回来,得知妹妹又进去了,这回没有半年出不来!

玲珑扑到她怀里:“要爸爸的抚恤金,住新房子,跟姐姐一起。”

算算上次见面,又是快半年了。

何韶容福至心灵,一下就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只是她有些犹豫,不想让妹妹装病,万一装着装着就变成真的了怎么办?太不吉利了!

已经十五岁的玲珑穿着白大褂,跟一群年纪相仿的同事打打闹闹,远远瞧见了何韶容,立刻飞扑过来。

何韶容眼泪都急出来了,结果下一秒却听妹妹奶声奶气道:“要钱,去医院,不给,再去厂子。”

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何韶容搂住小炮弹般的妹妹,捏她软绵绵的脸蛋:“这么大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

“肚肚疼。”

都自己带人做项目了,身边还跟了好些个警卫员,还跟小时候一样,见到她就扑。

玲珑突然捂着肚肚倒在了床上,何韶容见她这样吓了一跳:“龙龙?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怎么捂着肚子?给姐姐看看——”

玲珑蹭在她怀里撒娇,“想你了嘛。”

想到爸爸的音容笑貌,何韶容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儿又掉下来,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回想爸爸妈妈在世时的生活,那都已经过去了,一直悲伤是没有用的,她得想办法活下去,得想办法,让妹妹过得跟以前一样好。

何韶容摸摸她的头,其他人也纷纷叫姐姐,她笑着点头,邀请他们一起去吃饭,众研究员瞬间眼睛一亮!去啊!必须去啊!能看到美人姐姐的次数少得可怜,怎么能不去呢!头儿虽然也是大美人,可太残暴了,让他们根本兴不起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智商打击中化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学鸡。

如果爸爸的抚恤金还在自己手里就好了……

美人姐姐不仅长得美,还温柔,头儿真该跟姐姐好好学学。

如果自己被抓了,妹妹怎么办?

这一批研究员都是玲珑的小组成员,也是当初跟她同一批的少年班同学,她一向更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因为那样的话,提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新奇想法也有人应和并且感兴趣,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们,总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

空间里倒是有很多好东西,如果拿去换钱的话,想必能够解决燃眉之急,可是她要用什么理由把钱拿出来?别人问的时候她要怎么解释?而且这年头去供销社卖东西,价格被压得很低,但仍然有数不清的农民切卖,想要价格高,就得去黑市。爸爸还在的时候会去,给她们换一些奶粉麦乳精什么的回来,但何韶容自己是万万不敢去的,哪怕她不怕,她还得为妹妹想。

此时此刻,正在实验室里努力拼搏的老教授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他们万万想不到是他们的得意门生正在背地里说他们是老古董不懂创新。

起来后她看着这茅草屋,心里有点发愁,这屋子好天时住着勉强还成,刮风下雨就不行了,等冬天,那岂不是要把妹妹冻死?

要是知道了,非罚玲珑在实验室关个两三年不可!

何韶容只睡了一会便起来了,她有了空间,心里便有了底,只要不饿着妹妹,她什么都愿意做。

去吃饭的地方也需要提前排查和确认,这批可是国家最聪明也最年轻的天才科学家,脑袋瓜子可不能有丝毫闪失!

村子里那些难听话她也不是没听过,只是她信了男人的誓言,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男人什么海誓山盟都往外说,可真正成真的又能有几个呢?一个乡下农村的寡妇,怎么配得上在大城市政府机关里工作的官员家的少爷?她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包厢里大家狼吞虎咽,工作餐也很好吃,但都要讲究什么健康营养,哪有大鱼大肉吃起来痛快?!何韶容见妹妹吃得那么快,心疼的要命,现在钱是赚了,可问题是妹妹几乎用不到钱了呀!研究所不仅给发工资跟津贴,还分配房子,几乎要啥有啥,小姑娘待在里头,你看看这一桌子年轻人,全是白大褂,还需要买衣服吗?衣服所里也发!

谁还记得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她也是他们掌心的小公主呢?她是会撒娇任性发脾气的,只是后来生活的担子太过沉重苦痛,所以她只好让自己变得强大、泼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跟妹妹。

都是统一的!

也许能吧,但何韶容太傻了,她总是因为爱着一个人便千方百计的去迁就对方,去委屈自己,却忘了自己如果不快乐,这份感情为她带来的,就也不能叫做幸福。

何韶容很苦恼,自己赚了那么多钱,妹妹用不着,怎么办?

可男人愿意接受她,他的家人愿意吗?当他的家人和他站在相反的位置,他能够坚持这份感情吗?

不仅用不着,还把她的津贴跟工资卡都塞给她呢!

大城市里来的知青长得很英俊,人也很好,他不嫌弃姐姐是个寡妇,被她身上的优点所吸引,他也愿意帮她一起照顾年幼的妹妹,何韶容从来不知道两情相悦是什么滋味,如今她情窦初开,便一头栽进去。

他们年轻人吃饭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里头最大的年纪也不到二十,都还是少年少女,对外面的世界非常好奇,听说改革开放了,听说现在国家允许并且大力支持做生意了,听说南方某城市那边房价股价飙升的厉害……他们虽然能得知外面的消息,可到底没法出去亲眼看看,于是特别想听美人姐姐讲。

可她自己,直到死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呀。

何韶容也耐心十足,她本来当了好几年老师,最会教孩子,听得一群天天在实验室里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目瞪口呆!

她美丽又坚强,温柔又勇敢,用自己瘦弱的肩膀,给妹妹撑起了一片雨打风吹都岿然不动的墙。

等到吃饱喝足,大家出了包厢,玲珑终于可以回家了。

在妹妹的记忆中,她几乎没有出过家门,姐姐也从不让她下地干活,而无论姐姐干了多少活儿,她的皮肤变得多么泛黄,手指变得多么粗糙,哪怕她穿着这个年代所特有的又宽松又土气的深蓝色灰色黑色的衣服,姐姐也总是那么美丽。

做完一个项目,她得到了为时三个月的假期,所以可以跟着姐姐到处跑。何韶容也不嫌弃她是个小麻烦,带着她各个城市的转,给她看自己为她打下的“江山”。

第902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二)

她最开始是做服装批发生意起家的,一开始小打小闹,后来盘了个快倒闭的国营厂子自己做,起来之后做得更大,因为有空间和龙鳞庇佑,何韶容胆子大得很,敢单枪匹马往南方城市去跟人抢市场谈合作,一开始还有人瞧不起她是个女人,后来在她手里屡屡吃亏,才算明白,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实则一点都不好惹,而且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失去的不只是身体,还有爱与尊严,以及自己的性命。

何韶容置办了不少房产,全是写得玲珑的名字,姐妹俩手挽着手走在街上,她还开了个大商场,这个年代还没有这种超前服务的意识,是随着何韶容知识面与见识的开阔,系统里的影音资料也逐渐被解锁,看到了十年后甚至几十年后的现代社会,何韶容有了更大的野心。

他们有本事,长得好看,还有文化,其中有一个人对何韶容特别好,也不嫌弃她嫁过人,那是何韶容在父母死后得到的第一份温柔,她很快便沦陷了。

在商场里闲逛,也没人认识她就是老板,但姐妹俩都是貌美出众,因此也很吸睛,巧不巧,碰见了好些年不见的徐英瑞,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其他一些人,其中包括脸色蜡黄显得很是憔悴的林诗妍,剩下的看着应该是双方的父母,正在看首饰,听着像是要结婚的,林诗妍爸妈坚决要排面,说现在钻石特别火,徐英瑞爸妈一听,火是火,可是也贵啊!

直到村子里来了一批大城市的知青。

两家看着不像是亲家,倒像是仇人,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妻之间也没有丝毫浓情蜜意,徐英瑞倒还是文质彬彬的模样,林诗妍却跟乡下妇女没什么区别了,站在一起,绝对谈不上般配。

何韶容没有办法,只好拿身子跟人换,二流子在一个冬天跟人喝醉了酒睡在雪地里冻死了,何韶容带着越来越漂亮的妹妹,终日过得战战兢兢。

何老婆子在床上瘫了好些年,去年没了,给何韶容递信,她本来不想回去,可是又想到那是爸爸的生母,到底还是回了一趟。何老婆子一死,老何家更是乌烟瘴气,日子过得那么难了,还一天到晚不消停,不用何韶容做什么他们自己就能自己折腾的不像样。所以她只在村子里待了两天,把当年照顾她们姐妹俩的村里人都拜访了一遍,送了礼物,就去了县城的高伯伯家。

二流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了漂亮的媳妇,又看上了更漂亮的小姨子。

高伯伯家的一双儿女现在都跟着何韶容做事,因为厂子效益不好,高伯伯现在也不是厂长了,他在何韶容的建议下,开了个小超市,日子倒也有滋有味,儿女跟在何韶容身边长见识,他无比庆幸当年自己的好心,否则也换不来儿女这好前程。

可是妹妹越长越漂亮,何韶容害怕,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她出去,但那时候还没瘫痪的何老婆子,却又想起了这个小孙女。

也就是回老家那几天,何韶容听大队长感叹,说当年的知青基本上都走光了,好些个抛妻弃子的,他们小杏村的一批知青里,第一批没人考上大学,第二年才考走几个,徐英瑞就是其中一个,他走了之后,林诗妍更阴郁,村里小孩都怕她,说她跟个老妖婆一样吓人。

她是那种到哪儿都能过得很好的人,因为她骨子里就是坚强又勇敢的,饶是如此,也抵不过命运对她的戏弄。十一岁之前,她是爸爸妈妈的小公主,有漂亮的裙子和奶油蛋糕,十一岁之后,妈妈去世,她变得成熟,照顾起爸爸跟妹妹,十三岁,爸爸去世,她便带着妹妹嫁了人,给妹妹看了病。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结婚了。

何韶容悲剧的一生也从此拉开序幕。

徐英瑞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心目中的女神,他望着高贵优雅的何韶容,简直不敢认。过去她也很美,可美得很温柔,不像现在这样锋芒毕露——瞧着和她妹妹那般相似,姐妹俩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高攀不起的感觉。

她长得漂亮,那二流子是个老光棍了,掏空家底娶上这么个又嫩又俊的媳妇,养个五岁的小孩真不算啥。

“你、你还好吗?”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好多年不见了,你、你结婚了吗?”

如果玲珑没有出现,那么何韶容真的泼辣到愿意嫁人,但要求是那三十块钱必须给妹妹看病,而且就算嫁了人,她也要把妹妹带在身边,不肯留在何家。

徐英瑞妈没想到儿子还认识这么出色的姑娘!她之前给张罗的那些,和这姑娘哪儿能比啊!登时也不顾亲家一家人还在,上来就问何韶容叫什么名字家里什么情况在哪儿工作。

玲珑悄悄睁开眼睛,虽然姐姐很努力不想让她察觉,可无声的哭泣使得她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玲珑朝何韶容怀里蹭了蹭,小脸埋进少女的颈窝,少女轻轻吸了下鼻子,拍着妹妹的背,慢慢地哭累了,竟也跟着睡了过去。

玲珑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姐姐说带她来买衣服把研究所的白大褂给换了,没想到还遇上狗皮膏药了你说气不气?

想起温柔的爸爸妈妈,何韶容眼泪滚滚,她怕吵醒熟睡的妹妹,所以不敢哭出声,心里却像是刀绞一样难受。她怀念一家四口生活的日子,那么幸福,可现在已经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何韶容对徐英瑞妈的热情表现的很有礼貌,也很冷淡,并且言明自己跟徐英瑞不熟。

可她现在还是什么都办不到。

林诗妍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大,还能遇见何韶容,何韶容光鲜亮丽美貌自信,自己呢?因为流产,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爸妈有点人脉,徐英瑞说不定都不肯娶她!就这么一门亲事,曾经看到她喜欢的不得了的徐英瑞妈,现在看到她都恨不得翻白眼!

还有爸爸的工作,就算她不能干,也决不能便宜了老家的人!

她一跟徐英瑞抱怨,徐英瑞就让她体谅,这日子折磨的她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情去打扮?!

她得想个办法,不能老住在这个茅草屋里,妹妹太小了,会生病的。

见徐英瑞妈那一副热情样,林诗妍冷笑:“阿姨,你这嫌贫爱富也太明显了吧,怎么,瞧不上我,瞧上了个村姑?你不是把你儿子当初看上了个村姑的事儿给忘了吧?!”

她怀着深深的忧虑把妹妹哄睡,自己睁着眼睛望着漏风的茅草屋,现在家里的东西都被抢走了,但爸爸当初去城里的时候是从老家分出去的,可她还未成年,所以即便分了家,爸爸去世后,城里的公安叔叔说她跟妹妹需要什么……什么监护人,所以又把她们的户口转回了老家,这一刻,何韶容深深地厌恶起自己为什么还不成年,长大了就可以更好的保护妹妹了。

徐英瑞妈就愣住了,村姑?她当然没忘,当初她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逼着儿子在电话里跟她保证绝对不在农村结婚的!

万一爷奶那边又来抢,怎么办?

可、可眼前这姑娘是村姑?看不出来啊!

她们守不住。

玲珑双手插兜,凉凉道:“徐知青,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的窝囊,一事无成,麻烦你离我姐姐远一点,你身上的废物气息熏到我了。”

玲珑嫌床上硬,何韶容就把她抱在怀里,财不露白,虽然后顾无忧,却也不能大剌剌的拿出好东西来。

在徐英瑞妈心里,自己儿子那是天下第一好,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立刻就变了脸:“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还有没有家——”

有了空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了,何韶容怕没有好东西给妹妹吃,她在心底衷心地感谢那位善良的白胡子老爷爷,不过下次,白胡子老爷爷如果想送东西给人,可以不要找她妹妹这样的小孩子吗?妈妈说过,小朋友被吓到会惊魂的。

玲珑从脖子里扯出自己的工作证晃了晃,歪着脑袋,“跟我比,这不就是个废物吗?”

何韶容拗不过她,只好听她的话,从空间里取出一袋肉松面包,吃了好几个,配着牛奶表示自己真的吃饱了,小姑娘才满意。

看到工作证上写得职位,徐英瑞一家沉默了,这时,几个便衣打扮的人走过来,靠近玲珑,低声说:“何教授,咱们不宜在这地方多停留,人多嘴杂,还是早点走吧。”

她迟疑,这杂粮窝窝是掺了野菜做的,特别剌嗓子,她哪里舍得让娇滴滴的妹妹吃这个,但玲珑坚持,张嘴就在她吃了一半的窝窝上咬了一口,然后小姑娘脸色一变,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还把何韶容的窝窝给打掉了,哭着耍赖不许她吃。

玲珑嗯了一声,便衣转身时,徐英瑞妈好像瞧见了对方裤兜里鼓起来的一个东西,那形状……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姐妹俩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时候商场经理也来了,别人不认识何韶容,他还能不认识?

何韶容:!!!

“何董?您怎么亲自来了?”经理脸上的笑止不住,“哎您这要是有事儿,直接跟我说一声不就成了?还劳烦您亲自过来呢?”

玲珑抱住她的手:“龙龙也要吃。”

徐英瑞妈,眼睁睁看着那个连自己主动上去讨好都不搭理的经理对着何韶容笑得跟朵花一般,心里愈发惊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到一半,看见妹妹正盯着自己,她笑起来:“这个很好吃哦,姐姐喜欢吃这个。”

第910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十)

玲珑秉持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原则,一点都不拒绝小美人姐姐的服侍,她吃了一碗牛奶鸡蛋羹,何韶容才顾得上自己,她吃得简单多了,虽然没什么粮食,但她们还有点凉透了的杂粮窝窝,何韶容倒了碗热水,就着干涩难咽的窝窝头吃了下去。

人家姐妹俩转身走了,一点留恋都没有,无论是叙旧还是落井下石,她们都没这方面的兴趣,对她们来说,徐英瑞也好,林诗妍也好,都是曾经生活中遇到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过得好不好,与她们没有关系。

好吧,既然她这么坚持的话。

但对徐英瑞来说,多年后重逢,心目中一直爱慕的白月光非但没有嫁人成为黄脸婆,反倒愈发美貌动人甚至事业有成,他那颗心只会愈发蠢蠢欲动,愈发火热,贪念会像是传染病一样迅速占据他的全部心神。

“姐姐喂你。”

等他一回头,瞧见自己的未婚妻蜡黄的面容憔悴的神情,他觉得羞耻又后悔,如果没有跟林诗妍扯上关系,会和何韶容再续前缘也说不定。

怕引起人注意,何韶容拿了牛奶跟鸡蛋,给妹妹做了个牛奶鸡蛋羹,空间里还有很可爱的小花碗小汤匙,她也找出来给妹妹用,用完了再放回去,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本来就不想跟林诗妍结婚的徐英瑞,这下更不想结了。

寻常人梦寐以求的金手指,在龙女这跟批发似的不值钱。

最后这首饰到底也没买,回到家后,徐英瑞妈拉着儿子在沙发上坐下:“今天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跟你爸都仔细说说?”

玲珑是个比较护食的龙,也很喜欢收集,像是这样的空间,她不知道弄了多少个,自己都记不得了,随便拿出来一个送给何韶容根本不心疼,而且里面只有普通物资,像是手机电脑之类这个世界还没有的,何韶容也无法解锁。

近些年国家开放经济,高级工人早就不被人羡慕了,而且还面临下岗危机,他们一家人又不是敢下海打拼的料子,日子过得有些紧巴巴,否则徐英瑞妈也不至于同意跟林诗妍的婚事,林诗妍虽然不怎么样,可架不住她有个在政府工作的好爸妈啊!

完了玲珑就趴在土炕上,她趴了会儿,觉得有点受不了,屁股好痛,只好坐在床沿,一只小胖手撑着下巴,看姐姐的破旧的茅草屋里忙来忙去,空间里什么都有,姐姐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手里一会儿多出个锅子一会儿多出一颗鸡蛋。

反正在徐英瑞妈心里,她儿子是世界第一顶顶好,配什么样的仙女都配得上。那个叫何韶容的,说是什么董事长,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农村出来的?她儿子能看上,也是她的造化不是?

“嗯嗯。”

此时此刻,正陪着妹妹试新衣服的何韶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何韶容激动的不行,她连声道:“姐姐这就给你做饭去,你乖乖的不要乱走哦。”

玲珑一年到头都在实验室,难得有假期的时候绝不穿白大褂,每天一套衣服绝不重样,何韶容也惯着她,要什么都给买,反正赚钱的初衷就是给妹妹好生活,她一点都不心疼。

虽然被小美人姐姐这样亲很舒服,但玲珑还是往后仰:“饿了饿了,龙龙饿了。”

徐英瑞想起初遇何韶容时的惊艳,他心中记得的都是何韶容的好,温柔善良聪明果断还有能力,说真的,他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人家。

心念一转,何韶容便抱着妹妹出了空间,她太高兴了,捧着妹妹的苹果脸一顿猛亲。

可架不住他妈给他的洗脑,在他妈眼里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只有别人配不上他,没有他配不上别人,徐英瑞也被说得有些心动,想着大不了就去试试,万一成功了呢?他们打听过了,何韶容还没结婚呢,这个年纪多少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她却还没结婚,这说明什么?徐英瑞妈认为,肯定是对自己儿子念念不忘!

她只以为是妹妹年纪太小了所以不会形容,心中满是激动,这里不仅有食物还有药品,她再也不用担心妹妹饿肚子或是生病了!她可以把妹妹照顾的很好的!

徐英瑞下意识觉得不可能,但又忍不住做梦:万一就是这样呢?毕竟当年在小杏村,那么多爱慕何韶容的男人里面,只有他最英俊最体面,家世外表都是最好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也许何韶容当时也是喜欢他的,只是碍于林诗妍才不能表白。

何韶容:?

可惜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何韶容,只能守株待兔,因为何韶容在本市也有分公司,徐英瑞便在公司门口等,看到人家何韶容从昂贵的小轿车里出来,他本来想上前去,结果又瞧见了跟在她后头出来的玲珑。

玲珑歪了歪脑袋:“长得像龙龙一样可爱。”

说实在的,徐英瑞怕玲珑,这个比他小了太多的小姑娘,一双眼睛像是什么都看得透,他的卑劣与私心,从来都瞒不过。

一眼望不到边……而且有许许多多的货架,上面什么都有,米、面、肉……何韶容激动起来,“我们真的可以用这里面的东西吗?龙龙,白胡子爷爷长什么样?”

“姐姐先进去,我想在附近逛逛。”

何韶容把妹妹抱起来,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何韶容不放心地看她一眼,但又想到妹妹身边有警卫员,点了下头:“不可以往危险的地方去,有事第一时间找我,快点回来。”

“没有呢。”小姑娘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脖子,“白胡子爷爷说,这个鳞片可以给姐姐带来好运哦!而且可以随意打开这个世界!”

“知道啦。”

可是妹妹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她只好忍住内心焦灼:“漂亮,太漂亮了,那你有没有不舒服?”

等何韶容被众星捧月的进入公司,玲珑双手插兜,越过马路直直朝徐英瑞走来,徐英瑞还想躲,被她一把抓住:“你又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跟踪是很没品的行为?”

何韶容哪里还管鳞片漂不漂亮,她只关心妹妹会不会受伤!

徐英瑞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想跟容容说两句话……”

玲珑不高兴地噘嘴:“姐姐不夸鳞片漂亮吗?”

玲珑听他叫何韶容容容,差点儿把早饭都吐出来:“谁准你这么叫我姐姐?你是谁啊?”

她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先连声问玲珑:“你也有吗?这个奇怪的东西也在你身体里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很难受?头疼不疼?快告诉姐姐!”

徐英瑞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玲珑看他这样忍不住嘴角一抽:“你不是都要结婚了,还要跟我姐姐说什么?”

说着,从手中举起一片闪耀着莹润光芒的鳞片,何韶容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那鳞片却像是附在了她身体中一样,瞬间就消失了!

“容容……容容姑娘这么多年没结婚,是不是,是不是……”徐英瑞自觉难以启齿,脸都涨红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可他就是要做这个梦,人大概都是如此,幻想着自己爱恋的人也爱恋着自己。“是不是对我……对我……”

何韶容愣了下,随即被妹妹握住小手,下一秒,便置身于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陌生世界。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先护住妹妹,随后就听妹妹说:“我病的时候梦到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说我很可爱,就送给我这个。”

他问不下去了,因为玲珑的表情实在太一言难尽,仿佛在看什么垃圾一样,徐英瑞脸如火烧。他大学毕业后,走林诗妍父母的路子进了政府机关工作,因为承了人家的情,所以跟林诗妍的婚事不能拒绝,他自己也清楚,都到了这一步,再不想结婚,再怎么拖拉,最后也都是要结的,可万一、万一何韶容对他也有情呢?以何韶容现在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帮他脱离苦海。

龙龙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又天真地看着她:“姐姐,你快来!”

“回家照照镜子,也许你就明白了。”玲珑怜悯地说,本来还想揍这人一对,可看着人幻想症如此严重又怪可怜的,还是回去跟林诗妍还有他妈凑一对吧,就徐英瑞妈那德性,儿子结婚她都恨不得在新婚夜旁观指导小妖精是不是想榨干她儿子的,林诗妍嫁进去之后才叫鸡飞狗跳热闹不休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何韶容亲眼目睹奶被雷劈,相当震撼和后怕,她紧紧抱着妹妹躲进了屋子里,随后何家人也没工夫来找她麻烦了,她把妹妹放到床上,看着笑嘻嘻摇晃着小胖腿的妹妹,摸了摸她的小脸:“龙龙,你刚才怎么说那种话?”

徐英瑞妈在家期待了半天,发现儿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问,什么都没得到,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她恨铁不成钢,又把徐英瑞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徐英瑞抹了把脸,觉得疲惫又不堪。现在回想一下,他当初是脑子里进水了才会跑去找何韶容,人家根本就不想见他!他为什么要去!

这、这雷,会不会把他也给劈了?!

幸好,幸好何韶容没有真的见他,如果见了,徐英瑞反倒觉得羞耻。

老婆子叫雷给劈了,这就是再怎么破除封建迷信,也难免叫人觉得她是不是干了啥亏心事啊!

就这样不见他才是最好的,在她记忆中,也许还能记得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而不是现在,一事无成,懦弱无能,困在家庭中,也许后半辈子都要这样过去了。

许多人借探望之名行看戏之时,都想亲眼看看这个大晴天叫雷劈了的老不修,说来也是神奇,何老婆子没被劈死,只是劈成了个什么,什么瘫痪?大概是叫这个吧,是镇上大夫说的,何家肯定舍不得花钱给她治,就把她给拉了回来,现在还搁家里躺着呢,剩下的大房三房四房商量着轮流照顾,何老头蹲在屋檐下愁眉苦脸。

徐英瑞妈还在骂,徐英瑞爸跟他一个德性,父子俩都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他们听着听着就觉得很有道理,事后再想觉得不对劲时也晚了,有这么个强势的女人在家,父子俩要是不软和些,日子怕是都没法过了。

片刻的死寂后,何家三个儿媳才开始疯狂尖叫,多少年来没见过有人大白天的被雷劈,今天总算是见着了,这何老婆子叫劈的跟块巧克力似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十里八乡——那个儿子死了抢了儿子工作还把要把孙女卖了的何家老婆子被雷劈啦!

徐英瑞妈骂完了徐英瑞,又骂何韶容,认为何韶容嫌贫爱富才看不上他们家徐英瑞,不然当年怎么不这么爱答不理的?年纪轻轻就赚这么多钱,也不知干不干净!

“你看。”玲珑笑起来,天真的小脸儿笑得可爱极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呢。”

徐英瑞一辈子没跟他妈顶过嘴,哪怕他妈说林诗妍爬他床是下贱,他也是闷声不吭,惟独在徐英瑞妈骂何韶容的时候他顶嘴了,徐英瑞妈一听,更加生气,气得险些晕过去,徐英瑞爸连忙拽着老婆,跟着责骂徐英瑞:“你想把你妈气死是不是!你妈这是为了谁,还不是都为你好!她刀子嘴豆腐心你还不晓得?我们就你一个儿子,不为你着想还为谁着想?你还在这气你妈!”

围观的小杏村村民:!!!

徐英瑞见母亲被气的喘不过气,连忙过来道歉,徐英瑞妈这才舒服了,抓着他说:“咱看不上那种抛头露面的女人!我看诗妍也挺好的,诗妍爸妈也能给你帮助,以后的事儿就以后再说吧,眼前咱们最重要的还是把婚事给办了。”

三个儿媳:!!!

何韶容再好,是得不到的,林诗妍才是眼前能抓住的。

何韶容:!!!

徐英瑞妈算盘打得颇好,可她忘了,林诗妍可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儿,准确点来说,当初徐英瑞妈那么喜欢林诗妍,看不上别人当儿媳妇,就是因为林诗妍跟她性格像,唯我独尊、自私自利,从来不把别人的意愿放在心上,什么都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正要说什么,只闻晴空一声霹雳,一道巨雷从天而降,将她从头到脚,劈成了焦炭。

所以这一结婚,矛盾就出来了。

何老婆子哈的一声乐了,这大晴天的,还有雷劈?这话谁信哪!

林诗妍爸妈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所以专门给小两口买了套房,结了婚林诗妍就想搬出去住,徐英瑞也想,但徐英瑞妈不愿意啊!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让他出去住?在家里她能给做饭洗衣服,出去了,还指望林诗妍伺候他不成?

明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偏偏给人一种特别可怕的感觉,这种可怕的感觉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好像是他们的错觉,只见小姑娘待在姐姐怀里,奶声奶气的对地上的何老婆子说:“爸爸说了,做了亏心事的人,会遭雷劈的。”

徐英瑞在房间里被妻子说动去过二人世界,转头去找他妈,又被他妈说动,觉得还是留在家里比较方便,反而回来劝林诗妍留下来。

别说她不敢,周围所有人都不敢。

林诗妍被气得掉眼泪,她再怎么彪悍任性,那也是人家儿媳妇,还是要脸面的,徐英瑞妈说不过她就捂着心口扶着额头说这里痛那里痛,轻轻松松就把徐英瑞拉拢了过去,徐英瑞站在他爸妈那边数落她不懂事,不知道体谅,林诗妍越想越委屈,凭什么让她懂事让她体谅啊?他爸妈把他养大不容易,可是又没把她养大!

“你、你这是封建迷信!”大伯娘结结巴巴地说,不知为何,不敢直视玲珑的眼睛。

谁被养大谁孝顺啊!

小姑娘的声音奶呼呼的,清脆又平静,黑漆漆的大眼睛朝何老婆子看过来,愣是把这老泼妇看得浑身一哆嗦。

所以这新婚夫妻是半点甜蜜没有,反倒是天天吵架,一日照三餐的吵。

“我梦到爸爸妈妈了。”

越吵,徐英瑞妈越高兴,她自觉是在跟抢走自己儿子的人作斗争,嫌弃林诗妍嫌弃的要死,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个儿媳妇,小两口最后闹得分房睡,她还去安慰徐英瑞,不许徐英瑞先低头道歉。

玲珑也蹭了蹭姐姐的脸,十三岁的少女应该是稚嫩的年纪,可何韶容过于早熟,从妈妈去世后,她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玲珑可以说是被她带大的,因此姐妹俩的感情非常好。

林诗妍被气回娘家,她也不许儿子去接,徐英瑞爸觉得有点过分,想跟她商量,她张嘴就先喷,说我给你生儿育女伺候你一大家子这么多年,我连我儿子的事儿都不能管了?你不管还不许我管?又拉着徐英瑞,逼着他不许去找林诗妍,这样的儿媳妇谁爱要谁要!

她一定会把妹妹好好抚养长大,绝对不让爸爸妈妈惦记!

结果林诗妍被查出怀孕,人家爸妈那也不是吃素的啊,我闺女嫁给你是因为我闺女愿意,你不把我闺女当宝贝,我还给你脸干什么?

何韶容跑过去把妹妹圈进怀里,用额头碰了碰她的,惊喜地发现妹妹退烧了!这下她就不用嫁人了,她有手有脚,她能下地干活赚工分,她能养活妹妹!

他们也不找徐英瑞爸妈谈条件讲道理,就是在工作上给徐英瑞使绊子,把徐英瑞累得天天到家倒头就睡,什么精力都没了,连听他妈唠叨的时间都没有。

“龙龙,你怎么出来了?”

这一套下来,徐英瑞爸就有点懂了,他们儿子还在人家儿媳妇爸妈手下讨生活呢,你这么苛待儿媳妇,人家能买账?

粉雕玉琢的,比那王母娘娘座下的小玉女都好看,叫人见了她就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再瞧瞧地上疯婆子般的何老婆子,真叫人怀疑她是不是这两姐妹的亲奶奶,不然咋差距这么大呢?

徐英瑞妈顿时又在家里臭骂儿媳妇一家,两家人不像是亲戚,反倒像是死敌。

何韶容连忙回过头,看见站在门边小小一只的妹妹,她们姐妹俩都生得好,村子里的人哪里见过玲珑这样的小姑娘?

最后,由徐英瑞爸做主,一家三口去林诗妍家,做了保证好话说尽,总算是把林诗妍带了回来。

外面乱成一锅粥,突然,传来一声细细弱弱的小奶音:“姐姐。”

可自古以来婆婆磋磨儿媳妇,那都是不显山不漏水,叫你吃闷亏还投诉无门,徐英瑞妈嘴上说是照顾林诗妍,其实两人背地里还是掐的风生水起,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都想把徐英瑞拽到自己这边阵营,徐英瑞每天早出晚归上班精疲力尽,下班还要面对这两个蛮不讲理互不相让的女人,久而久之,他也麻木了,甭管老婆老娘怎么闹怎么骂,他都面不改色,该做什么做什么。

老二那份工作叫老大家的给抢走了,怎么说钱得他们三房四房分得多点吧?

直到有一次市里来了投资商,他作为领导秘书跟着过去,才看见身着黑色长裙,秀发卷成大波浪,知性而又绝美的何韶容。

何老婆子嚎哭不止,她的三个儿媳也在边上煽风点火,败坏何韶容的名声,反正是个没爹没妈的,卖出去——不,是嫁出去能换一堆票跟三十块钱呢!那三十块钱,就算婆婆留大头,他们一家也能分点不是?

何韶容身边跟着一对长相相似的兄妹,两人都非常专业,何韶容的言行举止更是高贵而优雅,举手投足都带着上位者的气息,连领导都对她恭恭敬敬,毕竟人家可是女财神爷,能看上他们这儿,愿意在这发展,那真是再好不过的双赢局面了。

看这丫头片子养的,谁家赔钱货养这么精细?

这也导致徐英瑞回家后魂不守舍,林诗妍快生了,不过还是那么彪悍,每天跟他妈吵的不可开交。

何老婆子见这大孙女不好糊弄,又开始嚎,来来回回就那么一招,但在这乡下,就是管用,周围的人都冲着何韶容指指点点,说这姐妹俩是不是城里日子过多了真把自己当城里人了,忘了自己一家子其实也是泥腿子?爸妈死了回老家靠爷奶还不懂事,没住一天就闹着要搬出来,还把她奶气成这德性,建业还是不会教孩子啊!

当天晚上,林诗妍羊水破了,徐英瑞借了车送她去医院,结果生产的时候医生说产妇情况很危机,需要剖腹产,希望家属能够签字,徐英瑞正打算签字,他妈不乐意了:“剖腹产对小孩不好!顺产!我们要顺产!这生孩子哪有那么多事儿,我生我儿子的时候疼得要死,最后不也顺产下来了?我们不剖腹!绝不剖腹!”

因为爸爸死了,她们不能再住城里的宿舍,只能回到村子里来,何老婆子逼她嫁人她不愿意,她就把她们姐妹俩赶出来,现在姐妹俩是住在村里废弃的茅草屋里,从前住在这儿的是个孤身老头,老头死了之后无儿无女,这茅草屋就空了出来。

里头林诗妍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徐英瑞着急起来:“妈,要不我们还是签字吧!”

何韶容冷笑,一个字都不带信的:“我见不到钱,看不到我妹妹病好,我死都不跟你走!”

“不行!”徐英瑞妈厉声道,“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就她矫情!签什么签!不签!剖腹产生出来的小孩笨!现在都计划生育了,你要是生个笨小孩以后怎么办?!顺产,医生我们要顺产!”

何老婆子一听,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等你到了那人家,我肯定给那小赔钱货看病,那也是我亲孙女不是?”

医护人员再三解释剖腹产并不会对胎儿造成什么坏影响,奈何徐英瑞妈听不进去,徐英瑞也被骂得脸色郁郁,坐在椅子上闷声不吭,至于徐英瑞爸,更甭说,他早习惯听他媳妇的,而且他也不想要剖腹产的孙子,听说智商低。

何韶容发狠道:“那钱不到我手上,我就是一头碰死,你也别想把我卖了!不给我龙龙看病,你什么都别想得到!”

最后到底没人愿意签字,医护人员们也很无奈,他们又不能强迫家属签字同意剖腹产。

何老婆子一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开始嚎了,嚎自己把二儿建业养大不容易,嚎自己这么大年纪了没得二儿一点好处,嚎二儿去了还给家里留下这么个不懂事的赔钱货……总之那三十块钱就是不想给何韶容。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林诗妍爸妈来了,对他们来说,女儿肚子里的外孙或是外孙女肯定没有女儿的命重要,有这两人签字,最终医院还是给林诗妍实行了剖腹产,结果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徐英瑞妈一听,当时脸色就变了,甩手就走!

她虽然才十三岁,却出落的宛如一朵花骨朵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与这灰扑扑的乡村是那样格格不入。何韶容想起高烧不退还躺在床上的妹妹,狠狠地抹了把眼泪,瞪向还在撒泼的何老婆子:“你把我卖了,行!那三十块钱得给我!”

林诗妍爸妈也算看透了这家人,就想劝女儿离婚,可林诗妍能愿意吗?她哪怕是不爱徐英瑞了,这辈子也要缠着他!尤其他妈那个老虔婆,她要是跟徐英瑞结婚了,徐英瑞妈能立刻给徐英瑞再找一个!她不离婚!

何韶容一点都不信何老婆子说的话,这三十块钱她是肯定拿不到的!

说什么都不离!

现在她还不放过她,要把她卖给别人当媳妇!

这一家子闹得是不可开交,住在一个单元楼里的邻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不以为然,婆媳战争天天闹天天吵,可怜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娃,在襁褓里都没人照顾,都是徐英瑞摸索着给换尿布喂奶粉,妈妈要坐月子不想管,奶奶嫌弃她是个丫头片子不值钱,还撺掇着徐英瑞赶紧再生一个,到时候让林诗妍去乡下躲起来,他们家哪能不要儿子呢?

何韶容咬着嘴唇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心乱如麻,她到底也才十三岁,虽然两年前失去爸爸让她迅速变得成熟,能够照顾年幼的妹妹和粗心大意的爸爸,可爸爸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都没有时间去好好的痛哭一场,便要跟老家的这些人斗智斗勇,奈何她人小力微,根本抢不过,何老婆子,也就是她爸的亲妈,带着大伯三叔四叔三家子上来就搬东西,她跟妹妹的衣服、书本,爸爸妈妈的遗物……甚至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被他们搬走了!

何韶容本该经历的一切,如今林诗妍都尝了一遍,只是她幸运一些,有一对深爱自己的父母,而何韶容也有一个爱她的妹妹,爱到在姐姐死后,不着痕迹地依赖上了徐英瑞,撺掇着他与家里反目成仇,用自己的未来做赌注,最后自杀而亡,临死前,只希望如果可以,能够好好保护姐姐,不要再让姐姐受苦。

……

就像姐姐从小拼死保护她那样。

“那可不是,人家正儿八经在城里养大的,只可惜命不好,爹妈都没了,到底是没城里人的命啊,要我说,农村人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干活,那不好吗?”

虽然徐英瑞妈很烦人,但林诗妍自己也愿意生二胎,她头胎生了个赔钱货,自己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她本身就是独生女,爸妈这些年受多少人指指点点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哪怕徐英瑞不同意,她多说了两遍,这耳根子软,一辈子都没主见的男人也就同意了。

“你还真别说,建业家这大丫头长得可真俊,跟咱乡下丫头就是不一样!”

结果她去乡下躲起来,徐英瑞却被人给举报了,政府工作人员在明知规定的情况下还要生二胎,不仅徐英瑞,连林诗妍爸妈都受到了影响,虽然没有被开除,但这辈子也别想再升迁了,只能拿着点死工资过日子。

“我听何老婆子说的啊!你看她这嚎的,哪里是心疼她儿子的命,她就是想要那三十块钱跟票啊!”

徐英瑞爸妈顺应下岗潮流,彻底赋闲在家,都要徐英瑞养,可他哪里养得起?他妈又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在外面时常炫耀,与人吵架,徐英瑞每每都要去道歉赔罪,日子过得心力交瘁。

“是吗!你咋知道的!”

等林诗妍十月怀胎,结果又生了个闺女!

“听说还给三十块钱跟粮票肉票布票呢!”

这下徐英瑞坚决不肯再生了,再生他连饭碗都要没了!

“要我说啊,就是这俩丫头命太硬了,要不建业两口子怎么好端端的都出事死了?这能有人愿意要建业家大丫头就不错了!”

人生还能咋过?

“爹妈都没了也是可怜,可这丫头性子也太泼辣了,这谁受得了啊。”

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是啊,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妹妹想想,那小丫头正病着呢,你奶肯定不会害你。”

在每天无休止的争吵谩骂中度过呗。

“建业家老大,怎么说你们都是一家人,你奶能不盼着你好啊?你听你奶的,准没错。”

很久很久以后,徐英瑞妈成了个不合群的小老太太,别的老太太都不带她玩,她还要吹牛,指着大广场上正播放的采访说:“那个,那个人你们认识不?她叫何韶容,以前我儿子下乡的时候,跟她在一起的!她可喜欢我儿子了!可惜那时候我眼光高,瞧不上这种村姑,两人就没成,唉,后来我们还遇到过,可惜我儿子已经要结婚了,不然她勉强也能配得上我家英瑞。”

老太太一听何韶容跟自己犟,嚎的更大声了,可惜干打雷不下雨,周围的村民们都围观着看,还有人劝何韶容。

她一说完,周围的老太太们发出一阵哄笑,这徐家的老太婆越上年纪吹牛逼越不打草稿,人家那是谁?那可是国家政府都表扬过的女企业家!全国首富!在世界富豪排名都能进入前三的人!徐英瑞她们也是见过的,不到四十的人看起来跟五十似的,头发都白了一半,家里那媳妇也不是个省心的,都这把年纪了,一天到晚还在摔打吵骂,没个消停时候。

两年前妈妈见义勇为救人,结果被救的人活着,妈妈却被车撞死,老太太就疯狂想给爸爸再说一个,可爸爸不愿意,她便惦记上了她家的钱,现在爸爸尸骨未寒,她又想把自己卖给别村的光棍当媳妇!还说什么彩礼拿来给龙龙治病,何韶容一个字都不信!

徐老太婆还在这吹牛逼,当谁不知道他们家底细啊!

何韶容眼眶通红瞪着地上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太,爸爸在车间出事后,厂子里给了一笔抚恤金,还说等她满了十六就能接爸爸的活儿也进厂,可这老太太忒不要脸,带着全家老小赶去厂子里闹,把钱都拿走了,爸爸的工作也硬是要给了大伯家的大堂哥,然后冲去厂子里给他们家分的宿舍,把里头所有东西都搬走了!

还瞧不上人家何氏集团的董事长,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人家能知道他们名字么?

“我爸死了,抚恤金你全拿走了一毛钱都没给我们姐妹俩留,我妹高烧我跪着求你借钱给我你都不肯借,我家里的东西你也全搬走了,你还想卖我?你卖我的钱能拿来给我妹看病,我头都剁给你!”

“那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家里用的手机电脑什么的,还有太阳能啊核能啊这些咱也听不懂的东西,都是人家何韶容妹妹研发出来的?我们国家现在可是世界第一的科技水平!”一个小老太太晃了晃手上小巧的智能手机,“人家妹妹可是世界一流的科学家,是国宝!你知道人家叫什么不?还瞧不上何韶容那种村姑,人家村姑怎么了,人家村姑还能去参加国际会议,被国家领导人接见,人家姐妹俩那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你家呢?”

玲珑透过门缝看过去,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中间地上坐着个瘦削的、长得跟个黄鼠狼一样尖嘴猴腮的老太太,三角眼里满是精明,而何韶容,也就是她的姐姐,正站在老太太跟前。在回小杏村之前,她跟随父母在城里生活,一直被教育的很好,做不出那种跟老太太这样撒泼的行为,可她显然非常生气,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另一个小老太太嘀咕:“她家还不如我家呢。”

“……我是她奶哦,我能害她嘛!她都这个年纪了还不嫁人,是等着在家里做老闺女嘛!这她嫁了人,不就有钱给里头那个小的看病了吗?我这孙女心硬哦,爹妈死了,连小妹都不管了,可惜我二儿建业啊……那么有出息,到城里做工人啊,这车间一出事人没了,就留下这对闺女啊……”

老太太们听到了,顿时又发出一阵哄笑,徐老太婆被嘲笑的身心难受,她颤巍巍站起身朝家里走,嘴里还嘀咕:“村姑咋配得上我家英瑞,是我家英瑞瞧不上她,这么大年纪不结婚,以后老了连个摔盆儿的都没有,无儿无女的多可怜!我家英瑞可是有俩闺女的!”

玲珑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儿,肉乎乎的小短手看起来不超过五岁,她有些艰难地趴在炕边,扭动小屁股摇下床,踩上自己的小鞋子,啪嗒啪嗒趿着走到破旧的门板边,这下外面属于老年妇女的哭号就更清晰了。

老太太们又笑开了,这什么人啊,觉得人家姐妹俩不结婚没孩子就可怜?怕不是在徐老太婆眼里,哪怕你年纪轻轻成为国家首富还为国家与社会做出了巨大贡献,以后青史留名永远都会被人铭记,也比不过村头那二赖子家娶回来一气生了一堆儿子的傻女人。

而何韶容今年也才十三岁。

人家就这思想,你能说啥呢?

也就是在今天,何韶容被外面那老不死的给带走了,送给隔壁村的二流子当媳妇,换了三十块钱跟一堆票。

大荧幕上,仍旧美丽的何韶容正在接受记者采访,每个从广场经过的人都忍不住为之驻足,赞叹她的气质与容貌。

没等玲珑揉揉有点疼的脑袋瓜,外面就响起一声震天哭喊,一听就是那种典型的刻薄蛮横农村老太太,你跟她讲理,她一屁股坐地上抓着脚脖子便开始干嚎,嚎自己命苦嚎自己可怜嚎自己一腔好心无人知。

只有徐老太婆骂骂咧咧回到家,看到两个正在玩耍的孙女,嫌弃的要命,想骂两句,又碍于自己年纪大了还没工作,现在靠儿子儿媳养,又忍住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姑且称之为床吧,其实就是个小土炕,不知道多少年了,到处都坑洼不平,上面就铺了一层草苫子,还有一层薄薄的破旧的毯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哦不,还是有的,她脑袋下还有个小枕头,虽然看起来很旧了,但缝制它的人手艺应该很不错,针脚细密,且洗得干干净净。

林诗妍单位里大家也在看最新出炉的采访报告,听着耳畔同事们疯狂吹何韶容的彩虹屁,林诗妍有无数的抹黑话要讲,说何韶容会勾引人,说何韶容心机深,说何韶容这那不好。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不怎么完整的茅草屋顶,感觉天气还不是特别冷,所以倒也不必担心漏风问题,如果要下雨那可就麻烦了,想必会滴答的满地都是。

可是,从来没有人相信她。

但更不舒服的是空气中弥漫的土腥气、潮湿的水汽,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气味。

从来没有。

睡惯了舒适大床的玲珑,还没睁开眼睛便觉得身下硬邦邦还凹凸不平的床板不舒服。

因为那是站在云端俯瞰凡人的人物,而林诗妍也好,徐老太婆也好,都是这芸芸众生中,最最普通最最不起眼,连喜怒哀乐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的其中几个。

第901章 第八十一片龙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