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如旧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转身走开。不知道蕲麟魄与凌厉是否考虑过这一点。
不知道在得知东篱不破离他而去之后，花开是否还会有如此平静的表情。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或许即将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吧？
这样想着，他推门而出。清晨的翠莺阁一片安静，他穿过小半个生了青苔的院落，走向花开的卧房。窗帘之间露出一道缝隙，花开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睡得安稳。
蕲麟魄说一切都能在日落前有个结果，这也意味着陶如旧的海岭之行即将划上句号。青年怔怔地回想，最初他来到海岭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陶如旧慢慢从床上坐起身，记起蕲麟魄昨天晚上交代给他的任务。不知道花开现在怎么样了？
似乎是想要得到一次与凌厉见面采访的机会，然后他认识了花开，认识了蕲猫仙，也见到了另一个幽暗的世界。
屋子外面晨光熹微，看得出来又是一个好天气。
接着他与凌厉发生了比见面采访更为亲密，同样也更为脆弱的关系。所有的情势似乎都在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产生之后失去了控制。
或许是心情逐渐稳定了下来，一直保持清醒的陶如旧突然有了点睡意。他靠坐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蕲麟魄与凌厉的对话，眼皮慢慢酸胀，耳边的说话声也越来越轻微，等到再张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两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他自己则躺回到了床上，身上盖着层薄被。
他低头看了看手臂上某些尚未消退的痕迹。
不知不觉中，时针指向了后半夜。
就算这一切都是误会，就算凌厉彻底醒悟了懊悔了决定弥补，但已经发生的事总是不可能被抹杀的，或许伤口会愈合，但他还不确定是否真的会有那么一天。而现在，他只想回到屋里去收拾行李。
凌厉安静地听着，将可能会用到的物品列了一个清单。末了，蕲麟魄又让他拿起屋子角落里的那把桃木剑──道士的遗物，教了他几个防身的咒法。顺便也让陶如旧也背了几个口诀，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这段时间里收集到的素材，足够他写一部荒诞的鬼故事。换个角度想，自己这种通灵的体质，将来如果失业之后是不是能够去尝试一下“跳大神”这个职业──当然，前提是能够自由地将那些孤魂恶鬼从身体上驱逐出去。
蕲麟魄与凌厉商量着等明早去电工房拿些照明的器具与绳索，沿地宫的水流去寻找东篱不破的坟墓。根据蕲麟魄的估计，如果一切顺利，在明天日落前就能够返回。此后海岭城里的风水将有很大的改观，或许长期不景气的状况也能够得到改善。
他正自嘲，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
陶如旧被他说得无法反驳。回想起过去的那些事，心里也确实不能完全释怀，一片矛盾与混沌之中，就稀里糊涂地答应留下来观察秦华开的动作。
陶如旧知道这是前院小卖部公用电话的铃声。有时候控制室里需要召开什么会议，或者下达通知的时候，总是打这个电话来通知戏班子里的人。
蕲麟魄回答道：“是鬼就一定要转生。这只是迟早的问题。难道你不去动他们，他们就能够相守一辈子？花开总有死亡的一天，到时候你要让他也做游魂，和东篱不破守在一起？也不想想东篱不破对你做过些什么好事，多余的同情心，不如不要。”
院子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醒着，于是陶如旧便小跑到了前院，抓起了电话。
“一定要这样么？”陶如旧有点迟疑，“如果真的将东篱不破赶走了，那么花开该怎么办？”
“喂……”他问道，“这里是翠莺阁。”
“陶陶你确实不应该一起去。”蕲麟魄也附和道,“你应该留在花开身边，守住他不要让他将东篱不破放出来。”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控室工作人员焦急的声音，“喂……凌总在你那里吗？”
陶如旧被男人这突然的激烈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去看他的表情，偏偏这时凌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而尴尬地望向了别处，彼此的视线恰恰错过。
陶如旧回答：“他昨天晚上在翠莺阁，可能刚走。”
“不，这事你不要去。”这样回答他的人是凌厉，“有我和蕲麟魄就可以了！”
“啊？你说他昨天夜里在翠莺阁？”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怪异起来，“怎么可能？今天早上控室的电话答录机里都是凌总从别墅里打来的电话！”
于是，他简单地将要作的事复述了一遍。陶如旧点头听了，末了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海岭城中央控室本来24小时有人值守，但是在地宫事件之后，敢于在夜里逗留于城内的人屈指可数，而凌厉也无心在这件事上有意为难。于是今天早上来上班的人，就听见了录音电话里的十多条记录，都是凌厉的声音，要求值班人员立刻到他的别墅里面来。
“我们准备将东篱不破彻底从海岭城清除掉。”蕲麟魄说道，“只有将他请去投胎，海岭城地下的风水才能够完全破坏掉，地下水流里的戾气才能慢慢消失。”
这当然是东篱不破耍的花招。
凌厉明白这句话没有任何特殊含义。但是当陶如旧再次从自己为数不多的衣物中拿出一套递给他换上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再没有离开过青年的脸，要说的话始终没有出口，倒是将陶如旧看得别扭地转过了身去。
凌厉的别墅建造在那样冷僻的地方，一直很少有人会造访，即便是工作人员有事，也会直接打他的手机。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凌厉忽略了由别人闯入别墅的可能性。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将门完全打开，低声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
“你们还没有出发吧？”陶如旧立刻紧张起来，“千万不要接近那幢别墅！”
他刚打开电脑，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开门声，陶如旧皱了眉，下床往门缝里张望了一眼，正看见蕲麟魄与凌厉两人从秦华开的房间里出来。
“可是……”电话那头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回答道，“事实上我们刚才已经派人赶过去看了，别墅里一片狼藉，又找不到凌总的人，手机也打不通，这才想到打过来……”
将近晚上十点左右，翠莺阁里已是一片安静。陶如旧坐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假死时候睡眠实在太过充足，加上吕师傅送来的跌打药酒的清凉气息，他觉得这个晚上自己甚至完全可以通宵不眠，顺便将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陶如旧心中“嗡”地一声，他明白东篱不破已经被放出来，现在或许正追赶着凌厉他们下了地宫！
寻找东篱不破墓穴的事情被安排从第二天开始，毕竟那座有了点年代的墓穴并不容易寻找；就是蕲猫仙，也仅仅知道大致的位置应该是在地下河道的沿线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紧张，而因为这通电话的吵闹，院子里的其他人似乎也慢慢醒转了过来。
别墅暂时不能住了，凌厉与蕲麟魄商量后决定将秦华开送回翠莺阁，然后再随便找间屋子，凑合一个晚上。
他犹豫了片刻，转身跑向花开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