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把装饼干的碟子往你这里推了推。
“想法只会无限延长对话，从而让有效的信息被稀释，本身对交谈苦手的人反而会在谈话中更加低效，甚至会有不耐烦的情绪，这会影响对话效率。不过，景一般不会犯这方面的错误，所以我并没有特别指出这一点。”
“是跟你说的哦。”
例如，最大的关键在于评价而不是感想。
你回了他一个假笑。
“你教她的东西已经很够用了，”降谷歪头想了想，“不过……非要说的话，对于不擅长交谈的人来说，所谓的‘讨论’也应该有选择的进行。”
社交苦手的阿宅感觉有被刺痛到。
诸伏眉头舒展：“别笑话我啊，零。稍微也提点建议吧？”
“对于情报对象，本来也无需展示自己的喜好。个人喜好对于他人来说毫无意义，甚至是弱点。”
降谷手中的玻璃杯与杯中的冰球碰撞发出零碎的响声。
在降谷这么谈论的同时，屏幕中的男主角开始与他的情报对象调情，浅金发色的公安看起来完全不为所动，淡定地继续自己的话题。
“景的研习也很有成效嘛。”
“编造谎言成本太高。比起这种低效的方式，展示独特的偏爱和执着才是吸引人的地方。”降谷随口提问，“如果是景的话，或许在这种情景下——”画面中的女角色正在暧昧地眨眼睛，光是看了就让人一目了然，“杂学储备的失误姑且不说，但至少会做得比这更好。”
“说的都是些共识就没有意义了，认为自己掌握了独特信息的人很难对这些话题产生兴趣。”诸伏摇头，“想要发展对话，这种时候也许提出一些公众视野之外的讨论会更有效果。”
……他的理论，让你想到了神秘主义的波本。
“……太难了吧。”
比起高调地展示自己的偏好，更像是影子一般四处活动的神秘角色。
“需要的话还是具体一点比较好，”诸伏的猫眼在灯光下显得非常认真，“瞎扯也是有方法的。就像这样谈论电影，关于不同文化展现人的关系、背景和审美……谈话的风格很可能就决定了你能获取怎样的情报。”
原来，还有这一重考量吗……？为了情报工作而故意显露的特点。
你耷拉在抱枕上：“反正，遇到同好的陌生人，为了保证安全只要随便附和，就可以了吧……‘啊啊啊好棒啊！’这样敷衍……”
诸伏手背抵着下巴，观察着电影所播放的内容，思考了片刻。
——萩原的解释更让人舒心了。
“……将音乐节与饮料联系起来如何？完全不同的概念更适合展现人格魅力，提炼体会深刻的地方并作为话题，以此来吸引对方，诱导谈话方向……”
“而且，主角无论去哪里的村子，村民乙都会永远存在，比起时常负责受伤、失踪或者被怪物追赶来推动剧情的村民甲、长老和勇士，村民乙不会受伤，总是安全地呆在屋子里或者院子里看风景，偶尔和勇士对话、负责在家里存放治疗草药与物资，不是很棒的设定吗？”
“还需要加入适当的情绪，景，情报人员所面对的可不是防御程序。”对于这些熟稔于心的公安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比如让人发怒……在这里——”
他认真地解释，厉害的代号会引起对方的探究心，村民乙看起来像个无关紧要的线人，安全性比较高……
他指着屏幕中走过去一个端盘子的服务生。
好脾气的景光当然不会向降谷那样转身就走。
“让他撞到这位小姐如何？自己趁机主导行动，既可以避免约会邀请，又可以展现绅士风范，而更换衣物就是最好的藏入窃听器或是搜查物品的时机。而如果她因为弄脏衣物生气就再好不过，激动的情绪一旦表现出来就很难再加以抑制。发怒时人很容易失去判断力，愤怒背后是人的防御本能，只有在清楚了底线的情况才能够更安全地踩上去，怎么样？”
当然，你很早就悄悄跟景光提过意见了。
抽空听了一段的萩原暗笑着。
如果你没记错的话，在清缴行动时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他每次都用代号跟你联系，那时候也是标注“村民乙”！什么啊……给你一个超厉害的代号就不可以吗，比如石鬼面什么的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名字……
松田则毫不客气地嗤了一声：“金发大老师从以前开始就对这方面很娴熟，还真有你的，降谷。”
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
“小阵平是在羡慕吗？”连特殊培训都不需要就天赋异禀的萩原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协调性跟底线是一个分数~”
你愤怒地把抱枕折起来挤压。
“——闭嘴啊，萩。”
“……哦？”降谷转过来，认真地打量着你，片刻后点点头下了结论，“村民乙。”
被戳破的松田毫不客气地驳斥。
“哪有这种主角……！我肯定、肯定是很厉害的角色啊！”
“我只是没兴趣在笨蛋身上浪费时间。”
“设定成村民乙系主角不是更好吗。”
“好好好，所以信息筛选就交给我了——”萩原比了个OK的手势。
降谷望着屏幕，不咸不淡点评。
诸伏好脾气地把他们两个手里的空易拉罐拿过来放进垃圾桶。
“……下次我要伪装自己。”你气闷地咸鱼样靠在沙发上，“设定就是专门看恐怖电影的鬼畜上班族。”
“情报人员的工作可是非常有意义的，虽说跟我好像关系也不大就是了。说起信息筛查……”按住了易爆亲友的萩原思索着，“DIKW模型真是毫无新意……小降谷那边有什么更精确的筛查方式吗？”
在刚才这一点小空闲里，萩原似乎还在自己的本子上画了个什么示意图给他看，现在两人仿佛是终于达成了某个点的共识一般，松了一口气。
“当然有……难道还指望所有决策者都懂得回顾和反思吗。”
他中途这样打岔了一番依旧能完美跟得上萩原的思路。
场外求助对象打开手机飞快地输入了什么东西，没过多久，萩原的手机就响起了提示音。
虽然开始是关于飞机的控制系统问题，现在却已经歪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嘴上说着快点放开，一副嫌弃的样子，松田却也将新收到的内容打开看了看。
胜利的松田淡定地转过去继续和萩原讨论技术性问题。
降谷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技术共享——”
“只是电影风格而已。”诸伏善解人意地隔开了小火花，“没关系的。”
“麻烦……”松田皱了皱眉，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几秒后抬起头：“要帮忙的话尽管说。”
举例的实在很有道理竟然让你哑口无言。
“小阵平在说‘万分感谢’呃——”
然而松田说的是事实。
因为翻译过于不留情面而被亲友甩开的萩原转向你，悄悄眨眼，压低了声音。
“……那是……”你憋屈地想反击。
“你看，小阵平变成活例子了w”
松田拧着眉头看你，有点疑问：“你的喜好只要拉开电视机抽屉就清清楚楚了不是吗。”
语气过于愉悦以至于挨了毫不留情的一拳。
诸伏嘴角上扬。
“谁被愤怒冲昏头脑失去判断力了！”
“在这里的话，没必要这么警惕。”
松田冷笑。
虽然你自觉自己没有什么值得被骗取的价值，但有些话终归还是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大肆宣扬出去。
镜头一转，掌握了情报的女人提出了一夜情的要求，男主角正为此找到时机偷偷给自己的女友通话，问她是否介意。
免得遇上刺探情报的骗子。
“……果然是男人。”你鄙夷。
“看来，以后展示自己的爱好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左边的诸伏迟疑地转过来看着你。
在社交场合果然是避免不了谎言存在的。
你立刻改口：“不愧是特工！”
只要有喜好，就会遇到同好。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看起来……并没有变好？
“这样看来，志同道合的人反而更容易背后捅刀的说法，也是有道理的。”
“有时候……”诸伏语速很平缓，“隐瞒是必要的。这是出自于……需要。”
咬着饼干，你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表情或是语气都没有破绽。
熟悉的套路。
但是，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有些伤感。
你吃着糖霜饼干，盯着男主角帅气十足地向目标搭讪，使用的方法自然是这个题材中常用的糖衣陷阱。装作同样热衷音乐的人，拉近关系企图套取情报。
你愣了一下，不知从何而来的感慨就说出了口。
电影主角正在音乐节狂欢的人群中四处转悠寻找目标。
“不被理解就是选择工作的人的宿命呢。这个时代本来就没有谁会理所当然地关心别人。”
明明是部很刺激的电影啊……推荐给礼子的时候她还大力夸赞过来着。果然好朋友一起看电影会更有共同话题？
前面讨论告一段落的松田忽地转头看过来，在放松状态下休息的他并没有戴墨镜，毫无遮挡的眼睛注视着你。
……不管他们了。
被他看的有点怂了的你缩了缩。
中加大概是发生了一点分歧，已经远离了剧情的两位精英开始认真地在小本子上写着什么，似乎势要将这些问题一举解决。
“……我什么都没说。”
你有点混乱地看着松田和萩原，他们就关于某个操控细节开始了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讨论。
电影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爆破环节。
说到底，主角在的飞机才不会坠毁好不好——专门打了光的角色都已经开始套路耍帅了，这两个家伙在意的完全跟普通观众对不上思路。
被松田和萩原吐槽的芯片炸弹伴随着亢奋的音乐一一炸开。
应该只是剧情里的一个群演……
男主角终于能够安全和女主角见面了。
萩原指着的那个路人面容朴素，你根本记不得究竟是谁了。
他们举办了幸福的婚礼。
“你这家伙根本没看剧情吧。”萩原回到沙发上靠下，懒散地发表感言，“你说的我同意。虽说机长根本没出镜，不过敢在这种预警情况下还走这条线，鸟群撞击可不是小事，大概个人能力也很出众……就是搞不清楚他为什么有这个权限就是了，绝对会担责的。而且你还忘记了机组资源管理制度，不然这些乘客慌张起来可是非常麻烦的事。在这种情况下查阅参考手册的本来应该是这个人，不是吗。”
微妙的气氛中，一直没吭声的降谷蹭到沙发边上，现在他们就像四只大型犬那样窝在了长条沙发上或者旁边。
“萩，是电传飞行控制系统——”他兴致勃勃地判断，“我敢赌绝对会安全降落，只要系统在正常工作就能对角度做出精确修正，虽然这里的一些构造我没见过，不过驾驶舱的人体工学设计很精巧，虽然压力增加也能够起到良好的辅助。速度和高度存在一定的容差可能。”
“是大团圆结局哦。”
松田连头也没回地伸手在身后接住。
他轻声说。
踩着拖鞋回来的萩原把冰箱里拿出来的札幌啤酒丢向他。
过了一会儿，你才意识到他是在对你说话。
他专注的眼神并没有因为画面中惊慌的人群和尖锐的嘶喊有所动摇，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一些他感兴趣的细节。
电视中，被鲜花环绕的新娘高高地抛起了手中的捧花。
镜头转到主角的飞机出现事故时，松田像是总算提起了一点兴致。
你点了点头：“是啊。让我想到了一些事……”
真让人羡慕。
“说说看……？”
……这就是，领好几份工资的余裕吗。
“娜塔莉小姐和伊达先生的婚礼……”这事想起来你还心有余悸又有点遗憾，“明明差一点就能接到捧花了……”
降谷也并没有要你立刻支付酬劳。他连欠条也没有要，好像只是那么顺嘴一提，现在就全身心地放松下来享受空暇时间了。
那时候你兴奋地差点蹦起来了——倒不是期盼结婚，而是这束捧花真的很漂亮。
虽说……
带回来插在花瓶里肯定很不错。
如果他拆完电视机和影碟机，再拼回去的时候能把影碟机总是卡盘的毛病修好就更好了……毕竟你已经被某位公安狠狠剥削，现在要更加精打细算才行。
没想到就要接到捧花的瞬间，花束忽然散开，各种各样的花朵全都劈头盖脸地把你给淹没了。
有了手机打发时间的话，你也不是很介意他拆东西。
……到现在，画面浮现在脑海中，还是觉得非常丢人。
毕竟，虽然这是旧款的电视机，但是对于松田来说，应该算是崭新的款式。
降谷零沉默着，没有继续搭话。
这么猜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把装满了咖啡的杯子递给景光。
你觉得，比起看电视机，他似乎更想拆了电视机……？
“这种事就不用去在意了，习惯就好。”
大概是有点想吐槽题材，松田用手撑着下巴看得兴致缺缺，时不时目光在各处扫视着。
精益求精的降谷说了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话。
“飞跃警察、绝命特工、卧底学院……你还真是喜欢这类题材啊，什么嘛，这不是有正常的恋爱电影嘛……感官交换？精神疾病设定……啧。”
“这不是习惯的问题吧，零。”诸伏苦笑了一下。
他原本想找的影碟已经到期被你还回去了，拉开抽屉看到满满的电影，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古怪的神色。
他们说的话，你听不太懂。
景光之前随手开的电视已经把节目播得差不多，对于恋爱剧似乎兴趣不大的松田换进了影碟，现在电视上播放的，正是以前你跟礼子讨论过的一部特工电影。
……谁会习惯被花砸啊……？
你强迫自己不要再盯着他的背影看下去，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
妩媚的咖啡香气在房间里飘散。
不应该在这方面跟他争高低。
比起之前纯粹的酒精味，似乎要更加迷惑人的嗅觉，难以分清空气中威士忌、札幌啤酒和咖啡的味道。
说到赚钱，果然还是自己技不如人。
他接过咖啡，喝了一小口，稍微睁大了眼睛。
……算了。
“咖啡非常脆弱，处理手法稍微有不当便会损失口感。”降谷狡黠挑眉，“景喝的是半成品——”
或者说，降谷分明觉察到了，却完全没把你的“杀气”当回事，那双营业式笑容满满的下垂眼往这里一看，你几乎立刻就投降了。
“零……”
虽然他看起来完全没在意，还在悠闲地喝酒。
“警惕性这样怎么行，执行人员——？”
你这么坚信着。
诸伏扶着额头。
——是杀气。
用威士忌限定的语气回敬。
你的灵魂大概漂浮在头顶上三厘米的位置，正在充满怒气地瞪着某位金发公安的后背。
“太严格了吧，情报首席。”
在新世界还要面对财务危机这种事，真的让人很想立马变鸵鸟。
“说什么夸张过头的奉承话呢，在下可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