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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九重天上共赴宴

沉朱信步溜达了一会儿,路上竟也没有遇到什么人,约莫整座清染宫的下人都去寿宴上伺候了吧。像今日这么大的排场,在崆峒是难得一见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劳民伤财地置办这样一场宴席,究竟有多大意义。若换作她,倒是宁愿把省下来的银子用在犒赏三军上。只不过,崆峒的神将约莫都穷习惯了,向来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视作粪土。

清染宫外,漫天星子已经布好,银河如练,夜色撩人,后花园中景致清幽,凉风习习。

她正停在一棵十分壮硕的桃花树下,守着桃花瓣被凉风吹落,便毫无征兆地被一个力道卷入怀中。怀抱有清寒的气息,混杂着浓郁的酒气,让她挣脱不得。头顶传来男子夹杂着凌乱气息的一句话:“阿朱,你究竟想做什么?”

白泽见沉朱起身,也要跟过去,却被她制止:“白泽,不要跟来。”

她被箍得紧,只觉得呼吸都要在对方的怀中断掉,挣了一下:“凤止,你当真是愈发胡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若是被人瞧见……”

他还在愣着,她已起身,笑容满面道:“诸位慢用,本神出去醒醒酒。”

他却用力抱紧她,语气里虽无怒意,却明显与往日不同:“回答本君的问题。嫁给长陵,是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决定,还是单纯为了摆脱本君?”

话音刚落,身畔就传来少女懒懒的一句:“好啊,那就打扰二殿下了。本神干了此杯,二殿下自便。”说罢,便抬袖满饮了手中的那一杯玉酿,衣袖放下时,露出初雪一般的清秀眉目,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竟看得长陵心中动了一动。

她听后冷笑一声,不屑道:“本神还不至于为了你做出这样草率的决定。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你对本神而言,根本就没有那般要紧。”

长陵闻言心头重重一颤,他避她都来不及,还请她小住?别开玩笑了。如此出卖儿子,当真是亲爹。可是,看到自家亲爹那不容拒绝的威严眼神,刚生起反抗的念头,就又蔫了下去,公事公办地对沉朱抱了下拳:“上神若无要紧事,可在天上多留几日,也好让本殿下尽一下地主之谊……”

话说完,人就被按在了桃花树上,对方的动作有些粗暴,震得满树桃花纷纷飘落,一时覆盖了她的眉眼。

沉朱正在蹙眉头,就听天帝干笑一声,打破沉默:“凤止上神还是这般爱开玩笑。”圆润地转了话题,“陵儿,何不借此机会邀沉朱上神在你府邸小住几日?”

待桃花瓣在眼前落尽,只见面前立着的白衣男子神色清冷,眸中似铺开一片寒澈月光,他的身后是深沉如墨的夜色,有花瓣无声飘落。

这可真是……太劲爆了。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清晰、无措。

众仙刚刚熄灭的八卦心,立刻被凤止这句话撩了起来。

凤止的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抬起,微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耳际。他开口,说话的语调让她感到一阵陌生:“阿朱,没有人告诉过你,说谎是不对的吗?”

锦婳呼吸一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当真对这丫头抱着不可见人的想法吗?

有浓烈的酒气扑来,惹得她蹙了蹙眉。她离席之后,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喝得醉醺醺的,也难怪行为会如此出格,以前起码还懂得克制。

不等长陵回神,凤止便淡淡道:“不必。”脸上笑意浅淡,语气却凉凉的,“阿朱与长陵已有青玄这位大媒人,本君何必凑这个热闹。更何况,长公主又怎知,本君当年去崆峒,不是抱着某种私心,为了满足私欲呢?”

她拉下脸,抬起手臂:“让开,本神没有闲工夫陪你发酒疯。”

锦婳见缝插针地将话题丢给凤止:“听说当年青玄君前去崆峒递婚书时,凤止上神也随行在侧,如此说来,上神倒也算半个媒人。”掩袖笑了一笑,对满脸不自在的长陵道,“陵儿,还不敬凤止上神一杯?”

他却轻而易举将她压回去,唇角勾起,笑得有些扰乱人心:“发酒疯?”眸色深了深,“对。本君是在发酒疯。阿朱想知道,本君此刻最想做什么吗?”说着就朝她凑了过来,酒气也更逼近了些,她的心头一紧,怒道:“凤止,你敢!”

天帝闻言,脸色更加缓和。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立刻在她耳中氤氲一片,直抵她的心尖:“本君有何不敢的。阿朱,是你逼本君的。”

众仙纷纷落座,中断的宴会重新开始,杯盏交错,好不热闹。然而,有一处地方的氛围却相当微妙。自从沉朱在身边坐下,长陵就如坐针毡,只想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偏偏天帝还提起那桩搁置的婚事,她回答得很客气:“此事全凭天帝做主。”

他说罢,不等她开口,就粗暴地压上她的唇。

众仙暗自感叹,这一席话,既表明了崆峒的立场,又没有拂天族的颜面,倒也十分妥当。朝天帝望去,他老人家的神色果然缓了不少,再看凤止上神,他却正好抬袖饮酒,将神色挡在了酒盏之后。

她浑身颤抖,不知是无措还是气愤,所有的情绪皆被他封缄在这个吻中,他也有些含糊,不知究竟是酒力作祟,还是只是想借醉酒放纵。

锦婳闻言,双唇抿了抿,正要顺着天帝的话音低头认错,却见少女缓步朝长陵走去:“天帝言重,长公主如此通达人情,本神若是不领情,便显得不解风情了。”说着,就撩起衣摆,闲闲落座,坐下后对愣在当场的众仙道,“都坐吧,本神来之前诸位不还兴致极高的吗?”随意摆一摆手,“继续吧。”

嘴里忽有血腥气蔓延开来,这丫头,竟然咬他。

不过,这份不卑不亢的气度,他很中意。

他不理会,压住她挣扎的身体,力道更大了几分。

凤止的唇角勾了勾,这丫头,就不知道敛一敛自己的锋芒。好歹也是天族的地盘,如此不给天帝面子,也不怕会造成与天族的嫌隙。

温热的舌头在他的口中仓皇躲避,却渐渐被他逼得无处可逃。

天帝自然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虽有不悦,却强压下去,附和道:“上神说得极是,是婳儿安排不周,还请上神上座。”

他的手不受理智的控制,顺着她的后背探入她的衣领里。

这话的意思众仙都听懂了,听懂后,无不为锦婳长公主捏一把汗,沉朱上神的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还不是长陵的人,为何要与他同坐在下首?

感受到他的动作,少女的反抗更加激烈,直到自她口中传来低低的呜咽,他才回过神来,她的衣衫已被他扯得凌乱,雪白的脖颈间布满青紫色的吻痕,他此时所做,于她而言自然是极大的冒犯,偏偏,她又反抗不得。

在万众期待中,沉朱不紧不慢地对锦婳道:“本神与令侄还未完婚,锦婳公主原本也犯不着如此为难。本神是崆峒的帝君,该坐什么位子,便坐什么位子。”说罢,将脸转向帝尚,“天帝以为呢?”

看着无助哭泣的少女,凤止的心头极为不忍。这丫头,无论是身负重伤时,还是被墨珩关入混沌钟时,在他面前都没有落过一滴眼泪,他今日,竟弄哭了她……

凤止的目光,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

凤止,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锦婳公主倒是好魄力,竟敢当场让沉朱上神做选择,这是摆明了让她明确立场啊。众仙一边感叹这招十分高明,一边紧紧盯着沉朱,生怕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身子微微撤开一些,却舍不得放开她,害怕一撒手她就会离自己远去,凤止抬起手欲为她擦泪,却听到“啪”一声脆响。

听到这一番话,天帝微愣,长陵也愣了愣,众仙的八卦之心也霎时熊熊燃烧起来。沉朱在混沌钟内领罚期间,凤止在极望山一守就是百年,这件事令众仙从他们之间嗅到一丝暧昧的味道,可是,碍着这二位尊贵的位分,无人敢对他们的关系做更深刻的揣测,尤其是长陵还夹在中间,弄不好就是一顶绿帽子,若这二位尊神之间真的有什么暧昧,天帝的面子自然挂不住,因此,众仙也只敢在茶余饭后八卦一下,不敢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

那一声清晰、响亮,左脸火辣辣地疼,令他的酒醒了几分。

女子垂目将神色间的凉意隐去,用极淡的语气,道:“按上神的位分,当与凤止上神同席,可是念及上神与小侄有婚约在身,锦婳在小侄的席位旁也留了位子,不知,上神的意思是……”

她红着眼睛看他,眼里除了没有散尽的畏惧,还有浅浅的厌恶,由于那份厌恶过于刺目,他的酒又醒了几分。

沉朱将她的模样仔细看了看,道:“抱歉,本神的记性不大好。”

她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道:“凤止,以后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

女子道:“上神贵人多忘事,锦婳却忘不掉上神的风采呢。”

推开他,夺路而逃。脚步踉跄,中途绊了好几跤。

沉朱的脸上却浮出一丝困惑:“本神见过你?”

自花丛掩映的小道上,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钝响。

锦婳却眉头一拧,对沉朱道:“是你?”当年在凤止家中借住的姑娘虽然易了容貌,可是身上散发的气息,却与面前的少女无二。她的指尖紧了紧,原来,凤止与她那时便已相识。

有个宫娥偶然经过此地,不小心撞见了这一幕,因这一幕过于难得,免不了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忙手忙脚乱地捡起失手砸落的灯盏,一抬头,却撞到一道冰凉的目光。

天帝自是道:“不敢当。”看了一眼她身后四处张望的白发神君,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却恭敬道:“见过白泽上神。”出声提醒身畔女子:“锦婳,还不请二位上神上座。”

白衣上神立在桃花树下,风华绝代,却面若寒霜,微微上挑的凤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来到殿上的少女却随意摆一摆手,道:“都坐吧。”目光落到为首的男子身上,见他仪态威严,应当就是天帝了,朝他轻轻颔首,“本神来迟,还望天帝和长公主海涵。”

她只觉得手心冒汗,腿脚发软,想要逃,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慑在原地。

以长公主与天帝为首的众仙纷纷开口:“恭迎沉朱上神。”

传闻中的凤止上神性情温和,平易近人,是六界出了名的好脾气,可是今日一见,她的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脾气好你大爷啊呜呜呜。她今日撞见如此场景,这位上神不杀她灭口简直没有道理啊。

长陵君的身形一晃,锦婳长公主捏酒盏的手亦颤了颤,眉间划过一抹冰冷,却依然从座位上走下来。无论如何,来者的神位在她之上,按照礼数,她自当上前迎她一迎。在座的其他仙君,包括天帝在内,也都撤座起身。唯一不必起身的,就只剩下凤止了。

正浑身哆嗦地等待他动手,却见适才还神情冰冷的白衣上神忽然挂上和蔼可亲的微笑,拢了拢衣袖,开口:“你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话刚说了一半,忽听殿外传来一句:“沉朱上神驾到!”

她先是一愣,继而重重点头:“小神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会场之上,宴饮正欢,天族的二殿下长陵君举杯祝酒:“小侄长陵恭贺姑母仙寿,愿姑母泽被六界,福荫九州……”

他仍然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退下吧。”

看清拜帖上的名字,两个小仙童皆浑身一震,虽然很想将她再看一眼,却努力忍下这个念头,崆峒的上神,岂容他们冒犯?其中一个童子慌忙伏低身子做引路状:“上神这边请。”

她忙道:“多谢上神不杀之恩!”一边逃命,一边忍着眼泪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将方才看到的说出去半个字。

少女从袖中摸出拜帖递过来,道:“本神来迟,烦请带路。”

沉朱在回到宴厅之前,在外面缓了好大一会儿,手不自觉放到唇上,总觉得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冷冽的酒香。想到方才的凤止,身子又开始微微发抖。今日的他实在是陌生得可怕,仿佛完全将她当作一个掠夺的对象,若不及时将他唤醒,谁知他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两个仙童忙恭敬问那名少女:“不知是哪位仙上?”说来也奇怪,分明那名男神仙身上的神力更加令人敬畏,可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名少女才是他们该询问的对象。

她理着衣衫,神色渐渐凛冽,这一次,休想让她原谅他。

就见一男一女停在门前,男的生了一头少见的白发,相貌俊美,面上的棱角生得温软,看上去却有些不苟言笑,他身畔的少女则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身上随意穿了件墨绿色的古袍,头发也只是随意一绾,可是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将今日来赴宴的那些盛装打扮的女君甩出了一大截。

沉朱回到坐席,撩衣落座,闷头喝了几盏酒后,忽然听到一个幽凉的嗓子问自己:“适才凤止上神也离席外出,沉朱上神回来时,不曾遇到吗?”

正在打盹儿,忽然听到一声轻咳,两个仙童一个激灵,慌忙抬起头来。

她理着绣袍,语气有些生硬:“不巧,本神并未见到凤皇。锦婳长公主如此关心他,何不差个人去寻一寻?”

清染宫门外,只有两个小仙童靠着门边打瞌睡。自清早开始,来客就络绎不绝,他们负责迎宾,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好不容易才挨到了这个时辰,未到的宾客已少之又少,也就不顾规矩地偷起了懒。

不等锦婳回答,就有一个温润的嗓音传来:“不必了。”

宴会过半,却仍有个位子空着。凤止饮酒的间隙,不时朝那个空位子望上一眼。那丫头,究竟去哪里打发时间了……

循声望去,见白衣男子神态从容地回到席间,脸上哪有一丝慌乱。

让众仙惊讶的是,就连凤止上神竟都悠闲地逛了过来。锦婳长公主虽谈不上喜出望外,可是明眼的仙君全都瞧出来,她不过是在端架子,自从凤止上神落座,她的话就不自觉多了起来,眼神里的情愫也无法遮掩。

他落座:“本君贪恋月下桃花,于是多驻足观赏了片刻。”含笑评价,“长公主将清染宫打理得不错。”

清染宫中早已张灯结彩,仙客莅临,宾主尽欢。因是锦婳长公主的寿宴,天帝天后都会列席,就算不看长公主的面子,也要看天帝的面子,所以,八荒之内有来头的神仙,能来的全来了,寿宴的排场,比起西王母的蟠桃盛宴也不遑多让。

锦婳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试探地问道:“上神既如此中意清染宫景色,不妨多住些时日。不知上神可还记得,锦婳昔年历劫之时,曾蒙上神出手搭救,至今未能报恩,此事一直是锦婳心头的一个遗憾,若上神能容锦婳好生招待几日,也算是圆了锦婳的一个心愿。”

白泽收回目光,开始闭目养神。

凤止几乎没有迟疑,就道:“好啊。”

她眼也不抬:“还不是昨日没能睡好,脑子里尽想着……”噤下声,隔了会儿才道,“一个时辰后叫我。”

锦婳怔了怔:“上神这是……答应了?”

白泽在石台下盘腿坐好,望了她一眼,评价道:“沉朱,你太懒了。”

他唇角噙着浅淡笑意,仔细看,那笑意却并没有进到眼底:“公主盛情,凤止若是拒绝,岂非不解风情?”

从云上下来,是一片松竹林,仙气缭绕,灵气充沛,松竹间有一座竹庐,看样子应是某位仙君的清修之地。沉朱判断出庐中无人,就挑了竹庐外的一块圆润的石台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手撑在额角处打起哈欠。

众仙顿感心潮澎湃。这又是哪一出?话说,这一出刚刚好像发生过。朝崆峒的小帝君望去,她仍在闷头喝酒,只是倒酒的速度比方才快了许多。

阿朱既然这般不想同他一起出现,他成全她就是。他袖摆一拂,便朝前方行去。白泽见凤止走远了,转身便要返回崆峒,却被沉朱一把拉住。她的手中变出一张描金的请帖来,朝他扬了扬眉毛:“成碧昨日就将拜帖给我了。走,下去找个地方消磨时间。”

伸出手将她的杯子按住,长陵出言提醒:“你已喝了十盏,不能再喝了。”话一出口,就微微顿了一下,他关心她做什么?

一句话,将他的后路全给堵死了。凤止无奈:“也罢。”

就见她目光冷冷扫来,长陵立刻吓得缩回手去,扯一扯嘴角,腹诽:这么凶做什么?当真是母老虎。

料想他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发了,沉朱早就于心中想好对策,淡淡道:“本神适才想起,来的时候忘了从成碧那里拿帖子,此时折回去取只怕会迟到,若是让清染宫觉得本神摆架子就不好了,烦请上神向锦婳公主转达此事。”

仙宴的最后,沉朱趴在酒桌上不省人事。天帝天后早已半途离席,其他的仙君也大多撤了,离家近的连夜赶路,离家远的则暂时留宿清染宫,长陵正犹豫着要不也撤了吧,就听到女子的声音:“长陵,还不扶沉朱上神回宫休息。”

凤止挑眉:“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我清清白白,有什么可怕的。”笑得意味深长,“除非阿朱心里有鬼,才会觉得人言可畏。”

抬头望向衣着华丽的女子,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立在她身畔的白衣上神。后者的神情平淡,并无别的情绪。他望了一眼趴在桌上的少女,狠了狠心就朝她伸出手。早晚要是他的夫人,早抱晚抱都是一样。结果不等他的手碰到她,就有另一双手抢先将她抱过。

无视了凤止一路,在快要到达清染宫的时候,她才神色淡淡地开口:“为了你我的声誉,请上神先行一步。”

白发的面瘫神君看他一眼,淡淡道:“带路吧。”

寿宴这日,沉朱重新选了贺礼,派两个仙童先行,自己则不紧不慢地驾云慢赶,后来干脆将驾云的任务交给白泽,在云头上眯起眼睛打起了哈欠。

长陵吞口口水,对抢先一步抱住沉朱的白泽道:“白泽上神这边请。”又向锦婳与凤止道,“姑母,上神,长陵先行告辞。”

最终,此事以百翎和夜来同时被罚禁闭收场。第二日去九重天赴宴,自然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经过二人身边时,听到锦婳恭声对凤止道:“也请凤止上神移驾厢房休息。”男子嗓音清淡,回了句:“有劳公主带路。”

凤止调整好心态,对红衣女子道:“百翎,你亦有错,下来。”

沉朱在白泽怀中缓缓睁开眼睛,又重新闭上,往他怀中缩了缩,小声:“白泽,快走。”

沉朱忽视凤止,望向半空那对仍然剑拔弩张的男女,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仁,对玄袍神君道:“夜来,本神让你把人追回来,可没让你同她打起来。同一个女人这般较真,也太不像话了。”

虽是极小的一声,却没有逃过凤止的耳朵。

沉朱望了身畔凤止一眼,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凤止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虽然很努力,但是似乎在抱得美人归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阿朱,你就这般厌恶本君吗。

二人还未动作,就听到底下传来异口同声的一句:“住手!”

第二日,沉朱在宿醉中醒来,撑着胀痛的脑袋从被窝爬起,卷了被子往床边望,就看到盘腿坐在地上的白发神君。

百翎抬手,在胸前结下复杂的手印,绣袍在半空漫飞,仿佛莲开。很快,便有一个火焰凝成的凤凰图腾自她面前成形,而她对面的玄衣男子也在不断提升神力,只待将她这一击挡回去。

出声唤他:“白泽,你怎在此?”

“打。”

白泽闻声起身,道:“沉朱,你在说胡话。”

“还打吗?”

她愣了愣,迟疑问他:“我说了什么?”

“彼此彼此。”

“‘凤止,放开我’‘凤止,浑蛋’‘凤止,你去死’……”

“被你这般夸奖,一点也不开心。”

白泽面无表情地念出这些句子,似乎还有后续,却被少女打断:“够了。”朝她望去,她已经将自己整个埋到被子里,隔了一会儿,才传来些闷闷的一声,“白泽,我要吃饭。”

“百翎姑娘也不错,一个女人能有如此怪力,委实不易。”

他将她望了一会儿,径直地问她:“沉朱,你在害羞吧?”

空气被神力搅动,一股股热浪自打斗的中心扩散开来。半晌,打斗的二人才终于分开,女子的语气里透露出发自内心的赞许:“神君的修为虽然尚浅,可是想在这四海八荒内,再找出一个如神君这般懂得扬长避短的对手,怕也困难。”

一个枕头扔到他脸上:“白泽,出去。”

沉朱抬头,见半空有两个影子纠缠在一起,打得天昏地暗。

将白泽赶出去之后,沉朱独自平复了半晌,才从被窝中钻出来,随手扯下雕花木架上的干净衣袍,以墨簪绾了头发,推门而出。

凌兮殿上的众人忽然察觉到两股强大的神力,慌忙外出查看情况。

厢房外桃李满园,百花缭乱。百年前在此小住期间,便听闻长陵君是爱花之人,一抬头,就看到悬挂在廊下的护花铃,清风拂过,带动悦耳铃声,将雀鸟惊飞。

她握着木匣站稳,显然没有明白他突然爆发的原因,问他:“开打之前,能否请教神君芳名?”

她拢着绣袍,独立廊下,任清风吹乱额发。

百翎的这一句“花容月貌”,无疑冒犯了他。他浑身的神力陡然一凛,将她震退一步。

昭华宫倒是个难得的清静处,长陵君怕她,自然会处处躲着她,不会来扰她清闲,其他的下人更是避她唯恐不及。唔,不妨在此多住些日子,躲过凤止的骚扰再说。

夜来拳头握了握。这一副清秀的相貌,在他还是个凡人的时候便为他惹了不少麻烦,历劫升仙之后,更是害他被君临骚扰了数千年,甚至差点儿沦为六界的笑柄,故而,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别人说他男生女相。除此以外,所有形容女人的词,都是他的禁忌。

刚打定了主意,宫娥细碎的说话声便不经意闯入耳中。

女子怔了怔,恢复过来之后,由衷夸奖他:“神君还真是花容月貌。”

“适才见到长公主的銮驾往三十五天去了,凤止上神好似也随着,这二位尊神不在清染宫烹茶煮酒,去三十五天做什么?”

面前的玄衣神君身形微晃,良久,才自那张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个冷如数九寒冬的微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姑娘听好了,在下是个男人。”

“听闻长公主当年在三十五天的玉清境受封神之劫,承蒙凤止上神出手搭救,才有资格入主清染宫。说句僭越的话,以长公主的出身,顶多领个女君之位,难保不会被派至下界的某个穷乡僻壤。虽说后来天帝夺得君位,一定会想办法将她重新调入天庭,可是依着长公主那样的心性,就算在天劫中保全了性命,几千年的时间也够她憋屈了。凤止上神这些年行踪不定,难得在天庭露一次面,若换作是我,也会想借旧地重游之际,与心上人拉近一下距离。”

女子望他片刻,道:“真巧,我也是。”

另一个声音恍然地应了一声,继而感叹:“先帝那么多儿女,怎么就只有长公主有这般机缘造化?”

百翎眸中冷光闪过,她这个人,从来不喜欢给人第三次机会。见对方不识好歹,也就不再废话,直接动起了手。过了几招,木匣也几番易手,却无人能够一直保持上风,拉锯战的间隙,眉目俊雅的玄衣神君冷冷道:“百翎姑娘,把东西放下,在下从不与女人动粗。”

“还不是因为长公主身上的凤族血统,据说,长公主的身上流有太初的凤血,十分罕有,而另外一位有同样血统的,是凤族的凤仪上仙。”

对方非但不放,反而将木匣往他身边夺去。

“难怪凤止上神对长公主这样不一般,还特意赶来为长公主祝寿,听你这么一说,上神他原来是护短吗?”

她道:“放不放?”

“那可不,说不定九重天很快就要再有一桩喜事了呢。待沉朱上神与咱们殿下完婚,长公主再嫁入凤族……”

对方不动。

正说得热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让你们来采朝露,你们却在这里嚼舌根。”

女子神色不变,抬头望着面前的玄衣神君:“放开。”

两个小仙娥闻言,嗓子一抖:“二……二殿下。”

木匣上有雅致的花纹,那只手修长秀气,却极为有力。

长陵将她们手中的琉璃盏夺过,嫌弃道:“半日才采了这么一点儿,还不如本殿下亲自来。”将她们赶走后,忍不住朝廊下望去,正巧与立在那里的少女目光对上。对方一袭素衣,衣袖间仿佛有清微香气,他怔了片刻,慌忙将目光收回,捏诀采集花瓣上的朝露。片刻后,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身畔响起:“采朝露烹茶,同墨珩一样的爱好,不过,比起使用仙诀,墨珩更喜欢亲自动手。”

百翎将耳饰捞至手上,放至一个檀木匣中,刚刚将木匣掩好,就有一只手按在其上。

他吓了一跳,差点儿将手中的露水打翻,瞪着不知何时已来到身畔的少女:“你怎么走路没声的?”

追至殿外,见那名女子停在空地处,两颗珠子在淡淡光华的包覆下悬于她面前,一串简单的咒文自她口中诵出,但见流光溢彩在珠子上浮掠而过,很快就有一副耳饰成形。

沉朱拢着衣袖看他一眼:“自己反应迟钝,怪本神吗?”

夜来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刻道了声是,身形一闪就追着百翎而去,远远朝她喊道:“站住!”

长陵见她摆上神的架子,心中不满,却只能忍气吞声地嘟囔:“怪你?本殿下哪里敢……”

若是让这份贺礼顶着她与凤止的名号进了清染宫,她可就百口莫辩了。

沉朱懒洋洋地把目光转回面前的花叶,望着上面晶莹剔透的露水,继续方才的话题:“本神也更喜欢喝亲手采的露水煮的茶。”

沉朱反应过来,神色顿时一冷:“夜来,把她给本神追回来。”

长陵眼皮一跳,她这意思,是在暗示他不要用仙诀?后来他发现,自己想多了,她根本就不是暗示,而是纯粹的命令。

百翎将两颗珍珠收于掌中,一脸郑重:“君上放心,百翎现在就去。”

只听她淡淡道:“采吧。”

沉朱瞠目结舌,此人的厚颜无耻仿佛又登上了另一个境界。

花间的白玉桌凳前,少女捧着茶盏品了一口,满意地眯起了眼睛。长陵默默在心中吐槽,自己堂堂昭华宫的殿下,竟然要亲自动手替一个丫头片子烹茶,传出去还不贻笑大方?若是被人误会他惧内,他这张英俊的脸还往哪儿搁。

说罢,就又笑吟吟对沉朱道:“本君出门仓促,什么也没准备。”说这番话时,某位上神彻底无视了躺在自己袖中的那棵千年灵芝,摆出一副可怜的姿态,“阿朱怕也不忍心本君空手而去吧。”

“虽不如墨珩的手艺好,却也难得了。”她一副老成的口吻评价。

凤止将沉朱挑出的那枚珠子连同他自己挑的那一颗一并递给百翎,淡淡道:“拿去打一副耳饰,送到清染宫,就说是本君与阿朱共同奉上的贺仪。”

长陵来不及为她的态度生气,就因她提到的名字顿了一下。看她这反应,是还不知道吗?手指在桌上轻敲。也是,崆峒一直对外封锁消息,就算是知道实情的人,又哪里敢当着她的面哪壶不开提哪壶。

夜来恍然,原来是凤止的人。

想到这里,情绪难免复杂,怕被她看出端倪来,他只得应了一声:“本殿下的茶艺,岂敢跟墨珩上神相提并论。”

百翎无视他,行到凤止身边:“君上。”

看她饮茶的动作,倒也端庄得体,可是一想起百年前她威胁自己的那番话,心里难免有些解不开的疙瘩。他中意的女子,要么温婉可人,要么娇憨可爱,再不济也要善解人意,反正不会是她这副模样,可又偏偏,这桩婚事就这么凑巧砸在了他头上。

此时百翎也入得殿内,夜来率先注意到她,沉眼问道:“来者何人?”女子身上散发出的神力浑厚,至少有万年修为,不过,也不可排除她隐了实力,她真正的修为也许远超于此。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她将茶盏放下,拿锦帕擦了擦嘴角,慢悠悠道:“同本神成亲,殿下很不满吧,听说还跑去找天帝退婚,被天帝大骂了一顿。”

沉朱身形一顿,道:“别胡说八道。”

长陵脸皮一僵,不等想好合适的措辞,就听她道:“你不必怕本神会与你计较此事,本神同样觉得,政治联姻,何等可笑。只不过,可笑归可笑,这门婚事却未必没有价值。”抬眼问他,“你可知道,天帝与墨珩为何要促成此事?”

凤止眼中笑意泛起:“阿朱莫不是为本君吃醋了?”那停留在眼角眉梢的风流,便是生花妙笔也描摹不尽。

他愣了愣,道:“为了……魔界?”

沉朱听罢斜他一眼:“凤皇倒是深懂女人心。”

她赞许地点头,声音虽然略显稚嫩,却带着看透世事的练达:“数万年来,魔界一直觊觎六界的霸权,试图染指仙界的天脉山,太虚境就成了必经之地。从前,魔界慑于崆峒的神威,不敢有逾越之举,可是崆峒大乱之后,只靠墨珩的神力维系,对魔界的威慑大不如前,这些年,魔君不断进犯崆峒边境,一则试探,二则威胁,为的就是想让崆峒在仙魔之争中袖手旁观。”

听凤止这么一解释,成碧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长陵蹙了蹙眉头,手指不自觉在玉桌上轻敲:“崆峒若想与仙界联手对抗魔界,也不必非要依靠联姻。”

成碧正在为难,凤止已慢悠悠走过去,手伸进盛珍珠的玉斛之中,挑出一粒在指尖打量,含笑道:“百里挑一,这份礼物倒是别出心裁。照那位公主骄傲自矜的脾性,若是拿整斛珍珠送她,反倒入不得她的眼。”

“令尊多疑的性子,想必殿下比本神更加了解,若不是令尊信不过其他形式的盟约,本神倒是很乐意与仙界为盟,共同抵御魔界。”

沉朱坚持:“就这个。”

她又抬手斟了一杯茶,纤细修长的手指衬着青瓷的杯盏,有些动人心弦。

知道自家帝君性子骄傲,对天族看不上眼,但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藐视人家吧。人家好歹是在过寿,帝君你就不能换个场合傲娇?

“不过,本神想通了,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崆峒在九千年前遭受重挫,才会一直为魔界所扰。可是有了这纸婚约,崆峒的立场不言自明,魔界大约也会消停一段时日吧。在魔界大举进犯之前,暂时以这纸婚约争取休整的时间,也未尝不可。”

若是多挑几颗串条珍珠链子,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只有一颗……帝君你是在开玩笑吗?

她说罢,坦然地迎向长陵的眼睛,那时她的神情,竟让他觉得有些耀眼:“长陵,本神是崆峒的帝君,不会一直仰仗这纸婚约,仙魔之战来临之日,便是本神与你和离之时。但在此之前,本神需要你。你就当帮本神一个忙,陪本神演一场戏,待这场戏演完,你想让本神怎么还这个人情,本神都可以答应你。”

成碧眼角微微抽动:“帝君你是认真的吗,确定只送一颗?”

长陵被她的这番话震在原地,这一场戏,短则几千年,多则数万年,她难道真的做好了牺牲自己的打算吗?他想起她与凤止的那些传闻,忍不住问她:“此事为何不求助凤皇?有凤族撑腰,崆峒也就无须惧怕魔界,你也无须委屈自己,非要与我演这场戏。”

沉朱将摆在眼前的礼物扫了扫,径直行到摆在最边角的那斛珍珠前,纤长手指探入珠圆玉润之中,却只捞起一颗,递到她面前:“这个。”

她微微敛眸,繁花的影子落在精致的五官上,良久,才轻道:“本神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成碧正在纠结贺仪挑什么好,见了她眼睛一眯,询问她的想法。夜来和白泽完全不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华阳宫数千年不曾掺和过六界琐事,虽是个普普通通的贺仪,却实在不好挑。既要上档次不失崆峒的面子,又不能太上档次显得崆峒刻意巴结。

长陵可以入赘,凤止却不可以。

沉朱前脚刚到凌兮殿,凤止后脚就跟了过来,她竭力无视这张会移动的狗皮膏药,行至成碧身边。

二族若是联姻,日后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干系重大,即便他是凤族帝君,也不能妄自决定。何况,他早已有退位让贤之意,她又怎能,在明知他心之所向的情况下,自私地将他困在六界?

打定了主意,她身上立刻泛起五彩的光华,转瞬化为一只彩羽凤鸟,朝华阳宫的方向飞去。

让他为难,她不愿意。

百翎在原地想了想,君上方才没说让她回去,那她岂不是可以留下来蹭顿饭?

让他陪她一起担惊受怕,她也不愿意。

凤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往天际又看了一眼,才捏诀召云,追了过去。

她自己早就与崆峒的兴衰绑在一起,可是对于她喜欢的人,她希望他可以活得随心所欲,无忧无惧。

百翎忙道:“君上放心,已经打点妥当,崆峒也早派人与天帝通过气,不会有人胆敢在帝后面前多嘴。”

听到她的这句回答,长陵的眉间渐渐收紧,继而自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问她:“上神这样算是……护短吗?”

待沉朱的影子消失在天际,凤止唇角的笑意才淡去,转眸看向百翎:“本君的意思可转达给天帝了?”

她半晌才应道:“就当本神护短吧。”

不过,偶尔看阿朱这般反应,也不失乐趣。

此时,在三十五天,一男一女正立在玉清山巅,望着脚下翻滚不息的云海。

凤止却理着绣袍,淡淡沉吟:“话未说错,却有些急功近利了。”

男子白衣胜雪,气质温润天成,却又带着淡漠的疏离,他身畔的女子穿了一袭华丽锦袍,别致的发髻间斜插一根金色的鸾凤步摇,精心描画的眉眼上敛着一丝温柔笑意:“上神还记不记得,你我便是相识于此境。那时我年纪小,又心高气傲,誓要夺清染宫的主位,不顾皇兄的劝告,偷偷跑来这里引下了那次的天劫……”思及往事,脸颊微微泛红,“选择与世隔绝的玉清山,是想坦然接受成败……可是,当真要魂飞魄散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害怕。可是你来了……”

百翎望着她冷漠离去的背影,脸上浮起一丝内疚:“君上,可是百翎说错话,吓到君后了?”

她想起当日遇到凤止时的场景。

沉朱额角隐隐抽痛,问凤止:“你们凤族的人都是这般一厢情愿吗?”在他含笑目光的注视下脸颊一烧,撂下一声冷哼,便抽手离开。

那日,他也同今日一样,穿干净的白衣,只是衣袖一拂,就扑灭了在她身上燃烧的业火。她还记得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清雅温和:“不要睡,睡了可就醒不过来了。”

百翎退到一边:“上神不必害羞,现在不是,早晚会是。”

她伏在他衣袖间,闻着他身上的清冷香气,朝他懵懂地点头。

沉朱神色一窘:“谁是你的君后?”

自那以后,他就成了她的一个梦,成了她的遥不可及,成了她的欲罢不能。她甚至追随他下界,以一个人类女子的身份陪了他十年,但他并不领情。百年之后,她终于决定放弃他,他却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仍旧是那副温和冷淡的脾性,却也仍旧是那副让她心仪爱慕的模样。

百翎将脸转向凤止:“君上,与其在此处吹冷风,不如速速带君后回去休息。”说罢拉着沉朱,将她的手郑重交到凤止手上,“好了,去吧。”

她觉得自己还要再试一试,否则,她不甘心。

沉朱还愣在那里,就被容貌清丽的女子拉住了手。

拿捏出适当的语气,锦婳道:“不知怎就那般巧,若非上神搭救,锦婳哪有今日,上神恩重如山,让锦婳怎么报答才好……”

她忽而神情一肃,用责备的语气道:“君上,你怎能让未来的君后穿得这般单薄。”说着就上前一步,化出一件大氅,压上了沉朱的肩头,“不知君后几日没有睡觉了,华阳宫的宫人都是如何照顾君后的?”

他却慢应道:“唔,其实你也不必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本君恰好路过,救你不过是顺手,在凡间见了落难的小猫小狗,本君同样会顺手救一下。”

自家君上的眼光,当真极好。

锦婳嘴角的笑意一僵,半天才憋出一句:“上神还真是……慈悲为怀。”

百翎还不曾见过他如此思虑深重的样子,亦望向沉朱的背影。这名少女,就是让君上心甘情愿在极望山守候百年的人吗?似注意到她的目光,少女微微偏过头来。一张微带倦意的脸,眼睛里闪着困惑的光。那副姣好的容颜,看得百翎心头一动。

身后随行的仙娥听了凤止那句话,也不由得默了默,上神你也太实诚了,起码顾及一下长公主的颜面啊。

凤止望向立在不远处望着天空出神的少女,眼底似藏着深深的忧虑。

白衣上神的脸上仍然挂着客气的微笑:“长公主邀本君来三十五天,莫不是为了跟本君回忆往事?抱歉,本君记性不大好,也从来都不念旧。”

她如实道:“除凤仪上君以外,没别人了。”

锦婳精致的脸上隐约有裂痕扩散开来,颤抖自指尖蔓延至全身,她极力克制,问他:“上神既然对锦婳无意,又为何来赴清染宫的宴席,又为何答应留宿,上神就没有想过,这会让锦婳误会吗?”

百翎上前,附唇到他耳畔,话说完,凤止神色微变,沉下眼问她:“此事还有谁知道?”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怪本君没说清楚。”敛去笑意,道,“本君不过是想,如果追着那丫头去昭华宫,显得过于厚颜无耻,既然清染宫距离昭华宫也没有很远,不妨将就将就。”

沉朱抬手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的样子走去旁边避嫌,凤止无奈地望着她的背影,转向百翎:“说吧。”

锦婳的脸色瞬间苍白,良久,才苦笑道:“上神如此坦诚,倒是教锦婳无话可说。”

她行过来,并不多与她客套,只微微行了个点头礼,便对凤止道:“君上,借一步说话。”

凤止,你怎能如此残忍。

听闻凤族的姑娘个个骄傲冷淡,她的身上却并无冷傲气息,让沉朱很有好感。

他望着她,脸上的冷漠让她如坠冰窟:“本君早就告诉过长公主,不要把心思放在本君身上,除非公主觉得,被本君利用也没关系。否则,就离本君远远的。”唇角勾起淡漠的笑意,“本君话已至此,长公主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沉朱眯起眼睛打量突然出现的女子,红衣红袍,容貌清丽,适才见她的真身,好似是只彩羽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