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的目光流转在我的脸上,他的话说完,我抬手擦去了潸然而落的泪水。
"此心不死,此情不渝,问世间情之为物,唯有凝晶雪花开无语。"
这是一个属于迦兰和凝晶的传说,属于这片忘途川的传说。
"这一生,即便是饮下千千万万次忘川水,也无法忘记她的容颜。这一生,即便是等过千千万万个黑夜白天,也无法等来她的留恋。那剑客就这样等了千百年,而凝晶雪也就绽放了千百次。
千千万万次的等待,只为了一生无悔的守候。
"迦兰紫藤,凝晶雪莲,从此流传在无缺城中,而这座雪山也被叫做了忘途川,因为那个男人已经忘记了归家的路途,再也不会回来。
"姐姐,我讲的故事可好听?"苏沫与我相视片刻,开口问道。
"在他最初得知那名女子化身为紫藤的夜晚,他的满头青丝一夜化作白发,后来他再也没有下过山,城中的人也再没有见过他的踪迹。直到很久以后,听说在这座雪山的极顶上,开出一朵冰晶雪莲,以骨作瓣,以心作蕊,竟是那剑客的精魄幻化而成百年盛开一次的凝晶雪。
我点点头,"好听。"
"当无缺城还不是无缺城,忘途川也还不叫忘途川时,一个白衣胜雪的剑客来到这座雪山之巅,他长久地站在群山顶峰,遥望着矗立在中州之境的迦兰神木。那个化身为树的女子,曾是他的恋人。他长久地站在这里,直到沧海变为桑田,也誓要等到那个女子回来。
"姐姐,如果一个人在一生中犯了错,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是不是只要无悔地等待,总能盼来转机?"他认真地看着我,收起了平日里嬉笑的面目。
天地苍茫,千里冰峰,眼前的景致波澜壮阔得让人只想落泪。身处这片极静的千山暮雪之间,褪尽心中尘嚣烦扰,唯觉身而为人的渺小,竟觉得如能立刻化身为风,为云,逍遥在天地之极,化为氤氲,为飞鸟,展翅鹏程,便是最幸福的归宿。
我低头想了想,再看他时,眼中一片清明,"苏沫,如果一味地等待,人生到死终究只会后悔。因为很多人或事,并不会主动回头来找你。山不就你,你就当去就山。如果千百年前的神佛有知,实在不该拆散了那对挚爱如斯的恋人。"
云层被风撕开一道裂缝,万丈金光倾泻而下,耀白了忘途川顶的封雪,冰晶万丈横亘在九天长空之下。苏沫脸上的笑容模糊在金光中,我眯起眼抬头眺望着远方。
他望着我的眼中,闪过华彩,仿佛是一瞬间明透了世间至理。人生短暂,如果只是用来等待,岂不是辜负了年华虚度,于人于己皆无益?
"姐姐,刚才那个关于迦兰紫藤的故事,我还没有说完,你听我说完,可好?"苏沫的嘴边绽出一丝笑容,我默默颔首。
"姐姐果然是个聪明人,比我看得更透。姐姐可知道吗?当年东皋皇世子大婚当日,世子妃在金殿之上瞬息华发,夜里暴毙于太平馆中。瞬息华发,想不到她竟然和凝晶雪的经历如此相似,可惜红颜薄命,无缘得见这百年花开一次的雪莲了。"
"你又说大话了,我怎会是得天命之人……"低声呢喃着,我择了一块崖石坐下。
苏沫的话刚说完,我心中惊诧万分,一时间无语地望着他,揣测着他和我说这番话究竟是何目的。
苏沫屹立在山崖上,低睨着我,开口说道:"姐姐也曾说过,天若不让你延命,无须挣扎。我相信姐姐是得天命之人,这朵凝晶雪非姐姐莫属。"
我下意识地伸手拉过鬓边一缕发丝,漆黑如墨,苏沫绝不可能从我的发色里看出破绽,那么他刚才只是随口而言?或是另有深意?
"阿苏,你说三个月后我的病就可药到病除,难道你是指望着去摘那朵凝晶雪吗?"我转回目光,不再看向那片雾绕云封的未明所在,"你都说那花非有缘人不可得,又如何知道自己定可得手?只怕到时也是徒然而返,于我的性命没有半分帮助。"
我弯腰抓起脚下的一团雪,揉进手掌里,握成雪球,对准他丢了过去。他格臂一挡,雪渣四溅飞落,一点雪尘落在我的眼睫上,瞬间化为水珠。
我心中凛然,原来要取这花,并非等闲之事,恐怕真要有那得了天命的人物才能摘得如此绝品了。
"阿苏你怎么连死人的舌根子都乱嚼?死了那么多年的一个皇妃,你提她作甚?"
"姐姐以为什么叫做神物,难道是路边任人采撷的野花吗?这凝晶雪非活人心头血不开花,玄黑铁锁只渡有缘人,任是武功再高本领通天,几千年来也未曾有过一人将那朵雪莲摘下。"
苏沫拍掉身上的落雪,笑脸盈盈地道:"既然是已死之人,还怕人说吗?姐姐顾忌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