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一字一句回答她："千里一盏灯，一字不差。"
她安静地走上前，看了那马几眼，回眸冲我一笑，"这马名唤千里一盏灯，君家少主，我说得可对？"
身后的飞越峰和玉逍遥策马上前，在我耳边低语几句，花家寨的花老二，原是个爱马之人，他的女儿又怎会不识宝驹？
不想太过为难了她，却也不愿轻易放过她去。手指着马队中那无可匹敌的神骏，我骄傲地扬起下巴。
小丫头笑靥如花地望着我，眸光中点点狡黠闪动。心中凛然惊觉，这鬼灵精的花丫头，竟是我上当了呢！
"既是如此，你若能认出我这匹黑鬃额点红的马儿，便算我输。"
我将那匹黑额点红的千里一盏灯送给她，她波澜不惊地接过马缰，仿佛握在手里的是件根本不值一哂的事物。本想看到她兴奋雀跃的神采，这下却落了空，心情郁郁地返身离开。寨门前随从们脸上那一副副了然的闷笑晃过眼前，于是心情更不好了，索性策马扬鞭，一路飞驰而去。
听了这话，我的唇角忍不住挑起个上扬的弧度。她难道忘了自己是如何欺负梧桐树下的男童，招惹来眼泪鼻涕无数？
川原花海，飞花缭乱中，她问我，可曾听说过醒月国的含章宫。
"君家少主欺负幼女，不怕被旁人耻笑了去？"
含章宫柔兰阁，那是天下闻名的神仙梦境，是世人梦寐以求的荣耀所在，我悠然神往地对她说出心中所愿。
她本已黯淡的眸子蓦然闪过光芒，只那一刻，几乎耀花了我的眼。
"若此生能入含章宫，便是我莫大的幸福所在。"
"这样吧，你随便挑匹马和我的照夜白赛赛脚力，若是你胜了，就让她们过来。"话虽出口，我却并不想她赢。山坡上那两个女娃目光中的殷殷期盼，我不喜欢。
她望着我看了半晌，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想起往日里听闻她在绿川冈地的恶行恶状，我也略微体会到了那种恣意任性的心情。
"好，请记住今天你所说过的话。"
有趣的小丫头，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她那时仿佛就有所预感，世人皆艳羡的含章宫柔兰阁，为什么我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半分憧憬，半分雀跃？
她的眉峰拢起，那么淡，淡过远山，一丝不豫浮上她的面容，瞬息而过。
这个丫头，我看不透她……
本想顺口答应她，转念一想，却在话出口时改了主意，"本少爷行事，凭什么要听你的调遣呢？"
含章宫娴月殿，我走进这座冰封的宫阁，幽蓝鲛人灯跪列在长廊两旁，水晶帘影动，帘后的人露出隐约面容，美得让我惊为天人。
再见她的那个夏天，她站在我的照夜白前，一双倔犟的眼眸盯住我不放，"君亦清，让我的两个姐妹也过来好不好？"
月轮无华，远天?上挂着一轮红月，红得诡异，娴月殿冷入骨髓。
我转身走远，将她的笑声遗落身后。
"绿川冈地的君亦清，你可听闻过东皋的公子荻？"
也难怪了那傻小子一脸委屈又无奈，遇到她，是命中注定的幸，或不幸？
他在帘后冷冷开口，我依言颔首。
一句话逗得我差点笑出来，原来她竟是个如此难缠的鬼灵精！
"东皋的世子殿下，听闻是个荒唐无度的人。"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正想离开，耳边却响起她娇俏的笑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辱了你？小鬼！"
他的唇边挽起无声的浅笑，水晶帘浮光掠影，鲛人灯泪落化珠，长跪不起。
呵！这是谁家的愣小子？居然对着年幼的女娃娃啼哭吵闹？
"含章宫柔兰阁，是人人艳羡的神仙宫阁，你身入含章宫，可知足吗？"
梧桐树下站着个脏兮兮的傻小子，咬着手指抬头望着她，嘴里不依不饶地嗔怪她刚刚用桃核欺侮了自己。
我俯身下拜，对他恭敬行礼，"君亦清愿听凭公子差遣。"
她卧在梧桐树的枝丫上，双脚一晃又一晃，鞋头上缀的两颗明珠煞是好看。她的鬓边别了一束紫藤花，映得粉白雕琢的小脸清秀俏丽。
话音落，幽蓝灯火瞬间黯淡下来，耳边仿佛听到了无数错落的笑声哭声，汹涌而至，涌进脑海。
第一次见她，是在绿川冈地的花家寨。
是谁在笑？是谁在哭？
东皋的皇世子，莫非对她……
是这座宫殿的魂魄吗？
心里一怔，手中的冷艳握得更紧。
为谁而笑？又为谁而哭？
他的声音响起在幽暗中。我侧目扫他一眼，那人倚在床榻上，看她的眼神中分明有丝藏不住的锐痛。
心里一片模糊，眼前所见，唯有公子兰潋滟的眉眼，正望着天上的那轮红月。
"今夜你和君亦清故友重逢，何不好好话些当年的旧事。只怕过了今夜，再也没有机会了。"
水晶帘后转出一人，深紫宫纱，豆蔻红甲。她说她叫连真，是这个宫里的"老人"。我匆匆望她一眼，叫了声姑姑。
寒刃递了过去，她跌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我，倔犟的神色依稀便是当年那个花家寨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我握剑的手战抖了一下，挽起一个剑花。她鬓边的一缕青丝擦过剑锋垂落，掉在我的脚前。
连真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修长的指甲，抬起我的脸。她的眼中满是审视，仿佛想看透我，又像是透过我在看着谁。
我握紧了手中的冷艳，纵身跃进窗去。她急退数步，脸上神色，分不清是惊是惧，抑或是早已洞悉的悲凉。
"君家寨少主人，你可认识花家寨的不语丫头？"她轻声问道，唇边的笑浓艳刺眼。
紫芜轩临窗剪影，她站在一盏浮白灯影下，风将满头青丝挑入夜空，乱过眼前。
我点头，算是作答。
抑或慈悲……
连真呵呵笑着，摊开手掌，掌心里一枚玉珏流光剔透，莹润晶华。
脸上看不出是悔恨，
"这玉珏乃柔兰阁的出宫令符，前几日冼觞阁主上交还我时，曾说有人凭此珏擅自出宫去了，你猜那人是谁？"
她跌坐在地上，
我一怔，凝神望她，她的唇边泛滥着无情的笑容，和水晶帘后的那人分外神似。
窗外一阵疾风刮过，飒飒而鸣。
这位含章宫的贵人，她在暗示什么？
剑已出鞘，寒光闪白剑锋，
"你不信吗？其实我也不信，怎奈有宫卫佐证，那日确是不语丫头拿了这玉擅自前往洗天池，之后便是一番巧遇呢！"
白马飒西风
连真的话，字里藏字，绵中有针。我细细体味，额头不禁冒出冷汗。
第二卷之番外二
那个笨丫头，此刻可知自己命在朝夕？
第二卷之番外二·白马飒西风
"含章宫里的玉珏，大体都是一个样子，唯独柔兰阁中这块，却是一件神物。不语丫头时常来柔兰阁，想偷玉出宫去玩耍，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错在不该拿了柔兰阁的这块，更不该未经禀明擅自离开。"